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中饋對趙氏來講不是難事，回到韶京二十余日，趙氏便對府內(nèi)的大小事務(wù)大致有了了解。

    祝氏實在是給她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趙氏對府內(nèi)的情況越清楚，便越曉得這祝氏有多窩囊。

    明明祝氏才是世子夫人，可是庶出四房的正室袁氏卻更像是真正主持中饋的那一個，連庫房這種放著侯府全部家當(dāng)?shù)牡胤蕉际怯稍瞎苤?/br>
    如今這中饋到了她的手上，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發(fā)生在祝氏身上的窩囊事再在她的身上重演一遍。

    四房的袁氏雖是一再拖著，不想將庫房交出來，可是趙氏自有她的辦法，找了老侯爺來施壓，袁氏就算是再不愿意，礙于孝道，也只得將管著庫房的權(quán)利交了出來。

    這期間趙氏又到牙婆子那里，為侯府新添了百八十個丫鬟婆子，裁掉了侯府一些品行不端或是性子懶惰的下人。

    尤其是一開始回到侯府的時候，祝氏、或者說是祝氏與袁氏往她的院子里塞過來的那些丫鬟，趙氏是一百二十個不放心。

    只是將心比心，祝氏與袁氏愿意往她的院子里塞人，趙氏也便在買進來新的丫鬟之后，挑了幾個伶俐忠心的，送給了祝氏與袁氏，也幫自個人在祝氏同袁氏的院子里頭埋了眼線。

    這些個丫鬟還是借著老侯爺?shù)拿x送的，就算是祝氏與袁氏心里不喜，看在老侯爺?shù)拿孀由?，短時間內(nèi)也不能將這些丫鬟趕出去。

    如此以來，趙氏方覺得給自己與女兒出了一口氣。

    侯府的事情收拾得差不多了，趙氏覺得自己是時候回娘家看望一下老父親了。

    聽見娘親說要到外祖父家去，程祈寧一心想要跟著。

    她外祖父是本朝最德高望重的老將軍，十二歲的時候便踏入沙場，前后共計輔佐了兩代帝王，九年前在與蠻夷的征戰(zhàn)中被砍傷了右臂，而皇帝很早便忌憚著他的勢力，趁機奪了他的兵權(quán)，讓他做了個閑散將軍。

    在程祈寧一家被趕出韶京去桐城之后，老將軍惦記著自己的女兒與外孫女，隔兩年便會親自過去瞧瞧，更是拿著自己唯一的外孫女當(dāng)個寶貝，十分疼寵，程祈寧自小就很喜歡這位外公。

    知道程祈寧想念她外祖父，趙氏心里頭也高興，便領(lǐng)著程祈寧一道回建威將軍府去了。

    到了將軍府的主屋，程祈寧與趙氏一同等著將軍府的下人去叫老將軍過來，不過片刻，便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回來了？”

    老將軍雖德高望重，其實僅五十有二，尚有著一頭青絲，不見白發(fā)，從面容上看很難瞧出年紀(jì)來，嗓音渾厚如鐘聲，隔著老遠便能聽見。

    趙氏趕緊迎了上去：“爹！”

    就看見建威將軍大步如風(fēng)地跨進門來，卻是冷著一張臉，也不應(yīng)趙氏的呼喚，大步走向了正廳的主座上，撩開袍角坐下，又一次冷淡道：“回來了？”

    這是……生氣了？

    第039章

    趙氏自然曉得自個兒父親在生氣什么，帶著女兒上前道：“爹。”

    程祈寧笑著甜甜跟著說道：“外公。”

    建威將軍原本因為趙氏回到京城卻一直不來看他而生悶氣，現(xiàn)在聽見了外孫女一嗓子甜糯糯的“外公”，頓時氣消了大半，冷肅的神情松動了不少：“來，念念，讓外公瞧瞧?！?/br>
    程祈寧依言上前，順便將手中為外公備好的禮物遞了上去。

    老將軍接過了程祈寧手中的紅木螺鈿細盒子，掂量了掂量，唇角勾了勾，卻是口是心非地嫌棄道：“這什玩意兒？如此輕盈?！?/br>
    “是匹玉馬，念念親手做的?！背唐韺幥宄夤翄傻钠?，瞄到他唇角微勾，便知他喜歡，兩頰點上梨渦。

    趙氏這時候上前：“爹，女兒這些時日初初主持侯府中饋，忙了些，便沒回來看您……”

    建威將軍瞪了瞪眼：“若不是嫁到侯府，你哪需要如此忙碌？”

