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中原大半的地方，算是“深入不毛”，然而此時卻認(rèn)不出這些植被到底屬于何方。

    他小心地摸索了一圈，從樹葉里摘下一樣?xùn)|西，送到佟彤手里。

    “這是什么？”她問。

    “應(yīng)該是野柑橘?！彼齽冮_，果然一股青澀的鮮香，“可以暫時充饑?！?/br>
    佟彤驚喜之余，又心里沒底：“野生的，能吃嗎？”

    他輕笑，不客氣地取了一瓣，“你不吃我吃?！?/br>
    聽他吃了好幾個，越吃越香，佟彤心一橫。就算是毒果子又怎樣，正好幫她回到現(xiàn)實，逃出這個進(jìn)退兩難的黑暗世界。

    ……

    真香。

    土著們在捏著鼻子吃生rou，她這里一小片一小片地吃橘子。

    一連吃了好幾個，她才發(fā)現(xiàn)，古代的野柑橘沒有經(jīng)過太多的雜交和育種，跟現(xiàn)代那種甜美多汁的柑橘有很大不同，皮又厚，rou又糙，籽又大，果rou里嵌的纖維粗得像醫(yī)用紗布。

    希孟細(xì)心地挑出每枚果子里最嫩的芯，一點一點的給她。

    給她還不夠。他指尖摸到她的下頜。

    “張嘴?！?/br>
    佟彤臉上火辣，寧死不屈：“你送到我手上就成了?！?/br>
    “看不見，遞來遞去的果rou全碎了。”他表示無所謂，“你不吃我吃?！?/br>
    佟彤抉擇了一秒鐘，乖乖張嘴：“啊?！?/br>
    咬到橘子瓣的時候，嘴唇不小心蹭到他的手指尖。

    也是酸甜的果汁味。

    她在“真香”的間隙自我檢討。哪怕周圍有一點點光亮，她都絕對做不出這么羞恥的事兒……

    附近的野柑橘很快被掃蕩一空。佟彤臉上都是橘子汁。

    她不浪費，一點點抹干凈，然后學(xué)張浩然嗦手指。

    “唉，”她苦中作樂地開玩笑，“這個地圖真好玩。以前我們學(xué)校組織去過一個號稱北京最完善的拓展基地，比這個差遠(yuǎn)了……”

    希孟忽然低聲說：“我們可以等。不過……”

    其實他倆也不是完全無計可施。比如，可以耐心等天明，等到萬物干燥，然后小心過獨木橋，找到王都。

    至于這些土著大哥遲到被殺什么的，不用管。

    但這顯然不是佟彤的style。她這人同理心太強，隨便到哪個創(chuàng)作層都能輕易入戲。讓她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死，就算她真的不得已這樣做，心里也肯定懊糟好一陣子。

    她輕輕攥希孟的手指。

    作為創(chuàng)作層中的尋常人，他的肌膚被微冷的空氣浸得涼涼的。她的手不自主地顫了一下。

    然后被他自然而然地反握緊，問：“嗯？”

    她的思緒被一路帶偏，忽然想：其實若忽略不遠(yuǎn)處這些壯漢大哥，這個地方其實真的很適合返璞歸真，融入自然，不受任何浮躁的現(xiàn)代科技污染，純潔地談個戀愛……

    她悄悄上移手指，撫過他修長的指骨，順著他的掌紋，從掌心游到手腕。

    他沒吭聲，很耐心地充當(dāng)她的探索對象。

    直到她的手指大膽地探入他的袖口，摸到一段輕微凸起的傷疤。

    他呼吸一滯，有些不自在地往回抽手臂。

    她卻握得緊，膽大包天地問：“你這傷，是不是以前穿越原始森林時留下的？像今天這樣？”

    她說完就后悔了。干嘛撩撥他提這事??！

    往小了說，那是勾起他不愉快的回憶；往大了說，如果他心有所感，突然“記起來”臨終時那段往事，那她以后抬不起頭了，肯定得被笑上二十年……

    更糟糕的是，萬一他亂吃飛醋，堅持認(rèn)為白馬非馬，我不是我……

    她還沒想好怎么哄呢。

    亂七八糟地糾結(jié)了一小會兒，沒覺得身邊有什么異樣。

    他的語調(diào)一如往常，很自然地說：“是啊?！?/br>
    她以前就曾試探問過，他語焉不詳，不愿多言。

    今日他爽快承認(rèn)，但依舊略過細(xì)節(jié)，不主動跟她描述。

    然后他隨口轉(zhuǎn)換話題：“不過今天不會有危險的。你忘了你有無敵……”

