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聞奪把抽屜關(guān)上。聽了這話，他抬起頭，微笑著看向唐陌：“小時候不懂事，欺負(fù)多了?！?/br>
    唐陌：“……”

    唐陌完全想象不出來傅聞奪欺負(fù)小朋友傅聞聲的樣子。

    和傅聞奪相處越久，唐陌對這個人的評價就越來越……歪。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純粹的強大、可靠，傅聞奪在有的時候也挺不靠譜的，還很會開一些特別冷的笑話。無時無刻不在表現(xiàn)他強大的直男氣息，很多時候唐陌深感自己簡直就像在給男朋友看化妝品的女朋友。

    以前網(wǎng)上有很多那樣的視頻，大學(xué)時候唐陌的幾個室友也遭受過女友們的測試。什么女友給男友看自己的化妝品，男友的表現(xiàn)差得堪稱分手教科書。

    唐陌覺得，傅聞奪就很具有這樣的氣質(zhì)，非常擅長把一個話題聊死。

    想到這，唐陌一邊在資料夾里翻找，一邊道：“女生是怎么和你相處的？”女生是怎么忍得了你的？話剛說完，唐陌自己先反應(yīng)過來，他停住動作，轉(zhuǎn)身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隨口說說?！?/br>
    “我為什么要和女生相處？”傅聞奪站在窗邊，理直氣壯地反問。

    唐陌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倏地愣住：“??？”等等，這什么意思？

    傅聞奪：“我們家這一輩只有我和傅聞聲兩個人，我的父親那一輩也沒有女性，全是男人。我從小到大不需要和女生相處，都是男人。進了部隊后，也沒有女人?！?/br>
    唐陌這才反應(yīng)過來。

    原來是這樣，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還以為傅聞聲是想說他根本不需要和女生相處。

    松了口氣，唐陌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br>
    想結(jié)束這個奇怪的話題，唐陌拿起一本厚厚的文件夾，打開查看里面的資料。心情漸漸平復(fù)下來，唐陌覺得自己今天也有點怪怪的，大概是和傅聞奪相處久了，很容易被他那奇怪的直男氣息所感染。

    兩人繼續(xù)尋找線索，可惜將整個辦公室翻了一遍，他們沒找到任何關(guān)于地址的信息。

    傅聞奪：“如果這一層沒有，其他樓層很可能也沒有。我去外面的副總經(jīng)理辦公室找找。”

    唐陌：“我去找秘書辦公室?！?/br>
    兩人分頭行動。

    一個小時后，唐陌動作迅速，先把秘書辦公室翻找完畢。他等了一會兒，傅聞奪走進門。兩人對視一眼，不用說話，已經(jīng)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沉默了半晌，唐陌問道：“找不到怎么辦？”

    “再找?guī)滋欤鳖D了頓，傅聞奪聲音平靜：“找不到，回北京?！?/br>
    唐陌沒有再說。實在找不到傅聞聲，他們也無可奈何。南京這么大，哪怕地球上線、人口銳減，他們也不可能在龐大的南京隨便找到一個人。更何況誰也不知道，傅聞聲現(xiàn)在是否還在南京。

    唐陌也不可能把時間都花在這個地方，他要去北京找自己的好友。

    嘴上是這么說，傅聞奪卻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在辦公室里翻找起來。他將垃圾桶倒扣下來，仔細(xì)搜索里面的線索。然而垃圾桶里只是一堆廢紙，沒有任何信息。

    唐陌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也幫著繼續(xù)找起來。兩人動手再把辦公室里翻了一遍，天色徹底暗下去之前，他們第二次翻完了整間辦公室。唐陌提議道：“南京的富人居住區(qū)應(yīng)該不多，明天我們可以再去那些地方找找?！?/br>
    傅聞奪站在巨大的紅木桌子前，低著頭，看著桌子上的一張照片。唐陌湊過去看了一眼，是傅聞聲一家的全家福。上面的傅聞聲小朋友和唐陌看到的有些不一樣，似乎只有八九歲，長相可愛的小男孩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的身旁站著一男一女，顯然是他的父母。照片的中間是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右側(cè)是一個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

    唐陌以為傅聞奪是觸景生情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是他唯一的親人，傅聞奪意志再堅定也會動搖，這也不是不能理解。

