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的時(shí)候，方槿舒懷中的佑佑才三個(gè)月，如今都快歲半了。

    雖然只會牙牙學(xué)語，卻走得極穩(wěn)了。

    “泥！”隔著大老遠(yuǎn)便彎著腰喊她。

    歲半大的孩子，還發(fā)不出三姨這樣精確的字眼，方槿桐在佑佑口中便一直是泥巴的泥，有時(shí)是泥泥。

    方槿桐回回聽了都笑不可抑。

    “姐夫?！苯袢帐勤w天賜帶著佑佑在苑中玩，方槿桐招呼。

    趙天賜含笑點(diǎn)頭。

    果真是父子，仿若一個(gè)模子刻出來的。

    “剛說有人，有人就來了，可是千里眼順風(fēng)耳來著？”方槿舒打趣。

    方槿桐搖頭：“不，是狗鼻子，聞著味兒來的。”

    周媽忍俊不禁。

    袁氏和方槿舒也啼笑皆非。

    袁氏和方槿舒正在織毛線，袁氏織得一條圍巾是給方世坤的，方槿舒織了一對襪子，是給佑佑的，方槿桐見她倆織了幾日竟就差不多了。

    方槿桐感嘆，心靈手巧這些怕都是自爹娘處來的，所以二伯母和大姐都很會做這些。

    方槿舒喚她上前：“三meimei想學(xué)什么，我教你?！?/br>
    方槿桐滯了滯，晉州偏南，她記得京中此時(shí)已經(jīng)很涼了。

    “圍脖。”脫口而出。

    “那還不簡單，三兩日就好?！狈介仁娣畔率种械目椺?，另拿了一對遞給她，“挑個(gè)顏色。”滿滿一對毛線，似是亂花漸欲迷人眼，方槿桐目光落在水湖藍(lán)上，“這個(gè)?！?/br>
    “槿桐，來，這么起頭?！狈介仁嫫疳?，而后交給她：“容易吧?！?/br>
    方槿桐尷尬笑笑。

    袁氏掩袖。

    周媽搖頭：“三小姐，要不我們還是先吃松鼠魚吧?！?/br>
    方槿桐趕緊點(diǎn)頭。

    ……

    臘月二十七，府中張燈結(jié)彩。

    家中小廝們爬上爬下掛彩燈，方如旭在一旁看：“歪了，往左些……這便好，辛苦大家了?！?/br>
    苑子里，方槿桐笑笑。

    “笑什么?！狈绞滥暌蔡ы?/br>
    來了晉州，父女二人反倒有更多時(shí)間相處。

    “笑二哥呀?！狈介韧┡e起落下，“爹，二哥近來整個(gè)人都像籠罩在一層光環(huán)下，終日都不覺得累似的，連這些事情都親力親為?！?/br>
    哪里像個(gè)當(dāng)家人的模樣！嘻嘻！

    自從搬到晉州，家中的大事其實(shí)便開始由方如旭開始承擔(dān)。方如旭早前在晉州呆了段時(shí)日，對這里熟悉，府中的小廝和丫鬟也都認(rèn)他。晉州的產(chǎn)業(yè)和鋪?zhàn)樱捕际欠饺缧癫榭?。方世年雖是名義上的家主，如今的方家卻已經(jīng)是方如旭在打理了。

    方世年也落得清閑。

    方家在晉州辦了族學(xué)。

    方世年任教。

    方家是國中百年的簪纓世家，書香門第，方家辦族學(xué)，方家旁支感恩戴德。

    方世年早前在朝中，鮮有時(shí)間教導(dǎo)族中子弟，如今安心執(zhí)教，竟覺是極有意思的事情。晉州不大，但聽說方家辦起了族學(xué)，城中的名門望族都想把家中的孩童送來，也沾一沾簪纓世家的氣息。

    有教無類，說是族學(xué)，最終扮成了學(xué)堂。

    卻造福一方。

    臘月二十，學(xué)堂便開始休學(xué)，要正月十五后才會開學(xué)，方世年在家中清閑，方槿桐難得同爹爹下一局棋。

    “爹，沈逸辰可有聯(lián)系你？”方槿桐明知可能是空歡喜，卻還是忍不住問。

    方世年微頓，既而搖頭：“應(yīng)是此時(shí)不方便來信到晉州，早前聽聞景王作亂，拿了朝中不少重臣的家眷做要挾，也鬧得一番風(fēng)云。沈逸辰這般做，也是對的?！?/br>
    “嗯?！狈介韧┞渥?。

    大年二十七了，晉州不似京中，不會下雪。

    年關(guān)還有三日，他會不會來？

    方槿桐心有旁騖。

    ……

    大年二十九，家中的年貨都置齊了。

    如今方家四房都在一處，方家這一輩里，只有鐘氏這一個(gè)兒媳。

    便是鐘氏幫著袁氏主持中饋。

    “大奶奶看看，這單子上的菜做年夜飯可好？”周媽請示。

    袁氏在一旁吃茶。

    鐘氏接過，仔細(xì)端詳一番，片刻才道：“二嬸嬸，將這位牛腩湯換成紅燒獅子頭可好？年年有余，也算好兆頭?！?/br>
    袁氏想了想，頷首道：“這個(gè)好。”

