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抬眼, 看見母親來了。

    “阿娘！”

    洛神急忙迎上, 扶住了她。

    “你阿耶走了？”蕭永嘉問。

    洛神望了眼同行的阿菊，知她應(yīng)已把事情告訴了母親，點(diǎn)頭：“阿耶出城去了。囑說不要走漏風(fēng)聲?！?/br>
    蕭永嘉慢慢坐了下來。

    洛神見她面帶倦色，眼睛下方一圈淡淡青色淤痕，勸道：“阿娘，你放心去睡吧。阿耶對那個(gè)邵氏，最多只是感念舊恩，絕無別意。何況又知道邵氏聽命于新安王了，更不會(huì)再聽信她的花言巧語?！?/br>
    蕭永嘉搖了搖頭。

    “阿彌，你以為阿娘還會(huì)擔(dān)心你阿耶對這女人有意？年輕時(shí)他便無心，何況是現(xiàn)在。只怪阿娘從前不懂事，沒處理好事，以致引發(fā)仇怨，禍綿至今。如今阿娘也只擔(dān)心你阿耶過于念舊，萬一被人蒙蔽，惹禍上身?！?/br>
    “這回的事，你做得很好。那位綠娘，從前先替敬臣作證，如今更是幫了這個(gè)大忙，日后定要好好謝她?！?/br>
    洛神說：“我知道?！?/br>
    蕭永嘉沉吟了下。

    “還有那位阿桃，她身邊可有人跟著？邵氏這趟回來，處心積慮，必定處處小心。萬一被她知道邵奉之在外吐露了消息，我怕她會(huì)對人不利?！?/br>
    “阿娘放心。綠娘先前安排她過去時(shí)，持我手書，向李都衛(wèi)借了人，在那里一道住了下來，以防不測。況且，阿耶今夜也會(huì)尋她問話的，問完了話，便會(huì)送她回城?！?/br>
    蕭永嘉點(diǎn)頭。出神了片刻，慢慢地道：“今夜建康，指不定會(huì)出什么亂子。叫高七把人全都叫起來，不要睡了。門閉緊，拿好家伙，以防萬一。”

    ……

    月黑風(fēng)高，四野無人。

    邵奉之走了數(shù)里的路，悄悄又回了阿桃的住所之外，在附近徘徊了片刻。

    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到半個(gè)人影。院中屋里的人，此刻必定也在熟睡著。

    邵玉娘逼他殺死阿桃，以除后患。

    殺了阿桃，為了避免被牽出自己，那幾個(gè)見過他的仆從，自然也要一并弄死。

    對付這幾人，一個(gè)老蒼頭，幾個(gè)女流，對于邵奉之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但一口氣殺這么多人，還不能讓官府查到自己的頭上，最穩(wěn)妥的辦法，就是先殺人，后縱火，讓人以為這家人，今夜全都死于一場意外大火。

    他猶豫了半晌，終于拍開了門。

    阿桃仿佛剛從睡夢中被驚醒，披衣出房迎他，睡眼惺忪，打著哈欠，問他怎又去而復(fù)返。

    邵奉之看了眼屋里還沒收拾掉的殘酒，叫那仆婦下去，關(guān)了門。

    “你不是埋怨我沒有陪你過完一個(gè)囫圇夜嗎？我阿姐睡死了，我實(shí)在是想你，索性又回來，今晚就陪你一個(gè)囫圇夜?！?/br>
    說著將人抱了起來，放在床上，懷中摸出一方包著東西的手帕，笑嘻嘻地遞了過去，說道：“瞧瞧，我送你的，好東西。”

    阿桃接過，打開帕子，見里頭包了一只通體碧翠的玉鐲，呦了一聲：“真送我的??？”

    “極好的瓊玉?？煸囋?，看合腕不？”

    邵奉之催她。

    阿桃眉開眼笑，拿起玉鐲，沖著燭臺(tái)上的火照著，欣賞著鐲子水色，嘴里說：“不是我不信你，我從前聽說啊，有人拿不值錢的珉石哄人，說什么價(jià)值千金，不就是欺負(fù)人不識(shí)貨嗎？你說，拿不出來就算了，拿個(gè)石頭雕的破爛跳脫冒充，這也太缺德了……”

    邵奉之盯著她的背影，嘴里含含糊糊地附和著，心中七上八下，眼前忽然掠過邵玉娘盯著自己的那兩道陰冷目光，一咬牙，抬起雙手，十指蓄力，箕張如爪，正要從后掐住她的脖頸，冷不防見她轉(zhuǎn)頭，嚇了一跳，兩手一時(shí)收不回來，僵在半空。

    “你做什么呢？”

    阿桃睨了眼他朝著自己伸來，卻又硬生生架住的兩只爪狀的手，笑瞇瞇地問。

    邵奉之面露尬色，忙收爪。

    “還能做甚，我這不是想抱你嗎——快叫我抱抱，才分開這么一會(huì)兒，便想死我了——”

    說著，笑嘻嘻地要抱她。

    阿桃掩嘴笑，忽然指著他身后，道：“你瞧，后頭還有人呢?！?/br>
    邵奉之一愣，下意識(shí)地回頭。

    身后空蕩蕩的，并不見人。正要轉(zhuǎn)頭，耳畔“嗡”的一聲，后腦隨之劇痛，仿佛被人擊了一記悶棍，猛地回頭，見阿桃手里抓著燭臺(tái)，底座一角，仿佛沾上了點(diǎn)暗紅的顏色。

    邵奉之定了定神，抬手摸了摸后腦勺，手掌心里，一片血跡。

    他怒目圓睜，和阿桃對視了片刻，突然露出兇光，彎腰，從靴筒里一把拔出匕首，朝她刺去。

    阿桃飛快后退，伸手扯了扯墻上的一根繩，外頭響起鈴聲，那聲未落，“砰”一聲，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邵奉之轉(zhuǎn)頭，吃驚地看到?jīng)_入了兩個(gè)孔武漢子，一左一右，朝著自己撲來。

    兩人身手極是敏捷，下手又狠，邵奉之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人已被死死按在地上，雙臂反扭在后，關(guān)節(jié)猶如折斷，疼痛難當(dāng)，慘叫了一聲，匕首脫手而出。

    阿桃將玉鐲套到自己腕上，理了理散亂的鬢發(fā)，這才裊裊行來。

    “好歹也是相好過一場，我方才分明提醒過你，后頭有人，你就是不信。這不，轉(zhuǎn)頭就吃了個(gè)虧。罷了罷了，你既無情，也別怪我，翻臉不認(rèn)人了?！闭f完雙手叉腰，狠狠踢了地上的邵奉之幾腳，這才看向?qū)γ娑耍瑡尚Φ溃骸岸嗵潈晌桓绺鐧C(jī)警，救了我一命。下回有空，記得找我，我給哥哥唱曲兒聽，不要你們的錢?！?/br>
    這兩人都是李協(xié)的手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平日殺人放火不帶眨眼，這些天被派來這里保護(hù)阿桃，事情輕松，卻是受了不少煎熬。無事藏在柴房里，邵奉之來與阿桃相會(huì)，便守在外頭，約定以拉繩響鈴代表危險(x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