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之明白他的想法，說道：“應該不是。人越老就越看重名聲，皇祖父大概不想看到咱和慶王叔鬧得太過難看。”

    “圣意難測?。　鳖Ｍ醢l(fā)自內(nèi)心地感嘆了一句，“也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想的，輪本事，十個慶王捆一塊，也不夠你父王一拳頭的?！?/br>
    沈余之白了他一眼，道：“父王是將才，慶王叔卻是治國之才，皇祖父大概也是這么想的吧。”

    睿王嘆了一口氣，以他的資質，想坐上那個位置的確不容易，如果不是害怕夢中之事真的發(fā)生，他也不愿趟這趟渾水。

    “兒啊，你皇祖父最看重的就是你，今后父王可就看你的了?！?/br>
    剛剛如果是沈余靖頂撞泰平帝，只怕早就拖出去打板子了。

    泰平帝對沈余之，歷來多一份寬厚。

    ……

    差不多內(nèi)容的談話，在簡老太爺和泰平帝之間也在進行著。

    泰平帝道：“睿王魯直，但粗中有細，慶王精明，卻私心太重。簡卿家，你以為如何？”

    簡老太爺?shù)溃骸盎噬鲜ッ鳎瑑晌煌鯛斈耸浅澚?，臣不敢妄議，一切唯皇上馬首是瞻?！?/br>
    “你啊，就是太謹慎了?！碧┢降勰闷鹨粡堊嗾塾挚戳似饋怼?/br>
    再開口，便是換了話題，“冀東省連日大雨，戶部的賑災銀子朕已經(jīng)撥付下去了，?？顚Ｓ?，這件事你著人好好地盯一下。”

    “年年發(fā)水，年年賑災，不過幾條小河溝，怎么就治理不好了呢？”

    這個話簡老太爺不好回答，也不必回答。

    一方面，水患確實難以治理，二方面，眾官員貪腐，不干實事。

    泰平帝明白此事，只是他年紀大了，有些事處理起來有心無力罷了。

    沉默片刻，泰平帝又道：“簡卿家，你養(yǎng)了個好孫女啊?！?/br>
    簡老太爺聞言嚇了一跳，“皇上何出此言？”

    泰平帝朝侍立一旁的老太監(jiān)招了招手，“老何你說說。”

    何老太監(jiān)笑道：“簡老大人，簡三姑娘親自揭出慶王妃的嫁妝鋪子制假販假一事，后來又出一千兩銀子，與崔家兩兄弟、睿王世子一起，在濟世堂舍醫(yī)舍藥呢。”

    簡老太爺抹了把冷汗，心道，三丫頭誒，你可真能折騰，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你這是嫌棄祖父的老命太長了吧。

    泰平帝笑道，“好事，都是好事嘛。簡卿家，你那孫女跟朕的孫兒似乎頗為投緣。等老十三來了，朕問問他，他若有意，朕給他們指婚。”

    簡老太爺又是一身冷汗，趕忙說道：“皇上，臣的大孫女嫁了慶王第二子?！?/br>
    “哦？”泰平帝一怔，大笑道：“朕果然老糊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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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帝王心術, 最是難猜。

    簡老太爺不知泰平帝是真忘記了, 還是故意試探。

    不論哪種, 他都將以趨利避害為宗旨, 相信自己的判斷。

    從御書房出來時, 天陰了，風也大了，烏云伴著雷聲, 翻滾著從西邊而來，又往東邊去了。

    “雷陣雨啊。”簡老太爺瞇著眼看了看天。

    他忽然想起五月初二的那個雨天, 當他被困在傾覆的車廂里，第一次感到無法掌控命運，等待閻王爺?shù)淖罱K裁決時, 三丫頭和她的人突然出現(xiàn)的心情。

    ——絕處逢生，大悲大喜。

    他一度以為自己是不怕死的，然而真的死到臨頭，卻又千般惦記，萬般不舍。

    他的兒孫, 他的家，他一直為之奮斗的百姓蒼生, 他喜歡的藏書和瓷器, 乃至于那個目光短淺的老妻馬氏……

    這一切都還在。

    只因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回家來了。

    小丫頭長大了，他還沒來得及和她多呆呆呢，就要替她張羅親事了？

    簡老太爺搖搖頭。

    他簡廉的孫女便是多留兩年也一樣有人搶著要。

    真的不急。

    “簡老大人？”一旁侍立的小太監(jiān)提醒了一句。

    “嗯?！贝蚨ㄖ饕獾暮喞咸珷斬撝?，沿著回廊, 往他日常辦公的小院子去了。

    剛到院門口，就見英國公同世子蕭仕明從里面迎了出來。

    “簡老大人，蕭某恭候多時了?！庇涌觳椒?，遙遙拱手，“老大人一向可好？”

