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盧斯和馮錚都知道周安的當(dāng)年事，雖然那是件糟心事, 可也能看出曾經(jīng)年少的周安是如何義無反顧。到了如今, 周安其實(shí)一直沒變……一旦押上感情, 那就等于獻(xiàn)出全部。

    “祝周兄與太子百年好合?！?/br>
    “祝你倆白頭偕老?！?/br>
    “承君吉言?！?/br>
    前腳送走了周安，后腳盧斯從背后把自家正氣小哥哥摟在懷里了。馮錚抬手揉了揉盧斯擱在他肩膀上的腦袋：“你胳膊別用那么大勁, 傷口剛長合沒多久。”

    他肩膀上那個洞，長成了個極其難看糾結(jié)的大傷疤，可表面上的愈合不代表徹底的痊愈。盧斯經(jīng)常抬個胳膊就慘叫一聲，前兩天撓癢癢力氣大了點(diǎn)就趴在那齜牙咧嘴半天動不了。

    “錚哥，我想打太子一頓……”相愛是兩個人的事情, 可是相伴卻是至少兩家人的事情，涉及到皇家，那事情就更多了?？偟糜幸粋€人是付出更多的, 可周安這情況也太……

    “將軍！太子來了！”

    盧斯：“……”

    馮錚：“……”

    太子也是他們府上的熟人了, 仆人通報(bào)話音未落, 太子就進(jìn)來了，那時(shí)候盧斯還掛在馮錚身上呢。

    “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一步，兩位，幫我勸勸博遠(yuǎn)吧！”

    “殿下不想與周兄成婚？”盧斯面色不善的從馮錚身上下來, 因?yàn)橹馨驳氖虑? 也因?yàn)檫@家伙打擾了他和他家正氣小哥哥的快樂時(shí)光。

    “我不想讓他做我的太子妃！不對！我的伴侶自然是只有他一個，可我不愿他為了我，做一個只能呆在后宮，再無法施展自身抱負(fù)的人！再過兩年, 胡大人就要入閣了，到時(shí)候博遠(yuǎn)就能接下刑部尚書的班了，再然后，內(nèi)閣之位指日可待！博遠(yuǎn)喜歡的是成為一個能臣，而不是后宮的籠中之鳥?！?/br>
    馮錚嘆氣：“既然殿下也不愿意，但這事情……是陛下的注意吧？”

    那意思，你皇帝老子的決定，我們倆小兵哪里來那么大的本事改變皇帝的決策？

    “不，這事……其實(shí)是我母后私下里找了博遠(yuǎn)，博遠(yuǎn)要是不答應(yīng)……”

    “殿下，不是我們不幫您，實(shí)在是這件事我們不好開口啊?！瘪T錚嘆道，“殿下，還是應(yīng)該您自己安下心來，與周兄好好談?wù)??！?/br>
    “我……”太子半天擠出來一個字，整個人都垮了下來——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實(shí)在是不怎么像他了。

    太子本是個無法無天，豁達(dá)樂觀的人，可是現(xiàn)在他看起來整個人都灰撲撲的，為難、猶豫，幾乎可以稱之為缺乏自信。

    這樣的太子若是讓某些人看見，怕是會覺得失望，覺得他一國儲君竟然為了情愛荒唐若此，盧斯和馮錚卻只有對友人的憂慮和理解。

    人這一生總得有一個弱點(diǎn)，弱點(diǎn)好，他好，弱點(diǎn)歹，他歹。

    太子和周安如此，盧斯和馮錚更是如此。

    “我跟他說過，結(jié)果我們倆吵起來了?！碧永L了呼吸的節(jié)奏，大概是冷靜些了，“他有抱負(fù)在身，難道……我不是個能夠成就他抱負(fù)的人嗎？！”

    他的父皇是被皇爺爺和大將軍養(yǎng)育長大的，他又何嘗不是聽著那兩人的故事長大的？為君，皇爺爺乃是他的偶像，為伴侶，皇爺爺同樣是他的偶像。尤其他愛的是男子，他想為心愛的人撐起一片天，讓他自由施展，流芳百世。

