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 在蘇老太太六十壽宴不久之后,京中忽然又起來了關于程子頤的熱議。 程子頤在回京之中,并無任官之意,只流連于書坊之間,瞧些先人畫作,或者是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作畫。 他生性淡泊,從無爭名奪利的欲望,每每聽見旁人說他白白浪費了自己的出身與才華也只是一笑置之,不以為意。 只是這次聽見了流言蜚語,程子頤的心里倒是有些不痛快。 若是人們只議論他的確是可以一笑置之,可是若是再加上了他的女兒,當真是惹了他不高興了。 流言里頭拿著十年前的事情在做文章,說是他為人卑鄙下作,有其父必有其女,說是覺得他的女兒也定然不是品行溫良之人。 而珠璣郡主這邊,正看著祝氏的來信,看著祝氏在信里說著程子頤最近的煩心事與京中人對程子頤和程祈寧的非議,心頭大悅。 當初她在閨中的時候最喜歡的便是同趙初喜攀比,偏偏事事都要落趙初喜一頭,后來她去和親,趙初喜和程子頤被趕出京城,她才覺得自己稍稍高出趙初喜一頭,可是誰曾想到,這十年一過,趙初喜與程子頤居然又回到京城來了,而且趙氏還會是日后的侯爺夫人? 越攀比心中越憤懣不平,好歹現(xiàn)在有著這種流言蜚語,還能讓她的心頭舒服上許多。 想了想,她與趙氏在蘇老太太的六十壽宴之后,也得有兩三個月未見了,珠璣郡主勾唇笑笑,請了個小丫鬟來研磨,說要請趙氏入宮來看看她。 姐妹情深,趙氏出了事,她這個做meimei的,怎么能不趕緊往里頭加把火呢? 珠璣郡主想到了趙氏可能會有的消沉樣子,心里頭就覺得舒心不已。 趙氏在收到了珠璣郡主的信之后,便接受了珠璣郡主的邀請。 她還想當面問問珠璣郡主,京城中的流言是不是珠璣郡主派人去散布的。 十年前的事情早就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大多數(shù)人早就忘記了有這么件事,若是沒有人在暗中作祟,定然不會鬧出現(xiàn)在這種局面。 珠璣郡主今日好生梳洗了小半個時辰,便靜靜等著趙氏。 雖說入宮兩個月以來,大楚皇帝都未曾寵幸過她,但是幸得大楚王朝財力豐厚,她一個小小的才人,院落也是碧瓦青墻,十分氣派。 在等著趙氏的時候,珠璣郡主忽然喚來了身邊伺候她的一個宮女,低聲吩咐了些什么。 宮女應“喏”離去,珠璣郡主的唇邊緊接著勾起了陰森森的笑意。 這次她不止要看趙氏的笑話。 趙氏不是一向護短嗎?這次流言中沒見趙氏的影子,那她也讓她身敗名裂,同她的夫君、女兒一起受到眾人的非議。 端坐在上首的位置等了半晌,終于等到了趙氏來了,珠璣郡主趕緊說道:“呦,jiejie可終于來了,再晚一些,這茶就要涼透了?!?/br> 看見了站在趙氏身側的程祈寧,珠璣郡主的眸光閃了閃,既而又彎唇笑道:“居然把小外甥女也帶過來了,jiejie怎知道,meimei甚是想念你們?” 趙氏抿唇看著笑顏如花的珠璣郡主,想著這幾日京中的流言蜚語,她只想趕緊找珠璣郡主問個清楚! 可是縱然心里著急,如今趙初娉已是宮妃,她斷然不能失了禮儀,于是拉著程祈寧的手給珠璣郡主福了福身子:“臣婦與女兒給小主問安了?!?/br> 程子頤如今尚不是侯爺,又無官職在身,她的位分是要比珠璣郡主要低一些的。 珠璣郡主對趙氏的行禮很是受用,洋洋得意地笑了:“jiejie可真是多禮了。” 