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色

    奶兇奶兇的警告，竟是讓江彥初哭笑不得。

    “你別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慢慢和叔叔說好嗎？”江彥初只能循循善誘。

    “我mama喜歡上別的叔叔了，我感覺我馬上就快有新爸爸了?！毙珗A邊說邊扁嘴，難過的情緒暈染開來，“叔叔，其實……我不只怕新爸爸不喜歡我，我也怕自己不喜歡新爸爸，但又沒辦法假裝喜歡他，這樣mama會非常難過的?！?/br>
    從他很小的時候開始，舒琴就在跟小湯圓灌輸一個概念：湯圓啊，你mama一個人帶著你不容易，她那么好，值得擁有她自己的幸福，以后她要是有喜歡的叔叔了，我們就乖乖的，爭取讓叔叔也喜歡上我們好不好？

    的確，舒琴是全心全意為許沐著想，希望她能得到幸福，但她卻忽略了小小的湯圓，究竟能不能接受一個對他來說全然陌生的男人做他的爸爸。

    很多時候，湯圓都會表現(xiàn)得乖巧又懂事，不愿家人為他擔(dān)心，對比同齡的孩子而言，他真的是早熟太多太多了。

    可越是早熟的孩子，心思越是敏感，他們想要的往往不會表達(dá)出來，很多負(fù)面的情緒也會一再壓抑，如果家長不及時疏導(dǎo)，很容易對他們幼小的心靈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

    很顯然，現(xiàn)在的湯圓就是這種情況，江彥初也正面臨著該如何疏導(dǎo)這個孩子，讓他放下心中的不安與恐懼。

    他眉心微蹙，心知自己并不認(rèn)識他的mama，也一定不可能會為了哄一個孩子高興，就答應(yīng)做他的新爸爸，和他mama結(jié)婚。

    這樣泛濫的同情心，他的確不曾有過。

    但他又不忍心讓一個孩子失望，只得思慮再三，柔聲輕哄，“小湯圓，你見過你mama喜歡的那個叔叔了嗎？”

    小湯圓搖頭，“沒有。”

    “既然沒有，你又怎么知道你不會喜歡他？又或者他不喜歡你呢？”

    小湯圓咬著下唇?jīng)]有說話，可就是莫名感覺心中很是難過。

    他沒有多余的想法，就是想讓江彥初做他的新爸爸。

    見湯圓不回話，江彥初輕嘆口氣，繼續(xù)道，“很多事我們都該去嘗試，小湯圓也希望mama幸福不是嗎？說不定你見了那個叔叔以后，就喜歡上他了呢？”

    誰知，下一秒，小家伙扁了扁嘴，突然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我知道……可我……可我就是難過……我就想找個我喜歡……喜歡的新爸爸……”

    這感覺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那句——“大道理人人都懂，小情緒卻難以自控”。

    人們往往都明白的一些道理，用在別人的身上，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可是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卻沒辦法說服自己了。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么所謂的感同身受，有的只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的看待事情不同角度罷了。

    因此，一個成年人都無法做到的事，他又如何奢求一個四歲的孩子能夠真正理解，并且欣然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改變？

    江彥初猛然發(fā)覺自己對湯圓似乎有些苛刻過頭了。

    他沒法，如今好像除了那笨拙的安慰以外，他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抿了抿唇，他柔聲道，“乖，別哭了?！?/br>
    ——

    掛斷電話后，小湯圓是眼睫泫著淚睡著的。

    或許是心中的執(zhí)念太深，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他有mama，也有爸爸。

    爸爸將他扛在肩頭，mama則是跟在他的身側(cè)。

    一路上，他們都在笑，是那種從未有過的開懷大笑。

    他看得很清楚，那個將他一會兒扛在肩頭，一會兒抱在懷中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新爸爸江彥初。