    “殿下，您應(yīng)該再跟周兄談一談?！北R斯開了口，“您先別說話，我知道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就拿我和錚哥舉個例子。我們倆之所以是黑白無常，并肩而戰(zhàn)，那是因?yàn)闆]辦法，因?yàn)槲颐磦z除了這個，做不好別的營生。但既然干了這樣，我們倆自然得朝好里頭干?？蓪?shí)際上，這可真不是什么好營生?！?/br>
    太子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合上的時(shí)候還下意識的吸了一下口水：“我、我以為兩位是喜歡這件差事的?！?/br>
    盧斯嘆了一聲：“見過那么多丑惡之事，對這差事真稱不上喜歡?！闭f著還擺了擺手。

    馮錚也苦笑：“我乃是子承父業(yè)，身為賤役只能如此，當(dāng)初師弟說要入這一行……我也是勸了又勸的，他那時(shí)候是個讀書人，是個民戶，年紀(jì)又不大，好好去讀書，不比做賤役強(qiáng)？可他……”

    馮錚也是說一點(diǎn)留一點(diǎn)的，給太子的感覺，就是盧斯為了跟馮錚在一塊，放棄了大好學(xué)業(yè)。不過兩人攜手并肩，走到了如今，不比那些讀書人做的差。

    “我……我得想想，得想想。多謝兩位?！碧诱酒饋?，出去了。

    ——他為了周安著想，覺得周安放棄太多，但周安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能說放棄就錯了，重要的是兩個人有著一致的目標(biāo)，并且能夠一直攜手走下去。為這付出不付出的鬧出爭執(zhí)，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出了門，太子的心情放松許多?？缮狭笋R車，他才猛然想起來盧斯那兩抹狗爬一樣的字！無常司白無常盧大將軍哪里有什么大好學(xué)業(yè)?。。?/br>
    嗤笑了兩聲，太子知道自己是讓那一對黑白無常給忽悠了，但人家忽悠得沒錯，他得記著這份情。

    所以太子當(dāng)即就找周安去了。

    “博遠(yuǎn)，你放棄朝堂上的青云路，做我的太子妃，付出這么多，到底為什么？”

    “并非付出……”太子再度找來，周安還以為兩人又要大吵一架，可太子卻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和太子的眼神撞上之后，周安半闔眼簾，避開他的注視，“我……刑部太累了?！?/br>
    “?。俊?/br>
    “殿下，我……”周安的臉因?yàn)榫狡茸兊贸嗉t，可他還是咬牙把自己的真正想法說了出來，“殿下，我并非您所想的那么無私，我放棄刑部而選擇后宮，只是因?yàn)?，我想多陪您幾年……?/br>
    “??？”太子愣了一下，猛然意識到了周安話中的意思，他臉色也變了，卻不是如周安那邊變紅，而是變白。

    他忽視了刑部與后宮的另外一個巨大的不同，刑部忙，非常忙！一年到頭也就過年封印的那段日子，他們有點(diǎn)清閑。且刑部的壓力極大，一筆下去，輕則改變一個人的一生，重則這人就沒一生了。

    后宮呢，其他朝代的后宮不說，昱朝的后宮，他的后宮，會很干凈和簡單，因?yàn)橐幸仓挥兄馨惨粋€，也就是日后他在宗室之中挑選后繼之人會熱鬧一點(diǎn)。所以后宮會恨閑適平靜。

    在刑部，不管周安如何保養(yǎng)，勞心勞力之下，衰老的依然會極其快速。

    在后宮，周安除了幫助他之外，能夠放松心情好好將養(yǎng)自己……

    歸根結(jié)底，這還是兩個人的年紀(jì)問題。

    周安若是蒼老得太快，那太子即便不會色衰而愛馳，也不能和太子白首偕老。

    周安看太子的驚訝模樣，低下了自己的頭：“這事情，實(shí)在是陛下與娘娘枉擔(dān)了惡名，與你為妃，雖是二位所提，卻是我的私心，我……”

    太子已經(jīng)竄過來，一把將他摟在了懷里。

    初定情的時(shí)候，太子還是長身體的年紀(jì)，比他矮，比他瘦，可現(xiàn)在，即便他坐著，太子站著，但兩個人貼得這么近，周安也能感覺得出來，太子已經(jīng)不是那個單薄的少年人了。他真的是一個強(qiáng)健的男人了，骨架子徹底立了起來，肌rou也厚實(shí)得讓人安心。