    唐陌問道：“這是他的外公，那是……他的舅舅？”

    傅聞奪沒有吭聲。

    唐陌不是很會安慰人，他沒再說話。這時，傅聞奪突然伸出手，拿起這張照片放到唐陌面前，指著照片后面的一座摩天大樓道：“這個地方你有沒有在哪兒見過？”

    唐陌愣住。天色擦黑，他從背包里拿出手電筒，對準(zhǔn)照片仔細(xì)地看了半天。他驚訝道：“真有點眼熟，我好像在哪兒看過?！碧颇皬膩頉]來過南京，他居然見過照片上的這個建筑物，那他唯一能看到這棟建筑物的途徑就是……

    唐陌靈光一閃：“地圖本？”

    他快速地從包里拿出地圖本，翻開到南京地圖。他再往后翻了一頁：“新世紀(jì)廣場！這是南京的標(biāo)志性建筑物之一，地圖上有介紹。”很快，他反應(yīng)過來：“這張照片是你堂弟在自己家的別墅門口拍的，有拍到別墅，后面還有新世紀(jì)廣場。那他們家就在新世紀(jì)廣場附近，至少是在一個能看到新世紀(jì)廣場的地方?！?/br>
    沒想到竟然能從一張照片上察覺到線索。唐陌這才明白，傅聞奪剛才看照片根本不是觸景生情，他看的從來不是照片上的傅聞聲，而是照片后面的背景。

    有了線索，今天的忙碌總算沒白費。

    外面天色漆黑，兩人在公司里找了一整個下午，如今總算可以休息。

    傅聞聲舅舅的辦公室非常大，唐陌躺在沙發(fā)上，看著黑色的天花板，思考今天進入南京后看到的每一個場景。

    南京的氣氛比上海要好。一個龐大的城市在黑塔上線的恐怖環(huán)境下，最弱小的預(yù)備役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在街上亂走，這說明這個城市是有一定秩序的。不一定有個真正的政府機構(gòu)或領(lǐng)導(dǎo)組織，但一定有秩序。

    唐陌想起來，他在高速上遇到的王家兄妹就是從南京過來的。

    王家兄妹是預(yù)備役，南京的預(yù)備役很獨特。

    “這兩者之間會有什么聯(lián)系嗎……”

    “哪兩者？”

    唐陌停頓片刻，道：“沒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明天我們?nèi)フ胰说臅r候，最好不要開車了。新世紀(jì)廣場離這里不遠(yuǎn)，車子目標(biāo)比較大，非常顯眼?！?/br>
    “嗯，徒步走過去好了。”

    傅聞奪躺在旁邊的沙發(fā)上休息。他和唐陌之間隔了一張小小的茶幾，安靜的辦公室里，兩人的呼吸平穩(wěn)有序，有時幾乎融合在一起。其實這間辦公室里有張床，不過是單人床，兩個人睡不合適。唐陌沒興趣一個人睡在上面，傅聞奪也沒提這件事，他們就非常公平地每個人占據(jù)一張沙發(fā)，躺在上面休息。

    好像又回到了在車上的三天，唐陌和傅聞奪休息時往往都相顧無言，無話可說。他們玩游戲的時候十分默契，哪怕不玩游戲，日常相處也很默契，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但他們并不了解對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話題。

    唐陌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忽然開口：“你堂弟今年多大了？”

    “十二，好像在上六年級。”

    這個年齡和唐陌猜得差不多，不過他更好奇另一件事：“他比你小那么多？”你們年齡差那么大，你是怎么欺負(fù)到人家的？

    傅聞奪察覺到了唐陌話語中的意思，黑暗里，他勾起唇角，淡淡道：“他比我小十四歲。我十八歲入伍，有四年，時間足夠了?！?/br>
    “你十八歲就入伍了？”唐陌記得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好像正在上高三，準(zhǔn)備高考。那時候他爸媽還在，和尋常父母一樣，為他的高考cao碎了心。

    傅聞奪聲音低沉，在黑夜里十分好聽：“挺晚的。我爸去世，我才正式入伍。”

    唐陌沉默下來。

    傅聞奪也沒再說。

    兩人都不是喜歡將自己的私事到處說的人，唐陌一直沒和傅聞奪說過自己以前的事，同樣，傅聞奪的事也是他從洛風(fēng)城的口中得知的。所以唐陌稍微了解一點傅聞奪的事，知道他以前的工作，傅聞奪卻一點都不了解唐陌。