對比著趙氏的神色不悅,珠璣郡主今日滿臉都是笑意,對趙氏說道:“jiejie還不快些坐下,還真要等到茶涼了再坐下嗎?這后宮這么大,jiejie想找到meimei,肯定也費了一番心力,快些坐下用些點心吧?!?/br> 程祈寧跟在趙氏的身后,母親今日說要入宮,她不放心才非要跟著,隨母親入座之后,看著案前的綠豆糕和茶水,程祈寧皺了皺眉,扯了扯趙氏的衣袖,小聲叮囑道:“娘親,這些東西,萬萬吃不得?!?/br> 程祈寧同寶珠公主的關系日漸親密,也就知道了后宮中的一些事情,知道這兩個月以來,大楚皇帝從未寵幸過珠璣郡主,如此可見大楚皇帝當初會失了天子儀態(tài)在侯府的小花園中便與珠璣郡主成就好事,指不定是吃了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 因而在珠璣郡主的身邊,定然是要小心謹慎,什么東西都萬萬吃不得喝不得。 趙氏側頭對著程祈寧淺淺一笑,輕輕頷首表示知曉了。 她與趙初娉從閨閣中斗到了現(xiàn)在,對趙初娉的一些惡心手段早就有所領會,自然不會貿然飲用趙初娉備好的茶點,只是女兒這點年紀就有這樣的細致心思,倒是讓她頗感安慰。 珠璣郡主最見不得趙氏笑起來的模樣,趙氏本來就生得國色天香,笑起來更是容顏動人,現(xiàn)在還不止是一個趙氏,她那個女兒程祈寧更是好看,委實惱人。 珠璣郡主見她比不得趙氏,更比不得程祈寧,一時間心里記恨惱怒,皮笑rou不笑,想要戳一戳趙氏的痛處:“meimei見jiejie臉上頗多愁緒,聽聞京中最近流言頗多,jiejie可是在擔憂著這些流言?” 趙氏轉過頭看看向了珠璣郡主,眉目中帶著冷意:“既在深宮之中,不知小主如何知道的宮外之事。” 珠璣郡主的臉忽然白了白,她只想著看趙氏的笑話,居然忘記了這件事。 后宮戒備森嚴,宮妃沒有皇后與皇上的準肯,是斷然不能出宮門的。 稍稍定了定心神,珠璣郡主笑道:“不過是些宮女太監(jiān)議論的時候,讓我給聽著了?!?/br> “是宮女太監(jiān)議論的時候讓小主聽見了?還是小主刻意讓宮女太監(jiān)議論著給別人聽的?”趙氏不愿同珠璣郡主虛與委蛇,語氣不善。 珠璣郡主聽趙氏的語氣不善,心中怒火突然就燃盛了幾分,再看看堆在趙氏面前的點心茶水絲毫未動,她好不容易安排的事情恐怕要落了個空,勉強壓下了心頭的怒意,假假笑著說道:”jiejie倒是越來越會說笑了?!?/br> 見趙氏還是不吃不喝,珠璣郡主退而求其次,挪開眼看著程祈寧:“程二姑娘怎也只干坐著,不吃不喝的,這是姨母廢了好大功夫備好的點心,宮里頭的御膳房做的,在外頭可吃不著,快嘗嘗看看?!?/br> 趙氏在桌下握住了女兒的手,示意她不動。 可是程祈寧瞧著珠璣郡主殷殷切切的目光,心里頭卻忽然生出了點別的主意,她用面前的玉制的小簽叉起一塊綠豆糕,卻是用左邊袖子擋住了自己的嘴巴,佯裝吃下,只是在放下左手的時候,悄悄將點心收到了自己的左袖里。 她倒是要瞧瞧,這珠璣郡主是不是真的在點心中放了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 坐在上首的珠璣郡主看著程祈寧吃下了一塊綠豆糕,雖說不是趙氏吃下的,但是是程祈寧這件事也足夠讓她心頭愉悅,心頭大喜,飲了一大口茶水。 