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的相處，她和洪大娘祖孫倆結(jié)下了深厚的感情。洪大娘就像她的mama一樣，照顧她坐月子，照顧她和小樹苗。如果劉恪非趕不過來，還給小樹苗洗尿布。

    她上班時將小樹苗交給洪大娘，洪大娘對小樹苗照顧的無微不至，親孫子也不過如此了。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要出發(fā)了。

    “洪大娘，謝謝您！”劉恪非走到洪大娘身旁，朝洪大娘鄭重的鞠了個躬，感謝這個善良可親的朝鮮阿媽妮，無私的照顧了自己的妻兒。

    洪大娘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要說謝，也是我們謝你們志愿軍才對，你們幫我們打跑了美國人?！?/br>
    見英子抱著小樹苗過來，洪大娘將一個小包袱遞給了張依一，努力擠出了一抹笑，“我給小樹做了一身衣裳和一雙鞋，給你們做了點打糕，你們路上吃?！?/br>
    又有人在催促他們，張依一連忙從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小金佛，戴到英子的脖子上，“英子，jiejie沒什么好送你的，這個留作紀念吧！”

    “太貴重了，jiejie，我不能要！”英子漲紅了小臉，硬是要從脖子上取下小金佛。

    張依一按住了英子的手，認真道：“在我們中國有句話，叫男戴觀音女戴佛，這個小金佛代表了我的祝福，祝福你一生平安順遂，就當是我送給你的嫁妝了。”

    最后，英子沒有再推辭。

    隊伍出發(fā)了，朝鮮群眾一直將志愿軍戰(zhàn)士送到山下。在山下時，又遇到了一群從附近漁村趕過來朝鮮老鄉(xiāng)，來為志愿軍戰(zhàn)士送行。

    其中一個快五十歲的阿媽妮，握住金醫(yī)生的手，不停的說著感謝的話，將剛剛做好的打糕給了金醫(yī)生，感謝他救了自己的丈夫。

    熱情的朝鮮群眾，一直將志愿軍戰(zhàn)士們送了好幾里路，才停下來，目送著長長的隊伍，一直到看不見為止。

    張依一眼睛里閃著淚花，最后凝望了一眼這個叫前仁里的小村莊。

    這是她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在這里，她的兒子出生，她認了一個朝鮮mama。也是在這里，她親眼目睹了劉恪非一人面對三個南朝鮮特工。

    “依一，走吧！”劉恪非輕聲說道。他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牽著張依一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這里離元山火車站三十幾里路，上級派車將重武器運走，干部戰(zhàn)士徒步前進。幾次戰(zhàn)役下來，團里兩千個人只剩下了一千四百多個人。一千多人排成了長隊，有秩序的向元山火車站行進。

    和戰(zhàn)時的急行軍不同，這次行軍大家不用急著趕路，一路上有說有笑，不到三個小時就到了元山火車站。

    一路上，大家輪流抱著小樹苗，張依一手里只拎了一點東西，省了不少力。

    到了火車站，軍部領(lǐng)導和機關(guān)的人都在，他們要等下面的師團全部撤離了，最后再上車。

    前面已經(jīng)有一輛志愿軍專列開過去了，下一輛列車過來要在一小時以后。

    車站的工作人員，還有附近的居民，為志愿軍戰(zhàn)士燒了熱水。大家趁著等車的時間，往軍用水壺里灌滿水。因為工作人員提醒大家，車上沒有熱水。

    高炮團一千多人上了專列，果然像車站工作人員說的那樣，車上連水都沒有。

    還和剛?cè)氤瘯r一樣，團部的領(lǐng)導和機關(guān)人員與駐地醫(yī)院的醫(yī)務(wù)人員坐在一個車廂里。高大偉和耿副團長樂此不疲的逗小樹苗，“敬禮！”“立正！”“稍息！”

    小樹苗一張精致的小臉，寫滿了認真，身體站得筆直，動作一絲不茍。才一歲一個多月的孩子，舉手投足間有板有眼，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恪非，你這兒子長大了是當兵的料，這動作還挺像模像樣的?！惫⒏眻F長被逗得合不攏嘴。

    “恪非，你要是舍得，小樹就交給我訓，我保證把他訓成一個出色的戰(zhàn)士?！备叽髠ルp目炯炯的看著小樹苗。

    秦參謀長反駁：“老高，你拉倒吧，就恪非和依一的腦子，小樹苗長大了就算是從軍，那也是上軍校，哪里用你訓。”

    看著兒子像個小兵一樣被幾個大人訓來訓去，張依一暗自腹誹，從幾個月就整天被這樣訓練，木頭也開竅了。

    小樹苗畢竟只是個一歲多的孩子，一會就覺得乏味了，晃晃悠悠的就跑到mama身旁，朝mama伸出了手臂：“mama，抱！”

    劉恪非見張依一精神有些不足，神情懨懨的，一把將兒子抱過來，“mama累了，爸爸抱！”

