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桿子就給支到那么遠(yuǎn)得地方去了？盧斯怔了一下，“那不是……平王鬧出來的事情嗎？”

    當(dāng)年那事情從始至終對外的說法，都是匪亂，可盧斯就清楚的記得轉(zhuǎn)過年來的六月，平望說是病死了。

    胡大人笑了一下：“看來你還有點(diǎn)想法，對啊，平王死了，但他死了之后，還有兒子啊?！?/br>
    盧斯：“……”他覺得下巴有些酸軟，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張嘴張半天了。

    “老夫跟你說說平王到底是個怎么回事吧?！?/br>
    胡大人這一說，就要說到開國的時候了。那時候宋廷已經(jīng)南遷了快一百年了，金國的上層出現(xiàn)了重大的決策失誤，同時招惹了剛剛崛起的蒙元和別看窩囊實(shí)際上名將就沒斷過檔的南宋，兩面夾擊苦不堪言。

    昱朝的太祖叫薛不易，他們一家子都是給金國貴族養(yǎng)馬的。有一天夜里，帶著一群奴仆把他們的主家殺了個干凈。然后就從一個逃奴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的積攢力量，等到金亡國的時候，薛不易已經(jīng)占據(jù)了原本金國三分之一的江山，可這也代表著他要同時面對蒙元和南宋。

    南宋還好辦，一直想要詔安他。蒙元就是實(shí)打?qū)嵉幕?，薛不易一邊吊著南宋，表示愿意接受詔安，天下一統(tǒng)，一邊跟蒙元掐架。等到南宋確定，薛不易其實(shí)是不會投降的時候，薛不易的地盤已經(jīng)從金國的三分之一，變成了金國的三分之二，而且蒙元當(dāng)時的大汗重病而亡，他的兒子們陷入了爭權(quán)奪利的分裂中。

    于是南宋選擇了一個人最糟糕的時機(jī)與薛不易開戰(zhàn)，這一戰(zhàn)的結(jié)果，非但沒讓他們實(shí)現(xiàn)統(tǒng)一，甚至還讓薛不易的軍隊(duì)過了江。到后邊，就是一場又一場的戰(zhàn)斗，直到大昱實(shí)現(xiàn)一統(tǒng)。

    盧斯聽胡大人說古，聽得挺美，畢竟這年代消遣太少，而史書上那拗口的文字，盧斯也就是大致看了個明白，哪像胡大人講得這么生動有趣？

    可是聽完了之后，盧斯茫然了：“大人，這都是太祖的事情，平王呢？”

    “那就是統(tǒng)一南北之后的事情了，太祖有兄弟五人，太祖在中間，行三。他上頭兩個哥哥，大哥平王，二哥定王。兩個弟弟，四弟安王，五弟康王?！焙笕颂鹱笫郑钐幩母种?，“康王是追封的，很年輕的時候就病死了，當(dāng)年也并沒有給康王過繼。定王就傳了三代，第三代的定王生了八十多個男孩，年老的時候，他就請旨在自己死后將封號換成五十萬兩銀子，分給眾多的兒子，讓他們各自成家，當(dāng)年的景宗允了，所以定王也沒了?！?/br>
    胡大人說一個按下去一個，現(xiàn)在就小指和中指立著，看起來怪怪的。

    “安王在先帝的時候造反，也奪爵了?！?/br>
    “哦！”盧斯想起來，“有一出戲……大人，您繼續(xù)！您繼續(xù)！”

    “對，就是麒麟亂，那里頭的安王就是先帝的時候作亂的安王。”

    “所以最后就剩下平王了……”

    “關(guān)于平王，還流傳著這么一件事，說是當(dāng)年太祖沒有后代，就跟自己的兄弟們私下說過，大哥畢竟是大哥，按照道理他才應(yīng)該是繼承家業(yè)的那一個。等到天下安定了，他就將大哥的兒子過繼過來一個?！?/br>
    盧斯聽完，表情古怪。

    胡大人笑了：“你聽了之后，什么感覺？”

    “傳這話的人，跟平王有仇吧？”

