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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門客的嬌養(yǎng)日常在線閱讀 - 第62節(jié)

第62節(jié)

    太后壓下趙清的朱砂筆,“但皇上,以我周國國力,何敢同遼人抗衡?”

    “母后這話錯了!”趙清不疾不徐,字字明朗地告訴她,“大周非國力不能與之抗衡,而是缺少一個將領(lǐng),一個能馴服我百萬雄師的帥才。若事事追隨母后心意,不戰(zhàn)而自退,這仗如何打?年年割膏腴之地賂遼,不過是一次次成全并擴(kuò)大他們的野心。母后你要明白,朕之后,大周還有千世萬代,即便為著子孫計,周遼之戰(zhàn)也是萬萬退讓不得?!?/br>
    太后一時怔然。

    趙清的眉與眼,說話的傲氣,都像極趙蛟。是了,他是那頭豺狼的兒子,怎會學(xué)得來先帝那副卑弱無能之態(tài)。

    “可我大周國力尚未恢復(fù),連連征戰(zhàn),國庫入不敷出,再者,你可有選定的帥才?”太后并非不通人情,小皇帝的顧慮也是她的顧慮,這仗可以打,可誰來打?

    從大周開國以來,人心日漸萎靡,民間裹腳纏足等風(fēng)俗更是匪夷所思。

    趙清有宏圖遠(yuǎn)志,難道太后不期望成全?她自然是想留給趙清一個太平之世,可,趙清年歲尚小,他有遠(yuǎn)志,卻無近慮。

    趙清沉默了一會,道:“母后,朕總能選到人的。從先祖以來,周遼開戰(zhàn),九敗一勝,即便勝了,于遼國而言也是不痛不癢,這一回,朕想打得他們翻不了身,五年之內(nèi)不敢思忖南下,朕要將兗州完完整整地奪回來。”

    太后道:“倘若遼國愿意承諾,不開戰(zhàn),只要大周釋放衛(wèi)聶歸國,皇帝你應(yīng)不應(yīng)?”

    “不應(yīng)。”趙清目光精明,從太后手中將朱砂筆奪了回來,輕哼一聲,“周遼之戰(zhàn),從來不是由他遼人說了算,他說戰(zhàn),咱們便應(yīng)敵,他若不戰(zhàn),咱們便感恩戴德?母后太過小心逢迎,只會讓那位蕭太后比了下去。”

    那位蕭太后在朝中公然詆毀周國韓太后,是眾所周知之事。

    太后臉色微變,“清兒,你長這么大,母后從來沒讓你拿過這么大的主意?!彼料履抗?,嗓音也隨之低沉,“這一次就當(dāng)母后信你,陪你賭這一場,你不能讓母后失望。”

    見太后果然終于松口,趙清本想喜上眉梢,怕母后為自己的儀態(tài)覺得輕浮,又覺得他心浮氣躁不允了,忙壓下雀躍之心,朗聲道:“是!”

    小皇帝執(zhí)起朱砂筆正要落下,猩紅一團(tuán)凝在毫尖。

    “皇上!”

    小太監(jiān)扯著嗓子嚎得趙清耳朵又疼,皺眉道:“何事!”

    小太監(jiān)便屁股尿流地跟來,“不好、大事不好,方才刑部張大人在門外候著,說衛(wèi)聶在刑部監(jiān)牢潛逃了?!?/br>
    “什么!”

    這下趙清和太后商議好的事一下仿佛成了泡影,這封給遼國的國書也儼然成了笑話。

    趙清猛地站起身,“你再說一遍!”

    小太監(jiān)是打小跟在趙清身邊的,趙清對他還算是不錯,也才敢說,“張春水大人,說、衛(wèi)聶已經(jīng)逃跑了。他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br>
    趙清一掌拍在案桌上,震得筆墨紙硯糊成一團(tuán)。

    太后正要寬慰一二,趙清胸脯狠狠一個起伏,長抽著氣道:“廢物!刑部真是廢物!”

    倘若一早張春水不擅作主張,將人給于濟(jì)楚押到審死堂,憑著巡御司滴水不漏的處事風(fēng)格,焉能讓區(qū)區(qū)一個衛(wèi)聶鉆了空子。

    于濟(jì)楚率人闖入刑部,調(diào)查事宜。

    張春水麾下主簿,已提拔到刑部,高升了從五品的盧子笙,雖出來乍到,比其余幾人卻更有擔(dān)當(dāng),便將收集的證據(jù)呈到了于濟(jì)楚跟前。

    由始至終于濟(jì)楚都不展眉結(jié),“所以,從衛(wèi)聶下獄開始,一直便有遼人為他送膳?”