    湯圓想，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這場美夢中該有多好。

    只可惜，夢終歸是夢，第二日醒來，他仍舊得面對現(xiàn)實，接受他mama喜歡上了一個他并不認(rèn)識的叔叔，并且那個叔叔很可能會成為他新爸爸的事實。

    ——

    翌日。

    一大早，許沐便做了小湯圓最愛的早點，細(xì)心擺盤，又親自叫他起床，陪著他刷牙洗臉，順便揉了把他rourou的小臉。

    “怎么了？還不高興呢？”許沐微微俯身，湊近兒子。

    小湯圓低垂著腦袋，悶悶地道，“mama，我今天不想去歡樂谷了?！?/br>
    許沐眼神微滯，嚇了一跳，“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小家伙搖了搖頭，也不解釋，兀自吃完早點，表情蔫蔫地回了房。

    許沐怔怔地望著小家伙離開的背影，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這可是她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湯圓——情緒低落，拒絕與人交流，甚至只想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不讓任何人進(jìn)去。

    她突然就沒轍了。

    恰逢此時，江彥初的電話打了過來。

    許沐仿佛也被湯圓那低落的情緒給傳染了，悶悶地道，“喂。”

    江彥初聞聲輕笑，“怎么？昨晚沒睡好？難道是想我想的？”

    許沐簡直被他給逗笑了，“江彥初，我怎么以前沒發(fā)現(xiàn)你臉皮竟然這么厚？”

    “我只不過是闡述事實罷了?！彼氐?，完全不覺自己有多自戀。

    許沐輕嗤一聲算作回應(yīng)。

    “你今天不是休息嗎？我剛好有兩張舞臺劇的票，你以前不是最喜歡看嗎？待會兒我去接你，我們一起……”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許沐給直接打斷了，“抱歉，我今天真的有事，不能陪你了?！?/br>
    江彥初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根本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多想，“許沐……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后悔了？”

    她不解反問，“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在一起。”

    她怎么也沒料到他會這么想，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復(fù)。

    她不說話，他只當(dāng)她默認(rèn)，昨天兩人剛在一起的狂喜瞬間化為烏有，他所有的笑容也逐漸被惱怒所取代，“難怪你昨晚再三推脫不愿和我一起吃晚飯，今天休息又找借口說什么有事要忙。原來如此。呵……”

    一聲冷笑過后，他突然掛斷了電話。

    許沐，“……”

    此刻，她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一邊是處于低迷期必須由她細(xì)心引導(dǎo)的兒子，一邊是莫名其妙亂發(fā)一通脾氣，還不給她解釋機(jī)會的兒子他爸。

    這一大一小，還真不愧是父子倆，就連脾氣都一樣倔。

    她長嘆口氣，決定先上樓安撫一下心靈受傷的湯圓。

    至于江彥初，她也只能先放一邊，等她做好了湯圓的思想工作以后再說吧。

    她幾步走至湯圓的房門口，輕敲著門，“湯圓，開門?！?/br>
    小湯圓輕哼了聲，還是不情不愿地開了門，“mama?！?/br>
    許沐無奈扯唇，“你到底怎么了？和mama說說好嗎？”

    “mama，我沒事。”小湯圓低垂著腦袋，甕聲甕氣地道，“我只是還需要一個過程去接受mama喜歡的那個叔叔?！?/br>
    許沐心頭一陣刺痛，鼻尖微微酸澀，“湯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不是叔叔呢？”

    小湯圓猛地抬眸，不解地望向許沐。

    呆愣了片刻，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地崩潰大哭，“不是叔叔……難道是爺爺？嗚嗚嗚嗚嗚……mama，你可不要喜歡一個老頭子啊，我不要老頭子做我爸爸。嗚嗚嗚嗚……”

    許沐，“……”

    這腦回路怎么和他爸一個樣啊？動不動就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她這么有錢有顏有身材的女人，怎么可能會想不開喜歡上一個老頭子？

    她輕聲嘆息，頗有些無奈，“湯圓，你先別哭了。聽mama說好嗎？”

    小湯圓捂住耳朵，小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我不聽……我不聽……嗚嗚嗚……mama要嫁給一個糟老頭了……以后去幼兒園如果是那個糟老頭去接我……嗚嗚嗚嗚……同學(xué)們都會笑我的……嗚嗚嗚嗚……”

