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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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蕓在小群里說:“他埋著頭在地板上滾來滾去,一聲都沒吭,我覺得肯定特別疼?!?/br> 小強(qiáng)難得跟蕓蕓意見一致:“可不是么!連話都說不出來,沒幾秒鐘汗珠子就下來了,手攥得緊緊的,我都看見他手背的筋了。” 女群里有人愛抬杠:“說的跟受傷的不是別人,是你倆本人似的。我看他像是在演,之前不是還耍帥呢嗎。” 蕓蕓:“別這樣說嘛,腳脖子腫的跟大象似的,這也能演出來?再說,拍片子也是骨裂——到底什么時候去?去的舉下手?!?/br> 李清一私下里問了桃子,桃子說確實(shí)是傷了。上次有個男生膝蓋本來就有積水,打球受了傷,也是緊急送了醫(yī)院。他這個傷不比那個輕。 桃子還說:“這次你要實(shí)在不想去就算了,反正我們這么多人都會去的?!?/br> 籃球群里有傳統(tǒng),有人打球受傷、生病住院,其他人是要組團(tuán)或者分批去探望的。 上次膝蓋受傷那個,住了幾天院,還有一段佳話。 說是群里人分批去看他,女生集體去看望一次,住的近的、順路的又分批去看了他幾次,搞的鄰床大爺搞不清楚狀況,還問他:“到底哪個是你女朋友?” 還跟他媽說:“你相中哪個了?我看這些個姑娘個個都挺水靈,沒想到你兒子其貌不揚(yáng),還挺招漂亮女孩的?!?/br> 李清一就是其中一個“水靈”的,雖然是個掛名隊長,可她當(dāng)然是去才最好。 她想了想說:“我去?!?/br> 桃子頓了又頓,欲言又止,最后跟李清一敲定了時間。 ※※※※※※※ 探望楊勁的事,李清一沒牽頭,都是蕓蕓出面聯(lián)系的。 隔天中午,幾個女的嘰嘰喳喳在醫(yī)院門口匯合。普遍意義上,這些人跟楊勁沒熟到那個份兒上,出于禮節(jié),中午探望一下,下午各自回去上班。 這醫(yī)院是當(dāng)?shù)厝?,女生們基本都來過,不知為什么,出了電梯,在骨科住院部的走廊上,大家突然不怎么鬧騰了,這一點(diǎn),不止李清一意識到了,連蕓蕓也說話的語氣也更加軟糯了。 楊勁住的病房很普通,白墻,墻圍是統(tǒng)一的顏色,藍(lán)不藍(lán)綠不綠的,顯舊。 大家進(jìn)病房后,不約而同地拘謹(jǐn)起來。 楊勁在,他像是等著大家,靠在床頭,挺無聊地刷著手機(jī),受傷的腿伸直了,打了石膏。 其他病床空著,沒有患者住過痕跡,他床邊的柜上、窗臺上、地上擺著幾束花,還有一個挺奢華的果籃,不像是親近的人送的,這種包裝,是擺在水果店醒目位置的,里面的水果也是些中看不中吃的進(jìn)口玩藝兒,價格不菲。 蕓蕓還是充當(dāng)牽頭人,上前問東問西,桃子眼尖,看到床頭幾張醫(yī)院的單據(jù),問楊勁:“哪天出院?” 楊勁僵著腿,穿著病號服,面對這幫半生不熟的女生,稍微有點(diǎn)……生疏。他答桃子,也是跟所有人說:“早上就辦好出院手續(xù)了,隨時可以走?!?/br> 李清一看他悠哉的樣子,僅存的一絲憐憫也飛走。幾個女生并排坐在鄰床,李清一靠近床尾坐著,離他最遠(yuǎn)。 蕓蕓接過單據(jù),翻了翻沒看進(jìn)去,轉(zhuǎn)頭去研究楊勁打著石膏的腳,說了句什么,把楊勁逗樂了,其他女生也跟著樂。 小強(qiáng)問傷情,楊勁說了個詞,小強(qiáng)沒聽懂,他也沒解釋。他似乎對小強(qiáng)沒有太多好感,也沒正視她。李清一解釋了一下,說沒有字面意思那么嚇人,其實(shí)就是骨頭折了,是骨頭裂縫,另外脆骨——你們知道脆骨嗎?就吃烤串那個骨rou相連,包著骨頭連著肌rou的那部分——脆骨跟骨頭分離了。 這個解釋通俗易懂,女生們放松了些,沒有剛進(jìn)門的拘謹(jǐn),又恢復(fù)了沒正形兒的本色。 有人說:“對了,什么時候再去大尾巴吃串兒啊,他家的骨rou相連最地道?!?/br> 大尾巴是個著名的小臟攤兒,他們夏天打完球常去,冬天去得少。 