    刑部監(jiān)牢不是銅墻鐵壁,衛(wèi)聶是疑犯沒有實(shí)據(jù),張春水昏聵無能,保守循舊,按照律條行事,便不曾阻止衛(wèi)聶手下探監(jiān)。

    盧子笙頷首,“正是。今早,等人見‘衛(wèi)聶’已死時,待翻過尸身,才發(fā)覺衛(wèi)聶已被掉包了,而那膳食中藏著慢性毒,食之必死。”

    于濟(jì)楚按住了劍柄,沉聲道:“衛(wèi)聶能馳騁疆場,自然不是個甘愿坐以待斃之人。沒想到張大人行事竟會如此粗疏?!?/br>
    盧子笙道:“張大人已向陛下太后請罪去了?!?/br>
    說罷,盧子笙從懷里摸出來一張字條,“我們從飯碗之中找到了這個。用煤炭頭寫的,應(yīng)當(dāng)是衛(wèi)聶在牢里所書,下官擅自打開了,此書是贈予秋暝先生的?!?/br>
    于濟(jì)楚并不拆開,將字條揉了揉。盧子笙雖崇敬山秋暝的書法,卻并不相熟,于濟(jì)楚便答應(yīng)轉(zhuǎn)交。

    只是這字條摸著竟有幾分突兀,不像是簡單一張字條,里頭像是裹了什么東西。

    于濟(jì)楚不作他想,將字條呈遞公主府。

    山秋暝這才從藏書房里走出來,趙瀲與君瑕也在,殺墨連同新傷半好的殺硯都在。

    山秋暝揉開字條,一物從中掉落,他沒給一個眼神,就著字條讀了下來:“衛(wèi)某生性多疑,將斷雉尾首尾兩半分藏,此乃另一半。救你欲救之人,本王權(quán)當(dāng)還你情分。來日遼國鐵蹄南踏,再與周人公平較量。如太后愿和,將小東西贈來北遼,即刻休戰(zhàn),否則,本王親自搶他來做王……妃?!?/br>
    四下里,鴉雀無聲。

    第85章

    殺墨總算將耿耿于懷的一樁心事弄明白了, 見小四忽僵硬著將他欲探過去的手揮開,臉色煞白, 搖搖欲墜, 咬牙切齒之模樣,殺墨心中一突。

    小四原來不喜歡男人。

    這個念頭讓他心下一松, 又莫名其妙多了幾分難言之味。

    山秋暝這才將掉落在地的那物拾起,原來正是剩下那半截斷雉尾, 趙瀲驚喜交集, “師父,這是真的了?”

    她作勢要搶, 山秋暝收手快, 仔仔細(xì)細(xì)瞅了幾眼, “確認(rèn)無疑?!闭f罷便側(cè)過臉朝兩人微笑, “有救了!”

    趙瀲大喜,忙去拽君瑕的手。

    豈料山秋暝那下一句竟是歡喜地吶喊,“能醫(yī)治得了銷骨, 從今以后老夫于杏林青史上又可多添一筆了!”

    四下里又是一片鴉雀無聲。

    君瑕將趙瀲那只白嫩小手緩緩一揉,見她清波瑩瑩的眼珠墜著淚,食指與拇指便又替她拭淚,“怎么又哭了?”

    趙瀲是喜極而泣, 本來懷孕之后人多了幾分敏感, 對著一朵落花也能傷神許久,何況是如今找著了醫(yī)治他的斷雉尾,想到可以解毒, 讓他在塵世間羈留數(shù)十年,豈能不樂?趙瀲歡喜得腿軟,往他懷里靠了過去,“就是太歡喜了,君瑕,我們找到了救你的法子,你可以活下來了,再也不用受折磨了!”

    山秋暝對斷雉尾的用法牢記于心,當(dāng)即親自將藥材切成粉末,又曝曬一日,再將剩下的藥丸取了三顆用水化開,以小火烹煮。

    熬了整整三個時辰,這才捧出來一鍋烏紫濃湯。

    房里房外都立滿了下人,小皇帝也親自派人前來慰問,太監(jiān)宮人都候在門外。

    山秋暝將整只砂鍋端了來,“莞莞,將他的手足都用鐐銬鎖起來?!?/br>
    趙瀲心神一震,“怎還要鎖住?”

    山秋暝道:“此藥兇險如虎狼,若是在拔毒之時不慎激發(fā)他體內(nèi)銷骨毒性,恐還要劇痛一場?!?/br>
    “這……”趙瀲舍不得。

    山秋暝皺眉催促:“你要知道,在姑蘇時他已大小疼過不下千次,難道解毒在即,還忍不下來么!”