    “小樹，去跟爸爸玩，mama睡會。”張依一這幾天很容易體力不支，還容易犯困，這才剛吃了點東西，瞌睡就上來了。

    崔玉婉見狀，忙道：“依一，咱倆換一下位置，你坐里面睡！”

    “好！”張依一應(yīng)了一聲，站起身和崔玉婉換了座位，靠在窗戶上，不一會就睡著了。

    坐了七八個小時的車，火車終于在傍晚的時候到了安東。

    踏上祖國土地的那一刻，所有的人心中都充滿了喜悅和幸福。相比長眠在朝鮮土地上的戰(zhàn)友，他們是幸運的。

    和三年前入朝時不一樣，現(xiàn)在的安東，所到之處到處是鮮花、紅旗，醒目的“歡迎志愿軍凱旋歸來”巨幅標語。

    那時候的安東，彌漫著一股戰(zhàn)爭的悲壯氣氛，隨處可見的標語是“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還有敵機在頭頂嗡嗡地飛過。

    “爹，娘，我回來了！”人群中有戰(zhàn)士喊了一聲。

    “我回來了！”站臺上響起了戰(zhàn)士們整齊雄壯的聲音，還有部分低泣聲。

    正在劉恪非懷抱里熟睡的小樹苗，被這震耳欲聾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撇了撇小嘴就要哭出來。

    “小樹，不怕！”劉恪非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的背，低醇溫柔的聲音仿佛有治愈的作用，兒子很快就安靜下來。

    張依一眉眼含笑地看著兩父子，真希望他們一家永遠幸福下去?？伤幌氲绞畮啄旰蟮哪菆龃蟾锩?，一顆心仿佛被沉入了谷底。

    她苦思冥想，怎么才能避過那場浩劫呢？

    第104章

    部隊回到彭城時，是三天后的上午，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火車站懸掛著“歡迎志愿軍凱旋歸來”的標語，車站門口，一長排的桌子上放著茶水，帶著紅領(lǐng)巾的少先隊員，手捧著鮮花，向干部戰(zhàn)士獻花。各界群眾涌上前，在戰(zhàn)士們的胸前別上大紅花。

    有記者拿著相機拍照，看到劉恪非懷里抱著身穿朝鮮族小孩服飾的小樹苗，拍了好幾張。

    門口早就有軍車來接戰(zhàn)士們，戰(zhàn)士們陸續(xù)上了車。一輛輛卡車載著戰(zhàn)士們往高炮團駐地行進。從火車站到高炮團駐地，沿途都是歡迎的人群。

    回到了闊別三年的地方，得到消息的留守人員和家屬們，早早的就在大門外等候?qū)⑹總兊臍w來。

    李干事帶著三個孩子，和高大偉的母親，一家子激動的迎接高大偉，他們和高大偉是整整三年多沒見面。別的干部家屬過年時入朝探親，李干事因為要管理著留守的一百多個戰(zhàn)士和整個家屬院，走不開。

    干部家屬簇擁著自家的丈夫，歡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戰(zhàn)士們回到各自的營房，看到營房里空了的鋪位時，頓時悲從中來，那些戰(zhàn)友再也回不來了。

    知道劉恪非和張依一結(jié)婚，還有了孩子。李干事早早就將一處空院子整理出來，添置了家具用品，就等著他們一家三口入住。

    張依一和劉恪非帶著小樹苗，回了自己的家。

    這棟小院位于整個大院最北邊，靠近圍墻的位置，很幽靜。布局和其他小院一樣，只有前院，沒有后院，院子西面有一塊空地，很多家屬在空地上種了蔬菜。

    房屋有坐北朝南的三間正房，兩小間東廂房，挨著廂房有個小廚房，一個廁所。

    “咱們先住廂房，把這三間房子休整一下可以嗎？”張依一看著那三大間正房，覺得不太實用。中間是一間三十幾平的大客廳，東西各一間臥室，每間臥室都二十多平方。這么大面積，完全可以多出來一個衛(wèi)生間。

    張依一的意思是，在那幾間正房里隔出一個衛(wèi)生間出來。其他季節(jié)還好，大冬天出來上廁所，實在是不好受。

    “我去問一下后勤科長，咱們自己出錢出力，在不破壞整體結(jié)構(gòu)和承重墻的情況下，能不能改一下？”劉恪非表示要先請示一下才可以。

    趁著天氣好，劉恪非把兩人的被褥拿出來曬上，又將一家三口的臟衣服洗了。見時間還早，他拿出干凈的抹布，將床鋪、桌椅擦了一遍。

    張依一懶洋洋的靠在沙發(fā)上，看著劉恪非忙前忙后。最近這一個星期，她懶得很。

    不會是懷孕了吧？張依一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她的例假都推遲十幾天了。

    想了想又覺得不像，懷小樹時，她雖然反應(yīng)不大，可多少還是會犯惡心。她現(xiàn)在除了渾身懶不想動，胃口卻很好。

    至于例假推遲，有可能是生活艱苦的緣故。剛?cè)コr時，要冒著敵人的炮火急行軍，每天喝涼水吃炒面，生活艱苦。緊接著是第五次戰(zhàn)役，吃不好，睡不好，每天超負荷的搶救傷員。