另一個說:“都說吃啥補(bǔ)啥,等小舅舅好了,我們帶你一起去吧?” “都好了還補(bǔ)個錘子!” “也是哈!那他不好也去不了啊,咱們哪天先去吃一頓吧。” …… 話題迅速扯遠(yuǎn)了。 楊勁雖然被她們在中間,可境況異常凄涼。他坐久了想換個姿勢,一條腿架著,不方便動,扭轉(zhuǎn)身體時擰了一下眉,蕓蕓馬上伸手,幫他調(diào)整身后的靠枕,楊勁坐穩(wěn)后,隔著嘰嘰喳喳的女人,看了一眼隊尾的李清一,四目交匯,李清一移開了。 桃子看出點(diǎn)門道,說:“行了行了,你們還有沒有正事兒,咱們是來看病人的?!闭f著拿下巴點(diǎn)了點(diǎn)楊勁,“要不,你好好休息,我們就先……你有啥需要就吱一聲,出院有人來接吧?那我們就……” “沒有?!?/br> 桃子想說:“那我們就走了?!毕脍s快結(jié)束探視,還病房一片凈土,也省得姑娘們沒形沒狀的,在這位眼高于頂?shù)娜河衙媲皝G人。 楊勁說“沒有”是看著李清一說的。 緊接著,他對桃子說:“你們走吧,我就不送了。” 桃子連忙直身:“那好,你好好養(yǎng)傷,等你好了再去打球。對了,小寶還說要來呢,他們男生另外碰了時間,估計來之前會聯(lián)系你。你這要是出院了,要不要我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直接去你家里?省得他們撲個空?!?/br> 楊勁點(diǎn)頭,連說了三個好。 桃子心說,這人雖然喜怒不形于色,可對人是一視同仁的冷淡。 女生一共六七個,相繼起身,把買來的牛奶、水果幾樣留在鄰床上,本地大棚水果,包裝和外形都普普通通,誰也沒說什么。 除了個別人,女生們談興沒被左右,她們又談起之前探望某個男生,那男生高血壓加上發(fā)燒住院,里里外外查了個遍,沒查出病因,但是高燒遲遲未退,女生們?nèi)ヌ酵?,就坐在他床邊聊起別的,越聊越起勁兒: ——“你發(fā)質(zhì)比以前好了,是換的那個洗發(fā)水嗎?” ——“對呀對呀,就是那個,花王旗下的,我一直用,對黑頭發(fā)特別友好?!?/br> ——“我也想試試呢,可是我有頭皮屑,不知道去屑效果怎么樣……” ——“你勤洗洗,頭皮屑會不會好?” ——“好什么呀,那個打廣告的,什么洗發(fā)水來著。” ——“頭發(fā)去無蹤,頭屑更出眾!” ——“哈哈哈哈,對對,就是那個?!?/br> …… 女生們在那位高燒朋友的床前聊到停不下來,病人聽到口渴,想喝點(diǎn)水,沒人注意他,他又說不出話來,最后打了響指,還是站在邊上的男生看見了,幫他倒了水喝。 這件事在群里發(fā)酵好久,也被講了無數(shù)遍,現(xiàn)在這場景又勾起大家的美好回憶。 蕓蕓插話不多,她知道插話也沒多少存在感,女生們一早就對她懷有基本的冷淡。 但是她耳聽八方,她捕捉到了某個信號,眼看著李清一也跟著起身,系圍巾的系圍巾,穿外套的穿外套,蕓蕓讓出空間來,坐到楊勁床尾,看著她們說:“讓她們走吧,我送你回家?!?/br> 第37章 蕓蕓睫毛很長, 眼睛圓圓的, 她的外形和天資都不像能打籃球的,她更適合抓娃娃、戴美瞳、穿毛絨絨外套那一類。 她這種人物設(shè)定, 無論愛打籃球不愛打籃球的男生, 都會對她心生好感。但是這是一把雙刃劍,可能有女生喜歡她,但是愛打籃球的女生里,十有八九都煩她這種扭捏作態(tài)的。 她這話成功引起了女生里某人的注意,小強(qiáng)停下瞎逼逼, 隔著烏煙瘴氣的聲波看了蕓蕓兩秒, 尖聲說道:“對了!咱們別都走了??!剩下小舅舅要上廁所怎么辦?” 女生暢聊的熱度沒降, 馬上有人說“那就算咱們都在這,他要上廁所你還能幫忙咋地?” 又是一陣哄笑, 李清一都怕笑鬧的聲音太大, 把護(hù)士招來,把她們趕走。謹(jǐn)慎地看了眼病房門,又看了眼楊勁, 她十分后悔, 不該看這一眼,她做了心理建設(shè),也擺好自己的位置, 才出現(xiàn)在楊勁的病房,除了這一眼,她的一切行為語言都在框框之內(nèi), 但這一眼,再次跟楊勁短兵相接,她心中的舵突然失了方向。 小強(qiáng)說:“蕓蕓,要不你在群里吼一嗓子,就說咱們走了,讓男生快點(diǎn)來接班?!?