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磕磕絆絆地說，“原來我沒做夢啊？我們是……那個了嗎？”

    黎夜光雙手環(huán)胸，不客氣地說：“你特么夢里在吃雞腿，有我嗎？！”

    余白羞得鉆回被子里，只露出漆黑的眼睛、緊張得左右閃動，“有啊，我夢里和你一起吃雞腿來著的……”

    雞腿？

    呵呵，她現(xiàn)在想吃狗腿！

    黎夜光抬手就把他的被子一把掀掉，赤條條的余白立刻蜷成一團，嗷嗚一聲慘叫。

    “嘖嘖……”她嫌棄地咂嘴，“看你這樣子，好像還是我非禮了你似的……”

    余白捂著關(guān)鍵部位，瞪大了雙眼用眼睛回答她：對啊，昨天可不就是你非禮我在先嗎？

    “我非禮你？那你沒非禮我？”黎夜光一個旋身就把被子全裹到自己身上，“昨晚是誰像只狼狗似的，恩？”

    余白使勁扯過被子一角，捂臉低吼：“明明你也是第一次，為什么你一點都不害羞！”

    害羞是什么東西？如果可以，她甚至能在床上點一根事后煙抽。

    “第一次怎么了？人生有那么多第一次，憑什么這個第一次就可以搞特殊？”黎組的領(lǐng)導(dǎo)守則第一條就是平等對待，決不搞特殊化！

    “再說了，我人生第一次策劃的臨摹展還有三小時就要開展了，而你不過是告別處男之身而已，能比嗎？”她心滿意足地跳下床，伸了個懶腰，打算好好打扮一番。

    “我、不、是、處、男！”余白終于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了。

    黎夜光轉(zhuǎn)身看他，目光慈祥又溫柔，“是，知道你不是了，要幫你在開幕式宣傳一下嗎？”

    “……”

    九點的開幕式上，姬川請來業(yè)界數(shù)位大佬致辭，高茜在臺下比了個手勢向黎夜光吐槽，“逼王花了這個數(shù)，才把這些人請來?！?/br>
    黎夜光挑眉看向她，“你沒告訴逼王，上面有一半都是你老師，你可以直接請來？”

    “我為什么要告訴他？省下的錢又不是我的，老人家辛苦一輩子搞藝術(shù)，賺逼王的錢天經(jīng)地義！”茜姐一向主張知識有價，所以她兩千一次也是合理的。

    這話說得挺有道理，黎夜光予以認同。

    高茜繼續(xù)說：“不過你當(dāng)心點，陳式薇這兩天動靜不小，剛才電視臺的人一來她就立刻和人家私聊，我估計一會肯定是去拍她的展廳，你可別被搶走風(fēng)頭了?！?/br>
    “風(fēng)頭？我要那東西干嘛?！崩枰构饪吭谝巫由蠎袘械卣f，“我做展覽這么多年，什么時候要靠風(fēng)頭吸引觀眾了？”

    高茜撇嘴，“臭屁?！?/br>
    盡管黎夜光自信滿滿，但一切正如高茜所言，陳式薇在開展前就籌劃好各種營銷，買熱搜、搞抽獎，還花錢請了好些藝術(shù)公眾號宣傳她的“沉浸式”展覽，電視臺的記者也都被她請去了新展廳。觀眾對壁畫臨摹的了解本就不多，多媒體影像又是吸引人的好手段，幾乎所有觀眾都一窩蜂地涌去了新展廳觀展。

    “黎組……”阿珂憂心忡忡地說，“我剛?cè)バ抡箯d看了，每個隔間里都是人擠人、頭挨頭，不光拍照留念，還有人直接在那里開直播！”

    “哦，是嗎？”黎夜光嘖嘖嘴，“看來做得挺不錯啊，我也去看看?！?/br>
    “黎組！”唐生一把拉住她，黎夜光不解，“怎么，怕我過去丟面子？”

    唐生搖搖頭，“不是的，那里人太多，我怕你擠不進去。你還是閉館后再去吧！”

    “能有人擠得過我？”黎夜光擼起衣袖，雄赳赳、氣昂昂地從門可羅雀的舊展廳殺去了門庭若市的新展廳。

    因為是開展第一日，所以陳式薇站在展廳門口招呼往來的業(yè)內(nèi)人士，黎夜光過去時她正和c博的李館長相談甚歡。李館長身旁的何滟看到黎夜光，故作驚訝地問：“黎組長？這個展覽也是你負責(zé)的嗎？”

