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那其中,包括何淼的阿媽。 “怎么會這樣的?!” 那些驚呼著的人,尤以女人為甚,聲音十分的jian細。 但此時此刻,不論是被他們幫著的游客們,還是阿蘭、席云,似乎都十分能夠理解他們這樣的反應(yīng)—— 依靠著圣池里蠶靈蠱的作用變回“正常人”,他們是始終維持著年輕力壯、靈動貌美的狀態(tài)的。 也即是說,只要他們不停地接受著圣池的洗禮,那么,就算他們本質(zhì)上還是活死人,但至少,只要他們還沒有徹底死亡,他們都會維持著他們年輕時候的樣子。 而現(xiàn)在,他們變回正常人了。身體,卻似乎也隨著這樣的變化,變回了他們這個年歲該有的模樣—— 褶皺的肌膚、斑斑點點綴著的老人斑、怎么直也直不起來的脊背…… 這些他們怎么想也不曾想過的蒼老,在這一瞬間,回到了他們的身上。他們很“全面”的變回了正常,身體上的種種表現(xiàn)都在訴說著他們的蒼老…… “是……是不是你們搞得鬼!” 那個站在最前頭的長老,是所有人里蒼老得最厲害的那一個。 他甚至沒再把注意力放在阿琳的身上,沒想再去追究阿琳前頭的那一句“蠢貨”。他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站都站不穩(wěn)、搖搖欲墜的,還硬是顫抖著向辛玉衍幾人伸出了手,震怒地質(zhì)問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然變化,接受自己變老的。事實上,更多的人都是害怕著自己老去的。平常人不說,是因為他們無法抵抗衰老。但這苗寨里的人不同,他們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體會著自己年輕的身體,又怎么能接受自己一瞬間,忽然變老呢? 也許,在他們的心里,他們是怨恨著給寨子帶來這樣變化,讓他們變成那樣怪物的阿琳的。但同時,他們是享受著阿琳給他們帶來的好處的。 所謂的“恨”,是一種能夠更讓他們已經(jīng)淪陷在黑暗里的心,能夠更加舒坦一些的借口。 在他們沒有辦法變回常人的時候,他們能在心里對給寨子帶來這樣巨變的阿琳和許小將軍破口大罵,但等到有人有辦法把他們變回正常人了,他們這才會真正順應(yīng)心意地去怨恨、責(zé)怪著打破他們固有“平靜”的那些人。 這,就是阿琳說的,難以改變的人心啊…… “呵呵~” 也隨著詛咒解除,借用的身體重新變回了正常人模樣的阿琳輕聲笑了兩下,“怎么,我們不是變回了正常人了嗎?難道大家不高興嗎?” 她的言辭很真,帶著常人興奮時的激動語氣,表情和身體卻顯得過分平靜,整個人就像是精分一樣的違和。 “你——咳咳咳——住嘴!” 那長老的身體不如之前利落,連想快速地轉(zhuǎn)過身,都十分的費力??攘藘陕曋?,這才有人從他身后上來攙扶住了他。 “你帶陌生人進來的事,等這里結(jié)束之后,我們再慢慢和你算清!” 說著,那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的長老就轉(zhuǎn)過了身,面對著辛玉衍等人,目光十分陰郁,對身后仍舊年輕力壯的族人咬牙切齒地吩咐道:“把他們也都我綁起來!” 他們并不知道辛玉衍幾人是什么,也只把他們當(dāng)做了和那些被他們綁起來的人一樣的普通游客。 甚至,他們根本就沒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搞明白阿琳剛剛嘴里的“變回正常人”是什么意思,滿心以為他們會變成這副模樣,是因為有外人在圣池作怪的原因。 “你們還不明白嗎?” 辛玉衍是沒打算對這些人動手的。 所以,在那些年輕的苗人預(yù)備向他們沖過去的時候,她就直截了當(dāng)?shù)拈_口了—— “你們眼里的何淼,不是你們的族人何淼,而是兩百年前的阿琳?!?/br> 第67章 一聽到“阿琳”這個名字, 那個苗族的長老就不動彈了。 他有些僵硬地看了看辛玉衍, 也沒再讓身后的族人再上前去把他們給擒住, 又有些僵硬地轉(zhuǎn)身去看了看他眼里的那個“何淼”。 樣子還是那個樣子, 他怎么會是阿琳呢? 苗族長老面色沉沉,怎么也想不通。 他當(dāng)然和其他的那些族人不一樣了, 身為長老, 他清楚地知道兩百年前都發(fā)生過什么。