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若晴下了軟榻, 不經(jīng)意間聽到軍帳另一邊傳來夜千辰和鄭將軍的交談聲。

    情不自禁的，紀若晴悄悄湊了過去，聽了一耳朵……

    鄭將軍的語氣有些凝重, 似是萬分苦惱：“王，如今每次交戰(zhàn)，雖然我軍折損越來越少, 可如此僵持著倒也不是辦法吶……”

    先前每回對陣之時, 夜國大軍連敗兩役, 折損數(shù)千精兵，都是因為紀若余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如今夜國大軍有夜千辰主陣，再加上原本數(shù)量上占的優(yōu)勢，現(xiàn)下已是有來有回，即便是昊國大軍加上紀若余統(tǒng)率的秘密軍隊，依舊能戰(zhàn)得不相上下。

    只是原本與昊國耗上些日子就能大勝而歸的戰(zhàn)局，卻因為紀若余的插手而鬧得一眼望不到頭，也不知何時能結(jié)束這膠著的戰(zhàn)局……

    紀若晴繼續(xù)豎著耳朵聽著，只聽到夜千辰冷厲的聲音，似是夾著些不屑說道：“紀若余還是每日送信？”

    “是……”鄭將軍的聲音顯得有些遲疑，頓了會兒，還是說了出來，“不過紀若余送來的信多了句話……王您要不要瞧瞧……？”

    夜千辰不耐的聲音響起，凝著寒霜：“孤看到他的字就心煩，你直接念與孤聽。”

    這些日子，紀若余日日都送來同樣的信，每回都是重復(fù)著同一句話，煩得夜千辰不想再看，直接丟與了鄭將軍。

    對夜千辰而言，拆看紀若余的信簡直是浪費時間，是一種侮辱……！

    紀若晴豎著耳朵繼續(xù)聽，卻只聽到了紙張翻動的聲音，許是鄭將軍在拆看書信。

    果然，靜默了片刻，又響起鄭將軍厚重的聲音，其中還蘊含著一絲激動之意：“王，紀若余說愿意幫我們一塊對付昊國……！”

    夜千辰冷笑一聲，明顯不信：“他會有這般好心？”

    “……”鄭將軍默了片刻，語氣弱弱的說道，“若王能將紀若余的meimei送回去的話……”

    “咳咳咳……”聽到此處，由于被鄭將軍這句話嚇得不輕，紀若晴一時未克制得住原本就有些發(fā)癢的喉嚨，劇烈咳了幾聲。

    在這靜謐的夜色中格外響亮，一下就讓軍帳那邊噤了聲。

    等紀若晴平復(fù)下來的時候，夜千辰已經(jīng)走到了她跟前，一臉冷然的看著她，其中情緒復(fù)雜她讀不懂，一顆心卻揪了起來。

    “你……”紀若晴咬了咬唇，她覺得用腦子想，若是把她送到紀若余那邊就能輕而易舉換取勝利……夜千辰是個聰明人鐵定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

    夜千辰幽幽目光落在她略顯害怕的小臉上，沉聲問道：“你都聽到了……？”

    紀若晴抬起手，緊張的攥著夜千辰的衣袖，低聲哀求道：“拜托，不要將我送去他那……”

    因為太過著急慌張，紀若晴連夜千辰有潔癖最不喜旁人觸碰的規(guī)矩也忘了。

    不過夜千辰卻沒甩開她的手，瞳眸里映著她纖長細白的手指，沉聲問道：“他到底對你做了些什么……？讓你怕成這樣？”

    紀若晴慢慢放下手，死咬著唇，眸中水波流轉(zhuǎn)，卻一副死倔著不肯開口的樣子。

    軍帳外正起了風，嗚嗚咽咽吹著簾子，仿佛縈繞在了心頭，藏著不可言說的話。

    夜千辰斂了斂眸光，也沒再問，只低聲說道：“放心，孤會護好你的。”

    紀若晴悄悄松了口氣，纖長卷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輕聲細語的說道：“謝謝?！?/br>
    在夜里這聲道謝顯得特別輕，聲音也低低軟軟的，落到夜千辰的耳朵里，卻成了整個世間萬物，震耳欲聾。

