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商賈瞪大了眼睛，臉上是萬分驚詫的神情，怔怔地望著周濱，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沒……沒有人……”

    “不必再說了，”永昌侯沉下臉來，“是我要為季承恩翻案，江南之行我見到了季家父子的作為，準(zhǔn)備上奏折為季家正名，與其他人無關(guān)，更與季氏無關(guān)?！?/br>
    顧靖道：“怎么能無關(guān)，我們既然一起來的，就要結(jié)伴去大牢，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周濱面色鐵青地看著幾個人走出了屋子，吩咐左右立即將幾個商賈一同拿下，然后走到季嫣然跟前上上下下打量著季嫣然，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看透，站在她面前身上有種濃烈的血腥味兒：“敢算計我，我便讓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兒?！?/br>
    “大人，小女子惶恐?！?/br>
    標(biāo)準(zhǔn)的臺詞兒飆出來，季嫣然再次擠下幾滴眼淚。

    謝燮最后一個起身，這一切看在他眼里都是那么的有趣兒。就好像連周濱也是他手里一個玩膩的玩具，即便丟掉也不會覺得可惜。

    “季大小姐，”謝燮道，“以后的路還長著，千萬不要讓我失望。”一個常寧已經(jīng)讓他回味了半生，希望這個季嫣然比常寧更有趣兒。

    京城那條寬闊的大道上，幾個商賈被衙役壓著向大理寺走去。

    圍觀的人群中，程二身邊幾個十幾歲的孩子見到這樣的情形不但不害怕，眼睛中甚至透出羨慕的神情。

    “如果讓我去就好了?！弊屗プ稣_告季大小姐的人，面對那個酷吏，這是他一輩子的愿望。

    程二道：“進(jìn)了大牢要受苦的?！?/br>
    “我不怕，”那少年高高地抬起頭，“能親手送那狗官一程，別說只是受些皮rou之苦，就算讓我搭上性命，我也會覺得萬分高興?！?/br>
    程二不禁鼻子一酸，做了不良人那么久，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鐵石心腸，想到這里他看向身邊的人：“將所有的兄弟都召集起來，要以最快的速度去找被周濱冤枉的犯人家眷，這個酷吏要大禍臨頭了?！?/br>
    他無比堅定地相信，這次周濱再也不能翻身。

    “是誰想的主意？”身邊的人不禁低聲問道。

    “一個厲害的人，”程二笑著不肯說出季大小姐的名字，“一個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人?！?/br>
    這是多好的說法。

    大小姐還說：這班jian黨，不知屈害多少忠良，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極是快心之事。光明正大地對付周濱，那是對他的侮辱。

    程二想到這里不自覺地又笑起來。

    ……

    宮中。

    周濱早已經(jīng)跪在大殿上。

    季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兩位爵爺都跟著下了大獄，不止如此甚至連冉家也寫了奏折認(rèn)罪。

    最可怕的是御史臺一片靜寂無聲，明知是冤案卻誰也不敢談?wù)摗?/br>
    本來只是個季氏女，無論周濱如何審案，皇帝都不會親自查問，可現(xiàn)在周濱要抓晉王黨的消息在京中不脛而走。

    整個朝堂上都是一片死氣沉沉。

    周濱一頭叩在地上：“皇上，微臣是被人冤枉的?！彼诩炯矣龅降囊磺蟹置鞫际潜话才藕玫模@樣的手段讓他無比的熟悉，因為是他管用的法子。

    皇帝抬起頭，一雙凌厲的眼睛看著周濱：“你可知道什么羅織罪名？”

    周濱吞咽一口，他自然知道什么是羅織罪名。

    皇帝道：“聽說你寫了一本羅織經(jīng)上面仔仔細(xì)細(xì)地記著要如何審案，不管多離奇的案子，只要用此書的法子，立即就能順利結(jié)案。這本書呢？呈給朕看看。”

    周濱一臉訝異，他哪里寫過這樣的書，這是有人要冤枉他。

    “皇上……這是子虛烏有的事，根本就沒有……”周濱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著皇上手中握著一疊書稿。