    后來是金城夏秋防御作戰(zhàn)，再后來是上甘嶺戰(zhàn)役，不少女兵勞累過度導致例假不正常。

    “依一，想什么呢？”劉恪非見張依一在神游，連兒子從客廳出去，跑到院子里摔倒都沒看見。

    “我明天上班時化驗一下，看看是不是懷孕了，最近懶得很?！睆堃酪煌嵩谏嘲l(fā)上 ，抬了抬眼皮道。

    劉恪非一聽，緊走幾步坐到她身邊，激動得摟住她，一雙瑞風眼里立刻閃著光亮：“這下，咱們該生個女兒了吧？”

    張依一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生男生女取決于你，還有，我站在一個醫(yī)生的角度告訴你，這次如果懷孕了，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還是兒子?！?/br>
    “為什么？”劉恪非緊張地問。

    “因為……”張依一趴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道：“排卵日當天，或排卵后在一起……，加上，咱們又不經(jīng)?！?/br>
    劉恪非一副恍然大悟狀，“你的意思是，我不夠勤勞，明白了，我以后一定辛勤耕耘！”

    張依一：“……”她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啊！她和他講科學，他卻和她說風月。

    “mama！”小樹苗見爸爸摟著mama，頓時急了，邁著小短腿蹬蹬瞪過來，伸出小手用力地去推劉恪非，往兩人中間擠。

    成功地擠到了爸爸mama中間，小樹苗心滿意足，示威一般沖劉恪非咧了咧嘴。

    劉恪非哭笑不得，他看出了兒子眼里的狡黠，這小子故意和他作對，和他爭老婆。

    張依一沒看出來父子倆的暗潮涌動，她將小樹苗抱到腿上，“小樹苗，咱們?nèi)ナ欣锍燥埡貌缓茫砍酝觑?，爸爸mama給你買玩具！”

    “好！”小樹苗高興得直拍手。他雖然年齡小，但是玩具兩個字還是能聽懂的。

    “依一，你收拾一下，我去開車，一會咱們在家屬院門口見。”劉恪非將卷起的袖口放下來，就去拿軍裝。

    張依一換上了一身干凈軍裝，又給小樹苗換了一套衣服，將存折放進包里，抱著小樹苗出了門。

    等她帶著小樹苗走到家屬院門口時，劉恪非已經(jīng)在等著她了。

    母子倆上了車，小樹苗第一次坐這種敞篷吉普車，高興得東張西望，隨著車子的開動，發(fā)出興奮的叫聲。

    在市里吃了飯，劉恪非開車帶著張依一去銀行取了錢，一家人開始了大采購。從鍋碗瓢盆到油鹽醬醋，再到一家人的內(nèi)衣、拖鞋。

    他們的臉盆都留在朝鮮沒帶回來，張依一一下買了九個盆，一家三口一人三個。買盆時，百貨公司的售貨員一臉的驚訝。

    最后，就是小樹苗的衣服和玩具。劉恪非是正團級干部，張依一是軍醫(yī)，兩個人的津貼都不算低，加上兩家父母給的錢，他們兩人就是個小富豪。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他們干革命是為了信仰。

    因為要趕回去收被子，一家人沒有耽擱太久，在傍晚之前趕了回去。

    晚上，還沒等張依一下廚開伙，就被余小容請了過去，為他們一家三口接風洗塵。同時過去的還有蔡連長一家和春花母女倆，四家人時隔三年多，再一次相聚。

    春花和葛銀玲是第一次見小樹苗，兩個人給小樹苗送上了禮物，葛銀玲送的是一身自己親手做的棉布衣服，春花送的是一身小軍裝外套。

    葛銀玲和蔡連長的兒子軍軍快三歲了，和小樹苗很快就玩在了一起。小樹苗遇到比自己大的哥哥，非常高興，跟在軍軍身后寸步不離。

    晚飯后，大人們一起聊天，十一歲的明明和十歲的毛娃，帶著幾個弟弟meimei在院子里玩。秀秀靠在春花旁邊，時不時的看張依一一眼，撞上張依一的目光時，便羞澀的一笑。

    “小樹長得和劉政委就跟一個模子鑄的一樣，一點也不像翠翠?！贝夯ㄐΦ?。

    幾年不見，春花看起來又老了些，明明才三十五歲的女人，看起來足足有四十歲，眼角都有了細細的皺紋。

    再看秀秀，十五歲的小姑娘，該是無憂無慮的年齡，確一副沒有精氣神的模樣，眼睛里透著和年齡不符的憂郁。

    “秀秀，最近成績怎么樣？”張依一沖秀秀招了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秀秀搬著小板凳，歡喜的坐到了張依一身邊，小聲說：“期中考試沒考好，班里只考了第六，年級二十多名?！?/br>
    “沒事，繼續(xù)努力，一時的失誤不算什么?！睆堃酪还膭钚阈恪Ｐ」媚铿F(xiàn)在上初二，暑假過后就上初三了，這個成績考高中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