趙氏看著女兒的動作,心里大概也知道女兒在想什么,笑著看了看她,又冷眼看向了珠璣郡主:“今日會過來,只是想提醒小主一句,若是真讓臣婦查清楚了是誰散布了這些謠言,定然不會輕饒此人?!?/br> 趙氏勾唇笑笑,“當年臣婦用的手段,meimei是知道的?!?/br> 珠璣郡主死死咬唇,手掌按住了面前桌案的漆面:“你可知現(xiàn)在給本宮撐腰的是皇上!” 對上珠璣郡主含著恨的眸子,趙氏的神情顯得格外云淡風輕:“在臣婦這里,小主不必那么辛苦地假裝,小主入宮兩個月,未曾被圣上寵幸過,這件事,想瞞是瞞不住的,小主大可不必那么費心費力地做出一副受寵模樣。” 趙氏看起來是一介弱女子,該防備的事情其實早早就防備了出來,自打珠璣郡主入宮之時,她就小心關注著珠璣郡主的狀況。 珠璣郡主完全沒料到趙氏竟然知道她的狀況,臉上一陣青一陣紫甚是好看,偏偏大楚皇帝未曾來臨幸她這件事是真的,她根本沒法反駁什么。 正氣憤難當,忽然聽聞外頭傳來了宮女的一句:“小主,皇上來了,皇上來了!” 趙氏皺了皺眉,珠璣郡主的心頭卻是狂喜。 大楚皇帝來的正是時候! 她笑著轉頭看著趙氏:“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同jiejie知道的是一樣的,jiejie從何處聽得傳言說我被冷落?你瞧瞧現(xiàn)在,皇上這不是來了?” 趕緊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珠璣郡主迎了出去,看著一身龍袍的大楚皇帝朝著她走過來,俏臉上飛上了朵朵紅云。 若說起來,大楚皇帝的容貌雖不及程子頤,卻也是上乘,身上還有著身處皇位帶給他的矜貴氣質,讓珠璣郡主很傾慕。 大楚皇帝走到了珠璣郡主身邊站定。 珠璣郡主察覺到大楚皇帝的目光停在了她的身上,福身的姿勢愈發(fā)恭敬,心不免狂跳了起來:“皇上,臣妾不知皇上突然駕到,有失遠迎……” 可是大楚皇帝的視線只是在她身上略略看了一眼,便迅速別開,抬起步子走近了屋內。 珠璣郡主身子一僵,然后迅速追了上去。 聽說大楚皇帝來了,趙氏與程祈寧自然不敢怠慢,她們沒珠璣郡主那般急切,這點時間只夠走到門邊,迎上了去行禮道:“皇上?!?/br> 大楚皇帝淡淡笑了笑:“免禮?!?/br> 大楚皇帝并未坐下,只是在屋中站著。 程祈寧悄悄扯了扯趙氏的袖子。 她想要盡快離開這里。 因為大楚皇帝似乎一直在看她,讓她的心里不舒服極了。 若是旁人這般放肆地看著她,還能訓斥兩句,可是面前的人既然是大楚皇帝,想訓斥也不得。 趙氏也自然看清楚了大楚皇帝的目光,他似乎對自己的女兒過分感興趣,再想到她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趙氏的眼皮不由得一陣陣直跳。 “皇上?!壁w氏忽然開口,“小女同臣婦年輕的時候很像?!?/br> 她希望大楚皇帝能聽出她話中的雙關意。 程祈寧不僅模樣像她,性子也像,若是大楚皇帝敢動什么心思…… 大楚皇帝似乎正在出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點了點頭:“確實是像極了?!?/br> 程祈寧的五官雖與趙氏稍有差別,可是兩人身上的氣質神似,看著現(xiàn)在的程祈寧,大楚皇帝不免就想到了當初的趙氏。 他曾經一門心思想讓趙氏入宮,可是趙氏卻早他一步,與程子頤定下了婚約。 