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串男：“老子就是沒素質(zhì)，怎么著吧你？”

    佟彤撣撣袖子，一字一字問：“您這煙不滅是吧？”

    手串男裝聾作啞。

    “那您讓一下。”

    手串男一愣，只見那個靦靦腆腆的小女生一個彎腰蹲起，從他腳邊的消防柜里搬出個便攜式滅火器，用力晃兩晃，拔掉保險銷，后退幾步，對準(zhǔn)那個煙霧繚繞的側(cè)臉。

    滋啦啦——

    圍觀群眾都驚呆了！好幾個人立馬舉起手機(jī)，記錄這激動人心的一刻。

    佟彤放下滅火器，按下對講機(jī)一個按鈕，不慌不忙地匯報：“有火情，已撲滅?！?/br>
    *

    二十分鐘后。

    手串男頂著一頭白`粉，一邊咳嗽一邊控訴：“沒錯！是我報的警！這是……咳咳，這是故意傷害罪！人民警察要為民做主啊……咳咳咳，你叫他們院長來！我認(rèn)識院長，把她開除了！”

    旁邊立著個民警小伙子，看著這個苦大仇深的白毛女，一邊做筆錄一邊樂。

    “梁隊，你說怎么辦？”

    他身邊的女警“梁隊”，身高一米七往上，一頭齊耳短發(fā)，一張臉冷若冰霜，看不出表情。

    佟彤縮在旁邊，跟她形成個最萌身高差，可憐兮兮地輕聲叫：“梁湘姐……”

    故宮的工作人員跟故宮派出所的片兒警們早就是熟臉了。更別提她倆還是小學(xué)同學(xué)。

    但梁湘一個嚴(yán)厲的眼神射過來。佟彤一縮脖子，識趣地住口。

    梁警官拉一拉警服衣領(lǐng)，遮住里面的嫩粉色hello kitty衫。

    “算你聰明，沒正對著人臉噴，沒傷著人一根毛?！彼淅湔f：“給人家大哥賠禮道歉，然后跟我回所里進(jìn)行批評教育?！?/br>
    手串男腰板一挺，紫檀木手串盤得嘩嘩響，“人民警察讓你給我賠禮道歉！”

    佟彤看著他那副“你是風(fēng)兒我是沙”的造型，心情也不壞，朝手串男鞠了一躬，非常誠懇地承認(rèn)錯誤：“大叔對不住，我沒看到那火星兒后頭還有人?！?/br>
    手串男表情一僵，一時間想不出哪里不對。

    “內(nèi)什么，人民警察，她還要賠我精神損失費(fèi)……”

    梁湘拿著一疊文件翻了翻，打斷他的話：“至于您吶，明知是禁煙場所還吸煙，根據(jù)《北京市控制吸煙條例》，罰款兩百。您等下，我找支筆開單子?！?/br>
    手串男眼睛驟然瞪大，咚的一拍墻：“豈有此理！老子在景點(diǎn)抽煙從來沒人管！”

    梁湘嘴角似笑非笑：“哦，以前還有很多次??？那是屢犯不改，以前是沒人跟您較真。今天既然您報的警，那我們得盡職盡責(zé)。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說說清楚?！?/br>
    *

    佟彤接受了半個小時的“批評教育”，從故宮派出所回到文?？萍疾哭k公室。

    她沒想到，這事還沒完。

    辦公室里，書畫組組長老康正舉著保溫杯喝茶。

    那保溫杯與眾不同，外型是個青銅酒觚狀，做得十分逼真，不知是哪個文創(chuàng)商店出品。老康行走琉璃廠，好幾次被人偷偷摸摸地拉住，問他這件古物出不出手。

    佟彤一縮脖：“師傅。”

    故宮文保部門延續(xù)封建傳統(tǒng)，上下級之間以師徒相稱，很有武俠感。

    “小佟！”老康師`傅一腦門子官司，“你瞎惹事惹到網(wǎng)上去了，你讓我們怎么辦？”

    佟彤一縮脖，擺出后悔樣：“師傅說得對，以后不敢了?！?/br>
    老毛病了。平時嬌滴滴的像個林meimei，可一旦有人觸她逆鱗，分分鐘變身黑旋風(fēng)。

    可這也不能怪她呀！誰讓她長著一副看起來好欺負(fù)的臉。要是換個金鏈子社會哥上去干涉，手串男哪還敢一再挑釁。

    老康：“以后？你還敢以后？？”

    老年手機(jī)懟到佟彤眼前，上頭赫然是微博熱搜。不知道誰給他發(fā)來的。

    #男子故宮囂張抽煙遭滅火器噴臉#

    頂頭的新聞言簡意賅兩句話，配了個搖搖晃晃的小視頻，從佟彤端著滅火器開始，到手串男滿頭雪花滿地暴走，總共十幾秒。

    這年頭信息傳播比光速快。佟彤的臉拍得不太清楚，可胸前的證件卻黑白分明，“故宮博物院”幾個字清清楚楚。

    老康手指頭一滑，痛心疾首。

    “你看看你看看，底下已經(jīng)幾千評論了，都是罵你的！咱們故宮好不容易努力成了網(wǎng)紅，你就給整個這么惡劣的社會影響，回頭上面要是追究，我可保不了你！”