    可與太子的成長相對的，是他的力不從心。

    他們甚至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沒有親近過了，因?yàn)樯弦换佤[到一半他就暈過去了。轉(zhuǎn)過天甚至起不來床，還有些發(fā)熱。之后太子就開始各種事忙起來，但這事忙是真，也是假。甚至假比真還要多。

    周安也是從這個年紀(jì)長起來的，這時(shí)候的男人精力旺盛得可怕，太子忙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大體力活，怎么可能一點(diǎn)都不想？

    “我們好好的，一輩子在一起?！?/br>
    “嗯……”

    太子抱著周安，這輩子第一次嫉妒起了他的皇兄。曾經(jīng)他的皇兄更得父母寵愛他不嫉妒，他的皇兄有皇太子之尊他要對他跪拜的時(shí)候他不嫉妒，他的皇兄知道現(xiàn)在依舊讓老臣牽掛懷念他也不嫉妒，可此時(shí)他嫉妒皇兄的年紀(jì)。

    ——若是年長的是我該多好，那就能早上幾年與博遠(yuǎn)相遇，更能早上幾年與他一同衰老。時(shí)光可真是這世上最恐怖之?dāng)场?/br>
    十一月初六這天，開陽全城掛彩，太子殿下要迎娶太子妃了。往日皇室出行必然是要凈街的，可這次百姓是能圍觀的。不知多少百姓連夜趕進(jìn)城里，就是為了見一見太子，見一見太子妃，沾一沾皇家的龍氣。自然，這可就苦了開陽城的各個衙門，上回皇帝仁慈，宮墻塌了都沒怪他們，這一回可是絕對不能出事了。

    盧斯和馮錚乃是周安的儐相，雖然他們是“男”儐相，但周安是太子妃，所以兩人其實(shí)履行的是女儐相的指責(zé)。簡言之……伴娘。

    這年代也沒有三俗的戲伴娘，因?yàn)閷ο笫翘?，作為伴娘也不能逗姑爺，一切就都是按照禮部早先吩咐的來。

    第294章

    天還不亮，周安就起來打扮。打扮他的是一位國公爺?shù)恼a命夫人, 從旁幫手的兩位, 都是伯爵的誥命夫人, 外頭還有兩位十全……爺爺。

    對，這些性別都是男。不參加這次男性太子妃的典禮, 是真不知道昱朝的當(dāng)朝有這么多德高望重的老爺爺。

    馮錚和盧斯這小兩口，只有一個在房里遞東西，一個在外頭當(dāng)門柱的資格。

    等到周安出來，盧斯可真是驚艷了一把。他原本已經(jīng)做好了看見金剛芭比的準(zhǔn)備了……

    周安被絞了面，臉上干干凈凈的, 眉毛也修過，但沒朝著柳葉彎眉的那個節(jié)奏修，而是英挺端正, 新梳的頭絕對是拽得極緊, 感覺這眼角的細(xì)紋都給拽平了, 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可真是年輕俊朗了不少。

    他也并非如女子那般鳳冠霞帔，他戴的乃是金冠，這可是真金的, 一顆龍眼大小東珠嵌在正中, 身上的也同是金色衣袍。無論頭冠還是衣衫，那紋樣也都是蟒，這分明是太子的衣著啊。

    不過很快盧斯的眼神就讓自家正氣小哥哥吸引過去了，他們無常司的衣衫是白色為底的, 被某些人戲稱為孝袍，且袍子上的花紋乃是鬼龍，這實(shí)在是不太吉利，所以兩人都沒穿無常司的衣裳，穿的是欽此的斗牛服。

    斗牛服上并非是牛，那紋樣其實(shí)也是龍的一種，但龍角跟牛角一樣。且是大紅的顏色，恰好跟著喜慶的日子相合。

    盧斯看著馮錚，從早晨出發(fā)他就一直這么看著了。他家正氣小哥哥很少穿紅啊，但可是真好看。

    外頭先來的是禮部的官員，來念冊封的圣旨。

    一大群人都出去，三跪九叩。周安的早在幾天前就到了，周老爹在前頭接旨，接完了抓著周安的手：“兒啊……”他雖然從天而降一個承恩伯的爵位，可他寧愿不要啊。

    “爹，您放心，兒子會好好的?！?/br>
    他那雙胞胎弟弟接旨之后卻就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不靠過來了，能看見這已經(jīng)變成青年的兩個少年臉上有著怨氣。當(dāng)年周安跟他們那大家族的公子有來往，結(jié)果弄得一家子跟關(guān)在監(jiān)牢里無異，可總管事守得云開了，他倆弟弟如今也都是舉人出身了，如今周安卻成了太子妃。

