第9節(jié)
第13章 誤會 爬上長滿苔蘚的臺階,花錦聞到一股酸香麻辣的味道,扭頭在四周找了找,她看到一家店的門口掛著布制招牌,上面寫著狼牙土豆四個字。 狼牙土豆算得上是蜀省特色小吃之一,但是作為蜀省本地人,花錦只吃過一次。這段記憶太過久遠(yuǎn),她隱隱約約只記得自己吃得很慢,很小心,連一次性塑料碗底的料汁都舍不得浪費。 “妹兒,過來嘗嘗正宗的狼牙土豆。”店主是個身材微胖的大姐,見花錦朝自家店里看,熱情地招呼,“八塊錢一大碗,保證你吃了還想吃。” 裴宴瞇眼看著破舊狹小的店面沒有說話,花錦走上前:“來兩碗,不要放太辣?!?/br> “原來你們是外地人啊?!钡曛髀牷ㄥ\說著普通話,熟練地把切好的土豆條倒進(jìn)油鍋,“是來我們這里度蜜月的?我們這里有很多窖藏老酒,如果家里有人喜歡喝酒,可以買些快遞回去。” 度蜜月? 花錦眉頭抖了抖,誰?她跟裴宴? “沒想到你們外地人也會特意來買龍鳳大紅傘,現(xiàn)在年輕一輩結(jié)婚都有汽車,這種龍鳳大紅傘基本上是用不著了?!钡曛鞔蠼阋贿吔o土豆翻面,一邊道,“整條街就老陳家做傘手藝最地道,不過價格也不便宜?!?/br> 花錦只好笑著解釋:“您誤會了,我們只是朋友。” 店主大姐聞言連忙道歉,隨后尷尬地解釋自己誤會的原因:“以前新人結(jié)婚,有時候會遇到陰雨天,但打其他顏色的傘又不吉利,所以家里條件好的,就會提前在結(jié)婚前準(zhǔn)備兩把大紅色龍鳳傘,寓意龍鳳成仙,紅云罩頂?!?/br> 傘諧音“散”,部分人為了在新婚當(dāng)天討個好彩頭,會對這些比較忌諱。 聽了店主的解釋,花錦哭笑不得,她懷疑剛才賣傘的大爺也誤會她跟裴宴的關(guān)系了。 狼牙土豆做好,花錦分了一碗給裴宴:“我讓老板少放辣了,你嘗一點點?!?/br> 土豆酸辣鮮香,味道還不錯,但是花錦發(fā)現(xiàn),它并沒有記憶中那種美味?;蛟S有些曾經(jīng)沒有得得到滿足的東西,就算后來得到很多,也很難找回當(dāng)初的心境。 她轉(zhuǎn)頭看裴宴,見他竟從臉紅到脖子,連雙眼都泛著水光,頓時嚇了一大跳:“你這是怎么了?” “辣?!迸嵫绨咽掷餂]有吃完的土豆扔進(jìn)垃圾桶,“這就是你說的少放辣?” 花錦:“……” 少放辣已經(jīng)是它最大的妥協(xié)了,不辣的狼牙土豆,是要被開除祖籍的。 對方的雙唇殷紅如血,眼波含淚的樣子,竟像是受了莫大委屈?;ㄥ\看著心軟,去旁邊店里買了一瓶水給他:“喝點水會好受些。” 裴宴一口氣喝下半瓶:“謝謝?!?/br> “不客氣?!被ㄥ\默默在心里補充了一句:為美人服務(wù)。 兩人手里各拿著一把紅色油紙傘,想起賣狼牙土豆店主的話,十分有默契地用手機(jī)搜到附近的快遞站點,把傘寄了出去。 裴宴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留下這個東西,在聽到花錦說什么“來都來了,總不能兩手空空回去”后,就真的把傘寄了回去。 雨已經(jīng)停了,涼風(fēng)拂過,花錦見裴宴的嘴唇還紅著:“我還以為裴先生祖上是蜀省人,應(yīng)該很能吃辣。” “早在上個世紀(jì),我的曾祖父就搬離了這里?!迸嵫绲恼Z氣聽起來有些懶,剛才辣的那一下,仿佛吸走了他大半活力,“我怎么感覺你比我還要了解蜀省的文化?難道學(xué)了蜀繡,連蜀省都愛上了?” “我本來就是蜀省人,在蜀省生活了十幾年,肯定要比你了解這邊的生活習(xí)慣與方言?!鼻胺绞莻€斜坡,花錦走得很慢,“七八年時間沒回來,蜀省的變化很大。” “七八年?”裴宴看了眼花錦的臉,“你一直沒有回來過,你住的地方很偏遠(yuǎn),交通不方便?” “是啊?!