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我從來都不是什么忠志之士,不會等刀架在脖子上還腆著臉當(dāng)一條忠犬,心甘情愿去送命?!?/br> 參軍眸中露出幾分訝然與迷茫。 只見這位名將站了起來,負(fù)手踱步至窗邊,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 “我無所作為,并不是怕?lián)纤^‘反賊’的惡名,那兩個字能值幾個錢?史書真假可信幾分,你我都清楚,我季長川從不在乎‘流芳百世’或是‘遺臭萬年’的那點(diǎn)虛名?!?/br> “馳騁疆場固然痛快,但我也并非不想天下太平,永無戰(zhàn)亂?!彼澈蟮氖志o緊一捏,“只是這一子若落下去,便再無回頭路可走,滿軍將士便得隨我出生入死,大魏百姓注定要生靈涂炭。哪一個不是無妄之災(zāi)?” 天下江山,太平盛世。 古往今來的王朝都是在一片弱者的尸骨上建立的。 這便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作者有話要說: 咳,謝謝大家我又水了一章。 永遠(yuǎn)活在袁老頭套路里的皇帝…… [沈煜:嚶嚶嬰qaq] 你們期待的造反就要來啦!! ←_這幾天走劇情,大家酌情跳過吧,明天是秦鐵環(huán)夫妻專場。 第89章 府衙廂房的后院, 今夜是個少月的夜晚,星辰比平時都要燦爛。 “你說那皇帝把我們困在這兒, 到底圖什么?”余飛趴在欄桿上, 兩條胳膊懸空晃悠,“他要是真覺得咱們將軍礙著他收買人心了, 直接一道詔令撤了他的職不是更簡單嗎?” 宇文鈞雙手抱胸,背對著他倚靠木柱, “陛下沒你想得那么蠢, 真要這么做了,就是謀害有功之臣, 他自己豈不是得擔(dān)一世罵名?” “舅舅在百姓中聲望日重, 要想撼動他多年征戰(zhàn)打下的根基, 比起找那些冠冕堂皇的拙劣借口掩耳盜鈴, 還不如讓我們自亂陣腳,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br> 余飛轉(zhuǎn)過頭來,盯著大柱子后面隱約露出的身影, “什么意思?” “還能是什么意思?!币恢弊谂_階上的項(xiàng)桓忽然開口,他嘴里叼著根枯草,看上去懶洋洋的,“如今我們?nèi)奔Z少藥, 他又刻意命人避而遠(yuǎn)之, 明擺著是想耗死我們。 “現(xiàn)在無非兩條路——要么派兵攻打州城,獲取補(bǔ)給,如此一來, 他便可昭告天下,說虎豹騎懷有二心,把大將軍推到風(fēng)口浪尖;要么就什么也不做乖乖等死,待軍營里發(fā)生動亂,大家一起玩完?!?/br> “你怎么說得這么輕松?!庇囡w站起身,“咱們白白給他們賣命,最后還要被滅口,這輩子就沒打過這么窩囊的仗……項(xiàng)桓,你難道不生氣?”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早就眼紅脖子粗,抄家伙快馬殺回京去行刺圣駕了,為何眼下突然淡定。 “那不然呢?”他懶懶地把枯草呸出來,“逞一時之勇,抄家伙快馬殺回京去行刺狗皇帝嗎?” 余飛:“……”自己居然被鄙視了! “小飛,你稍安勿躁。”宇文鈞勸道,“事關(guān)重大,將軍不會坐視不理的?!?/br> 以前遇上這種事,好歹還有項(xiàng)桓和他一起“人不輕狂枉少年”,余飛此時此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知幾時成了他們之中最不“穩(wěn)重”的那一個。 他瞅瞅宇文鈞這個萬年和稀泥,又瞅瞅項(xiàng)桓那個半路倒戈的叛徒,萌生出一絲曲高和寡無人識的悲哀來,十分郁悶地掉頭走了。 “誒,小飛、小飛……” 宇文鈞叫了幾聲,見后者愛答不理的,只好先追上去。 院中很快就只剩下項(xiàng)桓一人。 他還是漫不經(jīng)心地坐著,手中隨意撿了條青枝,在扯上面抽出的嫩葉。 檐下挑出的燈籠伴隨著春蟲的聲音靜謐地隨風(fēng)搖晃。 項(xiàng)桓隱約感覺到身后站了人影,還沒來得及回眸,那人便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指尖微涼。甫一抬頭,一雙清澈安靜的眼睛正在看著他,神色間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關(guān)心。 他唇邊不自覺蕩出一抹笑,“怎么是你?” 說話時便站了起來,順勢握住女孩的手。 少年原就生得高,這一年來好像又竄了個頭,宛遙只能微微仰頭才可以與他視線相對。 “我之前聽到一點(diǎn)有關(guān)大將軍的風(fēng)聲……”她言語里有遲疑,秀眉已逐漸皺起,“怕你又因此生氣,所以才想來看看?!?/br> 項(xiàng)桓聞言笑了笑,“我沒有亂生氣了?!?/br> “你看這不是好好的?” 他張開雙臂展示給她瞧。 見宛遙的神情依舊帶著不放心,項(xiàng)桓兩手一伸,去捧她的臉,“好了……” 巴掌大的小臉,他這么一握,近乎給包在了掌心。 不知怎的,宛遙忽然感覺到項(xiàng)桓似乎對軍銜和晉升沒有從前那么熱衷了,反而有點(diǎn)心不在焉。 他松開手一低頭,將她整個抱在懷里,下巴墊在脖頸后大把的青絲上。 “如果你與圓圓他們平安待在青龍城,那我就守在這兒,哪怕袁傅來了也誓死不退;但倘若有什么事會威脅到你們,就算是京師帝都。”項(xiàng)桓頓了一頓,“我也去打下來。” 宛遙在他肩膀后露出一雙杏眼靜靜聽著,直等聽到后半截話,才咂摸出一點(diǎn)久違的狂妄不羈,她把頭埋在項(xiàng)桓胸膛間,抿著唇笑。 片刻之后,才用掌心推推他想掙開。 后者卻不滿道:“又怎么了?我才抱一會兒?!?/br> 宛遙在他后背上打了兩下,“院子里人來人往的,一會兒宇文將軍回來撞見了不大好?!?/br> 項(xiàng)桓不以為意:“怕什么,他不會那么沒眼力見兒的?!?/br> 話音剛落,院門外的宇文鈞便急匆匆往里跑,不僅不識相,還邊跑還邊喊:“小桓!小桓,小……” 他習(xí)武之人足下生風(fēng),才進(jìn)門便意識到不妙,雙腿一個急剎,幾乎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跡來,堪堪停住。 對面兩個人在同一時間手忙腳亂的分開。 宛遙已經(jīng)尷尬地將身子背過去了,項(xiàng)桓則頗為打臉地站在一旁抓了抓脖子,顯然有些無語,只好去瞪對面那個沒眼力見的人。 宇文鈞尬在原處,也不知道該不該打聲招呼。 少年無奈地開口:“什么事?” “呃……那個。”他說,“將軍找你。” 此時季長川的書房內(nèi),案幾上正鋪了一張布防清晰的地圖,右上角寫著兩個字——嵩州。 “這是離龍城最近的地方了。”參軍說道,“城防結(jié)構(gòu)也是最穩(wěn)固的,駐守的統(tǒng)領(lǐng)姓張,麾下有一千威武騎,算是他的王牌。” 季長川端著碗餛飩,一面吃一面看著布防圖點(diǎn)頭。 參軍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情,提醒說:“后方補(bǔ)給永遠(yuǎn)是個無底洞,單憑一個嵩州城杯水車薪,恐會形成四面楚歌之勢。” “將軍,您真的想好了嗎?” “現(xiàn)在再問這些可就沒意思了?!