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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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不可能,先生明明已經(jīng)死去,死在汴梁郊外的馬車里, 絕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 他的尸體,由她親自合棺下葬,他的靈位,由她親自供入寺廟,她曾為他的死哭得那般傷心, 他怎么可能是孟氏主君? 她的先生,只是一個郁郁不得志的寒門才子, 絕不會是清河孟氏叛軍的首領(lǐng)! 少女退到墻角,顫抖蜷縮,摸索著將遮眼的布條重新系上:“我, 我蒙著眼睛就好, 我不要看你?!?/br> 她自欺欺人的模樣被他看在眼里, 他手指微攥,黑瞳幽深,面無表情的外表下,一顆心像是被人用刀子割成塊,血rou迷糊,疼痛難忍。 孟鐸艱難地吸一口氣,片刻的緩神后,他動作決絕,伸手將令窈撈過來,令窈不肯,用腳踢他,他沒有猶豫,拽住她雙腿往外拖。 “放開我!你放開我!” 孟鐸強硬摁住她,再次扯掉她遮眼的布條,狠狠丟開。 令窈雙眼沒了遮擋,她側(cè)過腦袋,不肯看他,也不愿承認,啞著嗓子哽咽:“太暗了,我看不清你的模樣。” 孟鐸轉(zhuǎn)身將所有的燈燭點燃,滿室通亮,猶如白日。 他點了燈,回到榻邊,不容抵抗將她從榻上抱起,抱到他腿上。 兩人面對面,她被他擒在手里,他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和他對視。 她眼里全是淚,慌亂驚恐的樣子像是一只瀕死的幼崽。孟鐸眼睛瑟縮,心如刀絞,指間力道加大,一不小心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烙下紅痕。 令窈躲無可躲,再沒有半點退路,只得將眼睛閉上。 男人卻不讓她逃,不留余地,狠心絕情:“睜開眼,看清楚我是誰?!?/br> 令窈牙齒打顫,仍然閉著眼,滿臉是淚,做最后的掙扎:“你,你和我老師長得很像,你知道我的老師是誰嗎,我和你說過的,他叫孟鐸,你是他的兄弟嗎?” 男人貼近,氣息噴灑她面頰,以她再熟悉不過的嚴師口吻說:“阿窈,你就這點能耐嗎?” 令窈哭出聲。 被俘后的種種畫面如驚濤駭浪般涌入腦海,和從前師徒情深的記憶交織在一起,她嚎啕大哭,再也無法欺瞞自己,發(fā)狂一般往男人身上撲。 孟鐸任由她捶打撕咬,溫雅端方的坐姿紋絲不動,安靜地接受遲來的審判。 這顆苦果,既已種下,就該由他自己收場。 令窈哭得大聲:“為什么,為什么!” 孟鐸聲音冷寒:“沒有為什么?!?/br> 她發(fā)紅的眼瞪他,字字血淚:“孟鐸,你騙我?!?/br> 他哂笑:“我騙你什么了?” 令窈含淚愕然。 是啊,他騙她什么了?他從未告訴過她,他不是孟氏主君,他從未告訴她,他不想奪她舅舅的江山,甚至連他的死,也僅僅是她自己一廂情愿,將那具尸體當做是他的。他可從來沒說過,他死了。即便是在這孟軍營帳里,他也從未說過,他不是孟鐸。 是她自己蠢笨,竟辨不出相處多年的恩師是亂臣賊子之首。 令窈哭著哭著笑起來,笑容苦不堪言,問:“你做這么多,為的就是奪我舅舅江山?” “這江山本就是我孟氏所有。”男人看著她,平靜地說:“更何況,你舅舅是昏君,我從一個昏君手里拿回我應(yīng)得的東西,不叫奪,叫物歸原主,眾望所歸?!?/br> “你強詞奪理!我不會讓你得逞的?!?/br> “你可以試試看。”他捧了她的臉在手心,指腹玩弄般揩過她眼角:“換做旁人,早就一敗涂地,但你一身學識皆由我傳授,興許會有幾分勝算?!?/br> 令窈推開他,哭得全身顫栗:“孟鐸,你混賬!” 孟鐸心頭一窒,定了定神,冷著臉將她拽近:“你是我教出來的,我若是混賬,你豈不是小混賬?” 她抬手一巴掌扇過去。 孟鐸挨了打,玉白的面龐赫然一個紅掌印,他笑了笑,拿過一旁的綢條撕開,將她雙手雙腳綁住。 令窈掙扎不了,被他塞進錦被里團團裹住,只露出一個腦袋。 孟鐸立在榻前,居高臨下睨她:“夜已深,你睡吧。” 燭火熄掉大半。 令窈躺在被窩里,動彈不得,目光發(fā)狠剜他:“孟鐸,你回來!” 男人離去的步伐沒有停下,云淡風輕丟下一句:“睡吧?!?/br> 令窈嗚咽。 帳外不遠處,山陽正在數(shù)冬夜的星星,余光瞥見一道身影自帳內(nèi)而出,腳步踉蹌,略顯狼狽。 