    佟彤心驚膽戰(zhàn)，掃了眼第一名熱評，點(diǎn)贊四位數(shù)。

    【這視頻看得我太憤慨了！雖然故宮的工作人員整體來說素質(zhì)不錯，但這次也太惡劣了！隨地抽煙雖然不文明但也不能這么對待吧！還是說現(xiàn)代社會女性都墮落成這樣了？只會用滅火器遠(yuǎn)程撒潑解決問題了？……】

    佟彤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老康的鐵青臉，食指點(diǎn)了點(diǎn)屏幕上的【展開】。

    “……師傅，您再往下看?！?/br>
    熱評的后半部分：【……她就不能直接用滅火器砸嗎！】

    熱評底下幾百回復(fù)。

    【滾！沒有意大利面了！】

    【二營長，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泡糖拿出來給鄉(xiāng)親們分下。】

    【我的40米大刀懶得收了，友軍厚葬吧?！?/br>
    【兄弟挺住，手動幫你加狗頭 [狗頭] [狗頭] [狗頭] [狗頭] [狗頭] [狗頭]】

    手指再往下滑。原來底下還有【更多評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干得漂亮】

    【硬核勸阻，引起舒適】

    【你們考慮滅火器的感受了嗎23333】

    【有人知道那個傻b 進(jìn)局子了嗎？別又是和稀泥】

    ……

    老康師`傅扶了扶老花鏡。他不是一般老年人。做了大半輩子的文保工作，認(rèn)得甲骨文，能寫大篆書。眼前這些簡體字雖然高深莫測，但他琢磨琢磨，也懂了七八分。

    他喝一口枸杞養(yǎng)生茶，藏起嘴角一絲微笑，繼續(xù)嘴硬：“那你也得寫檢討?！?/br>
    “我寫我寫?！辟⊥Σ坏?。

    “還有，”老康說，“《千里江山圖》明天撤展。那個強(qiáng)光手電筒對畫作有沒有造成損傷，還需要額外鑒定一下。你明天過來幫忙吧?！?/br>
    佟彤：“明天，周六？”

    “加班?！?/br>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了開文了！新題材，大家看個樂兒(*/w＼*)

    第2章 鬧鬼

    第二天，秋雨淅淅瀝瀝，大風(fēng)吹落槐樹葉。

    佟彤起個大早，披件風(fēng)衣，蹬著小藍(lán)車，風(fēng)馳電掣趕到故宮，搶了個打卡第一。

    展廳安防嚴(yán)密，層層落鎖，就連院長也不能單獨(dú)進(jìn)。

    組里其他人還沒來。保安給她開了第一層門，她叫了個值班的師兄，倆人各自拿著不同的鑰匙，又穿過幾道門，來到午門正殿展廳。

    還沒進(jìn)門，師兄劉祺的手機(jī)忽然響了，彈出一個微信對話框，對方備注“親親大寶貝兒”。

    劉祺眉開眼笑：“小佟你先進(jìn)去，我……有點(diǎn)急事，兩分鐘?！?/br>
    劉祺母胎單身三十年，一朝鐵樹開花，追到一個如花似玉小女友，恨不得把她裝手機(jī)里天天帶著。

    佟彤甜甜一笑，給他一個來自單身狗的關(guān)愛：“慢慢聊，不著急?！?/br>
    她自己推門進(jìn)展廳，開燈，開空調(diào)。

    十三米長的定制展柜橫亙在她眼前。浩瀚華美的千里江山圖靜靜躺在中央。

    目光跟玻璃展柜接觸的一瞬間，佟彤手里的鑰匙落在地上。

    脫口而出：“有鬼！”

    *

    只見玻璃展柜中的千里江山圖，不再是片刻之前的青山綠水。泛黃的絹布面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方又一方的朱印和涂鴉，成了十二米長的紅配綠！

    展柜配的是防爆裂防侵入的特殊鋼化玻璃，只有用鑰匙才能開。別說誰膽敢暴力破壞，就算是讓狗啃了一口，瞬間響起的幾重警報就能直接驚動一公里外的中南海。

    可是現(xiàn)在，玻璃完好，展廳死寂，只有雨聲滴答。

    佟彤想：起太早了，幻覺。

    突然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炸雷，雨聲驟然增大。

    她本能地一縮脖子，再眨眼一看，只見千里江山那所剩無幾的留白上，極慢極慢地又浮現(xiàn)出一方大印，好像鯰魚出水，泥塘干涸——朱砂丹紅瞬間躍出紙面，凝固成泥。

    展柜紋絲不動。

    展廳里警報器鱗次櫛比。紅外、微波、超聲波、聲控……

    可是，沒有任何外界侵入跡象，眼下這些警報器都是空擺設(shè)，一個個閃著歲月靜好的小紅燈。

    佟彤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打開手機(jī)攝像頭，對準(zhǔn)千瘡百孔的名畫拍個小視頻，打算先留證。

    攝像頭轉(zhuǎn)到展廳一角，她看到一個人。

    一個蜷縮倒地的男人。在手機(jī)燈光中瑟縮了一下。

    *

    佟彤第一反應(yīng)，這是個滯留的游客。

    故宮鬧鬼的都市傳說在網(wǎng)上開花結(jié)果。佟彤來實(shí)習(xí)的第一天，老康就笑呵呵辟謠：“那些都是我們編出來嚇唬游客，讓他們到點(diǎn)按時走人的?！?/br>
    “辟謠”適得其反。隔三岔五就有游客藏在犄角旮旯，妄想混過閉館，來個夜探紫禁城，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清宮舊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