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有新聞自由權(quán)，公民有監(jiān)督權(quán)與知情權(quán)，司法公正任重道遠(yuǎn)，大眾需要真相。本報記者李思。”

    第36章

    許亦歡在二中貼吧看見新聞截圖, 事情已經(jīng)發(fā)酵兩天，整個首頁都是她的名字。

    有一瞬間窒息, 好像被扒光了掛在墻上, 赤身裸體, 沒地方躲，沒地方藏，任由他們觀賞點評。

    “許某某, 許亦歡？”

    “真的是高三6班許亦歡嗎？跳舞的那個?！?/br>
    不止本校學(xué)生，好像全世界都聞風(fēng)涌到這個熱騰騰的地方, 及時跟一波潮流。

    “聽說你們學(xué)校有個女生被強(qiáng)/jian了？”

    “有照片嗎？長得怎么樣？”

    她和江鐸進(jìn)賓館的視頻又放了出來。

    “我們被騙了, 他們根本就不是親的表兄妹, 開房被拍到還狡辯！”

    “所以她和一對父子……”

    “天吶好惡心！”

    許亦歡的心臟被千萬只手掐住, 疾風(fēng)驟雨里，幾個微弱的聲音淹沒其中。

    “你們瘋了嗎？對受害者說這么惡毒話？”

    “事情沒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是吧？”

    “拜托，樓上沒看磅礴新聞嗎？那么多疑點, 到底事實怎么樣誰敢下定論？”

    “我見過江鐸他爸，初中來班里開過家長會，長得好帥好帥……我看許亦歡自己撲上去還差不多。”

    “就是, 這女的自己跑到別人家，又說別人強(qiáng)/jian她, 現(xiàn)在死無對證, 她怎么說都行咯？”

    許亦歡坐在電腦前瞪眼望著屏幕, 她分明感覺自己在狂喊, 在辯解, 可嗓子里卻半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不是的、不是的，你們?yōu)槭裁匆@樣？閉嘴?。?/br>
    ……

    可惜觀眾正在興頭上，沒看膩怎么會消停。

    瞧，這不又一條新的熱帖出現(xiàn)了么？

    “外人閉嘴，高三（6）班有話說。”

    上個月集體為她送上藝考祝福的高三（6）班，是來救她了嗎？許亦歡揣著殷切的希望點進(jìn)去。

    “我是6班程恩琳，請問你們看熱鬧看夠了嗎？許亦歡個人的事憑什么讓我們?nèi)嗯阒庋?？還有九十六天就要高考了，希望這三個月許亦歡不要回來上課，她畢竟殺了人，大家都很害怕。如果你們要討論，麻煩別帶上高三（6）班，我們不想被當(dāng)成動物園觀賞，謝謝。”

    “我是6班遲瑞，我同意。”

    “我也同意?！?/br>
    “……哇，你們這樣不怕把人逼死嗎？”

    “我也是女孩子，如果我遇到這么惡心的事，我早就去死了?！?/br>
    “人家有經(jīng)驗，開過房，做過愛，多一次少一次有什么區(qū)別？拿死嚇唬誰呢？”

    “別這么說，萬一她真的死了，是不是要怪到我們頭上？”

    “關(guān)我屁事??？”

    “你們6班說話注意點兒，當(dāng)心被她看到會殺人哦?！?/br>
    ……

    許亦歡突然不識字了。分明是中文漢字，從小就學(xué)的，突然間不認(rèn)識了。

    緊接著她開始嘔吐，抑制不住的反胃，污穢物從喉嚨里涌出來，嘩啦啦吐了滿桌。

    不知何時靈魂仿佛從身體抽離，站在書桌旁看著這陌生的一切。

    這是誰??？

    她就像看見一只重傷的小鹿，被盤旋的禿鷹啃食血rou，半死不活，一片血污，嘖嘖，可真慘。

    還好不是我。

    初春夜晚幽涼，小區(qū)里玉蘭花開，香氣襲人。夜深了，許芳齡洗完澡，悄聲推開房門，想看許亦歡睡了沒有。

    她沒睡，只是渾身僵直地倒在地上一陣一陣痙攣抖動。

    許芳齡張著嘴呆了一秒，大步上前，同時驚呼：“岳海！”

    “??？怎么了？”

    “快點過來！”

    許芳齡驚嚇不已，慌亂中抬起脖子掃了眼電腦屏幕，只見輸入框里有一段沒有發(fā)送出去的文字。

    “我不死，不讓你們得逞，不給你們提供另一場輿論盛宴，絕不?！?/br>
    ***

    次日清晨開始下雨，淅淅疏疏，落了滿城。天還未亮，學(xué)生們打著花花綠綠的雨傘陸續(xù)進(jìn)校。

    外面天色陰暗，高三（6）班燈光明亮，有人在擦黑板，有人在寫作業(yè)，早讀課的老師還沒有到，教室好像家禽市場，嘀嘀咕咕，碎語一片。

    “喂，昨晚你逛貼吧了嗎？有沒有看見那誰發(fā)的貼？”

    “看見了，好可怕，她是不是太過分了？”