    周媽也笑瞇瞇應(yīng)好。

    “旁的我看都好?！辩娛蠈巫舆f回給周媽：“辛苦周媽了?！?/br>
    周媽笑得合不攏嘴。

    袁氏感嘆：“不管如何，倒是去年年關(guān)最是熱鬧?！?/br>
    鐘氏也想起去年來，沒想到這日子過得這般快。

    自他們離京，都轉(zhuǎn)眼快一年了。

    “可惜今年四嬸嬸他們要去成州，否則今年也同樣熱鬧?！辩娛祥_口，袁氏便跟著點(diǎn)頭。

    槿玉今年同縫卿成親，照說原本一家子都該遷去成州的，可肖縫卿真是個(gè)不錯(cuò)的人，說天下之大，何處不可為家，槿玉所在之處便是吾家。

    一句話，宋氏便帶著孩子們在晉州留下。

    袁氏也歡喜。

    無論如何，宋氏在她心中都是一家子，還有方槿玉，方如南，方如勛和憫之，沒有旁的比一家在一處更好的了。

    宋氏的宅子和方家離得近。

    宋氏和袁氏也時(shí)常走動著，竟也感覺不到宋氏同方世平和離了，只是宋氏如今厭惡透了方世平，和袁氏等其余的方家人親切，卻始終和方世平心頭隔閡。

    久而久之，方世平也不存和好的念頭了。

    佟氏的銀子揮霍完，又打起了三房和宋氏的主意。

    反正在京中，他也如此慣了。

    此時(shí)在晉州，他也照舊如此，一旦臉皮厚了，旁人如何異樣眼光也都無所謂。

    可這回，卻偏偏折在肖縫卿這里。

    方家的人都說肖縫卿好，方世平過往也認(rèn)為，而此番，才覺這人才是煞神。

    “日后肖挺會每月?lián)芙o岳父一筆銀子，岳父緊著花應(yīng)當(dāng)夠用，拿了這筆銀子，勿再找槿玉和岳母，還有方家其他人的麻煩?！毙たp卿目露寒光：“岳父，在商言商，最重要的便是信譽(yù)，小婿慣來是最講信用之人，若是岳父再去叨擾槿玉和旁人，日后不管每月的這筆銀子拿不到，應(yīng)當(dāng)也見不到方家的人了。岳父也知道做生意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路子，這些事情也驚動不了方寺卿和旁人?！?/br>
    方世平素來撒潑耍橫，在京中都是出名的。

    可在肖縫卿這般眼光下都不禁打了個(gè)寒顫，他明明娶了自己的女兒，也客客氣氣叫自己一聲岳父，卻似是，如果不照他的意思去做，自己明日被丟在哪個(gè)難民堆里都不知曉。尤其是那最后一句，簡直是赤/裸/裸的威脅。

    肖縫卿同他非親非故，自然不會想三個(gè)那樣顧及他。

    也不會像宋氏那個(gè)婦人一般，存了婦人之仁的念頭。

    方世平直覺，若是逆了肖縫卿今日的意思，怕是要吃苦頭的。

    故而從此往后，方世平在晉州消停了不止一星半點(diǎn)，連方家自己人都覺得奇怪，可他就是不說。

    不過由得如此，方世年和宋氏都落得清凈。

    ……

    大年三十。

    方家一早開始放鞭炮，街坊四鄰的孩童都來圍觀。

    在晉州，方家是名門望族，周遭都來討吉利。

    翊維和阿梧幫著發(fā)紅包給孩童，四周一片歡聲笑語。

    不久，便過了晌午。

    小廝急急忙忙往風(fēng)鈴小筑跑：“三小姐，三小姐，京中來人了！”

    方槿桐手中的織針和毛線毫無征兆落下，既而起身，便往方宅門口跑去。

    阿梧也不追，笑嘻嘻在苑中撿毛線。

    方槿桐拎著裙擺，一路快跑。

    沈逸辰回來了！

    她心中只有這個(gè)念頭，等跑到門口的時(shí)候，緩緩喘著大氣，目光卻怔住，那從馬上躍身下來的人哪里是沈逸辰？

    “三小姐?！彼笆?。

    “郭釗……”方槿桐遲疑。

    可他身后再無馬車，便只有一人。

    方槿桐心思好似沉入谷底。

    郭釗也知尷尬，便猶如早前他替侯爺送的那只狗一般，也是如此。只是當(dāng)時(shí)他尚且能尋人將狗直接給方槿桐，而眼下，這些東西只能他親自給。

    郭釗上前，手中捧著一個(gè)肩寬大小的錦盒，略有歉意道：“三小姐，侯爺實(shí)在走不開，讓我來給三小姐送生辰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