被ㄥ\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我老家在一個很偏遠(yuǎn)的小村鎮(zhèn),八年前交通確實不好,也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br> 裴宴沉默著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開口道:“如果你想回去看看,等我祭祖結(jié)束,可以陪你走一趟?!?/br> “謝謝?!被ㄥ\笑容一點點綻開,“但是不用了?!?/br> “真的不用?”裴宴看著花錦,想要確認(rèn)她是客氣拒絕,還是真的不用。 “嗯?!被ㄥ\笑著點頭,“真的不用?!?/br> “行?!迸嵫琰c了點頭,“明天一早回我老家?!?/br> 他沒有問花錦為什么不愿意回去,也沒有問花錦老家的一切,甚至再也沒有提起過此事。 裴宴老家在江酒市管轄區(qū)的小縣城里,兩人回到村子里后,受到了鄉(xiāng)親們的熱情接待。花錦看到,裴宴從車后備箱里拿出了很多書籍藥材玩具,送給了村里的老人與小孩。他去上香的時候,花錦沒有跟著去,而是留在村里,跟幾位上了年紀(jì)的老奶奶打聽幾十年前的事。 哪知道這幾位老奶奶并不想聊幾十年前有關(guān)刺繡的事,只想知道花錦與裴宴什么時候結(jié)婚。即使花錦極力解釋自己跟裴宴沒有關(guān)系,他們只是碰巧同行,這些老奶奶也仍舊露出“我們是過來人,我們懂”的微笑。 在這種微笑中,花錦只能無奈放棄解釋,反正這里的人只知道裴宴,不認(rèn)識她,這種誤會還是讓裴宴自己來處理吧。 村里人一個勁兒夸裴家人多么好,哪條路捐了多少錢,縣里哪個加工廠是裴家投資的,就差沒在裴家人腦門上貼“十全圣人”四個大字。 “裴宴的父母雖然去世得早,但是他爺爺婆婆是講理的人,跟這樣的人家結(jié)親肯定不會受委屈。”說話的老奶奶頭發(fā)灰白,看起來有些瘦,但是精神很好,“妹兒,你說是不是?” 花錦還能說什么,當(dāng)然只能笑著說是。最后想盡辦法,終于把話轉(zhuǎn)到了那位為國捐軀的先烈身上。 “那個年頭日子是真的不好過。”憶起當(dāng)年,一些年紀(jì)比較大的老奶奶還有印象,但是關(guān)于刺繡方面的記憶卻很少。他們能夠記住的,只有戰(zhàn)爭時的饑餓與恐慌。 花錦還借此機(jī)會看了一位老奶奶的陪嫁,因為時間太過久遠(yuǎn),白色枕面已經(jīng)發(fā)黃,上面繡的鴛鴦戲水很生硬,針腳粗糙,像是普通繡工趕制出來的東西。但是老奶奶卻很驕傲,因為當(dāng)年能用繡品做陪嫁的新娘子不多。 裴宴祭祖回來,就看到花錦與幾位老太太圍坐在院子里,她面前的小桌上擺滿了瓜子糖果,姿態(tài)愜意不已。再低頭看自己滿腳的污泥,他心情莫名有些復(fù)雜。走近了,他還能聽到幾位老太太在教花錦怎么讓男人更聽話。 都說蜀渝兩地的女人在收拾男人方面很有一套,今日一聽,果然名不虛傳。裴宴覺得,身為男人,在此刻似乎不該踏入屬于女人的絕對領(lǐng)域。 好在陪他一起去祖墳的村長勇敢站了出來,打斷了老太太們的馭夫現(xiàn)場教學(xué),招呼裴宴坐下休息。 長得好看的小伙子,向來討老太太喜歡。裴宴一坐下,老太太們便對他噓寒問暖,從頭關(guān)心到腳。在外面威風(fēng)赫赫,令無數(shù)人退避三舍的裴大少爺,竟無力招架老太太們的關(guān)心,最后以帶花錦四處看看的借口,逃離了老太太們?nèi)倭葻o死角的熱情關(guān)懷。 山上有很多晚種菜籽花正在盛開,金燦燦一大片,香氣十分濃郁?;ㄥ\看著鞋底上的泥,嘆息道:“裴先生,你自己腳上沾了泥不算,還要拉我來有難同當(dāng)嗎?” 