    他們來不知道太子與周安是否有真情在，只知道自家大哥又跟男人搞起來了，且還是個更要命的，這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他們一家子就不是名聲敗壞，不得出頭而已了。

    倒是原本就跟盧斯、馮錚相熟的戴荃與他娘子，一直在邊上含著淚恭喜，只道：“大哥你定要好好的，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周安撩起袍子就跪在來的上，給老爺子磕了三個頭。

    其實(shí)這一家子的表現(xiàn)都于理不合，但昱朝是真沒那么死摳，禮部官員就當(dāng)沒看見。只是周安一起來，趕緊招呼人給他擦臉。

    這邊正擦著呢，外頭鼓樂聲就越來越近，然后鞭炮就響起來了。

    禮部官員瞪大了眼睛：“這、這怎么這么早就到了？！”

    盧斯和馮錚：呵呵，心急了唄？除此之外，還能怎么回事？！

    別管太子之前對這件事是個怎么樣的反應(yīng)，此時(shí)此刻作為一個新郎官，他怕是除了把自己老婆趕緊帶回家之外，再也想不了其他了。

    這也不是虛偽，說一套做一套，這是一個深愛伴侶的人的正常反應(yīng)。

    跟著大隊(duì)人馬到了外頭，一群人繼續(xù)跪迎，盧斯悄悄抬頭，就看騎在馬上的太子他那面部表情……真是不足為外人道。

    妥妥的真猴急，那一臉齜牙咧嘴的，顯然是想從馬上跳下來趕緊把人抱走，可礙于禮法只能看著禮官在那逼逼。

    好不容易，禮官說完了，宮里的太監(jiān)過來，攙扶周安站起來，周安回轉(zhuǎn)身對自己的老父親行禮，這也是他最后一次對父親行禮了，以后在明面上，就要父親對他行禮了。老爺子擦著淚回禮，然后周安一轉(zhuǎn)身……差點(diǎn)跟太子撞上！

    太子還是沒忍住，下馬來了，盧斯還以為他要把人抱起來，可結(jié)果他只是對周安伸出了一只手——那姿勢夠僵硬的，想來他其實(shí)還是非常想用公主抱的。周安把手搭在了太子的手背上，就這么被太子“攙扶”著，送上了鑾駕。

    然后太子也跟著鉆進(jìn)去了……再然后太子滿面春風(fēng)的蹦跶出來了！

    眾人：……

    一路吹吹打打的繞城一圈，送周安進(jìn)皇宮，盧斯和馮錚騎著馬護(hù)持在鑾駕兩邊，就看太子三不五時(shí)的回頭，且回頭的同時(shí)，還露出一臉的傻笑

    要知道，這路上可是允許百姓觀禮的啊。

    于是，每次太子傻笑的時(shí)候，兩邊看熱鬧的老百姓也跟著哄堂大笑。最開始的時(shí)候，太子還知道臉紅一下，后來就破罐子破摔了。于是，這一路走來，除了樂隊(duì)吹吹打打的聲音，還伴隨著極其有節(jié)奏的，哄笑的聲音。

    皇家的臉面啊，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

    不過……其實(shí)這樣也挺好的，自從爆炸之后，開陽全城百姓的氣氛都緊繃繃的，如今大家都能開懷一下，豈不是正好？

    ——只是可惜，這件事的真相，終歸只能有極少數(shù)的人知曉，早先菜市口掉的哪些人頭，許多不過是充數(shù)的死囚。真正的兇手，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都與他們的神醫(yī)關(guān)押在了同一個地方?；实酆捱@些賊子，但他更渴望他們帶來的技術(shù)，在沒有徹底把這些人的價(jià)值挖掘干凈之前，他是不會要了他們的性命的。那可是真好，畢竟這世上可不是只有死亡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