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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窈窕世無雙在線閱讀 - 第194節(jié)

第194節(jié)

    第145章

    戰(zhàn)火暫歇, 宮宴連設(shè)十日, 慶宸陽(yáng)公主凱旋之喜。

    令窈坐于僅次于皇帝的左側(cè)高位,一一接受群臣的贊賀。

    從前她參政時(shí), 只能在皇帝的御書房或者她自己的秀凰殿批批折子出出主意,鮮少在朝堂之上公然出現(xiàn), 更別提被群臣當(dāng)眾肯定夸贊。如今因她自己立下的功勞得了阿諛奉承,他們不再拿她女子的身份說事, 反而大肆贊揚(yáng)她的軍功,連以前被這幫老臣子否定的政績(jī)也拿出來, 重新算到她頭上。

    她聽了奉承話,起初是喜悅的,后來聽多了, 覺得也就那么回事。翻來覆去都是那一套話辭,沒意思極了。

    可見養(yǎng)著臣子拿來奉承自己聽好話不劃算,使喚他們爭(zhēng)前恐后替朝堂辦事才不浪費(fèi)撥出去的俸祿。

    皇帝瞥見令窈一臉木然,以為是方才同她說話的臣子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惹她煩悶,朝她招招手, 示意她坐過來。

    他坐在龍椅正位,龍椅是為皇者的象征, 令窈坐過去,頗有幾分不妥。

    皇帝的這一細(xì)微舉動(dòng)引起底下群臣的注意,殿上歌舞絲竹, 誰(shuí)也沒有說什么, 唯有東宮一派的官員皺了皺眉, 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站出去阻止。

    令窈遲疑了一下。

    皇帝催促:“卿卿,快坐過來?!?/br>
    令窈起身往他那邊而去?;实垓v出地方,兩人一高一低的身影坐在龍椅上。皇帝身形偉岸,令窈身形單薄纖細(xì),腦袋到他肩膀處,眾人從下往上仰望,兩人同坐龍椅,相似的面容與氣勢(shì),像是一個(gè)模子里刻出來的。

    老一輩的臣子想到從前宮中謠傳已久的流言,越發(fā)噤聲,埋頭喝酒。

    底下群臣作何感想,皇帝壓根不在意,身邊的少女頻頻打哈欠,他斟一杯果酒喂給她,笑問:“卿卿,怎地這般困倦,難道你不喜歡舅舅給你辦的慶功宴嗎?”

    令窈接了酒,抿幾口酸酸甜甜:“喜歡呀,他們圍著我說好話,我可高興了,但是再好聽的話,聽多了也會(huì)膩,還不如梁厚簡(jiǎn)短一句真心實(shí)意話?!?/br>
    皇帝撇過頭看向梁厚,梁厚身板挺直,端坐席間,即便察覺到皇帝注視的眼神,也未曾低下腦袋示好,而是專心致志欣賞雅樂。

    皇帝哼一聲,回頭問:“梁厚同卿卿說了什么慶賀的話?”

    “他說,這次出征有驚無險(xiǎn),望我莫要自傲,下次再接再厲?!?/br>
    皇帝笑出聲:“這個(gè)迂腐的書呆子,讓他說句奉承話,比登天還難,他怎能對(duì)卿卿說這種話做慶賀?”

    令窈全然不在意,她從袖里拿出一件小玩意,是件玉器,碧綠剔透的小玉兔,袖珍可愛。

    “管他說話好不好聽,總之他給了慶賀禮就行?!?/br>
    皇帝定睛一看,看清她手里的東西,臉色一變:“這是他給你的?”

    令窈把玩手里的小玉兔,很是喜歡:“嗯,給我的時(shí)候,他有些不舍得,真是小氣,明明都遞到我手里了,他還看了好幾眼,好似他送的不是玉器,而是心頭寶。”

    皇帝沉默,盯著令窈手里的小玉兔,眉頭緊皺,直至夜宴結(jié)束,都未再展露笑顏。

    夜宴結(jié)束,眾人散去。

    令窈原是想回殿歇憩,想到宴上沒來及問的事,于是又返回去找皇帝。

    好些天都沒有看到太子表哥,除了回城時(shí)太子露過面之后,她許久未見過他。

    是不是又病了?

    令窈為了太子的事,去找皇帝,邁進(jìn)昭陽(yáng)殿,內(nèi)侍不敢攔她,但因著之前令窈偷聽太后與皇帝講話那一回,皇帝下過命令,凡是令窈來,必須第一時(shí)間告訴他。內(nèi)侍重重咳幾聲,喊:“宸陽(yáng)公主覲見?!?/br>
    令窈不滿地瞪了內(nèi)侍一眼,她還想嚇一嚇舅舅呢,這會(huì)子露了餡還怎么嚇?