甚至,在他當(dāng)上長老的那一天, 那個給苗寨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的外來苗女,以及她帶來的那個男人的名字, 就已經(jīng)深深地鐫刻在了他的腦海里。 “你、你胡說些什么?!” 苗族長老對著辛玉衍怒喝,有些色厲內(nèi)荏。 他覺著自己不該相信外來人隨口說的一句話的, 分明淼淼就是寨子里非常普通的一個小姑娘, 怎么就會變成阿琳了呢?更何況,阿琳……她不是早兩百年前就死在寨子的圣池里了嗎? 長老知道, 逝者已矣,這僅僅是對普通人來說的。如果阿琳是個普通人,那么兩百年前, 他們寨子里的這一輩輩,也就都不至于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了。 他屏著氣,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放到“何淼”的身上去—— 原本, 何淼再怎樣頑皮, 也絕不是搞不清現(xiàn)狀的性子。她不會帶著陌生人進到圣池, 也不會到了這個時候, 還用著這樣似笑非笑、不帶著一點兒尊敬的目光望向自己。 于是,莫名的,苗族的長老信了辛玉衍前頭說的話。 現(xiàn)在的“何淼”,其實是阿琳。 可是,阿琳并不是一個普通人,如果那個女人能夠看出阿琳的隱藏的話,那是不是說明,她也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人?更甚者,早好幾天就來了寨子的、跟她走得很近的那兩個人,也不是普通人? 苗族長老用著隱晦的目光掃過阿蘭和明鈺,壓根就沒有理會早就躲在辛玉衍身邊的席云。 他最終把目光壓在了辛玉衍的身上,沉著嗓子,臉色也陰陰沉沉的,“你們究竟想做什么?!” 興許是因為身體變得蒼老了的緣故,那苗族的長老竟然氣得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栗著。 或者是看明白了眼下的形勢,明白自己這些人,在普通人面前,還能嚇唬一下,但在這些非普通人面前,卻完全不夠看了,那苗族的長老眼里陰郁的同時,忽然裝起了弱來。 “你是阿琳?你當(dāng)初害我們寨子里的人還不夠嗎?我們寨子好心收留你和你男人,結(jié)果到頭來,我們得到了什么?!我們被你們害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他仍舊是做著一副指責(zé)、質(zhì)問著的模樣,但語氣比起前頭來說,卻是已經(jīng)弱上了許多。他的字里行間的,無不是在提醒著阿琳,他們這個寨子之所以會變成現(xiàn)在的模樣,都是拜她所賜,她又有什么資格來繼續(xù)插手他們寨子的未來呢? 說罷,不等阿琳回話,他又轉(zhuǎn)回頭去望向辛玉衍。 面色冷冷,語氣卻軟了許多,讓自己整個人都顯出頗為疲憊的模樣,“兩百年前,我們寨子里頭的人也都是正常人,我們也耕地,我們也織布,但后來,我們的生活卻被完全打斷了?,F(xiàn)在,我們的生活好不容易進入了正規(guī),你們卻又出現(xiàn)了。說吧,你們到底想干嘛?” “光聽你這話,怎么說的好像全都是我的錯一樣?” 辛玉衍正待回話,半途卻又被阿琳把話給截走了。 她懶懶地邁著步,向著辛玉衍幾人和苗族長老那一幫人的中間靠近了一點,盯著苗族長老的眼睛問道:“這么些年,我彌補你們的還不夠嗎?我不僅讓你們維持著正常人的模樣,還讓你們永葆青春。你們對我又有什么可指責(zé)的呢?” 事實上,關(guān)于這一點,阿琳自己都還覺得自己委屈呢。 她不是一個恩將仇報的人,對于被自己無辜傷到了的苗寨里的人,她愿意設(shè)下那樣的陣法,制成那樣的圣池,如果,他們僅僅是想維持自己正常人的形態(tài)的話,壓根是不需要傷及那么多人的性命的。 可誰想到,他們發(fā)現(xiàn)了永葆青春的秘密,最后竟然直接把寨子給開發(fā)成了旅游景點。她愿意承受維持寨子里的人狀態(tài)時所傷害的人的性命的業(yè)力,卻并不代表,她是個傻子,愿意無休止的讓這個寨子的人把所有業(yè)力推到她的頭上。 “這、這是你害我們這樣的!你以為我們愿意嗎?!” 苗族長老這話顯得十分沒有底氣。 