裴宴見花錦腳上穿著小皮鞋走得艱難,一轉(zhuǎn)身就往回走:“回去了。” “別急啊。”花錦叫住他,“菜花這么漂亮,你給我拍張照唄?!?/br> 裴宴繃著臉看她:“不好意思,我沒怎么交過女朋友,拍照不好看?!?/br> “沒關(guān)系,我不嫌棄。”花錦雙手捧臉,“快,就這么拍,顯我臉小?!?/br> 最終,裴宴還是掏出了他那部昂貴的手機(jī),給花錦拍了十幾張照片,才把人給帶回去。 中午吃飯的時候,村長招呼花錦坐下:“這位……”他扭頭看裴宴,忙活了大半天,還不知道這位漂亮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裴宴抬頭看花錦,等著她自我介紹。 “您好,我叫花錦,您叫我小花就好?!被ㄥ\笑瞇瞇道,“今天打擾了?!?/br> “不打擾,不打擾?!贝彘L憨厚一笑,“我們都很感激裴家為村里做的一切,今天你們能坐在這里,我們高興都還來不及,怎么會打擾。你這個名字取得好,繁花似錦,一聽就很有福氣?!?/br> “承您吉言?!被ㄥ\淡笑,至于未來有沒有福氣,誰知道呢。 離開村莊的時候,花錦與裴宴收了一大堆的土特產(chǎn),就連后座椅上都堆滿了。 “你老家的人真熱情?!?/br> “他們對我熱情很正常,為什么對你也這么熱情?”鄉(xiāng)村公路并不算寬敞,裴宴把車開得很慢。 “可能他們以為我是你女朋友?”花錦嘆口氣,“可惜我維持多年的單身美少女聲譽,就這么被毀了。” 裴宴:“……” 鬧出這種誤會,究竟誰的聲譽損失更大?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宴:抗議!我們要男女平等,單身男人的名譽由誰來保護(hù)?! 第14章 保持微笑 車往前開了一段路,裴宴忽然踩了一個急剎,正在暈暈乎乎犯困的花錦猛地睜大眼:“怎么了?!” “前面……好像躺了一個人。”裴宴神情凝重地看著前方?;ㄥ\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離車不到十米遠(yuǎn)的地方,的確躺著一個人。對方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不知道情況怎么樣了。她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裴宴準(zhǔn)備直接下車去看,伸手抓住他袖子,“等等,你別急著下去,我先打急救與報警電話?!?/br> 裴宴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花錦為什么要阻止他下車:“車上有監(jiān)控儀?!?/br> “就算有監(jiān)控儀,行事也要更加穩(wěn)妥才好。”花錦打完電話,松開裴宴的袖子,“你的身份跟普通人不同,只要被有心人炒作富二代撞死人之類的,整個網(wǎng)絡(luò)都會沸沸揚揚。就算你把監(jiān)控視頻拿出來,也會有人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繼續(xù)拿著這種事宣泄自己的負(fù)面情緒?!?/br> “還是我下去吧,反正我沒錢沒身份……”花錦還沒說完,就被裴宴按在了座椅上,他脫下身上的西裝馬甲,挽起袖子道,“你一個女孩子,就不要逞能去看這種血腥場面。我又不是明星,別人說得再多,難道還能影響我吃飯睡覺?” 裴宴走下車,從塞滿土特產(chǎn)的后備箱里翻出醫(yī)藥箱,走到那個暈倒的人面前。 趴在地上的男人衣服上有血跡,看不出哪里受了傷,裴宴不敢翻動他。