    黎夜光大大方方地說：“我的展廳在后面，何經(jīng)理要去看嗎？”

    “后面？”何滟噗嗤一聲笑了，“我可記得在c博時，黎組長的展覽一向要占最好的展廳，怎么跳槽到藝源美術(shù)館，反而不太受重視?。　?/br>
    “以前年輕，寧**頭、不做鳳尾。”黎夜光笑瞇瞇地回道，“現(xiàn)在想來還是格局更重要，所以c博的雞頭就留給你做啦！”

    何滟自知無法占到黎夜光的便宜，認命地退出戰(zhàn)場，“不管怎么說，還是要謝謝你幫忙，讓余老爺子去了一趟c博，這個人情我會記得?！?/br>
    “要謝謝就干點實事，嘴上說再多都是空談。”黎夜光說著沖她勾勾手，“走走，陪我看展吧?！?/br>
    盡管她的姿勢頗有大哥招小弟的意味，但何滟還是點頭同意。自從黎夜光離開，c博連續(xù)兩個特展都反響平平，這次她和李館長也是特意前來，想看看“沉浸式”展覽究竟如何。何滟雖然不喜歡黎夜光，但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能力，與她一起看展或許能聽到些不錯的建議。

    陳式薇的展廳設(shè)計和她匯報時的方案一致，展廳被分隔成大小不等的隔間，每一間都滿是觀眾。黎夜光把何滟當(dāng)作人rou開路機，推著她往前擠，殺進其中一個隔間。隔間內(nèi)，四面墻板與天花板上都投射有高清影像，是新疆卡茲爾石窟的38窟。

    這個洞窟是典型的西域龜茲風(fēng)格，大量使用綠銅礦、青金石、白色和土紅色作為顏料，所以色彩鮮亮異常，投放出的全景影像亦是如此，冷色調(diào)與暖色調(diào)的強烈對比，使得隔間內(nèi)閃爍迷離，觀眾一進來就可以感受到神秘的宗教氛圍。

    黎夜光飛快地環(huán)視了隔間一周，開始關(guān)注隔間內(nèi)的觀眾，家長抱著孩子拍照，年輕人自拍打卡，就連何滟都看得津津有味，連連贊嘆。

    “你覺得這個展廳如何？”黎夜光側(cè)目問她。

    “很清晰、很逼真，看到這些就和看到洞窟實景一樣?？磥黻惤M長弄到不少圖像資料啊。”何滟說著也掏出手機開始拍照。

    黎夜光抿嘴一笑，轉(zhuǎn)身就向外走，何滟連忙叫她，“等我一下??！”

    “我不看了，你自己繼續(xù)吧?！崩杞M帥氣地撥開人群，大步流星。

    “哎，那人情呢？”何滟大聲問。

    黎夜光扭頭，隔著擁擠的人群對她說：“你剛才的回答就算是還人情了。”

    何滟被擁堵的人群擠得左右搖擺，腦子也糊涂了，她剛才的回答就是還人情？睚眥必報又斤斤計較的黎夜光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大方了？

    黎夜光回到舊展廳時，高茜、阿珂和唐生三人正頭靠著頭煩惱，剛開幕那會兒還有些觀眾隨機走到這里，可半天過去，新展廳越來越熱鬧，舊展廳已經(jīng)一個觀眾都沒有了。

    “你還說要風(fēng)頭干嘛，你看看，沒有風(fēng)頭就是這個下場！”高茜氣得不行，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我得把我的老師和同學(xué)都叫來！”

    黎夜光拉住她的手阻止，高茜急了，“都這樣了你還不急？”

    “下個禮拜再打?！崩枰构鈸P起的嘴角很是愜意，順便還悠哉地給阿珂和唐生安排工作，“之前我讓你們寫好的稿子都暫時別發(fā)，等到下個禮拜統(tǒng)一發(fā)?！?/br>
    這下高茜是又急又糊涂了，“稿子？你既然早就準(zhǔn)備了營銷和宣傳，為什么不早點發(fā)？”

