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手抹了抹眼睛, 疼得嗓子直抽抽：“比賽失......失誤.......而已。”

    顧巖明顯不信：“撒謊！”

    “沒撒謊?！彼宋亲? 哽咽著嗓子不耐煩的重復(fù)了遍：“就是比賽.....失誤！”

    顧巖眉頭擰得更深了, 盯著她逞強(qiáng)的側(cè)臉看了半響，估計(jì)問不出什么答案, 干脆放了她的胳膊, 轉(zhuǎn)身往外走：“我自己去打聽?！?/br>
    奚菲一怔, 始料未及，慌忙跑到他跟前伸手擋住他的去路，仰頭狠狠盯著他，突然大聲道：“不要你管！”

    顧巖低頭同樣恨恨的盯著她，下頜緊繃，黑漆漆的眼珠子里，蓄滿了隱忍的怒火。

    奚菲倔強(qiáng)的把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熱血上涌，近乎警告：“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決，不需要你插手！”

    顧巖眼瞳微斂，看著她這幅依然抗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心底所有的怨憤，失望，無措都從眼睛里流露了出來。他咬著牙關(guān)，強(qiáng)壓著胸口噴薄欲出的怒火。

    兩人就這樣，互不相讓的對峙著，陷入了一陣心悸的沉默。

    頭頂?shù)娜展鉄?，把兩人原本就發(fā)白的臉照得更加蒼白。

    而她已經(jīng)強(qiáng)撐到極限，胸膛起伏著，用力忍著的眼淚，幾次從眼眶里掉了下來。

    最后，她涌動的情緒稍稍退去了一點(diǎn)，緊抿的嘴唇緩緩松開，含著淚開口：“你別管我，我.......就是心情不好?！?/br>
    她自己闖的禍，不想還要麻煩別人去收拾。他對她越好，只會讓她覺得負(fù)累更多。

    四年前不想，現(xiàn)在也不希望。

    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憑自己的本事，拉短他們之間的差距。至少，再見到他時(shí)，是像以前一樣，自信而耀眼的自己。而不是像現(xiàn)在，狼狽的一塌糊涂。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沒有勇氣還把這些遭心事展現(xiàn)給他看。

    “我現(xiàn)在要去準(zhǔn)備待會兒的待定賽，先走了?！?/br>
    她慢慢垂下頭，也不看他是什么反應(yīng)，只是轉(zhuǎn)過身的一瞬間，眼淚再次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微微張開嘴唇，顫抖的吸了口氣，拉開門，拔腿走了出去。

    顧巖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沒有再追上去，也沒有再說一個字。

    直到了這一刻，他終于看清了。她仍然把自己困在過去的牢籠里，不肯放自己出來。

    她因?yàn)樗麄冎g的差距，終究認(rèn)為跟他在一起有壓力；她因?yàn)閷ν瑢W(xué)的愧疚，折磨著自己，始終不肯讓自己過得舒坦。她也想走出來，可是怎么也突破不了那道屏障。

    而他，想要伸手去幫她一把，哪怕他每一步靠近的都異常謹(jǐn)慎，她還是用盡心思戒備。

    可此刻，他胸口那純純的疼痛，讓他再次確認(rèn)，如果她自己不愿赦免自己，這個坎兒她永遠(yuǎn)都不可能跨不過去。

    逆光中，她的背影脆弱而倔強(qiáng)，倔強(qiáng)到令人心疼。

    發(fā)白的日光燈照在她身上，像要把她融進(jìn)了時(shí)光里。

    ........

    顧巖沒有再回錄制現(xiàn)場，直接提前離開了。

    出體育館后，徐聰已經(jīng)把車開過來停在了路邊。顧巖走過去，徐聰給他拉開車門，他坐了進(jìn)去。

    徐聰坐回駕駛位上，從后視鏡里看他一眼，奇怪道：“好像還有后半場，今天怎么提前離開了？”

    他掏了根煙銜進(jìn)嘴里，偏頭點(diǎn)燃，火光印在他臉上，就見他眉心緊皺著。

    徐聰笑道：“今天的表演不好看呀？”

    他猛吸了口煙，又緩慢地吐出一大口煙霧，偏頭看向窗外道：“嗯?！?/br>
    “那現(xiàn)在是直接回家？”

    他想了一秒，說：“去工作室?！?/br>
    徐聰：“好?！?/br>
    ........

    晚上十一點(diǎn)的體育場，一切喧囂熱鬧，都已歸于安靜。

    奚菲獨(dú)自一個人，手里拎著自己的笛簫，沿著路燈，走回宿舍。

    路燈將她的影子，拉長又縮短，拉長又縮短。

    走到了路的盡頭，她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回頭看了眼。

    體育館上方霓虹燈倒映在她微濕的眼里，像蕩在水里一樣。

    這場盛宴，在主持人宣布她止步五強(qiáng)的時(shí)候，于她，已經(jīng)落幕，散場。

    從此跟她就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她疲憊的回到宿舍，屋子里漆黑一片。她走進(jìn)去，反手輕輕關(guān)上門，按開燈。

    站在門口環(huán)視一圈，這間小小的宿舍，居然陪她度過了一個多月。

    來的時(shí)候，心情激動澎湃。今天就要離開，只剩無盡的落寞。

    她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隔壁宿舍的賽友們過來跟她告別，即便是心里很難過，她依然笑著祝福大家前程似錦。