果然,他的話才剛剛落下,阿琳臉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些,“所以,你們這不是變回正常人了嗎?” 一句話,就把苗族長老給噎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別爭了。” 終于,辛玉衍出口阻止了兩人間還要再繼續(xù)爭辯的架勢。 “你們都是錯的?!?/br> 她這樣說著,“自己受了苦,就要把罪撒到別人身上?你們憑什么要無辜的人,為你們受過的傷害買單?他們又沒做錯什么?!?/br> 或者,那苗族的長老有一句話沒有說錯。這一切錯誤的開端,是始于阿琳的。 世間萬物,自有命數(shù)。阿琳說,她是被許小將軍給騙了,所以她以受害者自居。但打從一開始,她第一次插手俗世爭斗,以不正當(dāng)、不公正的方式幫許小將軍獲取勝利開始,她就錯了。她是玄門的人,她只是選擇性的對自己的錯誤避而不談罷了。 這是人性,并不因她是內(nèi)苗人、修習(xí)蠱術(shù)而改變。 就像這個苗寨的人,一開始他們是無辜的。他們的善良,不該為他們帶來這樣的回報。但就因為他們自己被連累了,就要把更多無辜的人給弄得丟了性命,他們和他們一直恨著的、害了他們的阿琳和許小將軍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自己受過的苦難,從來不是把苦難加諸在別人身上的理由?!?/br> 辛玉衍說完這句話,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苗族的那些人和阿琳的臉色自然是沉了下來,因為她說的話是無法反駁的。至于那些被他們捆住了的游客們、席云,和心性修煉明顯還不到家的阿蘭和明鈺,在聽到辛玉衍的話之后,也是明顯的一怔。 顯然,他們都被剛剛阿琳和苗族長老各執(zhí)一詞的爭執(zhí)給迷惑了。 在他們的嘴里,他們都是受害者,他們都有著可以說是悲慘的過去。他們甚至惹得阿蘭和明鈺這些人忽略了他們的罪行,開始“感同身受”的站在他們的處境上想,覺得他們是情有可原來了。 很可笑不是嗎? 那些游客們還在被苗族的人死死地綁著,在這前不久,這些苗族的人還在想著要怎么處置他們,但現(xiàn)在,他們卻在設(shè)身處地的為要害他們的人著想。 他們還是在經(jīng)過了辛玉衍的提醒以后,才一下子就恢復(fù)了腦子里的清明。 【哇,果然,罪人就是罪人,差點被帶到溝里去了。】 【我們聽著都要迷糊了,在現(xiàn)場的,也只有小jiejie一個能保持清醒吧?】 【樓上+1,話說,主播就不能把鏡頭好好對準(zhǔn)小jiejie嗎/捂臉哭】 …… 席云手機的鏡頭早就已經(jīng)不知道對到哪里去了,但在這整個過程里,觀看著直播的觀眾們,仍然可以通過聲音來分辨,直播現(xiàn)場都發(fā)生了些什么。 阿琳難得的啞然,盯著辛玉衍瞧了許久,又盯著阿蘭和明鈺看了許久。 她前頭一直把辛玉衍和阿蘭、明鈺當(dāng)做自己的后輩。畢竟,到她那一代的時候,她早就沒聽過還有能過活上幾百年的老不死了。所以,她一直是以看待小不點的目光來看待這三個人的。 哪怕,她看不透他們身上的修為有多深、靈力有多厚。 但直到現(xiàn)在,她才覺得,也有可能是她一開始的想法太過狹窄了。畢竟,她不像阿蘭、明鈺一樣經(jīng)歷過末法時代,兩百年前,靈力早就已經(jīng)恢復(fù)了,她自己就在玄門,當(dāng)然知道這世上真實存在的“不可能”還有許多。 “如果,那時候,我沒有和指引者走散就好了。” 說這話的時候,阿琳怔怔愣愣的,應(yīng)該是在回憶兩百年前的記憶。 可等說完這一句,她又忽然笑了。 這一次,是十分靈動、真心地笑著。 “如果,我能像你一樣想得這么通透就好了?!?/br> 這話,她是對著辛玉衍說的。 事實上,她打骨子里就是一個偏執(zhí)的人,否則,兩百年前就不會非要一頭栽在那個男人的身上了。否則,她也不會因為拒絕承認自己的錯誤,眼看著苗寨的人一錯更錯,而在圣池里始終無動于衷了。 說完這話,她的靈魂忽然和何淼的身體區(qū)分開來,一道半透明的魂體,慢慢從何淼的身體里退了出來。 “我是不會承認我錯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