    “我何必與陳式薇對撞呢？她把該做的就做了，反正宣傳的都是壁畫臨摹展，我也算蹭熱度了?！崩枰构廪D(zhuǎn)了一圈回來，不但內(nèi)心波瀾不驚，甚至還有點竊喜。

    “咱們這是蹭熱度的樣子嗎？”高茜怒指著空蕩蕩的展廳，“而且一周后黃花菜都涼了！”

    “臨摹展是免費展，觀眾來一次也可以來第二次，咱們急什么?！崩枰构夤雌鹱旖?，滿意地欣賞著舊展廳的壁畫作品，明亮的雙眼里星輝燦爛，，“這些壁畫熬了一千年才成為文物，咱們還熬不過一周嗎？”

    第八十五章 理想與權(quán)力

    part85

    與其怨天尤人，不如自己成功，權(quán)力這種東西，得靠搶的。

    ——《夜光夜哈》

    因為舊展廳沒觀眾，黎夜光落得清閑，早早就回家去了。她到家時余白正在客廳看書，見到她很是吃驚，“你這么早就回來了？”

    “沒事就回來了唄。”黎夜光探頭往廚房看了一眼，冷鍋冷灶的，看樣子余白是以為她不會回家吃飯的，“咱們出去吃飯吧，我請你吃羊rou火鍋！”

    余白放下書，疑惑地問：“今天是開展第一天，你會沒事？”

    前一個月黎夜光給他安排了一堆活動，偏偏到了開展卻讓他老實待在家里，她自己還提前下班，實在是反常。

    黎夜光懶得換鞋，站在玄關(guān)催他，“去不去？不去就在家吃饅頭！”

    余白思忖了三秒，好奇心有什么重要的呢，當(dāng)然是吃rou更重要??！他趕緊舉手報名，“去！”

    火鍋店就在兩條街外，走十分鐘就到了，考慮到余白的飯量，黎夜光團購了一張六人餐券，又加了一份主食。冬天是吃羊rou最好的時節(jié)，余白常年生活在西北，對羊rou的感情格外深厚，“羊rou還是西北的好吃！一點都不膻，還有一股奶香味！”

    關(guān)于羊rou，生在嘉煌的黎夜光也有發(fā)言權(quán)，“最好吃的是只有一百天的小羊羔，肋排鮮嫩多汁，清燉蘸鹽就行，長大以后rou就老了……”

    “你真是連吃東西都如此兇殘……”余白涮rou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一百天吃和一年后吃有什么區(qū)別?！崩枰构馓故幨幍卣f，“只要不是素食主義者，都一樣兇殘。而且你食量這么大，兇殘度是我的五倍好不好？”

    余白無法反駁，干脆埋頭吃rou。餐廳懸掛的電視機正在直播c市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傳進余白的耳朵——

    “今日上午九點，絲路千年國際壁畫臨摹展正式開展，由本市藝源美術(shù)館承辦的東南展區(qū)共計入選作品三百七十二件，展覽運用多媒體影像，將觀眾帶入數(shù)字圖像的世界，身臨其境地感受絲綢之路長達千年的壁畫藝術(shù)……”

    余白停下筷子抬頭看去，屏幕上畫面切換，播出的都是“沉浸式”展覽，展廳里光影斑斕、觀眾如云。

    “怎么沒拍你的展廳?。俊迸c其說是好奇，余白更多的是震驚，要知道吃東西都很兇殘的黎組事業(yè)上更兇殘一百倍啊，怎么會讓陳式薇搶走風(fēng)頭？“難道……是你的展廳觀眾太多，記者擠不進去？”

    黎組挑動上眼皮，分出20的余光瞥向電視機，輕描淡寫地說：“我的展廳沒人，人都在陳式薇那里。”

    “……”余白目瞪口呆，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吃完這頓火鍋，你就要帶我去砸場子了？”他無法相信展覽失利的黎夜光會如此悠哉地涮羊rou，怎么看，她都應(yīng)該是涮人rou才對！

    “我真這么兇殘嗎？”黎夜光單手托腮，笑得嫵媚至極，余白對她的笑容一向沒有抵抗力，立刻就慫了，“不、不，你不兇殘，可是展覽……”

    她收了笑，沒回答余白的問題，而是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圈，“你最近不干活是不是胖了？少吃點，一周后還得見人呢。”