    前幾天剛睡了一覺，唐陌睡不著，十分鐘后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看向不遠(yuǎn)處那座懸浮在秦淮河上的黑色巨塔。

    這座黑塔和上海、蘇州上空的黑塔一模一樣，它沉甸甸地壓在大地上，壓在每個人的頭頂。

    唐陌聽到傅聞奪的呼吸聲十分平穩(wěn)，但他知道這個人并沒有睡。唐陌想了想，道：“我以前是個圖書管理員，蘇州的市圖書館的。我們市圖書館在市中心，旁邊就是蘇州非常出名的一條商業(yè)街，叫觀前街。和上海的南京路差不多?！?/br>
    聲音停住，過了許久都沒有回應(yīng)。

    唐陌也不在意，他看著那座漆黑的巨塔。半晌后，他聽到身后傳來一道男聲，語氣有點奇怪。

    “……你是圖書管理員？”

    唐陌笑道：“對，事業(yè)編制，也算是鐵飯碗了。我考上去的時候不容易，要211本科畢業(yè)?？纪暌院笠驗檫@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才過了半年，那座黑塔就出現(xiàn)了。黑塔每隔一萬平方公里出現(xiàn)一座，全華夏一共有1021座黑塔。它出現(xiàn)的位置如果在城市，都是在最繁華的地段。蘇州的黑塔就在我們圖書館的旁邊，隔了大約200米?！?/br>
    傅聞奪沉默片刻，仿佛在思考什么。他道：“北京的黑塔懸浮在天安門廣場上空?！?/br>
    唐陌：“上海的黑塔在黃浦江上。差不多，都在最繁華的地方。那半年里，我每天上下班坐公交都會路過黑塔。黑塔是虛影、沒有實體，但是在地球上線前，我看到了一件事。我對洛風(fēng)城說過這件事，地球上線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黑塔似乎有一瞬間成為了實體。我以為是我看錯了?！?/br>
    傅聞奪：“或許你沒有看錯?！?/br>
    看不看錯都不再有任何意義，地球上線成了現(xiàn)實，全世界也只剩下幾千萬人類。

    唐陌看著遠(yuǎn)處黑漆漆的巨塔，良久，他轉(zhuǎn)過身想要回沙發(fā)休息。他剛剛轉(zhuǎn)頭，忽然看見傅聞奪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坐直了身體，他腰脊筆直，坐在沙發(fā)上，定定地看著唐陌?；璋档脑鹿夂托枪鈴奶颇暗纳砗鬄⑦M屋內(nèi)，稍稍照出一絲光亮。傅聞奪的臉卻隱藏在黑暗里看不大清，只有那雙漆黑的眼睛緊緊地凝視在唐陌的身上。

    唐陌腳步頓住，他站在落地窗邊，與傅聞奪對視。

    兩人看了一會兒，唐陌笑著問：“怎么了？”

    傅聞奪搖搖頭：“沒什么。只是沒想到你是圖書管理員?！?/br>
    “你瞧不起圖書管理員？”

    傅聞奪抬頭看著唐陌。

    唐陌勾起唇角，語氣淡定：“華夏最偉大的圖書管理員是誰你知道嗎？”

    傅聞奪思索許久。就在唐陌準(zhǔn)備說出那個答案的時候，傅聞奪挑眉道：“……主席？”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笑了。

    唐陌覺得自己的笑話比傅聞奪的有趣太多，而且他的笑話很有內(nèi)涵，一點都不冷。經(jīng)過了這一夜愉快的交談（唐陌認(rèn)為是這樣的），兩人的關(guān)系似乎拉近了一些，不再是冷冰冰的隊友關(guān)系。要成為一個好的隊友，不僅僅要有默契，關(guān)系上的親密也更能促進兩人未來的合作。

    第二天大早，唐陌和傅聞奪收拾了東西，拿著那張照片離開公司。

    從這里到新世紀(jì)廣場大約有三公里的路程。唐陌道：“從照片的角度來看，這張照片拍攝的位置是在新世紀(jì)廣場的南邊，我們現(xiàn)在在它的北邊，可能要找一段時間。”