    建威將軍膝下僅趙氏一個女兒，他發(fā)妻早逝，之后也未續(xù)弦，原來是打著給趙氏招婿的主意的。

    可惜程子頤這小狼崽子簡直是防不勝防……建威將軍在疆場上戰(zhàn)無不勝，在女兒的婚事上卻未能稱心如意。

    趙氏見自己的父親臉色不好她心里也不好受，有些委屈：“侯府里頭麻煩事多，這陣子女兒當(dāng)真是焦頭爛額……”

    建威將軍神色更冷：“怎著？程家那小子欺負你了？”

    若是這程子頤有一丁點對女兒不好的，他便將女兒帶回來，讓這兩個人和離！

    如今的建威將軍府實在是有些冷清，女兒和離了也好，和離了帶著兩個外孫與寶貝外孫女來他這里住著，熱熱鬧鬧的，他也才算是頤養(yǎng)天年。

    老將軍臉上嚴(yán)肅，心里頭卻被自己猜到的事情逗樂了，他巴不得女兒與程子頤和離，帶著外孫們與小外孫女回到將軍府來，就當(dāng)是女兒出去玩了一遭還帶了三個好孩子回來，怎么說都算不得賠本生意，冷肅的表情于是崩裂了，咧嘴笑了一聲。

    趙氏當(dāng)下有些惱：“爹，女兒被欺負了，你怎么還笑了？”

    老將軍這下子不笑了：“當(dāng)真被那混小子欺負了？”

    他高大的身子刷的一下站了起來。

    趙氏趕緊將他按下：“并不是念念父親?！?/br>
    老將軍氣得兩眼瞪圓了不少，粗嘎著嗓音：“那是誰？”

    趙氏此次回來將軍府，一是來看望老將軍，再來是要向父親請教一件事。

    路上陸陸續(xù)續(xù)收到幾十封信，信中內(nèi)容看似在好心勸告，實則在恐嚇，趙氏主持中饋之后有意調(diào)查這件事，卻是一頭霧水，她想問問自己的父親。

    老將軍聽完趙氏的話，問道：“你覺得，這信是侯府里的人給寄出來的？”

    趙氏點頭，又搖了搖頭：“女兒確實是懷疑侯府四房與五房，可是并無證據(jù)。”

    老將軍也是皺了眉：“你懷疑侯府里的人也不是沒有道理，若是沒有你們一家，侯爺?shù)奈蛔颖闶撬麄冎羞x一人了。”

    程祈寧在一旁默默聽著，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娘親說漏了什么，就聽見外公又道：“這些時日你們便在侯府好好待著，休要經(jīng)常到街市上來，我擔(dān)心那些人見你們不愿自己離開韶京，會有毒招?！?/br>
    程祈寧這下子福至心靈：“那些匪盜！”

    她說為何自家的車隊會在韶京外幾十里地的地方遇見如此大膽的盜匪，敢在天子腳下犯案，外公這么一說，她倒是想明白了。

    那些匪盜恐怕不是匪盜，而正是那不想讓他們回到京城來的人派來的殺手。

    趙氏聽了程祈寧這句話，先是有些困惑，后也頓悟。

    從韶京往京城走這一路，他們也聽說了今年一些地方大旱，災(zāi)民流竄，是以匪盜橫行，所以遇見了京郊的那群土匪之后，趙氏以為是那些受災(zāi)的災(zāi)民。

    這番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竟是覺得有些后怕，心里滲進來了寒意，趙氏當(dāng)下告誡自己日后要更謹慎些。

    ……

    來將軍府的時候，趙氏與程祈寧只乘一輛馬車，離開將軍府回東寧侯府，老將軍不放心她們，親自去送。

    趙氏想問的事情，老將軍也不能給個定斷，卻將這件事放在了心上，要幫趙氏查。

    自己的父親插手進來，趙氏倒是心安了許多。

    回程的時候馬車經(jīng)過了城中的西市，這西市是韶京最繁華的街道，其間的茶坊酒肆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原料，更別說那些玉石鋪子，幾乎是匯聚了全天下的寶貝，平民百姓自知囊中羞澀，見西市便止了步子。

    西市中心位置有一家“聚福居”，是個……當(dāng)鋪。

    正經(jīng)人不知其中玄機，只將這當(dāng)做一個尋常當(dāng)鋪看待，殊不知這當(dāng)鋪門面是個當(dāng)鋪，二樓卻是個賭坊。

    “聚福居”是那些紈绔們最喜歡聚集的地方之一。

    唐堯便是其中一霸。

    唐堯在賭坊里沒輸過，與之相對的，有唐堯在的時候，其他人就沒贏過。

    因而這一連二十幾日都沒在西市上看見唐堯的影子，那些正兒八經(jīng)的紈绔們便一個個放開了膽子在西市玩樂。

    程祈峰已在賭坊混跡了一天一夜了，身上的錢全被用光了，正打算到一樓拿著自己身上的幾個值錢物件換個銀子，卻不想一出門就看見了自家的馬車。

    當(dāng)鋪對面是間玉石鋪子。

    跟在程祈峰身后的那人是鄭國公家的義子鄭景林。

    他也停住步子：“程兄，你在看什么？”

