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陣陣，子時已過，今日乃立夏時節(jié)。

    產(chǎn)婆太醫(yī)匆匆趕來，一切就位。

    歇在芳信宮的劉鈞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翻身起來穿衣，手忙腳亂。

    “陛下莫慌，臣妾聽說女子生產(chǎn)很是費時，您慢慢趕過去還來得及?！毙∴嵤掀鹕韼退劭圩?。

    劉鈞臉色突變，一下子甩開了她的手。

    “陛下？”小鄭氏疑惑的看他。

    “誰說朕要去了?！眲⑩x黑著臉坐回床榻，一臉沉靜，“躺下來歇著?！?/br>
    “皇貴妃那里……”

    “朕讓你陪朕歇著?！眲⑩x高聲道。

    小鄭氏不敢再辨，順從地躺回了床上。

    建章宮，瑤光渾身濕淋淋的，像是在這樣的雨夜里走了一圈似的。

    “娘娘您堅持住，陛下馬上就來！”

    瑤光拽緊被子，咬牙切齒，渾身思緒和力量都集中在了下身，哪里管得了他來不來。

    “轟隆——”

    又是一個驚雷落下，坐在床沿邊的男人無端的煩躁起來。

    小鄭氏高興不起來，雖然他沒有去，但這和去了又有何分別？他去了，她還能睡個安生覺，可他這樣沉默地坐著，她也絲毫不敢入睡，得時時警醒著。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他在床沿上坐了一宿。

    建章宮還未有消息傳來，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要走。

    “陛下——陛下——”外間有人叫嚷了起來。

    他猛然起身，疾步走出內(nèi)間，拽著小內(nèi)侍的衣領(lǐng)：“如何了？皇貴妃母子如何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貴妃誕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均安！”小內(nèi)侍歡騰地報喜。

    他愣在原地，似乎是不能消化這喜訊。

    “陛下?！毙∴嵤洗┝送馍栏顺鰜?。

    “鄭妃，朕有兒子了，她給朕生了兒子！”劉鈞回頭，拽住她的肩膀，歡喜得不知如何表達。

    小鄭氏咧咧嘴，很想告訴他，你早就有兒子了，你長子都兩歲半了。

    “速速擺駕建章宮！”他大步跨出芳信宮，一派春風得意，似再也想不起他與瑤光之前的斗氣。

    小鄭氏黯然神傷，心嘆姑祖母說得不錯，他二人的確是密不可分，想來她這個“偷竊者”偷來的好時光也該到頭了。

    第38章 立后

    皇貴妃生產(chǎn)之時皇上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xiàn)過，這不僅讓建章宮的人有些惴惴不安，更是讓其他宮里的人篤定了皇貴妃已然失勢。

    一大早，小石榴剛伺候瑤光睡下，便聽聞宮人來報，說皇上朝建章宮來了。

    “來就來唄，指不定又是路過罷了。”小石榴心里也堵著一口氣，甚至比瑤光更氣。她輕描淡寫地回復稟報的宮人，眉眼之間有點兒瑤光式的輕蔑。

    床上的人動了動，她睜開眼道：“小石榴，不準無禮。”

    “娘娘，您還為著他說話嗎？昨夜為了小皇子您可是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圈，他老人家現(xiàn)在才來，不覺得遲了么？”小石榴忿忿難平。

    “他是皇上，僅憑這一點你就不能將剛才的話宣之于口?！爆幑庥柍馑?，“什么時候我宮里的丫頭也這般沒大沒小了，是還沒嘗過宮里的刑罰所以不知道尊卑有別嗎！”

    見瑤光生氣，小石榴即刻跪地認罰：“是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在背后嚼舌根子?！?/br>
    “我看你是好日子過慣了，都忘了什么叫謹言慎行！”瑤光厲聲斥責道。

    “奴婢知錯，只求娘娘不要生氣，您才生了小皇子，身子還虛著呢?！毙∈裱劭艉瑴I，既委屈不甘又擔心瑤光因她氣壞了身子，低著頭，眼淚都砸到地板上去了。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見不得她這般可憐樣兒，瑤光裝作不耐煩地揮手：“行了行了，把孩子抱來?！?/br>
    “諾?！?/br>
    小石榴抹著淚出去，正巧撞上進門的皇上。

    “奴婢參見皇上。”小石榴忙不迭地下跪。

    “不在里面伺候你主子急匆匆地去哪兒？”劉鈞笑著問道。

    “娘娘要看小皇子，奴婢去抱他過來。”小石榴如實作答。

    “那你趕緊去?！眲⑩x揮揮手，快步朝著里面走去。

    小石榴起身回頭看他歡喜的背影，心里一肚子怨氣：男子便是這樣，無論你付出了多少總抵不過一個兒子來得重要，即使是帝王也不例外。

    劉鈞駐足在床榻的不遠處，頗有種“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

    他們前些日子還冷眼相待，互相怨懟，他現(xiàn)在跑來關(guān)心她會不會讓她以為是自己沾了皇子的光的緣故呢？

    “陛下站在那里做什么？”瑤光開口。那么大一個“柱子”杵在那兒，她就是想裝瞎都說不過去。

    劉鈞得了臺階下，從善如流地上前，坐在她的床沿邊，小心翼翼地開口：“你身子如何了？”