十年前程子頤出的那件事,其實本來犯不著受到這么重的責罰,之所以會順水推舟讓程子頤一家出京,就是他的一種報復。 大楚皇帝想到這里,猛然驚醒,看向了趙氏的目光中略帶著虧欠,尷尬笑笑:“朕還是第一次到這個院子,未曾想過這么巧便遇到了你與程二姑娘。” 珠璣郡主這時候也到了屋里,聽見大楚皇帝云淡風輕地說著“第一次”到這個院子,她的面色立刻冷了下來。 趙氏不覺得這是個巧合,原本她以為十年的時光足夠大楚皇帝把對她的執(zhí)念放下,可是現(xiàn)在她竟然開始擔憂起了大楚皇帝是把對她的執(zhí)念轉移到了自己的女兒身上,再想到明年便又到了選秀的時候了,她的心頭忽然有些慌亂,趕緊說道:“自然是巧合極了?!?/br> 她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側的女兒,瞧著女兒的面容中也帶著點憂慮,便曉得女兒肯定是自己也察覺出來了大楚皇帝對她的態(tài)度不對勁,拉住了女兒的手緊緊握住。 她再度對大楚皇帝福了福身子:“目下時辰不早,臣婦先要告退了?!?/br> 大楚皇帝抿唇,眼中帶著幾分不滿,卻是揮揮手道:“退下吧?!?/br> 珠璣郡主的眸光閃動,趕緊對站在自己身邊的宮女囑咐了幾句,那個宮女立刻帶著兩個太監(jiān)追上了程祈寧和趙氏,說是要送她們出宮。 珠璣郡主想著待會兒程祈寧可能會有的丑態(tài),勾了勾唇。 大楚皇帝一直目送著趙氏離開,其間視線在趙氏與程祈寧的背影上幾度流連。 他向來好色,當初趙氏最吸引他的不過就是那一張臉,如今趙氏已老,而她的女兒不僅正是年輕時候,而且比起趙氏,還要更加漂亮。 大楚皇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想,明年選秀的時候,該往東寧侯府多遞幾分帖子。 想著程祈寧的嬌俏模樣,大楚皇帝未免有些口干舌燥,便到了桌前,隨意找了杯茶水一飲而盡。 珠璣郡主正站在一旁竊喜著待會兒程祈寧便要出丑的事,絲毫未察覺到大楚皇帝的動作,等著大楚皇帝將空了的茶杯拍到了桌上,她才看過來了一眼,然后身子立刻僵住。 大楚皇帝在趙氏與程祈寧走后便沒了再在此處停留的意思,可是卻被珠璣郡主纏住,正應付著珠璣郡主的話,忽然覺得自己的身子開始不對勁了起來,渾身的熱流似乎都開始往下走。 再看著珠璣郡主的臉,先前讓他覺得毫無特色的臉現(xiàn)在瞧起來竟然面白唇紅,好看的緊,大楚皇帝蹭的站起身,揚聲喚了兩句“太醫(yī)”! 珠璣郡主趕緊將大楚皇帝的身子按了下來:“皇上,不必去找太醫(yī),臣妾現(xiàn)在便是皇上的藥?!?/br> 一邊將自己的唇印了下去。 一度春宵之后,大楚皇帝勃然大怒,命珠璣郡主禁足一個月,并將珠璣郡主挪到了一個更為偏僻些的院落。 珠璣郡主這幾日都在落淚,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大楚皇帝這般冷落,兩次承|歡之后,她都沒能如愿以償?shù)刈尨蟪实蹫樗?,反而兩次在大楚皇帝的眼中看到了厭惡?/br> 更想不明白的是,那藥既然在大楚皇帝的身上起了作用,為何到了程祈寧的身上卻絲毫的用處都沒有? 她明明親眼看著程祈寧將藥給吃了下去了!可是跟過去的宮女太監(jiān)最后都回來和她說,直到走出宮門,程祈寧都沒有任何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