    令窈直接走進(jìn)去,發(fā)現(xiàn)殿內(nèi)梁厚也在。

    兩人像是剛吵過架,神情憤然,爭(zhēng)得面紅耳赤。

    梁厚素日的端嚴(yán)守禮全都消失不見,絲毫不顧及殿內(nèi)出現(xiàn)第三個(gè)人,對(duì)皇帝道:“既然陛下不愿相信那東西是她親手贈(zèng)與我,何不親自去地府找她問問,我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令窈捂住嘴,心里暗嘆,看來梁王八真是氣極了,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讓人去地府問話,不就是咒人死嗎?

    這種話,竟是出自忠心耿耿剛正不阿的梁太師之口,著實(shí)令人咋舌。

    皇帝作勢(shì)就要發(fā)作,因著令窈在,滿臉的怒氣強(qiáng)壓下去,震怒的聲線有些沙啞,一字一字,警告道:“梁愛卿,此事稍后再議,你出去罷?!?/br>
    梁厚紅著眼:“無需再議,臣與誰(shuí)有過往來,是臣的私事,陛下雖是天子,但也無權(quán)干涉臣的私事?!?/br>
    皇帝氣得發(fā)抖,指著他:“好,好!”

    梁厚抬眸,并未退讓,甚至連陛下的稱謂都省去了:“你懷疑我也就罷了,可你怎能懷疑她,難道我不配做她的舊友嗎,難道在你眼里,所有與她有過往來的男子都是你的仇家嗎?她垂憐我在宮中伴讀孤苦一人,將她心愛的小玩意送給我寬慰我又怎么了?我愛慕她我有錯(cuò)嗎!”

    皇帝聽到最后一句,再無理智,抄起墨硯砸過去,怒吼:“誰(shuí)都可以愛慕她,唯獨(dú)你不行!”

    梁厚被砸了一頭血,后背依舊筆直一條線,笑道:“我為何不能愛慕她,她那樣好,誰(shuí)能不愛她?我雖愛慕她,但我從未對(duì)她有過非分之想,不像有些人,打著姐弟的幌子,做盡不該做的事?!?/br>
    皇帝拔劍。

    令窈嚇住,再也不敢看熱鬧,沖出去攔住皇帝,擋在梁厚身前,急得不得了:“梁王八,你快向舅舅低頭認(rèn)錯(cuò)!”

    梁厚擦了擦額頭的血,揩到袍上,云淡風(fēng)輕:“我沒錯(cuò),為何要認(rèn)錯(cuò)?”

    令窈勸不了梁厚,只能勸皇帝:“舅舅,看在我的面子上,你饒他一回,好不好?”

    皇帝抬起的劍懸在半空。

    許久。

    劍從他手里緩緩滑落,哐當(dāng)一聲摔至地上。

    皇帝看向梁厚,咬牙切齒:“有卿卿為你求情,今日的事,朕不與你計(jì)較?!?/br>
    梁厚撇開視線看向別處,剛正嚴(yán)明的雙眼第一次蒙上水汽,聲音沙啞,分不清是委屈還是憤慨:“你不該疑她,她心中若是沒有你,怎會(huì)為你誕下公主?!?/br>
    皇帝身形一震。

    令窈聽得糊涂,正要相問,梁厚同她道:“你母親的遺物,我已交還給你,那只玉兔雖算不得什么珍寶,但畢竟曾是她的心愛之物,望你好生保管,切莫摔損。”

    令窈愣了愣,從荷包里掏出玉兔,問:“這是我母親的東西?”

    梁厚答:“是。”

    令窈覺得不可思議:“方才你們嘴里所說的女子,是我的母親?”

    梁厚快速看了眼皇帝,視線回到令窈臉上,沒有否認(rèn):“是。”

    令窈驚悚,聯(lián)想到梁厚所說的那些話,呼吸一滯:“你……”

    梁厚做噓的手指,又指了指皇帝:“時(shí)至如今,有些事我已不再想隱瞞下去,你先去問你的好舅舅,看他是否有話對(duì)你說,他若不肯說,你再來問我?!?/br>
    說完他就走,走前不完攏袖作揖,一派謙和有禮的模樣,仿佛方才嘶吼著與皇帝對(duì)質(zhì)的人不是他:“臣,告退?!?/br>
    梁厚一走,滿殿寂靜落下來,琉璃石鋪就的地磚,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靴聲沉重,幾步之后戛然而止。

    令窈抬眼看去,皇帝跌坐在靠窗的臺(tái)階上,窗外一輪明月,他仰著腦袋去看,頹然沮喪,再無帝王高高在上的威冷。

    “卿卿一定很好奇,梁厚為何對(duì)朕說那樣的話?!彼p聲說了句,沒有回頭看她。

    令窈走過去,站在皇帝身后,這個(gè)高大偉岸的男人,此時(shí)雙肩顫抖,似乎為舊事傷心不已。

    令窈坐下,柔聲寬慰:“他今日喝多了酒,所以才會(huì)冒犯舅舅,他不是有心的,舅舅別往心里去?!?/br>
    但其實(shí)她心里也亂得很,為了安撫皇帝,所以才強(qiáng)做鎮(zhèn)定。

    令窈低了眼眸,緊握的掌心攤開來,將她新得的禮物送到皇帝面前,忍痛割愛:“舅舅想要它的話,拿去好了,反正我那的新奇玩意多得很,不缺這一件?!?/br>
    皇帝側(cè)過臉,聲音哽咽:“卿卿無需討朕開心,它是卿卿母親的遺物,歸卿卿所有,朕不能拿走它?!?/br>
    令窈拿起玉兔放在月光下賞玩,“舅舅是否尋了它許久?”