    “不錯，并無大礙。”瑤光點頭。

    “你……”千言萬語涌入喉嚨，竟不知從何說起。

    “陛下可看過孩子了？”瑤光起了個頭。

    “還未?！眲⑩x觀察她的臉色，雖有些蒼白但仍舊精神，想來并無大礙，心下松了一口氣。

    小石榴抱著小皇子上前，她欲將他放在瑤光的身側(cè)，怎奈床邊的人突然伸手。

    “給朕抱抱吧。”

    “諾?！?/br>
    小皇子出生還未滿十二個時辰，皮膚又皺又紅，跟個小猴子似的，完全分辨不出更像誰。但他一接過孩子就笑了起來，連連道：“像皇貴妃，好看?！?/br>
    瑤光輕笑，未接話。

    小rou球在他的懷里打了個哈欠，秀氣可愛，融化了他一片冰心。

    “朕的寶貝?！彼皖^，用臉頰去觸碰孩子的臉蛋兒，未曾想，他的胡須扎痛了他，小皇子立刻在襁褓中扭動了起來，鼻間還發(fā)出不滿的哼哼聲。

    “來，娘親抱。”瑤光伸手解救兒子。

    劉鈞將孩子放入她懷里，面帶窘迫：“是朕的不對，扎疼孩子了?！?/br>
    “陛下準備給他賜什么名兒？”瑤光一邊低頭逗孩子，一邊問道。

    “立?！眲⑩x正色道。

    瑤光抬頭，面色不解：“哪個立？”

    “立夏的立，立身正直的立，頂天立地的立?！彼贿B說了三個“立”，像是在宣泄心中強烈的期盼。

    “劉立?！爆幑獾皖^，輕輕喊喚了一聲襁褓中的嬰兒。

    小rou球擠了擠眼睛，也不知道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瑤光，朕與你之前的恩怨，咱們一筆勾銷好不好？”這是他想了一個晚上的結(jié)果，他始終不能對她視若無睹，也無法欺騙自己想向她靠攏的心。

    瑤光抱著孩子輕輕晃動，一臉淡然的道：“臣妾與陛下之間只有恩，沒有怨，何來一筆勾銷一說？”

    劉鈞心口一滯，他知道她這是記上他了。

    “陛下，時辰不早了，您不是該上早朝了嗎？”

    “是，朕是該去上朝了……”劉鈞失魂落魄的說道。

    “小石榴，送送陛下?！爆幑馓Я颂掳?。

    “諾。”

    劉鈞離開，心中似有萬鈞之重。她一貫記仇，這些年來，她如何冷眼對待宣王的，他看在眼里，偶爾還覺得高興，因為這證明了她徹底放下他了，不會再回頭。此時推己及人，他卻生出了幾分恐慌。

    她一向有容人的雅量，可他往日所作所為，還能否繼續(xù)被她容忍呢？

    “陛下……”身旁的內(nèi)侍提醒他，“該換朝服了。”

    他吸了一口氣，似乎下了決定：“備上筆墨紙硯，朕要親自擬一道旨?！?/br>
    今日的早朝似乎格外不同，朝臣們在殿內(nèi)等了半個時辰都未見皇上蹤影，詢問內(nèi)侍，都道皇貴妃昨日產(chǎn)子，陛下關(guān)切非常，耽誤片刻即來。

    “聽聞皇貴妃產(chǎn)下皇子，母子俱安，某這廂恭喜秦相公了。”有同僚走到秦禎面前，抱拳賀喜。

    一時間，殿內(nèi)賀喜聲不斷，光看表面正是花團錦簇，暗自藏在心底的到底是賀喜還是嫉妒那便不知了。

    “同喜同喜?！鼻氐濕娉只貞?yīng)。

    “皇上駕到！”上位，內(nèi)侍佛塵一掃，清了清嗓子唱喏。

    一團混亂的朝臣們趕緊歸位，齊齊下跪請安。

    “臣等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眲⑩x抬手，示意一旁捧著圣旨的人上前宣讀。

    朝臣們起身抬頭，這才注意到往日貼身伺候皇上的公公手中捧著一道圣旨。

    “這是要宣讀什么圣旨？”

    “恐怕是跟皇貴妃有關(guān)的?！?/br>
    “肅！”

    交頭接耳的聲音立馬消失，所有人垂首以待。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自先皇后大行，中宮鳳位空懸。朕聞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廟，建極萬方。咨爾皇貴妃秦氏，系出高閎，祥鐘戚里，肅雍德茂，溫懿恭淑，茲仰遵太皇太后慈諭，命以冊寶，立其為皇后，布告天下，咸使聞知?！?/br>
    朝臣肅然，既震驚又覺得在情理之中。若不是先帝亂點鴛鴦譜，以秦女之風姿，以秦家之門楣，許給太子做正妻也是使得的。

    今日之詔書，不過是錦上添花。秦家于陛下登基有功，秦禎又為文臣之首，門生遍布朝野，何人敢置喙秦氏的皇后之名？更何況昨夜秦氏產(chǎn)子，母憑子貴，再名正言順不過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背歼凳赘桨荨?/br>
    這其中唯有一人神思不寧，那便是同樣在劉鈞登基之事上立了大功的宣王。他敷衍地一拜，并無多少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