    “說說吧，”皇帝道，“你到底羅織了多少罪名，陷害多少忠良?！?/br>
    第二百五十章 解恨

    羅織經(jīng)到底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周濱別說去寫，連聽都沒有聽過，但是其上的內(nèi)容卻讓他震驚，倒不是因為上面寫的太過驚世駭俗，而是每一句每一個字都說到了他的心里，上面寫的內(nèi)容他全都認(rèn)同。

    就像是有人將他心里所想的全都看透。

    一張寫滿字的紙張扔到了他身前，那字讓他再熟悉不過，因為那是他的字。

    周濱不禁慌張起來。

    皇帝接著道：“聽說武朝的酷吏都要先拜會你，照著你的想法去審案，你為朝廷培養(yǎng)了不少的人才，”皇帝冷冷地看著周濱，“只要哄得你高興必然會傳授羅織罪名之法。”

    周濱整個人開始顫抖，宴席間推杯換盞之后，他的確會傳授些方法，莫不是那時候泄露了出去。

    害他的人會不會就在那些人當(dāng)中，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就百口莫辯。

    “微臣冤枉啊，”周濱道，“一定是有人用仿寫了微臣的字跡，嫁禍給微臣?！睆那八褪沁@樣手段給那些人定罪。

    可是現(xiàn)在這一切居然都發(fā)生在了他身上。

    皇帝看向旁邊的太子：“太子以為呢？周濱是被冤枉的嗎？”

    太子咬緊了牙，沒想到他閉門不出這把火卻依舊燒在了他身上：“兒臣也以為此事另有蹊蹺，兒臣與王弟兄友弟恭，從來不曾有嫌隙，可見那些商賈所說不實。那個季元征兒臣也不曾見過，自然不可能是兒臣的門生。

    前些日子抓起來的戶部員外郎秦逸的確與兒臣有些淵源，兒臣也是現(xiàn)在才知道那秦逸當(dāng)年彈劾季承恩另有蹊蹺，兒臣已經(jīng)知會了刑部好好審問那秦逸，只有將這樁案子辦好了，兒臣才能放心，決不能讓忠良之臣無辜受冤?！?/br>
    皇帝冷冷地看著太子，太子是聰明過頭了，他問的是周濱，太子卻趁機(jī)將自己摘個清楚。

    想到這里，皇帝的目光又落在晉王身上：“你怎么想？”

    趙明璟躬身道：“兒臣以為仿造字跡的手段也算是常見?！?/br>
    旁邊的周濱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期望，如果晉王能幫他說話也許他還有一線生機(jī)。

    趙明璟似是在思量，停頓了片刻才道：“父皇可否將那羅織經(jīng)讓兒臣再仔細(xì)看一看?！?/br>
    內(nèi)侍將羅織經(jīng)送到趙明璟手上，趙明璟果然仔細(xì)地翻看起來，終于他再次抬起頭：“兒臣不知曉周濱是否冤屈，但是兒臣以為這本書若非熟悉典獄，常年辦案的官員是決計寫不出來的?！?/br>
    周濱剛才的希望頓時去的干干凈凈，差點就癱軟在大殿上。

    這才是最致命的地方。

    因為除了周濱沒有人能寫出這樣的東西。

    “將周濱押入大理寺，”皇帝說完站起身指向晉王，“你去審，就用他書上說的法子好好地審他。”