    在一旁的鄭將軍已經(jīng)驚愕得下巴都快掉了，卻還要板著一副無表情的臉，裝作什么都未聽到，真是累得慌……

    原來連大人平日里看起來娘里娘氣的，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個姑娘家……

    更沒想到居然還是紀若余的meimei……！

    等等，紀若余的meimei那不是王宮中香消玉殞了的紀美人么……？

    怎么會……

    繞是古板正經(jīng)素來腦子里只有行軍打仗的鄭將軍，腦子里也忍不住浮現(xiàn)起了一段生死離別的風花雪月。

    “咳?！编崒④妼嵲谌滩蛔】攘艘宦?，免得這兩人還一直忘記著他還在軍帳內(nèi)……

    夜千辰眸中似是含著寒光投過來，冷聲說道：“退下吧。”

    “是。”鄭將軍總算悄悄松了一口氣，連忙挑開簾子出去了。

    ……

    第91章

    紀若晴風寒大好后, 在軍帳中便閑不住了。

    以前，她還因著要伺候夜千辰, 給他端茶送水外加研磨, 總是不得空, 只能守在他旁邊，被拘在這一方不大的軍帳中。

    但是自從夜千辰確定了她的身份, 她也再沒有否認后, 夜千辰仿佛就放飛了她似的，總也不喊她做這做那，甚至還要搶著幫她做事情。

    飯, 他給她端。

    熱水, 他給她打。

    原本就連衣裳他也搶著要讓士兵給她洗的，不過被紀若晴嚇得連忙阻止了。

    要說外裳讓外頭那些士兵們幫忙著洗洗便罷了, 正好她也不愛洗衣服。

    但她這些里衣和肚兜可不能讓士兵們洗??！

    但夜千辰臉皮倒是極厚, 竟然能一本正經(jīng)不動聲色的說著“孤給你洗”這樣的話, 驚得紀若晴臉頰飛上一片暈紅，偷偷將自個兒的肚兜和里衣都藏好了。

    免得哪一日被夜千辰給翻找出來, 直接替她給洗了。

    ……

    兩人的身份仿佛是調(diào)了個個兒，對于夜千辰的噓寒問暖還有這些寵溺的舉動，紀若晴一點兒也不覺得受寵若驚。

    或者說，心里頭只有驚。

    一看到夜千辰, 身上就會起一層雞皮疙瘩, 恨不得轉(zhuǎn)身就跑。

    但這軍帳到底還是太小了些, 她并不能跑到哪里去。

    在這種轉(zhuǎn)個身可能都會不小心撞到夜千辰懷里的地方, 紀若晴待著真是覺得一種折磨。

    尤其是漫長的白天，夜千辰埋頭處理著各項事情，她連個說話的人都尋不到，便更覺得百無聊賴，只能一個人在軍帳里頭踱著步，轉(zhuǎn)得夜千辰腦袋都有些發(fā)暈。

    “我想出去走走……”紀若晴望著夜千辰眨了眨眼，杏眸彎出三分乖巧伶俐。

    夜千辰一下子便支起了身子，顯然有些警惕的看著紀若晴：“你要去哪？外邊太危險了，且紀若余還在大肆尋你?！?/br>
    “……”紀若晴抿了抿唇，杏眸彎彎，隨意說道，“你不必如此緊張，我就在軍營之中走走，出去透透氣?！?/br>
    夜千辰高高提起的心總算放了些下來，紀若余就算手再長，也伸不到夜國的軍營中來。

    但他還是有些擔心紀若晴會趁機離開。

    看到紀若晴兩手空空的走出軍帳，夜千辰稍稍松了口氣，連忙跑到紀若晴睡覺的軟榻邊，看到她衣裳皆在，裝銀錢的小木箱也安安穩(wěn)穩(wěn)放在那兒，才全安了心，重新回到桌案邊處理起令他頭疼的軍務(wù)來。

