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比你好的有無數(shù)人,但能走進(jìn)我心,慰我那些年彷徨的只有你。”封恒收起情緒,鄭重地望著薛盈,“盛俞必?cái)o疑。我并不想要挾你,那不是君子所為。你我回到過去需要時(shí)日,我給你時(shí)間。等攻下周朝,我會看在你的面上不讓兩軍羞辱盛俞,會給他一個體面。我也不會傷害薛氏與溫氏一族,會給你家人無上榮華。” 這些都不是薛盈想要的。 她甩開封恒,穿過花.徑疾步回到寢殿。 她走了,但空氣里還余下她的芬芳?xì)庀?。一椏梨樹枝被薛盈疾走的身影拂動,在封恒身?cè)輕顫許久。 綠葉繁茂,封恒抬袖拂過繁葉。他多想留住薛盈,等明年春時(shí),滿宮梨花白,他想,她該是喜歡的吧。 …… 薛盈重復(fù)著每日一模一樣的生活。 封恒沒有動她,他的確像從前她認(rèn)識的那個樣子,守著禮節(jié),一點(diǎn)都不曾逾越。 江媛被派來伺候她,但仿佛知道她不待見,江媛只敢留守在殿外伺候。 薛盈的活動范圍只在這華章宮,她但凡想走去外邊,宮中禁軍便會將她嚴(yán)正攔回。 薛盈度日如年,她擔(dān)心盛俞,思念小五,也擔(dān)心薛子成與整個周朝。 直到過去五日,薛盈在晨間對鏡梳頭時(shí)才發(fā)覺自己眼底一片青色,她已在這幾日憔悴太多! 江媛入內(nèi)端來盥洗的熱水,又安安靜靜退出寢殿。 薛盈望著那背影,她想到江媛說的那句話:我一旦動情,你們更不會疑心我。 薛盈握著手中的香木篦子,指節(jié)漸漸泛白,也在隱隱顫抖。她仿佛下定決心,望著鏡中這張雖然憔悴但依舊還算年輕的臉做下了一個決定。 封恒沒有強(qiáng)硬地逼迫過她,他身為帝王,如從前盛俞處理政務(wù)那般,會在每個夜里才有時(shí)間過來瞧她。 此刻深夜。 薛盈穿著東朝的一襲宮裙靜立在院中。 東朝女子的服侍講究長度,裙擺越長越顯身份尊貴。薛盈穿著一襲碧色長裙,裙擺在身后迤邐繞地,她于盛夏里握著一把宮扇,就這般靜立著,聽著身后的腳步聲停下。 封恒就在她身后。 她回身,眸光安靜落在他身上。 他褪下龍袍,穿她最熟悉的那抹青衫。 他眸中含情,雋逸清冷的人一向都是不茍言笑,卻在此刻打量她時(shí)微微抿起唇角。他想靠近她,但是卻至于禮,握了握拳,終究沒有走上前來。 薛盈開口:“這些像梨樹?!?/br> “嗯,華章宮、皇后寢宮,我都種下了?!?/br> 薛盈似笑非笑,她舉起手中的宮扇,將夜空的圓月罩在扇中。 “明月盡在我手,可卻不能解思鄉(xiāng)之苦?!?/br> 封恒動容,走到她身側(cè):“你只要能放下,就不會再覺得是苦?!?/br> “我該如何放下?!毖τы?,“你是皇弟了,我不敢相信你的話,就算我為了小五與我的親人放下盛俞,你保證就不會傷害小五,傷害我的親人?” “我保證?!狈夂沩庖涣粒澳阆胪??” 薛盈苦笑:“我不知。我與盛俞是夫妻,我怕成為世人口中笑話的那只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同林鳥,可我更怕小五不能平安……” “不要怕?!狈夂懵勓砸褎尤?,“盈盈,小五我能視如己出,溫氏與薛氏一族我也會為他們加官進(jìn)爵。就算你暫時(shí)無法忘記他,我會給你時(shí)間。你要相信,封恒還是那年你眼里的小青哥哥……” 小青哥哥。 薛盈恍惚憶起來,她在景北別院被薛元躬斥責(zé),坐在梨樹下哽咽掉淚,她朦朧里只有那一襲隨風(fēng)飄飛的青衫。那時(shí)的封恒年輕,雋逸而清冷。她不知名諱,就喊他小青哥哥。 可是她只喊過那一回。 他卻記了這么多年。 薛盈凝望眼前的男子,他那樣熟悉,是她韶華里最單純的感情,像月光一樣的澄明。她望著望著,卻望見眼前之人是盛俞。他朝她溫情含笑,時(shí)而又佯怒凝威,她抿起唇角笑,淚水溢出眼眶。 封恒將她擁入懷中。 他的手臂泛著顫抖,他那樣呵護(hù)地?fù)碜∷?/br> 薛盈緩緩回抱住他后背,宮扇掉落在地,風(fēng)將她裙擺吹拂。 這就是薛盈做下的決定,她要“動情”,她必須早些離開這里。 第63章 薛盈的心無比焦急, 可她的行為卻沒有過分暴.露她的情緒。 她還是一如往常對宮人冷淡,對封恒少言寡語。但她能感覺到封恒心態(tài)的變化, 他更歡喜, 眼角眉梢都藏著喜悅。 午膳時(shí)分,薛盈望著桌上擺放的糕點(diǎn), 隨口問了宮女云歸:“你們皇上還喜歡梅花香餅么?” “梅花香餅?奴婢并不曾聽說。” “無事,你下去吧?!?