    “沒仇，這就是當(dāng)年平王自己傳出來的，而且這件事也確有其事。不過，最后太祖選的是安王的兒子?！?/br>
    “……”也就是說皇帝傳下來的這一支，也是安王的血脈。怪不得安王要造反呢，都是一個祖宗……不對，本來也都是一個祖宗。反正不管怎么說，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因?yàn)槭谴饝?yīng)了平王的，而且當(dāng)時傳得滿朝皆知，大概是太祖對這位兄長有虧，所以給他的封地是諸王里最大的，還允許他自建護(hù)軍?！?/br>
    “這么多年了，還是這樣？”

    “不這樣不行啊，平王手底下還有一本金冊，這也是當(dāng)年太祖親賜的，上頭刻的就是當(dāng)時的圣旨，說是只要平王不干出謀反的事情來，那就要遵金冊所言?！?/br>
    “都鬧出兵亂來了，還不算謀反？”

    “所以上回老平王死了?！?/br>
    “死一個就夠了？”盧斯都驚嘆了，當(dāng)時光食谷縣就死了多少人。

    “當(dāng)時那件事，別看咱們勞興州鬧得厲害，其實(shí)對于整個大昱來說，不過是小小的波瀾。而太祖兄弟的血脈，畢竟是只剩下陛下和平王這兩支了，若是平王這一支徹底沒了，終究是名聲不好?！?/br>
    盧斯覺得，有些事他還是不理解的。比如他現(xiàn)在怎么想都不明白，要是讓平王罪有應(yīng)得了，為什么反而是皇帝的名聲不好、不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還是看眼前的事情吧。

    “大人，平王的封地剛好在直逸州？”

    “對，所以說，也只有他有這個本事鬧出這件事來了。要是因?yàn)檫@件事，最后能去掉平王，那也是好事?！?/br>
    聽胡大人這么說，盧斯終于沒再反駁：“那大人，我先去審那抓到的兩個跟梢的了?！?/br>
    “去吧，小心些?！?/br>
    盧斯又回到縣衙，這回沒多耽擱，直奔大牢。

    結(jié)果，剛讓把兩人嘴巴里塞著的東西拿出來，這兩人就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了。咬舌確實(shí)會死人，但那是死于出血過多，或者傷口腫大堵塞氣管而窒息，不會像電視里那樣一咬了舌頭瞬間就嗝屁。咬舌更多的是一種保密的行為，因?yàn)椴淮_定自己是否能忍受住拷打，不能說話就是一種最安全的行為。

    盧斯知道自己這還是經(jīng)驗(yàn)太少，現(xiàn)在抓了兩個人跟沒抓一樣，只能繼續(xù)讓他們在縣衙里放著，等回來再說了。

    這天也就這么過去了，第二天，盧斯和無常們帶著一群本地獵人直奔狼窩的時候。

    這里的狼真的很狡猾……看見獵人來了，直接叼著孩子，跑了，就扔下滿地的狼藉。不過，這些狼藉也正是盧斯他們要的。

    盧斯帶著無常們，把所有能找到的骨頭都收集了起來。他們前腳進(jìn)驛站，后腳就有老百姓來哭鬧，這些人并非是那些服役者的親屬，而是有親人在山上失蹤的。這些人哭著鬧著，非得說要帶回自己的親屬，入土為安，盧斯懶得理他們，把人在外邊一攔，依舊是干自己的。

    這些年見到的骨頭多了，尤其是荷花塘里挖出來的尸骨，給盧斯和無常們，提供了豐富的經(jīng)驗(yàn)。四五個人一組，對著一堆骨頭分揀，分出來的不論是人骨還是非人骨都要二次分辨。

    他們不需要拼接出完整的人體骨骼，只要確定是人骨頭，大致看出來有多少人就夠了。

    花了兩天，已經(jīng)能確定這些骨頭至少有二十多個人的，按照時間分，看起來最新的一批骨頭，也是數(shù)量最多的，至少有十四五人，而且這一批骨頭，除了野獸啃食的痕跡外，還明顯帶有刀切斧劈，與重物擊打的痕跡，這些死者，徹底證實(shí)了糧隊(duì)情況的猜測。