    程祈峰看著前面的那輛馬車走下來了建威將軍，而后面的馬車?yán)镱^，趙氏與程祈寧相繼下了車，看著程祈寧的背影，他笑了笑，笑容有些得意：“看我meimei！”

    鄭景林笑了笑：“你那meimei我見過幾次，八歲的小包子，粉雕玉琢的，倒是可愛。”

    他抬眼過去看，正巧看見了女子轉(zhuǎn)身看過來的一眼，鄭景林的身子忽然怔住。

    他還沒見過如此標(biāo)致的女子。

    程祈寧覺得身后有人在看她，回過頭來果真看到府內(nèi)的三堂兄站在當(dāng)鋪當(dāng)中看她，朝著三堂兄微微笑了笑，頷了頷首，以示禮貌，便再度轉(zhuǎn)身，跟著自己的娘親與外公進了玉石鋪子。

    鄭景林的一雙眼睛都像是黏在了程祈寧身上一般。

    笑不露齒又如何，還是讓他連骨子都酥了。

    轉(zhuǎn)過身之后他只能看著她婀娜的身段，在心里不由得感嘆，這女子不僅臉生得美，身段也標(biāo)致，倒是難得的尤物。

    程祈峰看見了身邊好友直愣愣的眼神，勾唇笑了笑，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胸膛。

    鄭景林這才回過神來，臉上裝著一派沉靜，耳后的微紅卻泄露了他方才的遐思：“程兄，這位……是你的meimei？”

    “是我二伯家的meimei，府上的嫡二姑娘?！庇谐唐韺庍@么個長得如此標(biāo)致的meimei，程祈峰倍感臉上有光，“可惜你是你家獨苗苗，連個meimei都沒有！”

    鄭國公一生未娶，到了晚年認了自己一個部下的遺腹子做了義子，這個遺腹子便是鄭景林，鄭景林雖出身不高，卻依仗著自己的義父鄭國公的勢力，作威作福。

    鄭景林干笑了兩聲，眼珠子一轉(zhuǎn)又去逡巡程祈寧的身影，卻是被馬車擋著根本看不到玉石鋪子里頭了，沒能多看幾眼，只覺得有些遺憾，心里頭還有些癢癢的。

    程祈峰心底甚是滿足，拍了拍鄭景林的肩頭：“眼饞也是眼饞不來的，爺這么出色的人才配得上這般出色的meimei，你就別想了，走，換了銀子開新局去！”

    作者有話要說：　　唐堯即將抵達戰(zhàn)場

    第040章

    老將軍很疼自己的外孫女，這外孫女剛從江南桐城回來進了京城，他總得給小外孫女買點東西送給她，才覺得心里舒心。

    玉石鋪子里掛著擺著的各式首飾雖然多，可是老將軍一個粗人，舞刀弄槍在行，對這些女人家佩戴的玩意兒沒半分興趣，招了招手讓程祈寧進來。

    程祈寧對于這些玲瑯首飾向來喜歡，垂頭瞧來瞧去的樣子格外嫻靜。

    老將軍就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外孫女，眼中滿是柔情，兵權(quán)已被奪，他無了施展抱負的地方，余生便想做把大傘，遮著風(fēng)擋著雨，護得自己的小輩們歡喜。

    哪個首飾程祈寧瞧得時間稍微長一點，他便讓掌柜的將這東西包起來。

    月色攢珠細簪、雙銜雞心墜小銀鳳簪、紅珊瑚耳環(huán)……眨眼間功夫，掌柜的包了幾十件首飾，程祈寧察覺出自己外公的用意，立刻不敢再四處亂看了。

    外公居然把那些她隨意多看了兩眼的東西都包下來了……這架勢，若是她多打量打量這鋪子，那外公豈不是也要給當(dāng)下來了？

    老將軍是個粗人，擱在外孫女身邊卻是心細如發(fā)，很會察言觀色，立刻問道：“念念怎么不看了？”

    程祈寧不太會拒絕自己外祖父的好意，可憐巴巴地望了眼自己的娘親，趙氏笑笑，幫著解釋：“爹，您一下子買太多了，嚇到念念了?！?/br>
    老將軍臉色一沉：“才買了這么幾件就嚇到了？程家是怎么對我外孫女的，是連件像樣的首飾都不給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