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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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皇宮。 李德安引著顧辭一路往前走, 等到帝宮的時候,他停下腳步,轉過身, 語氣恭敬的和人說道:“世子爺,請您先候候,老奴進去通稟一聲?!?/br> 顧辭點頭, 沒有多言,臉上的表情雖然溫和, 卻也很淡。 想到以前看到他總是笑容滿面的顧辭, 李德安還是忍不住在心下嘆了口氣,他也沒有多說什么,又朝人拱手一禮就往里頭走去。 沒多久。 他便出來了, 依舊是那派恭敬的模樣,“世子爺,您進來吧。” 顧辭聞言,也沒說話, 撩起衣袍就直接邁步走了進去,等聞到殿內即便用龍涎香也壓不住的藥味時,他輕輕皺了皺眉,腳下的步子倒是沒有停頓。 之前他就從阿蘿的口中知道里頭那位重病的消息了。 只是沒想到,這病好似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甚至 等他靠近里殿的時候,還能夠聞到一陣腐朽的味道, 那是將死之人才會散發(fā)出的味道。 “世子爺, 您進去吧?!?/br> 李德安說了這么一句就停下了腳步。 顧辭沒有理會他, 只是看了一眼那明黃帷帳下的身影便繼續(xù)往前走去。等他走了進去,身后的布簾也就落了下來, 龍床上的那道身影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故意如此。 那邊沒個動靜。 他也懶得開口,甚至連行禮都沒有,停下腳步,不言不語。 到最后還是端佑帝先敗下陣去,他輕輕嘆了口氣,喉間發(fā)出一道嘶啞至極的聲音,“你來了?!?nbsp;話音剛落,他伸出一只枯瘦無比的手,像是要把帷帳往上拉,可他的力氣太小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帷帳扯到一旁。 顧辭在看到他這番艱難動作的時候就皺了眉。 他也沒有上前,就站在原地,皺著眉看過去,記憶中他這位皇伯父一直都很驍勇善戰(zhàn),怎么才一年的功夫就變成這幅樣子了?可當他看到帷帳掀起,露出端佑帝那個身形和臉時,就不止是震驚了。 他錯愕的看著端佑帝,沒法相信眼前這個瘦得只剩下骨頭的男人竟然會是端佑帝。 他看起來太瘦了。 臉上一點rou都沒有,臉頰瘦得都快凹下去了,眼皮也耷拉著,眼睛更是死氣沉沉的,要不是他還有呼吸,還能說話,恐怕都要以為他不是活人,而是一個死人了。 察覺到顧珒的驚愕。 端佑帝卻沒有多余的反應,他甚至還笑了下,可他的聲音太嘶啞了,笑聲也變成桀桀的怪聲,笑得久了甚至還咳嗽起來,等撕心裂肺咳嗽了好一陣,他才開口,“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上天也看不過去我的所作所為才要這樣懲治我?!?/br> 聽到這話。 顧辭收斂起了臉上的表情,他神色淡淡的看著眼前這個垂暮的老人,沒有說話。 端佑帝并不在意他的態(tài)度,他靠在引枕上,呼吸困難的停頓了好一會才開口,繼續(xù)說道:“長卿,朕知道你恨朕,恐怕都恨不得殺了朕?!?/br> “朕也恨自己,怪自己。” “為什么朕當初會被鬼迷了心竅,做出那樣的決定” 他睜著那雙空洞的眼睛看著頭頂帷帳上的紋路樣式,“這一年,朕沒有一天睡好的,閉起眼睛都是你父親母妃的身影?!?/br> 像是又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端佑帝身形一顫,臉頰幾經(jīng)抖動,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喘著粗氣說道,“可是朕,沒有辦法啊。” “那把龍椅帶給我的,不僅僅是無上的權力和榮耀,還有日益加深的猜忌” 他閉起眼,似是在回憶自己這一生,從最開始意氣風發(fā)的登基,到最后慢慢加深的猜忌,和舊日好友的駁見,然后是一個又一個人離開他。 這些年。 這把龍椅,讓他失去了至交好友,失去了最為親密的兄弟,甚至于 走到現(xiàn)在,他連自己的妻兒都不再相信。 真是荒唐又可笑。 顧辭冷眼看他,并沒有因為他的這番話語產生任何波動,他的皇伯父早就死了,如今眼前的這位不過是那張龍椅上的一個軀殼罷了。 端佑帝也仿佛早就知道他不會說什么,他又咳了一陣,然后啞著聲音開口,“你有什么話要和我說嗎?” “我父母的骨灰在什么地方?” 這是顧辭進宮以來說得第一句話,他直視著那個垂垂老矣的男人,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你讓人怎么處置了?” “是燒了,埋了,還是隨意交給其他人?” 每說一個字,他的聲音就越沉,臉上的表情也就越淡。 端佑帝被他盯得有些難堪。 他想說話,剛剛開口,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半響之后才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當初朕全部交給了無咎,后來,朕也沒有過問他。” 那個時候,他做下那樣的決定已然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哪里還會再去追問這些,知道他們死了,他也就松了口氣。 知道問不出什么答案。 顧辭也沒再多說什么,直接轉身往外走去。 “長卿,你,你就沒有其他話和朕說了嗎?” 眼見顧辭轉身離開,端佑帝突然扒著床,問了一句,可顧辭腳下的步子卻沒有一絲停頓,沉穩(wěn)果斷地往外走去。 眼見他就要走出去了。 端佑帝突然又喊了他一聲,“長卿,太子是無辜的,朕希望你日后能好好輔佐他 朕這一生都沒有盡過一個父親的職責?!?/br> “如今大夢將去,也只能替他替這大燕盡這綿薄之力了?!?/br> 顧辭的手已經(jīng)握到了布簾,聞言,他腳下步子一頓,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掀簾出去的時候,他才淡淡留下一句,“他是我的至親兄弟,我自會好好輔佐他?!?/br> 門口的李德安看到他這么快出來還愣了下,剛想和他說話,顧辭卻已經(jīng)走遠了。 他也只能看著人離開的身影,輕輕嘆了口氣。 重新進了里殿,他替人又換了一次龍涎香,端著茶盞過去的時候,李德安見端佑帝閉著眼睛,只當他睡了,剛想替人掖一回被角,龍床上原先一直閉著眼睛的男人卻睜開了眼睛。 “小德子?!?/br> 他喊得是舊日的稱呼。 李德安眼圈一紅,差點就要落下淚,他輕輕哎了一聲,應道:“老奴在。” 端佑帝疲憊的靠在引枕上,他像是沒什么力氣,說出來的話又輕又慢,“你知道剛才長卿那孩子和我說了什么嗎?” “什么?” “他說——” 端佑帝說道,“太子是他的至親兄弟?!?/br> 他突然笑了起來。 嘶啞的笑聲襯著他那張枯干老邁的臉,有著說不出的怪異,“至親兄弟,至親兄弟 這帝王家哪有什么真的至親兄弟?!?/br> 李德安躊躇道:“您是怕世子爺日后” 端佑帝搖了搖頭,“我不擔心長卿,他跟我那個好弟弟是一樣的清風朗月之人,我是說太子” 他垂下眼簾,視線落在自己枯瘦無比的手上,“他身上有我的血?!?/br> “無論他現(xiàn)在是怎么樣,等他真的坐上那個位置,真的站在高處看人的時候,就會明白我以往所做的一切?!?/br> 他的面容淡漠,聲音也十分冷酷,“他終將會變得跟我一樣,多疑、猜忌,然后一步步走向跟我一樣的結局,他所信任的人都會離他遠去。” 李德安臉色發(fā)白,開口,“陛下” 但剛才還說著話的男人又睡過去了。 *** 顧辭離開之后,沒有立刻出宮。 他其實現(xiàn)在的情緒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平靜,他不想回去后讓阿蘿擔心,索性便打算在這散一會步。兩邊宮人倒是有不少,看到他過來也不敢靠近,匆匆行了一個禮之后就走得遠遠的。 他也不介意。 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往前走著。 沒走幾步,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遠處的小道上站著一個人,正是顧珒。 他穿著一身朝服,看起來應該是剛下朝不久,端佑帝病重未愈,現(xiàn)在都是由他主持朝政,顧辭能夠看到他額頭上冒出的汗,衣擺都是皺得,看起來像是一路狂奔過來的。 顧辭終于展露了進宮之后第一個笑容。 他站在原地,看著顧珒,笑道:“站在那邊做什么?” 邊說,邊朝人伸出手,溫聲,“還不過來?” 顧珒本來還擔心顧辭會像憎恨父皇一樣憎恨他,所以即便一路狂奔過來只為見堂兄,卻還是留在原地,躊躇著不敢過去??陕牭筋欈o的這番話,看到他這番動作—— 本來還擔憂著的面容,霎時就變得晴朗氣清。 他大步過去,到最后甚至都變成跑了,直接抱住顧辭,就跟幼時依賴人一般,他抱著人喊道:“堂兄,你終于回來了。” 顧辭笑笑。 拍了拍他的后背,“都這么大了,可別跟以前似的哭鼻子?!?/br> 顧珒一聽這話,就駁道:“堂兄記錯了,我可沒哭過鼻子,向來都是阿蘿哭得?!?nbsp;說是這么說,但他還是抱了好一會才松開懷抱,紅著眼眶看著顧辭。 “阿蘿” 顧辭張口,本來想把阿蘿的事和人說下,但想了想還是沒說。 沒必要讓阿蘿再卷進這些,她現(xiàn)在就過得挺好的,何況縱然顧珒不怕,可旁人呢?逆天改命借尸還魂的事,終究太過荒誕,要是讓他人知道,恐怕絕對不會放過阿蘿。 “堂兄,怎么了?” 顧珒問道。 “沒事?!?nbsp;顧辭笑了下,他壓下思緒,拍了拍顧珒的肩膀,“我聽說你成婚了,還是秦家的姑娘?!?/br> “是?!?/br> 顧珒有些害羞,“她知道堂兄今天進宮,已經(jīng)準備了一桌子菜,正等著你過去呢?!?/br> 顧辭笑笑,道:“既如此,走吧?!?/br> 東宮。 秦嘉已經(jīng)等了有一會了。 剛想去問一聲,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說話聲音,先是顧珒的,然后是一道清越猶如山水之音的聲音 她站起身,怔怔看去,便見不遠處走來兩個人。 年幼時就仰慕的少年,如今也變成了青年的模樣。 依舊是以往那樣一身白衣,臉上掛著疏闊的笑,從不遠處緩步走來。 秦嘉如今對顧辭早已沒有多余的情感了,可看到他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想起年幼時的自己,想到當初的顧辭 這樣一個疏闊俊朗的男兒,是所有閨中女子的夢。 她很高興他能夠活著回來。 收斂起心下的情緒,她重新?lián)P起臉上的笑,迎了過去,“太子,世子爺?!?/br> 顧辭停下腳步,也同她還禮,“太子妃。” “外面風大,不是讓你別出來嗎?” 顧珒皺了皺眉,握住秦嘉的手,“你還懷著身孕,也不知道顧忌一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