    趙瀲一怔。

    秋陽昏昏沉沉的,窗外蘊(yùn)著一片云情雨意。趙瀲驀然心跳加快,她往床榻上躺著的君瑕望去,對方朝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乖覺地將鐐銬給右手腕鎖住了。

    隨著“咔嚓”一聲,趙瀲心頭一跳,他便將左手腕也鎖住了,“莞莞,替我掛上?!?/br>
    趙瀲咬著唇rou,卻絲毫不覺著疼,“我……今日便一直陪著你,你答應(yīng)我要撐過來,好好的?!?/br>
    君瑕緩緩微笑,朝山秋暝微微蹙眉,似在怨怪,后者將剩下兩條鎖鏈在掌心一敲,佯作沒看見。

    靜默之中,趙瀲將那碗擱在漆金髹紅的梅花幾上的藥碗端起來,風(fēng)一掃,秋意漫涼,無端端將房中凝滯的氣氛帶起一片詭異的凝重。

    趙瀲又咬了咬嘴唇,小聲道:“喝藥了?!?/br>
    君瑕便聽話地支起身,將嘴唇湊到湯匙前,趙瀲也湊近了臉蛋,輕呼出一口氣,將湯藥吹涼了些,才喂給他,只是執(zhí)著湯匙的手都在細(xì)顫。

    這碗藥若不是山秋暝等不及出聲催促,這碗藥恐怕要喂到天荒。

    趙瀲便是心神顫抖,生怕這當(dāng)口任何一處細(xì)微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而至于最后功虧一簣。

    喂完了藥,趙瀲還一動不動地望著君瑕,似怎么看也看不夠,山秋暝催促了一聲,“我要施針了,閑雜人等避出去?!?/br>
    趙瀲扭頭,眼眶微微泛紅,“師父,我能不能留下來?”

    “不能?!鄙角镪院芸隙ǖ胤駴Q,最后將房間里一把擔(dān)驚受怕的人都掀了出門。

    跟著便是漫長而焦躁的等待。

    趙瀲在這等待之中,由最初的急躁、煩悶、忐忑,逐漸變得沉靜、平穩(wěn)、釋然……今日倘若君瑕死在里頭,她也無異于是死在外頭。

    只是這樣。

    不過如此而已。

    她暗暗告誡自己,不過如此而已。

    也不記得過了多久了,殺墨和殺硯在廊下踱來踱去,變成了兩尊石雕。

    山秋暝將門推出,趙瀲忙撐著地起身,腿已蜷縮得有些麻意,她一把搶住山秋暝的臂膀,當(dāng)先一步問道:“他怎樣了?”

    山秋暝嘆了口氣,“疼得只剩半條命了?!?/br>
    趙瀲臉色雪白,立時提著步子飛奔進(jìn)去。

    殺墨殺硯也想進(jìn)門,被山秋暝一臂揮開,“你倆就不用了,讓他們交代交代‘后事’好了?!?/br>
    兩人對望一眼,殺墨面露困惑,殺硯卻是蹙了眉。

    老先生為人不正經(jīng),這次恐怕又是誆騙公主的,方才便見他與先生“眉來眼去”了,殺硯便不再擔(dān)憂,將二哥手掌一扯,“我們便在遠(yuǎn)處候著,老先生有事時再傳喚。”

    山秋暝右邊眉毛往上一挑,笑道:“還是小四最懂事,走罷。沒事了。”

    三人相伴走下臺階去,對外頭動靜充耳不聞的趙瀲,屏住呼吸走向床幃,將簾帳緊緊攥住。生怕這簾后,隨著她的手指一掀,便露出她最不愿見到的景象。

    趙瀲連呼吸都開始悶疼起來,可還是告誡自己要冷靜,冷靜。她揪緊了杏黃色的軟羅帳,用力往兩旁一扯。

    風(fēng)一陣鼓入,趙瀲猛然睜開眼睛,里頭的人安安靜靜躺著,闔著眼,閉著嘴唇,似無聲無息。

    趙瀲突然惶然,“君瑕!”

    她坐下來,凄然地朝他伸出手指,“你答應(yīng)過我會好好活著的。”她捧住他的臉,將臉頰緩緩熨在他的胸口,“你這個騙子!”

    “騙子嗚嗚……”

    “你騙得我好慘……”

    “謝弈書,我再也不想信你了……”

    趙瀲一邊哭一邊拍他臉,凄厲絕望。

    窗外聞?wù)邆?,見者流淚。

    趙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忽然,眉心一皺,“啊,我的肚子……”

    一聲之后,她又疼得蜷縮起來,“肚子好痛!”

    她用力拍著床榻,捂著肚子用從榻上滑下去,“莞莞!”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君瑕將她的腰抱住,將人摟入懷里,要去查看她的肚子,趙瀲揮手一打,憤懣道:“不裝了!”

    君瑕才知上當(dāng)受騙,出了口氣,“莞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