    擔(dān)心他繼續(xù)悲觀下去，許沐索性蹩足了一口氣，快速道，“我的意思是說，也許他不是叔叔，而是你的親生爸爸呢？”

    這句話，就仿佛是平地里的一聲驚雷，瞬間炸裂開來。

    小湯圓猛地抬眸，兩行清淚還掛在嫩白的小臉上，一雙眸子因為太過震驚而瞪得猶如銅鈴，“我……我……我的親爸爸？”

    許沐緩緩點頭，將小湯圓抱在腿上，下巴抵在他的肩頭，娓娓道來，“抱歉，是mama不好，一直沒和你說過爸爸的事?！?/br>
    “可……可琴奶奶跟我說……我的親爸爸……已……已經(jīng)死了啊。”

    許沐，“……”

    這個舒姨，怎么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從她嘴里說出來就成了死人呢？

    她又好氣又好笑，“琴奶奶那是不知道你爸爸在哪兒，怕你總記掛著他，才會編出這個謊言騙你的?！?/br>
    小家伙鼻腔哼哼，似是對這個解釋不予茍同，“那也不能詛咒我爸爸死了啊！哼，害我白白難過了那么久！討厭！”

    許沐揉了揉兒子柔軟蓬松的發(fā)，輕笑道，“所以，這下你該開心了吧？mama喜歡的還是小湯圓的親生爸爸，根本就不是別的什么叔叔?！?/br>
    這種失而復(fù)得的感覺，讓小湯圓立馬就振奮了，一個勁地扯著她的袖口問，“那mama，我什么時候能夠見到爸爸呢？爸爸他喜歡我嗎？我都四歲了，他為什么這么久都不來看我呢？他是不是不喜歡我？是不是不想要我？”

    小家伙這一刻就仿若“十萬個為什么”附體一般，不斷有問題從他的嘴里蹦出，許沐抿了抿唇，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所有的回答，都化成了一句，“大概是因為爸爸和mama之前有一些誤會，現(xiàn)在誤會解除了，爸爸和mama還有你，一家三口，就會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以后湯圓就不用羨慕別的小朋友有爸爸能接送去幼兒園了。我們湯圓的爸爸又高又帥，而且也很……大方，湯圓以后想要什么爸爸都會買給你的。”

    “真的嗎？”湯圓偏著腦袋，咧嘴甜笑，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倏地從許沐的腿上跳了下來。

    小短腿剛一落地，就開始賣力地跑，許沐不解，正要詢問他在做什么，就見他拿著一張紙，噔噔噔地跑了過來，嘴唇囁喏許久，才羞紅了臉，帶著些不好意思地道，“mama，這是我畫的全家福。雖然我不知道爸爸長什么樣，但能生出我這樣帥氣的寶寶，他絕對也是大帥哥一個。所以……我想把這個送給爸爸，你說……他會不會喜歡？”

    許沐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幅用彩色蠟筆描繪的畫面上——

    金黃的太陽下，一家三口，在草地上手牽著手，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而溫馨的笑容。

    這幅畫說不上有多出彩，更比不上那些名畫大師的神來之筆，但就是一眼就戳中了許沐心底深處最為柔軟的那一處。

    看著看著，她的眼眶便不由自主地紅了。

    小湯圓一時之間慌亂無措，他賣力踮起腳尖，一心想著幫mama擦干眼淚。

    只可惜，就算是一人坐著，一人站著，他要夠到mama的臉也仍舊有些吃力。

    越是心急，越是做不好事，湯圓夠了幾次，都沒能擦到mama的眼淚，最終情緒崩潰，也跟著mama哭了起來，“嗚嗚嗚嗚嗚……mama不哭。湯圓會乖乖的。湯圓再也不發(fā)脾氣了……嗚嗚嗚嗚……湯圓喜歡爸爸，但是湯圓更喜歡mama……嗚嗚嗚……mama不哭?！?/br>
    許沐將哭得滿臉都是淚的兒子摟進(jìn)了懷里，心疼得一塌糊涂，聲線也隨之而帶了絲鼻音，“mama不哭，湯圓也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