    “一周后？”余白不解。

    她夾起一筷子rou塞進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對啊，一周后我就會讓陳式薇知道，什么叫做反殺！”

    對于策展，黎夜光始終有絕對的自信，她不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她向來付出二百分的努力，只為確保得到一百分的回報。余白記得爺爺臨走前對他說，“這個世界上漂亮的人很多，聰明的人也很多，但漂亮、聰明還愿意努力的人卻不多。你要是錯過黎夜光，我就只能去越南給你買媳婦了……”

    碳火鍋中的羊rou湯不斷翻滾，騰起的白霧氤氳一片，朦朧中的黎夜光臉頰微紅，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蘸辣椒，漂亮的雙眼此刻亮得發(fā)光，閃動著她追逐已久的夢想。

    “你一心要做獨立策展人，是有自己想做的展覽嗎？”余白問他，“是不知名的藝術(shù)家？還是小眾的藝術(shù)流派？”

    以她的能力，待在綜合性博物館必然前途光明，而她堅持要成為不受制于人的獨立策展人，必然是她想做的展覽比較特殊。

    黎夜光搖頭，“無關(guān)藝術(shù)家，也無關(guān)藝術(shù)作品。”

    “那是什么？”

    這個夢想……不，黎夜光更喜歡把它叫做目標(biāo)，她一直放在心底，從沒和任何人說過。是什么時候定下的呢？大概是離開嘉煌后吧，在她還不知道策展人是什么的時候，這個念頭就已經(jīng)萌芽，包括她對成功的極致渴望，大抵都源于此。

    “我想做一個關(guān)于人的展覽?！彼J真地向他說出心底的理想，“是那些在深山荒漠里守護文物的人，展出他們一代又一代的歷史，展出他們每一個人的故事，以及在荒漠中逝去的青春?！?/br>
    她說完故作嫌棄地撇嘴吐槽，“因為我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們有多笨、有多自私，只顧自己精神世界的滿足，而埋頭奉獻，無視身邊的人跟著他們吃苦受累。為什么不站在耀眼的地方展示自己的努力，獲得本該擁有的尊重和回報呢？”

    她的表情雖然滿是譏諷，但余白知道她的內(nèi)心并不是，“你總說討厭你爸爸隱忍，覺得他很笨，其實你很在乎、也很認可他，對吧？”

    黎夜光垂下眉眼，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現(xiàn)在才明白，你和他并不是愚蠢，而是你們知道人生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br>
    “我雖然恨陳式薇，但我又可以理解她，嘉煌的日子太苦了，有的人甘之如飴確實偉大，但有的人承受不了也并非罪過。也許現(xiàn)在聽來，去美國是一件挺容易的事，可在當(dāng)時，那是許多人內(nèi)心最大的渴望。”

    她一直在想，自己為什么忘不掉嘉煌的記憶，其實她是不甘心，不甘心看到那些人默默老去、離去，不甘心那些艱難的歲月、一代又一代的青春被黃沙掩埋。

    她知道這個展覽或許不會賣座，但她更清楚，她若不成為獨立策展人，是永遠不可能有美術(shù)館請她做這樣一場沒有回報的展覽，為此她必須得到策展的主動權(quán)和話語權(quán)。

    理想總是清高，但權(quán)力卻是實現(xiàn)理想的踏板。

    “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理想。”黎夜光鄭重地說，“而我一定要實現(xiàn)它?！?/br>
    余白從不懷疑她的能力，四目相對，他們的眼眸一樣明亮、一樣熠熠閃光。他說：“我曾以為我的理想永遠都不會實現(xiàn)，可我畫完《舍身飼虎圖》，享受了一次拼盡全力的浪漫與自由，畫我想畫的，不論技巧高低，學(xué)我不會的，不論擅長與否，我的理想就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所以我希望……不，我相信你的理想也一定會實現(xiàn)?！?/br>
    人類的平均壽命是七十五年，其中二十五年是睡覺時間，還有二十五年是懵懂無知與蒼老無力，只有剩下的二十五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理想、愛情、家庭、陪伴……屬于理想的時間那么少，又怎能不為它付出全部呢？

    接下來的一周黎夜光過得格外愉快，趁著天晴，她帶余白去市郊泡了溫泉，又教他打保齡球和網(wǎng)球，最后還去了一趟射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