    “對啊，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莫名其妙跳出來找存在感，落井下石?！?/br>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被議論的人聽在耳中十分刺激，當(dāng)下扔了書，“砰”一聲響，嘈雜的教室逐漸沉默，眾人紛紛轉(zhuǎn)頭看她。

    “你們誰對我有意見，可以當(dāng)面說，背后嚼舌根子算什么本事？”

    沒人吭聲，班長皺眉嘆氣：“程恩琳，你還是把帖子刪了吧，大家同班同學(xué)，留點余地。”

    程恩琳冷笑：“哦，壞人我做了，現(xiàn)在你們要當(dāng)好人了是吧？裝給誰看呢？我就不信了，如果許亦歡回來上課，你們還能像以前一樣對她？別忘了，她殺過人的，我害怕還不行嗎？！”

    靜默中忽然有個聲音從角落發(fā)出：“可她是受害者，殺人也是正當(dāng)防衛(wèi)，檢察院都已經(jīng)決定不起訴了啊?！?/br>
    程恩琳尋聲望去，原來是她根本沒放在眼里的方婭：“你沒看新聞嗎？誰知道里頭有什么內(nèi)幕？許亦歡和江鐸的事你們都聽說過吧，她像那種自愛的人嗎？江鐸他爸為什么要對她下手？她當(dāng)自己是仙女呢，是個男的都愛她、都想強(qiáng)/暴她，呵，惡不惡心？”

    又道：“誰也別裝好人，嘴上說得好聽，其實還不是興致勃勃地等著湊熱鬧么？”

    突然又點名：“那個誰，張蕓，”程恩琳掃過去：“你口口聲聲叫許亦歡師父，和她一定很親近吧？這件事你怎么看，說說唄?！?/br>
    張蕓略微愣怔，然后立刻訕笑：“我跟她不熟啊，問我干什么？關(guān)我什么事??？”

    程恩琳白了一眼，目光投向廖依雪和趙夢嘉，她們二人心下惱怒，但對方氣勢太強(qiáng)，她們不敢爭辯，只繃著臉別開了頭。

    “既然沒人跟我辯論，那就老實閉嘴，可以嗎？”

    正在這時，邱漫突然從教室門外進(jìn)來，眼神無比鋒利，脫口直問：“張蕓，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br>
    張蕓垂眸盯著卷子不作聲。

    邱漫面色極冷，轉(zhuǎn)而望向程恩琳：“我以前以為你只是嘴欠，沒想到心腸那么壞。剛才的演講真夠精彩的，你很興奮是吧？”

    程恩琳深吸一口氣：“你幫那個殺人犯說話？”

    “法律已經(jīng)認(rèn)定她無罪，你憑什么說她是殺人犯？”

    “她殺人是事實??！邱漫你能不能別那么天真？如果法律真的讓人信服，為什么記者還會提出那么多疑點？既然有疑點，你為什么選擇站在她那邊？”

    遲瑞見她們就要吵起來，忙岔道：“是啊，這個案子沒有經(jīng)過法院庭審，只是檢察院決定不起訴，我們公眾不服也很正常，畢竟你知道很多時候法律也不管用啊！”

    邱漫冷笑：“你們不服？你們算什么東西？不依靠法律，難道要靠你們在網(wǎng)上私設(shè)刑堂？當(dāng)法官判人生死是不是很爽？??？”

    鴉雀無聲。

    程恩琳咬唇盯著邱漫。

    正在這時，走廊一陣竊竊私語，有人詫異地驚呼：“江鐸，你怎么來學(xué)校了？”

    邱漫猛地回頭，嘈雜中仿佛能辨認(rèn)那人的腳步聲，一秒，兩秒，三秒，江鐸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

    他穿一件黑色衛(wèi)衣，大概沒帶傘，沾了雨，臉上有些濕。

    他面無表情掃向眾人，目光落在某處，然后一邊抬手掀開帽子，一邊徑直走向程恩琳。

    “干什么？”

    話音未落，程恩琳被抓住衣領(lǐng)提起來，緊接著“啪”一聲巨響，江鐸一巴掌將她扇了個天旋地轉(zhuǎn)，眼冒金星。

    “你、你敢打我！”

    程恩琳驚恐尖叫，很快又是“啪啪”兩個耳光，下手極重，壓根兒沒因為她是女的而有半分留情。

    周遭男生反應(yīng)過來，立刻上前阻止。

    “你瘋啦！跑到我們班欺負(fù)人是吧？！”

    江鐸扔掉程恩琳，隨手抓住遲瑞，拳頭重?fù)裘骈T，將他揍得鼻血直流。

    “媽的你找死！”

    男生們氣憤難當(dāng)，一窩蜂圍上去，罵罵咧咧開始還手。

    他們很憤怒，江鐸卻不要命，抄起凳子往死里砸，那目光就像餓狼撲食，泛著血腥，仿佛此刻已經(jīng)喪失了理智與人性。

    “別打！住手！”邱漫試圖勸架，班長忙上前拉人。

    王簡和何展揚聞聲趕了過來。

    “江鐸，別打了！”

    “你想坐牢嗎？！”

    他們幾乎是從糾纏的人堆里把他拖到講臺后面。

    “許亦歡好不容易沒事了，你又想進(jìn)去是吧？！”

    何展揚連拉帶拽地架著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