    除了那十四五人的尸骨，其余的都讓盧斯給了哭鬧的百姓。

    不出幾天，馮錚那邊傳消息過來了——他確定了他們的另外一個猜測。

    卻說馮錚出了放馬縣，走在路上，看見了許多火燒的痕跡。便問放馬縣那邊拍出來的向?qū)?，向?qū)П阏f：“我們這里多有山火?！?/br>
    “山火？”馮錚思索了片刻，“糧隊(duì)失蹤前后，是否也有山火？”

    “是有，不過隊(duì)伍里有我們本地的向?qū)?，山火雖然危險，但只要應(yīng)對得當(dāng)還是躲得過得。況且，那么多人，那么多車輛牲畜，就算真的燒著了，但那也得留下點(diǎn)東西不是？”

    確實(shí)是得有東西留下，光是焦尸就得一大灘，可如果沒有牲畜、人和糧食，就只是車與麻袋呢？

    山火時，所有人都在逃亡，車隊(duì)人再多也不會有外人去注意，等到山火結(jié)束，車隊(duì)的人也混雜在逃生的人群中去了。

    “那山火之后，可有發(fā)現(xiàn)死者？”

    向?qū)晕⒂行┎荒?，但官大一級壓死人，他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回答：“雖然咱們本地人多見山火，可每回總有那么個萬一，上回山火死了二十多人?！?/br>
    “那可否帶我們前往發(fā)現(xiàn)死者的幾個地點(diǎn)探查一番？”

    “這我卻不太知道了，得尋當(dāng)?shù)氐拇迦?。?/br>
    于是隊(duì)伍慢了下來，尋了當(dāng)?shù)厝?，一處一處的去查看發(fā)現(xiàn)死者的地方，就在其中一處地方，馮錚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這一出一共死了八個人，原先這地方該是一處雜樹林，多有附近百姓來撿拾柴禾，山火過后，雜樹林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這不像是自然斷裂的?！瘪T錚指著一棵從中間斷裂的，手臂粗的小樹。

    “山火一起，有些大野獸慌不擇路，也是可能的?！毕?qū)дf。

    “嗯……”馮錚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當(dāng)?shù)厝?，“?dāng)時的死者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帶路的百姓一直縮著脖子，馮錚雖然盡量溫和的問話，卻依舊嚇了他一跳，囁嚅了半天，這百姓才道：“在那發(fā)現(xiàn)了一個，頭朝下趴著。還有個在這……”

    馮錚按著他說的，向幾個地點(diǎn)看去：“我看這幾個方向倒塌的雜樹都挺多，你們來的時候弄斷的？”

    “沒，小人們知道死人了就匆匆忙忙過來，抬了人走，沒怎么動?！?/br>
    馮錚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朝著雜樹林里頭走去，走了十幾步，他招呼人搬開幾棵比較粗壯的樹，又讓他們繼續(xù)清理下頭的雜木，正清理著，突然有無?！斑?？”了一聲。

    “將軍，您來看！”

    雖然一樣是燒毀了的木頭，但很明顯，這有棱有角的，明顯是人工痕跡。隨著移開的尋常雜木更多，也就有更多的帶著人工痕跡的燒過的木頭露了出來。這里分明是被挖了個大坑，埋下了這許多東西。

    類似的地點(diǎn)，馮錚在死人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兩處，應(yīng)該還有沒死人的地方，也藏著這些被毀壞得幾乎變成了木頭塊的車輛。

    收到了馮錚的來信，盧斯與胡大人說：“四散開的人馬，要么是裝成了進(jìn)關(guān)賣牲畜的商隊(duì)，要么是躲藏進(jìn)了受災(zāi)的百姓中，裝作流民之類的，真是該是還有繞過蒲云州，從邊上的懷鄂州進(jìn)關(guān)去了……”

    “該是如此?！焙笕它c(diǎn)了點(diǎn)頭，可看盧斯的表情似乎是還有疑惑，“怎么？還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商隊(duì)的通關(guān)文書何在？受災(zāi)百姓，那戶籍何在？之前抓找的那個乞丐和客商我就奇怪得很了。畢竟，從他們落腳的地方看，這兩人該有的東西都不少。咱們勞興州看這些倒是不太嚴(yán)格，可蒲云州是邊境啊。尤其是那賣牲畜的大商隊(duì)，他們連個出關(guān)記錄都沒有，就帶著牲畜回來了？”