    皇帝:“卿卿怎地知道朕一直在尋它?”

    “若不是如此,舅舅怎么會(huì)因?yàn)樗土汉翊蟪常克ㄊ终滟F,所以舅舅問起它時(shí),梁厚才會(huì)失控?!?/br>
    皇帝接過玉兔,指了一處地方:“這上面刻著你母親的名字,是她八歲時(shí)得了這個(gè)玩意,自己刻上去的。”

    “玉兔是舅舅送給母親的嗎?”

    皇帝驚訝她的聰慧,一猜即中:“是。這是朕送她的第一件禮物,后來朕還送過許多許多禮物,但沒有一件能像這只玉兔討她歡心?!?/br>
    他臉上又有了笑容,雖然這笑比不笑更苦澀。令窈拿回玉兔,重新放入荷包,小心翼翼藏進(jìn)袖兜里。

    這是舅舅送給母親的第一件禮物,也是她得到的第一件母親遺物。

    她在外面面前再如何任性跋扈,在舅舅面前,她自認(rèn)貼心懂事,舅舅不讓人提母親的事,她就不去問。舅舅說什么,她就信什么。兒時(shí)她告訴自己,她有舅舅就夠了,死去的母親和父親并不能陪在她身邊。

    因?yàn)樵趺磁味疾豢赡茏屇赣H活過來陪她成長(zhǎng),所以她干脆不去想,她麻痹自己,她不需要母親。

    可是她再怎么麻痹自己,又怎能與人的本能相抗?哪有孩子不需要母愛,她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天生的羈絆,她做夢(mèng)都想被母親抱在懷中,被她哄著入睡。

    別人都有母親,為何偏偏她沒有?

    令窈想著想著,眼里有了淚,淚水掉落之前,她快速揩掉,抽抽鼻子,啞聲問皇帝:“舅舅,你告訴我吧,我的父親到底是誰(shuí)?”

    皇帝頹然的面龐稍稍斂神,“朕上次不是說過嗎,你的父親……”

    少女聲音清脆打斷他:“舅舅,你別瞞了,我早就知道,我的生父不是鄭家二老爺。”

    皇帝一怔,神情不安:“胡說!誰(shuí)告訴你的!”

    令窈看著他,“舅舅,即使無人告訴我,方才你與梁厚的那番話,我在耳里,怎會(huì)不起疑?”

    皇帝閃躲:“你也說了,梁厚喝多了酒,他的話不足為信?!?/br>
    “舅舅!”令窈第一次用咄咄逼人的語(yǔ)氣同皇帝說話,她直視他,眼神強(qiáng)勢(shì):“我的生父到底是誰(shuí)?”

    皇帝:“卿卿……”

    少女眼中波瀾不驚:“是舅舅嗎?”

    皇帝僵住,不敢看她,慌亂地轉(zhuǎn)過腦袋。

    她聲音有了哭腔:“你說啊,到底是不是你!”

    皇帝絕望地閉上眼,像是利刃削過他舌尖,一個(gè)字吐出來,狼狽不堪,羞愧難當(dāng):“是?!?/br>
    令窈往后跌坐,“真的是你……為何是你……為什么!你是我舅舅?。∈俏夷赣H的弟弟!姐弟怎能通婚,我是你們倆生的孩子,我……我不就是名副其實(shí)的孽種嗎?”

    她情緒激動(dòng),說話斷斷續(xù)續(xù),像是喘不過氣的樣子,皇帝不敢再躲,回身輕拍她的后背,為她順氣:“卿卿,你聽朕解釋?!?/br>
    少女一味搖頭,捂住耳朵,兩只水汪汪的眼里寫滿無助與失望。

    皇帝咬咬牙,強(qiáng)行將她捂耳朵的手掰開:“你聽好,你母親并非是朕的親jiejie,阿瑯?biāo)?,她不是父皇的女兒?!?/br>
    令窈淚眼怔怔:“什么?”

    皇帝痛心疾首,顫著聲回憶舊事:“一切都要從父皇登基時(shí)說起……”

    多年前,先皇曾有一心愛女子,兩人相遇之時(shí),此女子早已嫁做人婦。當(dāng)時(shí)的王朝主人,姓孟不姓楊。這名女子,乃是王爺?shù)恼?,先皇顛覆孟氏江山,殺了心愛女子的丈夫搶了她入宮,而那女子入宮時(shí)已有五個(gè)月身孕,是以腹中孩子該姓孟,而非姓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