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節(jié)
“何人?大早叩門……” 門里,探出了高家門房的腦袋。 他睡眼惺忪,打著哈欠,看了眼門外站著的人。 那人一身風塵,臉上布滿憔悴疲乏,眼眶凹陷,眼底布滿血絲,一下瞪圓了眼睛:“李郎君?” 反應過來,忙打開了門。 李穆壓下驟然猛跳的心,盯著門房,啞聲問:“夫人可是回了?” 門房搖頭:“小娘子未曾回家……” 就在聽到門房嘴里冒出這幾個字的那一瞬間,這一路上,支撐著李穆的所有僥幸和希望的念頭,全部徹底破滅了。 他的額頭、掌心、后背,頃刻間冒出冷汗,心墜到了冰冷的深淵之底,脖頸仿佛被一只看不到的手給緊緊掐住,幾乎就要窒息,卻見那門房又露出了笑臉,叫他稍等,隨即轉身入內,很快飛快跑了回來,雙手持了封信,恭敬地遞上,笑道:“李郎君,怎就被我家小娘子給猜中了?小娘子隨李郎君走前,交給我這信,道李郎君若是尋了回來,就叫我把這信轉給你?!?/br> 李穆原本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要死了,突然之間,又活了回來,劈手奪過了信,“嘩”的一聲,撕破了整道封口,拉出里頭的信紙。 才看了一眼,他整個人從頭到腳,瞬間凝住了。 門房見他雙眼盯著信紙,一眨不眨,面容扭曲,表情似是笑,又似是哭,再瞧一眼,又像在咬牙切齒,極是怪異。一時看得呆了。 “李郎君?你怎的了?可是身體不適?小娘子又怎的了?她沒和你一道?” 門房問他。 “我無事。你家小娘子也很好。不必告訴岳父母我來過的事?!?/br> 李穆嘶啞著聲,吩咐了,一個箭步下了臺階,翻上馬背,一人一馬,疾馳而去,轉眼消失在了晨曦之中。 …… 這個深夜,李穆又趕回了京口。 他沒有入鎮(zhèn),而是直接去往南郊。 烏騅這樣的腳力,在終于趕到位于京口南郊的那座莊園大門前時,也是跑得筋疲力盡,渾身汗淋淋的,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感到主人松開馬韁,背上一輕,烏騅兩只前蹄便并攏在了一起,無力地跪趴在地,吐出舌頭,大口大口地喘息。 這么晚了,莊園大門早已閉合,門口黑漆漆的。 李穆奔至門前,用力拍門,發(fā)出的砰砰之聲,在夜色里迅速遞散開來。 樊成手中舉著一支巡夜火把,疾步而出,看到李穆,高興地叫了一聲,隨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目露歉疚之色,忙向他行禮,低聲道:“刺史見諒。那日實在事出突然。我才送小娘子上船,小娘子便說要走,一刻也不許再等,我實在是……” 還沒等他說完,李穆便從他身邊穿過,朝里大步去了。 “小娘子就住后頭的清輝樓里!過回廊!左拐!池子過去就到了!” 樊成沖他背影喊。 李穆疾步穿過回廊,向左,奔向那座池邊小樓。 樓中人已經(jīng)睡去,門窗漆黑,樓下大門緊閉。 李穆幾步并做一步地奔到門前,抬手去推,推不開。 門反閂了。 他拍門。 “誰啊?” 門里傳出一道仆婦的問話之聲。 “是我!” 他的嗓音又干又啞,但那仆婦還是辨了出來,哎了一聲,急忙起身,點亮了燈。 “李郎君稍等,我先去和小娘子說一聲!” 一陣噔噔噔的登梯之聲。 李穆站在門前等待著,人依然還在喘息,帶著他灼熱體溫的汗,一滴滴地從他額面上滾落。 過了一會兒,樓上一扇窗里亮起燈火,透出一片暖黃的燈火。 李穆屏住呼吸,側耳聽著那仆婦下來的腳步之聲。 仆婦回話了,聲音里卻帶了惶惑,隔著門道:“李郎君,實是對不住,不是我不給你開門,是小娘子說,知你一路辛苦,叫你自便,先去好好歇息。有話,明早再說。” 李穆目光暗沉,抬手想再次拍門,又停住了。 他退了出來,站在樓前地上,仰頭望著樓上那扇小窗。 窗后靜悄悄的,不見人影,只有一片燈色。 他望了片刻,收回目光,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近旁的一株老樟樹上,走了過去,攀著樹干往上,很快上樹,站在一簇枝干之上,朝著丈許之外的小樓縱身一躍,身影仿佛一只靈猿,躍了過去,伸臂一把抓住飛檐下的一道橫梁,借力往上一蕩,人便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屋頂之上。 他踩著屋檐,足底無聲無息地踏過瓦頂,朝著那扇窗戶走去,到了窗前,伸肘用力一頂,咔嗒一聲,窗戶開了。 他翻身而入,雙足站在了實地之上。 這是一間女子的臥房,寶帳低垂,蘭香彌漫。隔著一道珠簾,李穆看到一個女子身披曳地長衣,背對著自己,坐在鏡匣之前。 她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身后有人闖入,靜靜地望著鏡,猶如沉醉在了鏡中人的嬌顏之中,握著手中一柄玉梳,慢慢地梳著垂落在她肩上的一束長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