    “確實(shí)……”胡大人一聽，也是，跟著盧斯一起思索了起來，“這案子從頭到尾對方布置也算是嚴(yán)密，那會不會還有另外一支隊(duì)伍，按照規(guī)定出關(guān)，然后在放馬縣外頭跟他們交接了身份？”

    “那另外那支隊(duì)伍，又得怎么回來呢？”盧斯搖了搖頭，“這里頭，一定還有我們沒有察覺到的問題……”

    盧斯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亂子就先起來了。

    段高德將軍，接到了他們這邊的消息，同意調(diào)動部分輔兵，配合無常司查案。

    可是顧燁這時候又跳出來了：“既無皇命，你竟然就敢調(diào)兵入城？！”

    胡大人就表示：“陛下允我便宜行事！自然可調(diào)兵！”

    顧燁：“便宜行事也該是對地方官而言，段高德是武將，要調(diào)兵，那得有兵符，否則，會陽關(guān)兵馬入城之日，就是我撞柱而死之時！”

    其實(shí)盧斯覺得……他死了大概這世界更美好，因?yàn)檫@來來回回打嘴仗，可不是手指頭一劃拉，信息就能送出去的，送信的驛卒跑得臉都青了。

    看他這樣，沒辦法，只能到開陽再去求旨，但是，之前幾次送過去的消息還都沒回信呢。秦歸現(xiàn)在都是生死不知呢。

    胡大人著急得嘴角都爛了，可這時候也只能用這個笨法子。胡大人這邊正在寫奏折呢，突然就有人跑進(jìn)了驛館來：“大人！不好了！平王造反了！”

    這時候消息傳遞的速度就是這么慢，平王造反的消息，還是逃難的百姓送來的。聽到消息，盧斯和馮錚趕緊出去，找人打聽。

    可是這些套過來的，都是直逸州很外圍的百姓，他們知道的也并不多。

    “不知道，就聽說平王早飯了，咱們就跑了?！?/br>
    “夜里就聽見有人馬過路，天一亮就跑出來了?！?/br>
    “沒見著人，不知道哪打架了，可大家伙都跑了，俺也就跑了?！?/br>
    也就是個聽到人馬過路的，稍微有點(diǎn)用，但問他人馬到底是從哪個方向朝哪個方向走，他也不清楚，一概搖頭。

    兩人回到驛館，說明了之后，誰知道胡大人卻笑了：“行，看來沒大礙?！?/br>
    “老師？”周安都嚇著了，他周圍老師不會是關(guān)心過度，以至于失心瘋了吧？

    胡大人又笑：“你們想，若是叛軍過境，會放著百姓不管嗎？”

    “這……確實(shí)！若是叛軍，百姓的村落就在左近，那要么是殺光百姓以遮掩自己的行跡，要么是裹挾了百姓以壯聲勢！”周安拍手，聽到平王叛亂有些憂郁的表情，立刻就放松了下來。

    “那大人，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

    “咱們……搬到縣城里去吧，以防萬一。另外趕緊給會陽關(guān)和捷清發(fā)消息，不過……唉！”胡大人嘆了一聲，不說話了。

    “大人嘆什么氣？平王造反，段將軍不是就能帶兵剿叛了嗎？”盧斯不明所以。

    胡大人指著盧斯：“等你回去了，真是得好好的給你說說朝廷的規(guī)整。周安，你給這小子說！”

    “鎮(zhèn)反也不是誰都能去做的，需有調(diào)兵的旨意?！?/br>
    “可那不是有勤王……”

    “去！越說越亂了！勤王那也得下勤王令！”

    盧斯摸摸鼻子：“那個……我還是跟他們搬家去吧，還是體力活適合我?！?/br>
    盧斯跑了，作為跟直逸州最接近的石林縣，聽到消息后，立刻就關(guān)閉了縣城的城門，要是有避難百姓過來，就用吊籃把人拉上來。

    一開始這逃過來的百姓還挺多，可是過不了兩天，就沒什么人過來了。他們還沒弄清楚平王那邊到底怎么樣呢，顧燁那邊先有反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