    有人考慮到晚上不安全，問她：“已經(jīng)這么晚了，怎么不等到明天再走？”

    奚菲按上行李箱的密碼鎖，說：“打了電話讓我jiejie過來接我。”

    因?yàn)閷?shí)在是不想再在這里呆了，怕又觸及痛點(diǎn)。

    大家又說要送她出去，奚菲委婉拒絕了。

    她拖著行李箱從培訓(xùn)基地走出來，深夜的馬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頭頂月朗星疏，夜色寧靜而愜意，如此美好的夜晚，她卻無心賞風(fēng)景。

    她心里琢磨著，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還是先不要回大院。從兜里掏出手機(jī)，打算給奚薇打了個電話，先去她那里住幾天。

    但是她不知道奚薇去了外地演出，手機(jī)一直沒有人接聽。

    等了幾分鐘再打，仍然無人接聽。

    一遍。

    兩遍。

    三遍。

    ......

    馬路邊，奚菲曲腿坐在行李箱上，盛夏的夜風(fēng)輕撫著她的裙角。

    她仰頭望著夜空，長長吐出一口氣，眼眶微微發(fā)潮。

    屋漏偏逢連夜雨，看來今晚真要露宿街邊了。

    回大院，班車早就停線了。

    再摸摸兜里的錢包，連住一晚酒店的錢都不夠。

    好像已經(jīng)無路可走。

    對面的住宅樓里，窗戶的燈光都熄滅了。路上一個人沒有，連過往的車輛也越來越少，唯剩一排暈白的路燈給她作伴。

    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加上晚上的神經(jīng)總比平時(shí)脆弱，又想起最近的種種遭遇，心里一口氣始終無法平衡。

    手機(jī)突然響了起來。

    她一喜，趕緊接起來：“小薇，你在家嗎？”

    “我在外地演出，剛剛才看到你的電話?！鞭赊眴枺骸澳阍趺戳藛?？”

    一盆涼水從頭頂灌了下來，她的心也狠狠沉了下去：“.......哦，沒事。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啊？”

    “后天吧，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我.......”她咬咬嘴唇，有些難以啟齒?？涩F(xiàn)在真的是走投無路了，不得不硬著頭皮把今天的情況跟她講了一遍，輕聲開口：“你能不能先借我點(diǎn)錢，下個月再還你。”

    她在大學(xué)的生活費(fèi)，是每個月月頭爸爸定期打的。因?yàn)檫@個月參加比賽消費(fèi)比較多，還要過幾天才八月一號，所以她就沒開口找父母再要。

    “當(dāng)然可以啊。哎呀，我剛一直沒看手機(jī)，你不會在路邊等了一個多小時(shí)吧？”

    奚菲鼻子一酸，低低的“嗯”了聲。

    “天吶！”奚薇又驚又急：“你再等一下，我微信里面沒錢，現(xiàn)在馬上去酒店旁邊的銀行存了錢就給你打過來?！?/br>
    她喉嚨像被什么堵住，艱難的溢出了一個字：“好?！?/br>
    掛了電話，她又在原地失魂落魄的坐了一會兒。突然間，毫無預(yù)兆的，一滴眼淚從眼睛里掉了下來。

    她趕緊抬手抹去，可是越抹越多，像斷了線的珠子。

    壓抑在心頭的疲憊，緊張，害怕，孤單又在一瞬間如海潮涌上心頭。她克制不住了，干脆一個人在街邊哭了起來。越哭越心酸，越哭越委屈，越哭越覺得自己像個被世界遺棄的孤兒。

    累了一整天，現(xiàn)在還流落在街邊無家可歸。

    她一下子從行李箱上蹲了下來，抱著自己嗚嗚大哭。

    這么大的城市，就沒有一個地方是她的容身之處。

    正哭得傷心，忽聽馬路對面一群男生的笑鬧聲。她嗓子一抽，抬起腦袋看過去，是一群夜不歸宿的小混混。個個打扮怪異，頭發(fā)染得花里胡哨。

    那群小混混也看見了她，沖她流里流氣的吹著口哨。

    奚菲的心一嚇，悲傷的心情一掃而空，轉(zhuǎn)而代替的是隴上心頭的深深恐懼感。

    有個小混混吊兒郎當(dāng)?shù)臎_她吹了聲口哨，問：“美女，這么晚還不回家，被男朋友拋棄啦？”

    奚菲想起電影里深夜女孩兒在路邊遇到流氓的情景，嚇得臉色發(fā)白。

    完了。

    那群小混混見她蹲在路邊呆呆的，嘻嘻哈哈的朝她走了過來，像尋到了什么獵物似得。

    奚菲愕然望著他們，慌忙從地上站起來，拉起行李箱就跑。

    見她這么害怕，更刺激起了那群家伙們戲謔的玩心。

    “跑什么呀，哥哥們帶你回家。”

    奚菲不敢回頭，咬著牙拼命朝前跑，結(jié)果腳下踢到地下通道的井蓋，哐當(dāng)一聲摔在了地上。

    膝蓋疼得全身發(fā)麻，但是她顧不上，爬起來繼續(xù)逃命似的跑，身上汗如雨下。

    有個男生看到地上一塊鮮紅的血跡，又瞧她一瘸一拐怕成那副鬼樣子，突然就沒興趣嚇唬她了：“算了算了，還是回家睡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