/br> 云歸離開, 卻是將薛盈每日的言行都照例稟報(bào)給了封恒。 御案前的人身形一僵, 手中的筆也掉落在地。 封恒聞言內(nèi)心只有感動。那是他被困周朝時(shí)唯一喜歡吃的一道點(diǎn)心,東朝的宮人都不知道。薛盈能記得, 代表她并不曾忘記過他。 他丟下政務(wù)回到華章宮。 薛盈用過午膳正坐在院中亭臺里, 她眺望著宮墻, 目光里沒有焦點(diǎn), 她望的是更遠(yuǎn)的地方。 封恒走到薛盈對面做下:“從周朝回國后我便不曾再吃過周朝菜?!?/br> 薛盈回眸,淡淡一笑:“不提周朝菜了,不然我會思鄉(xiāng)?!?/br> “那我陪你彈琴, 像從前一樣?!?/br> 薛盈點(diǎn)頭。 宮人抬來琴小心放在案上,封恒凝望她微微一笑,低頭撫弄起琴弦。 他的琴依舊清絕冠耳,有些清冷, 每一道顫音又繾綣柔和。薛盈閉目聆聽, 漸漸地,她睜開眼,手托著下頷支在案上。像是那年十四五歲, 仍帶著少女的甜美和崇拜。 一曲畢,封恒問她:“在這里是不是會無趣,等戌時(shí)我有時(shí)間帶你去走走,你想去何處。” 薛盈想去國都,想去城中,想離開這里。但是她不能太快說出這心愿。 “那方宮闕叫什么,那是皇宮最高之地么。我想去那里。”薛盈眺望著遠(yuǎn)處的一棟高殿。 “好?!狈夂闫鹕?,“那你等我?!?/br> 戌時(shí)的天已暗下。 封恒如約來到殿門外,薛盈隨同他緩步走去,這是薛盈第一次走出華章宮。 沿途禁軍守衛(wèi)森嚴(yán),宮人在前提燈引路,途中禁軍與宮人見到他二人都跪地行禮,沒有人敢打量薛盈一眼。 步上這座最高的殿塔,整座皇宮都在腳下,放眼遠(yuǎn)眺,能見國都東都城中的萬家燈火。薛盈垂下眸光,從華章宮到城門,有數(shù)不清的宮道與宮門,她不可能只身逃離。 那封恒的寢殿會不會有密道? 夜風(fēng)拂來,薛盈聞到封恒身上的藿香草氣息,清冷且淡,仿佛讓人身臨湖邊,能掬起一汪水月。這是封恒的氣質(zhì),他一如從前清冷高貴,哪怕如今登了帝位,也不用龍涎香,不換許多習(xí)慣。 “我曾無數(shù)次站在這里,眺望那個方向?!狈夂闾种赶蛞箍铡?/br> 薛盈順著他翻飛的青衫袖擺望去。 他說:“那是通往周朝的路,我都在想,有一日你會笑著從那里出現(xiàn),回到我身邊?!?/br> “我現(xiàn)在,回來了??晌业男?,還不知何時(shí)能回來?!?/br> “不礙事,我可以等?!?/br> 他俯首凝望她,眼里一直溫情含笑。 身后忽有臣子前來,叩首道:“皇上,有緊急戰(zhàn)報(bào)傳來?!?/br> 封恒瞬間收斂一臉柔情,面目頃刻涼冷如霜。他目光掃過奏報(bào),放回在臣子手上:“稍后再議,去上珩殿等朕?!?/br> 薛盈心中緊張,但是她沒有問。 封恒安靜陪她觀這夜景。 一陣風(fēng)來,薛盈雙肩微微發(fā)抖。他微頓,緩緩將她攬入懷中。薛盈沒有拒絕,她聽到封恒心臟里的跳動,如戰(zhàn)鼓激烈。 “會不會冷?” “不會?!?/br> “你喜歡這樣的花好月圓么?!?/br> “我想小五?!?/br> 他微微沉默,擁緊她:“會很快的。” 薛盈渾身一顫,這句“很快”令她心尖竄起無盡恐懼。 封恒察覺到她渾身的冰冷,他頓了許久,握住她的手:“風(fēng)太涼,你還要在這里看看,還是回去?!?/br> “回去。”薛盈聽到自己聲音的顫抖。 她幾乎半個身子都靠在封恒胸膛,一步步走得太無力。封恒停下,垂眸凝望時(shí)將她橫抱著步下梯臺。 回到華章宮,封恒要將她送往偏殿。薛盈的心徘徊了許久。 她開口:“我害怕?!彼龘ё∷i項(xiàng)。 封恒低下頭,她與他就近在咫尺,連同薛盈心臟的跳動他都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看著她輕顫的睫毛詢問:“那去我的寢殿?” 薛盈輕輕點(diǎn)頭。 封恒將她送到寢殿說道:“我離開片刻,稍后便回來?!?/br> 薛盈聽著他的腳步聲遠(yuǎn)去,她環(huán)視著這寢宮,吩咐一殿宮人:“都去殿外守著吧?!?/br> 眾人應(yīng)該是受過圣令,都遵從她的命令。 薛盈飛快起身,她在寢宮里四處尋找機(jī)關(guān),想試探出密道。但寢宮一無所獲,她行至?xí)俊?/br> 各個角落薛盈翻了遍,她在忽然間不知觸碰到什么,臺架緩緩伸展,現(xiàn)出一個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