    簡老太爺還禮，道：“好好，勞國公爺記掛，國公爺別來無恙？”

    “都好都好，哈哈哈……”英國公大笑起來。

    見人三分笑，是這位國公爺?shù)淖畲筇攸c。

    蕭仕明長相與他像了八分，有人開玩笑說：他們父子一笑，便能傾倒小半個朝野。

    “晚輩見過簡老大人?！笔捠嗣鏖L揖一禮。

    “呵呵……”簡老太爺慈祥地笑了笑，“北城兵馬司指揮，少年俊才，怎么樣，做得還順手嗎？”

    北城兵馬司指揮，正六品。

    蕭仕明新官上任，是北城兵馬司的第一把手，主要負責京城北城的巡捕盜賊，疏理街道溝渠，囚犯、火禁，?？苯质絮贰⒊映叩入s事。

    蕭仕明道：“多謝簡老大人垂問，順手不敢說，晚輩還在學習，但定會竭盡全力?！?/br>
    “很好，年輕人就該有這種心氣。請吧，二位里面請?！焙喞咸珷斠粩[手，邀請兩父子進了門。

    三人在花廳落座。

    聊了幾句閑話后，英國公挑明了來意。

    他是為蕭仕明求親的，對象便是簡老太爺剛剛還想多留幾日的簡淡。

    簡老太爺有些頭疼。

    他夸蕭仕明，那是因為他是別人家的孩子。

    實際上，他不大欣賞蕭仕明。

    此子的名聲他略有耳聞：華而不實，浪蕩不羈。

    絕不是孫女婿的好人選。

    簡老太爺說道：“不瞞國公爺，這樁婚事老夫現(xiàn)在答應不了?！?/br>
    英國公瞥了一眼蕭仕明，問道：“已經(jīng)定親了？還是……”

    “定親……倒還不曾?！焙喞咸珷?shù)?，“只是睿王剛剛提過一次，老夫拒絕了?！?/br>
    英國公笑道：“一家女，百家求。簡三姑娘品格貴重，睿王也是好眼光呀?！?/br>
    “既是如此，那我們就稍微等一等，以免睿王臉上不好看，簡老大人以為如何？”

    簡老太爺說道：“不瞞國公爺，老夫那孫女年紀還小，尚未及笄，老夫心疼她剛剛歸家，還想多留些時日?！?/br>
    英國公又是哈哈一笑，“簡老大人，我朝姑娘大多在十二三相看親事，簡三姑娘已經(jīng)遲了?！?/br>
    英國公鍥而不舍，讓簡老太爺有些頭疼，“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國公爺也知道，睿王府后花園的那座高臺拆幾次，搭幾次，有些事還是謹慎一些好?！?/br>
    他這話就相當于挑明了——簡家剛拒絕睿王，拒絕沈余之，不敢立刻給簡淡定親。

    英國公也明白這個道理。

    依著沈余之的脾氣，就是皇上親自指婚，簡家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遠的不說，就說慶王現(xiàn)在這灰頭土臉的樣子，就足以說明沈余之難纏。

    蕭家雖說不怕，但的確棘手。

    父子倆告辭去了。

    簡老太爺親自送到門口。

    雨已經(jīng)落下來了，稀稀疏疏的，雨滴砸在地上，帶起一股股細小的煙塵。

    他又想起那天的刺客來了。

    對方武藝并不高，所以他的隨從才堅持了許久。

    從這一點來看，刺客不大可能是拱衛(wèi)司的人，也不像經(jīng)常訓練的士兵。

    那么，會不會是五城兵馬司的人？

    一個兵馬司指揮掌管百十號兵丁，在京城不起眼，行事也頗為便宜。

    ……

    雨下大了。

    沈余之被雨打瓦片的聲音驚醒。

    他起身下床，慢慢踱到回廊下，自語道：“有連綿的雨聲作伴，做出的瓷器想必比平常更有韻味吧。小笨蛋會不會以此為靈感，畫一幅名曰聽雨的圖案呢？”

    討厭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欲言又止。

    沈余之道：“說吧。”

    討厭道：“主子，剛剛簡老大人那邊的小太監(jiān)送信兒來了，說英國公想為蕭世子提親，被簡老大人拒絕了?！?/br>
    “對象是簡三姑娘？”

    “是的。簡老大人的意思是，他剛剛拒絕咱家王爺，不敢答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