    周濱被人拖了下去，太子汗透衣襟，只有晉王沒有受到任何波及，淡然地從大殿里走出來。

    看著手中的書稿，晉王眼睛微深，他能想到這是出自誰的手筆，但是更讓他好奇的人，她怎么能寫出這樣的東西，而且這樣不動聲色地利用了他。

    ……

    大街上不少人都擠著看酷吏周濱。

    季嫣然在正主的記憶中找到了父親被流放時的情形，遍體鱗傷，少了一根手指，想要安慰地向她笑一笑，鮮血卻立即從他嘴唇的破口處流出來。

    哥哥也差點被周濱做出的刑具折磨死，即便到現(xiàn)在哥哥的一只腳還有些跛。

    “就是這個酷吏?！?/br>
    不知人群中有誰吆喝了一聲，緊接著所有人向前撲去，周圍頓時混亂起來。

    前面的周濱立即被人從馬上扯了下來，然后人群蜂擁而上。

    周濱在人群中發(fā)出聲慘叫，衙差上前將人驅(qū)散，周濱再抬起臉時，已經(jīng)是一片血rou模糊，竟然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誰也沒想到人群會這樣的興奮。

    “是誰？”衙差四處尋找傷害周濱的人，卻沒有人承認(rèn)，也沒有人告發(fā)。

    季嫣然看著哀嚎的周濱：“好了，讓程二他們回來吧?！秉c到為止，這樣做是讓朝廷知道民意。

    這會是壓垮周濱的最后一棵稻草。

    回到季家，程二才忍不住問：“皇上一直都很寵幸周濱，怎么就會因為幾張紙就這樣懲治了他？”

    季嫣然道：“因為那幾張紙上除了教人要如何羅織罪名之外，還有如何才能盛寵不衰，利用皇上的信任掌控權(quán)利，看似最皇權(quán)畢恭畢敬，其實玩弄于掌心，皇上看到之后自然會憤怒?！?/br>
    現(xiàn)在父親的案子也算是告一段落，只等著一場仗結(jié)束了。

    “三奶奶，三爺?shù)募視鴣砹?。?/br>
    容mama笑著將書信送到季嫣然手中，季嫣然不由地心中一陣狂跳，她知道李雍的本事，他一定能夠?qū)④娂Z送去河北道，可還是會有些擔(dān)心，希望他能早些保平安。

    書信拆開季嫣然快速地看起來。

    李雍他們這一路還算順利，兄長的咳疾也已經(jīng)好多了，看樣子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河北道。

    不過河北道的戰(zhàn)事并不太好，沿途撤下來的傷兵很多，護(hù)國公帶著人已經(jīng)陷入了苦戰(zhàn)，江家的援軍說是半途遇敵被困，其實就是在拖延時間。

    信一直寫到這里都很正常，就是最后一行字讓季嫣然不禁紅了臉。

    嫣然，我很想你。

    另外，舅兄的家書半個時辰后送到。

    季嫣然愕然，哥哥和李雍在一起，寄家書也是一樣送回來，哥哥的書信怎么會比李雍的遲上半個時辰。

    李雍這是故意的。

    這樣大費周章就是想要她先拆開他的書信不成？

    又將信仔細(xì)地看了兩遍，季嫣然這才重新疊好放在妝奩中，她早知道這場仗必定不簡單，現(xiàn)實卻仿佛比他們想的更加嚴(yán)重。

    江家早就有所圖謀，不會放過這個害人的機(jī)會，謝燮對她出手，說不定也有林家在背后推波助瀾，如果謝燮成功了，必然絆住李約，李約就不能去幫護(hù)國公。

    “大小姐?！鼻飴惯M(jìn)門來。

    季嫣然以為哥哥的書信到了，秋嵐卻道：“林家二太太來了?！?/br>
    季嫣然帶著人去迎林二太太，剛走到垂花門就看到林二太太和一個夫人一起走進(jìn)院子。

    季嫣然不禁有些意外，林二太太身邊的人是誰？

    剛想到這里，那位夫人已經(jīng)抬起頭來。

    尖尖的瓜子臉，皮膚白皙，梳著圓髻，一雙眼睛清澈如泉水般，烏黑的鬢角，嘴唇紅潤飽滿，看起來十分的漂亮。

    季嫣然眼前忽然一花，整個人差點站立不住，腦海中又浮現(xiàn)起那紫藤樹下的場景，只不過這一次，這位夫人坐在一旁的錦杌上正笑著看她。

    她忍不住開口要喊：“母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