    佟彤趕緊說：“那你呢？”

    他笑了：“我吃一塹長一智，要是還栽，枉活了這么多年?！?/br>
    她默默點點頭。

    有點失落，卻意外地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欣慰。

    他走出來了。多年前的那次痛苦的死亡，沒給他留下什么心理陰影。

    時間果然能沖淡一切啊。

    那么，也許，多年前他偶遇的那個腦筋不正常的瘋帝姬，種種情懷，或許也已淡了吧……

    她耳邊忽地又是一熱。

    希孟有些不滿地問她：“怎么這幾天你總是對著我發(fā)呆？”

    大寶貝談戀愛跟別人不一樣。有的男生恨不得抱著本求生指南，每天琢磨女朋友為什么又臉黑了；他不用。他不懂就問，不滿就說，誰舍得吊他胃口啊。

    她趕緊顧左右而言他，輕聲說：“你看大哥們都睡了。咱也休息一會兒，補充一下體力吧。”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依偎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做了好幾個荒誕不經(jīng)的夢。

    天空依舊漆黑。夜行動物們的聲音消停了一些。

    若按正常時鐘，大概現(xiàn)在已經(jīng)天亮了。

    她思緒清明，掙一掙，從希孟懷里出來。

    “我好像有辦法了?！?/br>
    ……

    希孟聽她低聲說完她的想法，立刻按住她伸向衣袋的手。

    “你去。我留下。”

    他的聲音毋庸置疑，從自己懷里摸出關(guān)了機的手機，塞到她手里。

    佟彤也只好點點頭，趁著伸手不見五指，飛快地親了一下他的臉。

    他本能地微微一側(cè)臉，察覺到過來的是什么，沒動。

    剛剛互相喂了半天的橘子，感官上格外互相親近。

    “嘖?！彼耄澳樕线€有橘子味兒呢。”

    土著壯漢們也已經(jīng)“起床”，還在徒勞無益地摸索著獨木橋的所在，幾次差點踩空懸崖，險些鬧出人命，

    這時候，忽然身邊極近之處，倏然亮起一道光！

    那是一道凝聚的強光，照度穩(wěn)定，色澤蒼白，不是忽明忽暗的火把之類。

    再一定神，大家都驚呆了。

    那個“迷路的貴族女子”，正站在光亮中間。光線就是從她手中發(fā)出來的。

    她裹著一身寬袍，披著秀發(fā)，在黑漆漆的虛空里憑空現(xiàn)身，好像從天而降的女神。

    眾土著驚呆了。第一反應(yīng)是，難道她拿的是傳說中的夜明珠？

    “快點。找獨木橋?！?/br>
    佟彤握緊希孟那款炫酷頂配手機，急急催促。

    土著們?nèi)鐗舴叫?，立刻言聽計從，在手電燈光的指引下，十幾雙眼睛到處掃射。

    很快有人發(fā)現(xiàn)——

    “在那兒！獨木橋沒毀！在那兒呢！”

    手電光散在無盡空間當(dāng)中，其實只能照亮幾米以內(nèi)的一點點景物；但就是這一點寶貴的光源，成了唯一指引路徑的明星。

    佟彤把手機裝在自拍桿上——自拍桿也是為游樂園之行特意帶的——小心伸出去，照亮更大范圍的地面。

    獨木橋的盡頭隱約可見。

    知曉橋的位置和方向，要想過橋，剩下唯一需要的，就是一顆無畏的膽子。

    土著大哥們縱聲歡呼。

    “看到了！我們得救了！”

    “現(xiàn)在就走！大家小心！一個一個來！”

    “多謝貴人相助！小人們將來給您做牛做馬！咦……”

    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貴女”手中拿的并非夜明珠，而是一個奇怪的、巴掌大的小平板。

    他們究極想象，也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有人磕磕絆絆地說：“神、神仙下凡了？”

    神仙自然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況且在土著們的認(rèn)知體系里，即使篤信巫靈，也從來不知道神仙團(tuán)隊里有這么一號人物。

    “您、您到底是誰？”好幾個人同時喊道，“我們回去供您的神位……”

    眾目睽睽之下，“女神”的身體漸漸消融，直至不見。

    她手中的發(fā)光“神器”從空中落下，被那個跟她一道同行的年輕人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