    而紀若晴，出了軍帳，心情大好。

    只是發(fā)現(xiàn)軍營中的士兵們都臉色凝重，神色匆匆，甚至連跟她問好都簡短又急迫，眼里不見半點笑意。

    紀若晴又覺得心情沒那么好了。

    就連這吹著的微風聞起來也沒那么清新了，反倒夾雜了一絲血腥氣，讓她忍不住輕輕蹙了蹙眉。

    再往前走了十幾步，紀若晴發(fā)現(xiàn)，遇到的士兵們都有些神情萎靡，且傷員眾多。

    不是扎著繃帶的，就是一瘸一拐的，還有許多帶著刀傷棍棒傷的拖著殘破的身體在一步一步挪著。

    紀若晴秀眉蹙得更深，夜國大軍都成了些殘兵敗將么……？

    再拐個彎，望見一頂白色的軍帳，紀若晴才恍然。

    她這是走到治療傷員的軍帳附近了，難怪看到的全是受傷的士兵……

    紀若晴再走近些，發(fā)現(xiàn)兩頂白色的軍帳里頭都擠滿了站著的士兵，不過都井然有序的排著隊，倒沒有堵得水泄不通。

    她走進其中一頂軍帳，才發(fā)現(xiàn)里頭坐著的幾位大夫們都忙得不可開交，滿頭大汗，根本無暇跟她打招呼。

    而看到她的士兵們開口，皆是拖著痛苦的尾音，咬牙忍痛堅持站著，亦是因強忍著痛苦而滿頭大汗。

    只是依然有此起彼伏的悶哼著的痛苦呻.吟聲，或是因在治療，或是因等得太久而撐不住摔倒在地。

    但他們都很堅強，即便是割骨刮rou的痛，發(fā)出的痛呼聲也并不大，許是怕耽誤大夫們診治。

    紀若晴眉頭蹙得更深。

    她原以為這些人不過是書中連炮灰都算不上的人，沒有姓名，也沒有出現(xiàn)在原來的小說中。

    是比紙片還要單薄的人物。

    可是現(xiàn)在，看到這些真實的痛苦，這些一雙雙忍著疼痛而隱忍著的眼睛。

    他們的血是溫熱的，他們的汗是有溫度的……

    一時間，紀若晴竟有些恍惚，她所以為的這個世界，真的是她以為的這樣子么……

    紀若晴見大夫們忙不過來，又見這些士兵們痛苦的神色，心里有些不忍，便索性搬了條軟凳和長桌子過來坐下，也開了診。

    畢竟她的醫(yī)術(shù)點是在紀若余那兒刷到過100點的，想必給這些士兵們診治是沒什么問題的。

    紀若晴招呼了一聲，很快她的跟前也排滿了受寵若驚的士兵們。

    要知道紀若晴是一直跟在夜千辰身邊貼身伺候的，如今來給他們看病，豈不是享受的也是天子般的待遇？

    紀若晴跟前站著的士兵們很快就成了所有隊伍里最長的一支。

    紀若晴不敢耽誤時間，畢竟在治病救人這事情上，時間就是生命吶。

    她盡量用最快的速度給這些士兵們把脈、詢問病情，然后開著藥。

    因為她把脈、開藥方子這些都是在腦海里可以自動浮現(xiàn)出對應(yīng)結(jié)果的，所以她并不如其他大夫那般還要思忖定奪，深思熟慮，都是不假思索便能出來的。

    她詢問病情不過也是走走過場，免得引人懷疑。

    饒是如此，紀若晴看病的速度也比旁邊所有的大夫們都快了一大截，所以她跟前的隊伍動得最快。

    紀若晴沉浸在治病救人的充實感中，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士兵們聊聊天，分散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免得他們一直關(guān)注著身上的病痛。

    只是在與士兵們聊天的過程中，紀若晴一顆心也越來越沉，腦子也越來越亂。

    若不是她腦海里看病開藥方都是自動的，想必她今兒是一個病人也看不成的。

    原因無它，只是這個世界愈發(fā)讓紀若晴感到困擾了。

    和這些士兵聊天，紀若晴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都是有父母姊妹，有家鄉(xiāng)故土，有過去的回憶，亦有未來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