山陽好奇跑過去,望見孟鐸冷峻的面容上一道巴掌印,衣衫皺亂,露在外面的肌膚皆有紫紅淤痕,連手背上都有帶血牙印,頓時大吃一驚。 “先生,這是怎么了?” 孟鐸不動聲色將摁住心口的手移開,強壓下身體某處傳來的痛楚,佯裝鎮(zhèn)定:“無事?!?/br> 山陽緊張地問:“先生這身傷是她所為嗎?” 孟鐸沒有否認:“是?!?/br> “她為何……”山陽瞪大眼,“先生,難道你——” 孟鐸:“我將真相告訴她了?!?/br> 山陽松口氣:“我還以為先生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br> 話音剛落,山陽猛地反應(yīng)過來,“什么!先生將真相告訴她了?那她現(xiàn)在知道先生和我的身份了?” “是的?!?/br> 山陽急得熱鍋上的螞蟻:“先生為何這樣做?” 孟鐸回過眼望他,目光波瀾不驚:“我早該這樣做?!?/br> 紙包不住火,這一天遲早要來,與其被人揭破,不如他自己告訴她。 有什么好怕的,無非是多個仇人罷了。 更何況,她本就該視他為仇人。 “先生?!鄙疥栔朗虑橐呀?jīng)無法挽回,沮喪問:“今夜我能在帳外守著她嗎?” 孟鐸冷冷一笑:“你若想聽一夜的哭聲,便去守著她罷。” 是夜,山陽在帳外守了一整晚,如孟鐸所說,令窈果真哭了一夜。 小桃進帳時,瞧見令窈雙眼紅腫得像桃子,不由嚇一跳。 難怪主君讓她提前備下消腫的冰塊與剝殼的熱雞蛋,原來是為的這個。 令窈哭了一夜,腦袋都哭昏,眼淚流干了,思緒卻清醒了。 她問小桃要梨吃,小桃取了梨來,她嫌梨子有皮,吃起來不爽快,讓小桃取小刀將梨子去皮切成果rou塊。 小桃照做,剛切完了梨,令窈又說出許多事讓她去做。 小桃手忙腳亂,做好其他事,回去一看,碗里的梨rou沒動,令窈賞給她:“你端下去吃吧,我不吃了。” 小桃懵懵地退下去,直至夜里回過神,才想起白天收拾案桌時,少了什么東西。 切梨的小刀,不見了。 小桃謹記孟鐸的吩咐,不敢大意,及時回稟孟鐸。 孟鐸:“知道了。” 小桃擔憂,多問一句:“要找姑娘拿回小刀嗎?今日姑娘哭得傷心,她會不會尋短見?” 孟鐸沒說話,揮揮手示意她退下。 冬夜漫長寒冷,主將大帳燭光通亮。 孟鐸在帳邊站了許久,掀簾邁進去。 少女正在梳發(fā),聽見動靜,循聲去望,望見是他,不屑一顧,鼻間哼了聲。 她懶坐幾席,對著銅鏡,一頭青絲烏黑細膩,散在身后,垂至腰間,身上穿著他的衣袍,玉色肌膚雪白如瓷,盈盈細腰不堪一握。 孟鐸在她身后坐下,指間隨意繞起她一縷烏絲,低頭嗅了嗅。 “我身上更好聞,先生要不要也來嗅一嗅?”少女頭也不回,盯著銅鏡說話。 孟鐸從銅鏡里望過去,與她的視線對上,張唇輕喚她的名字:“阿窈,不要這樣。” 少女媚媚笑了聲,“不要怎樣?” 她哭紅的雙眼已經(jīng)消腫,早已恢復(fù)平日國色天香的面容,臉上粉黛未施,唇角眼梢的淺笑像是覆了層胭脂,又嬌又靈。 她反手勾住他脖子,往后一倒,跌入他懷中:“先生,你倒是說呀,不要怎樣?” 孟鐸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唯有垂眸低睨時,長睫顫了顫。 少女柔弱無骨躺在他懷中,用她黑靈靈的水眸望他,眼神純潔天真,她問他話,用從前問學求解的語氣,仿佛昨夜痛哭一場的人不是她而是別人,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在她面前,只是她的恩師。 她恢復(fù)得如此之快,半點端倪都窺不出,與昨晚失聲崩潰時判若兩人。孟鐸撫上她膚如凝脂的面龐:“很好?!?/br> 少女咯咯笑起來,“先生既夸了我,接下來是不是獎賞阿窈了?” “獎賞你什么?” “阿窈要和先生玩游戲?!?/br> “玩什么游戲?” 她從他身上爬起來翻身,與他面對面,笑意譏諷:“像先生做過的那樣,裝作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蒙了我的眼睛,擁我入睡,吻我雙唇?!?/br> 孟鐸靜靜聽著,默不作聲。 少女搖晃他:“先生,你怎么又不說話了?敢做不敢當?難道又想裝聾作啞,戲弄阿窈嗎?” 孟鐸目光微斂,自她寬袖下露出的刀尖一掠而過。他神色淡然,沒有揭破她。 “我并未想過戲弄你?!?/br> 她嗤笑一聲,又道:“先生,有件事,阿窈百思不得其解,還請先生解惑?!?/br> “你說?!?/br> “先生對阿窈的愛慕之心,從何時開始的?” “我并不愛慕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