彎腰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人還活著。 裴宴轉(zhuǎn)身回車上找出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了傷者身上。 他轉(zhuǎn)頭見花錦面色慘白地從車上下來,起身對她道:“你別過來了。” “嗯。”花錦停下腳步,“人沒事嗎?” “還活著?!迸嵫绲皖^看了眼扔在一邊的醫(yī)藥箱,“但是身上有傷,我不好動他。”看這傷者身上流出來的血,“你別過來看,我怕你受不了?!?/br> 花錦扶著車門,深深吸了兩口氣,抬頭對裴宴道:“剛才醫(yī)院已經(jīng)給我回復(fù)電話了,他們馬上趕過來。”說完,她坐回副駕駛座位,彎腰摸著自己的膝蓋,手心冰涼。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了警笛與救護(hù)車的聲音,交警與救護(hù)車來了以后,附近聽到消息的村民也來了,圍在一起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交警在現(xiàn)場拍了照片,確認(rèn)這起交通事故跟裴宴他們沒有關(guān)系后,拷貝了一份行路監(jiān)控回去。 “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等交警與救護(hù)車把受傷的人帶走,裴宴見花錦坐在車?yán)锊煌5睾人?,臉色也白得不像話,“生病了??/br> “可能……妝花了,沒有補妝?!被ㄥ\放下飲料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等我們趕回酒店,天快黑了吧?” 裴宴看了她一眼,發(fā)動汽車:“從這邊回江酒市區(qū)的酒店,大概要兩個小時左右,你先睡會?!?/br> 花錦點了點頭,閉上眼后沒有再說話。 一路安靜,裴宴調(diào)了一下車?yán)锏臏囟?。車開到酒店露天停車場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他低頭看到座位下掉了一個筆記本,順手撿起來,哪知道里面夾了很多小紙片,掉了兩張在他身上。 紙上的字很秀氣,內(nèi)容是各地刺繡的特點以及其獨特的優(yōu)勢。他偏頭看了眼花錦,把紙張小心地放回筆記本里。 “到了?”花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扭了扭有些發(fā)酸的脖子,低頭發(fā)現(xiàn)身上蓋了件外套,“謝謝。” “不用客氣,我怕你病在我車上,我還要照顧你?!迸嵫珀P(guān)掉車?yán)锏目照{(diào),熄了火,“醒了就下車吧,替我省點油。” “有錢人也這么摳嗎?”花錦把外套疊了疊,起身拉開門走下去。 “勤儉節(jié)約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再有錢也不能丟失這種美德。”裴宴下車關(guān)上門,“節(jié)約有什么錯?” 花錦:“……” 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晚上睡覺的時候,可能是因為酒店的床太軟,她醒了好幾次。迷迷糊糊間,她似乎回到了那輛擁擠的火車上,四周彌漫著怪異的味道。她又好似回到了那個雨夜,全身冰涼得以為自己再也活不了。 第二天早上,她睜開眼看著窗外的陽光,揉了揉臉,從床上爬了起來。 新的一天,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