彼艘簧追胚M(jìn)嘴里,細(xì)嚼慢咽,“該來總要來,躲是躲不過的。項(xiàng)桓有句話說得對,若一度瞻前顧后,我們只怕連軍營大門都出不了?!?/br> “讓人去清點(diǎn)輜重吧?!奔鹃L川擱下碗,“虎豹騎也休息得夠久了?!?/br> * 陳府內(nèi)。 自打陳家大少爺被揍得半死不活臥病在床之后,壓抑的氛圍已經(jīng)在宅子上空籠罩許多日了。 陳文君正坐在銅鏡前讓侍女替她梳妝更衣。 她今日要代替父親和弟弟去與當(dāng)?shù)氐耐T大人商量店鋪抵押債務(wù)的事情。 袁傅一經(jīng)戰(zhàn)敗,他們家更有些墻倒眾人推的意思,不過三天,便陸續(xù)有人上門討債。陳文君被蒙在鼓里這么久,現(xiàn)在才知道弟弟為了買通權(quán)貴在外竟花光了所有積蓄! 父親得知此事一病不起,陳朔又因重傷昏迷不醒,家中的天說塌就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頭頂上。 即便她對買賣之事毫無經(jīng)驗(yàn),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應(yīng)對。 最后一支簪子挽好青絲,陳文君深吸了口氣,推開了房門。 她帶了侍女隨行,為以防萬一也同時叫上了秦征。 約好的商議之地在城內(nèi)一家奢華的酒樓雅間,由店伙引著剛行至樓梯下,對方的隨從似乎已等候多時,當(dāng)即便抬手將秦征攔住。 “慢著,這一位得留下?!?/br> 青年冷冷地轉(zhuǎn)眸,扣在手中的佩劍被他拇指撥開寸許,警告的意味很明顯。 陳文君看在眼中,不動聲色地伸手覆在秦征指上,把行將抽出的長劍又摁了回去,冷靜地問:“不知主人家是何意?” 后者十分狗仗人勢地開口:“我們大人的轎子前一陣曾遭歹人襲擊,但凡帶兵刃、會功夫的男子一律不許上樓!” 他語氣生硬,神情趾高氣昂,顯然是沒有半點(diǎn)回旋的余地。 陳文君畢竟知道自己是要有求于人的,只能忍氣吞聲地抿抿唇,半晌朝秦征露了個安心的笑。 “那你便在這兒等我吧?!?/br> “大小姐?!” “沒事兒的,離得又不遠(yuǎn)。” 青年的臉上分明寫滿擔(dān)憂,他劍眉緊緊皺著,幾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說:“……若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定要立刻叫我?!?/br> “嗯?!?/br> 她提著裙子盈盈上樓。 這些時日瘦了許多,束腰的綾子襯得腰肢纖細(xì)羸弱,不堪一握,連面色也比以往要憔悴,若非擦了些胭脂,她連嘴唇都是微白的。 倘若不是陳文君執(zhí)意要來,秦征其實(shí)并不贊同她強(qiáng)撐著身體出門。 很快裙擺的最后一點(diǎn)顏色也消失在了轉(zhuǎn)角,他本想再多看一眼,卻被對方的隨從威脅似的瞪了一瞪。 秦征并未把這些人放在心上,只輕描淡寫地收回視線,垂頭抱劍而立。 雅間的門推開,桌前坐著的是嵩州同知,與陳文君的弟弟同在府衙當(dāng)差,算半個上下級的關(guān)系。 “陳姑娘?!弊T同知早已不客氣的喝了幾杯,見她進(jìn)來才草草的抬手招呼,“你請隨意。” 地方官之間大多盤根錯節(jié),這位譚大人也是本地知府的侄子,三十出頭的年紀(jì),壯得像座山,那滿臉堆積的rou與他叔叔很有些神似。 陳文君在他對面坐下,譚同知目光正在打量她,倒好的酒已經(jīng)推了過來。 “抱歉譚大人,我不飲酒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