/br> 誰都沒想到,楊勁突然要站起來,有人說:“不用,不用送了,你躺著吧?!?/br> 楊勁單腿站立,扶著床邊蹦了兩步,蹦進(jìn)女生堆里。 畢竟是身形高大的男生,他蹦這兩下,李清一感覺腳底的地都微微顫了兩下,也可能,她的心也跟著顫了兩下,她來不及分辨。 楊勁居高臨下,看著這群女生的頭頂說:“我現(xiàn)在就想去廁所,憋不住了,你們留下一個壯的,扶我一把?!?/br> 說是遲那時快,李清一感覺肩膀一沉,長手臂搭上去,還把身體的重心移過去,李清一皺了皺眉,沒吭聲。 楊勁把她當(dāng)作拐杖,“拄”著她往門口走。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李清一骨架很挺拔,在女生堆里確實(shí)比較出挑,可站在楊勁身邊,氣勢頓時弱了一大截,她咬緊牙關(guān)死抗著,鼻息里混入陌生異性的氣味。 人的體味各不相同,有人濃有人淡,有人油脂分泌旺盛,有人煙酒味散出毛孔,還有人散發(fā)出口腔味、消化道味、汗味…… 所謂氣味相投,大概就是我愛聞你的味,你也愛聞我的味。 楊勁這兩天肯定沒洗澡,醫(yī)院的病號服皺巴巴的,又肥又短,散發(fā)著漿洗劑味,混合著醫(yī)院的消毒液味,這種狀態(tài)下,李清一居然沒有排斥,她只是不大敢大口呼吸。 走到門口,李清一開了門,楊勁就大大方方“摟”著她,回身對其他女生說:“大家慢走,我就不送你們了,等我好了再請你們吃飯?!?/br> 小強(qiáng)見李清一不堪重負(fù),想上前幫忙,被眼疾手快的桃子攔下了,她給小強(qiáng)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不需要明白,你什么都別做就肯定是對的。 桃子對大家說:“那咱們走吧!蕓蕓,咱倆順路,坐地鐵的跟我們走哈!” ※※※※※※※ 老巢新窟風(fēng)格迥異。 李清一手上提著出院行李,脖子上架著大爺,狼狽地進(jìn)了楊勁家。 楊勁關(guān)上房門就停下來找拖鞋,殘了一條腿,站著肯定沒法換,李清一急忙脫掉自己的鞋,跑到布置成餐廳的獨(dú)立房間,拖出一把椅子,讓楊勁坐上去換鞋。 楊勁換鞋時,她得抽空直了直腰,喘口氣,折騰得她出了一身汗。 楊勁換上拖鞋,想用意念控制李清一那個“活拐杖”,李清一不聽使喚,微微喘著氣站在對面看著他。 冬天白晝短,將近下午四點(diǎn),陽光勢微,夜色從城市的四面八方遠(yuǎn)遠(yuǎn)地趕來,甚囂塵上。 本打算中午看個病號,下午回去上班,李清一迫不得已,出租車上給編輯部主任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在醫(yī)院,朋友突然住院,下午沒人照顧,想請半天假。 雜志社以前管得松,只要按時交稿,外出跟領(lǐng)導(dǎo)說一聲就行,沒人深究。轉(zhuǎn)企之后加強(qiáng)管理,請假理由還是要具體一些、充分一些。 楊勁支著殘腿,看著微喘的李清一:“我耽誤你事兒了?” 他是明知故問。李清一請假時,他就坐在她身邊,全程沒有說什么。 李清一穩(wěn)了穩(wěn)氣息說:“沒什么,楊部長?!?/br> 她外套里面穿了白襯衫,扣子扣得嚴(yán)實(shí),套了件寬松的大地色系羊毛背心,指甲修剪得很干凈,經(jīng)常打籃球,留不了長指甲,更不喜色涂花花綠綠的指甲油。 “太素?!睏顒判睦锵?。 看樣子,她比打一場比賽還累,呼吸時與襯衫領(lǐng)口貼合的皮膚也在起伏,楊勁覺得那幾顆襯衫扣子應(yīng)該解開。 為今之計……楊勁彎腰找出一雙拖鞋來,新的,女款,綁著兩只鞋的塑料繩還沒拆,他把它們擺在李清一面前,抬頭看她。 李清一說:“不用。楊部長,我該走了?!?/br> ——“你不是請假了嗎?” ——“是,那我也該走了?!?/br> 楊勁看向斜下方地面,再看回來時說:“行,最后麻煩你一次,扶我到沙發(fā)上,你就走吧。” 李清一伸手扶他,這次楊勁沒有全仰仗她,借她一點(diǎn)力,單腿蹦到沙發(fā)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