    南京是一個路上有“很多”玩家的城市，傅聞奪和唐陌背著包走在路上，并不顯眼。走在茂密的梧桐樹下，唐陌和傅聞奪腳步極快，十五分鐘他們便走到了新世紀(jì)廣場的樓下。

    唐陌拿著地圖，傅聞奪拿著照片。兩人繞著新世紀(jì)廣場半圈，找到一個最相似的角度。

    傅聞奪：“新世紀(jì)廣場在這張照片上大約8厘米高，他們背后的這棟二層別墅也有6厘米。這里距離新世紀(jì)廣場還很遠(yuǎn)，可能要找很久?！?/br>
    “找別墅區(qū)就行，應(yīng)該還算容易，只是可能要走挺久?！?/br>
    事不宜遲，兩人找定一個方向后就出發(fā)，尋找傅聞聲的家。

    像唐陌和傅聞奪這樣的玩家在南京有許多，走在路上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似乎是下意識的，傅聞奪走在道路的外側(cè)，唐陌走在里側(cè)。梧桐樹的落葉灑在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樹葉地毯。腳踩在上面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走到了一座廢棄的商場，唐陌的腳步漸漸放緩，傅聞奪也瞇起眼睛看向那座空蕩蕩的商場。這是一座三層商場，占地龐大，只比上海阿塔克組織占據(jù)的那座商場要小一點。

    唐陌仔細(xì)觀察這座商場，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他們繼續(xù)往前走。在商場的旁邊是一家蘇果超市。這是一家非常大的蘇果超市，因為太大，所以沒設(shè)置在商場內(nèi)部，與商場分開。

    唐陌一步步走到了超市的門口，他的腳步忽然停住，看向傅聞奪：“多久沒看到人了？”

    傅聞奪：“十九分鐘前，在路口碰到過一男一女?！?/br>
    唐陌臉色微變：“我們繞路走?！?/br>
    傅聞奪也猜測到了一些異常，他轉(zhuǎn)身便走。但他們才走了兩步，只聽一道清脆的咔嚓聲，唐陌抬起腳，看向自己剛才踩到的地方。在青色的石磚路上，落了許多極小的乳白色碎片。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好像是一些雞蛋碎片，已經(jīng)被人踩碎了只剩下一些細(xì)小的碎片。經(jīng)過唐陌剛才再一踩，這些雞蛋殼碎片變得更小，更不容易發(fā)現(xiàn)。

    唐陌的心里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對，他看向傅聞奪，傅聞奪也看向他。兩人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急促的咕咕聲從兩人身后的超市里響起：“咕咕咕咕，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咕！”

    唐陌扭頭一看，只見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從超市里飛撲出來，直直地?fù)湎蛩?。他不敢大意，直接從背包里取出小陽傘，念出咒語，擋住這只恐怖的白色東西。

    白色大火雞砰的一聲撞在小陽傘上，發(fā)出震耳的聲音。唐陌被這股力道震得往后倒退半步，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錯愕，抬起頭看向這只火雞。真正讓他感到震驚的不是這只突然出現(xiàn)的火雞，而是……

    唐陌轉(zhuǎn)頭看向傅聞奪，快速道：“我用不了異能了傅聞奪，身體素質(zhì)也有所下降?！?/br>
    傅聞奪一驚，他試了一下：“我可以用。”

    白色大火雞被唐陌擋了一下后并沒有生氣，她一邊咕咕地叫著，一邊撲閃著翅膀，走到唐陌剛剛踩到的雞蛋殼旁。唐陌心里咯噔一聲，難道他剛才踩了這些雞蛋殼，踩到的是這只火雞的孩子？但是在他踩之前這些雞蛋殼已經(jīng)碎了，里面并沒有任何雞。而且這不是火雞蛋，只是普通的雞蛋。

    然而無論怎樣，黑塔一旦判定了這是火雞的蛋，那就是火雞蛋，還是被唐陌踩碎的。

    唐陌：“這很可能是一個現(xiàn)實副本，我踩碎了這只火雞的蛋，踩碎了它的孩子。我現(xiàn)在不能使用異能，但你可以。”

    傅聞奪扭動手腕，目光危險地看著眼前低頭在地上尋找碎蛋殼的大火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