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朱九與她一唱一和道:“江大統(tǒng)領(lǐng),阿九只看見敵方大將指使心腹手下刺殺您,幸虧阿九離得近,不然您怕是要中招了?。 ?/br> “是啊朱副統(tǒng)領(lǐng),本將軍是弓騎兵,不擅長近戰(zhàn)搏殺,這個蠢蠢欲動的敵方大將就交給你了呀!” “你們——你們怎么能——” 銀刀如一道閃電,截斷陸波城的話,朱九持刀撲上,快如閃電,眼底的殺意縱橫彌漫,無法遮擋,他恨不得一刀一刀把這個折磨過褚先生的人切成rou片,砍了他那膽敢對褚先生動手的臟爪子,他也的確這么做了,銀刀一閃而過,第一刀斬下了陸波城的右手。 “啊啊啊啊——————” 大殿里響起殺豬般的慘叫來,然而只有陳王嚇得幾欲昏厥,其余宮人侍女早在這之前被玄鳥營的女將們清走了,其余的軍隊士兵,也早早都有了布置,大殿上發(fā)生的事兒根本無人打擾。角落里的銀鷹都露出暢快的笑意,朱九干了他們早想干的事兒,這人色膽包天,抓了褚先生去折磨不說,還試圖行些骯臟齷齪之事,幸虧得龍雀少年們到得及時,那些軍校的孩子們一回來就告了狀,而且那個百里鴻格外會添油加醋,描述完畢之后,銀鷹們恨不得真長出鷹爪子,定要活活撕了那陸波城不可。 緊接著,銀刀飛舞,快似閃電,刀光連成一片絢麗光幕,陸波城起先還有些慘叫聲,再后來分明驚恐疼痛交加、早早暈了過去,朱九雖然心里氣憤,到底也沒真一刀刀片下去——那手段太殘忍了,朱九上慣了戰(zhàn)場,自認為偶爾做一回心狠手毒之輩也沒什么大不了,但褚先生會不喜歡的…… 手起,刀落,陸波城的人頭咕嚕嚕滾過去,和那些夜族人死不瞑目的腦袋撞到了一起,生時狼狽為jian,死后,便也到一處去了。 褚先生常講,即便在戰(zhàn)場上,面對將要殺死的對手,也應(yīng)當予以尊重——銀鷹們都記得,所以這種報復(fù)只敢背地里偷偷干一回——實在是陸波城太不是東西,拿來當對手都侮辱對手兩個字。 但朱九說:“若是先生在,又要訓(xùn)斥我們了——他不是東西,你們便也不遵循道義了?怎么能把自己拉低到和對方一個水平線上去,太丟身份!” 江婉如笑起來:“這說得竟然有些道理,如此,少砍兩刀便少砍兩刀吧,這樣也夠我出氣了,這家伙作威作福,在軍中橫行霸道,還曾試圖玷污我手下女兵……父王,當年我告到您面前來,您是如何回我的?‘不過一個女奴罷了,陸將軍勞苦功高,他若喜歡,送他有何不可?’” 陳國主頹然坐在他的王位上,朱九將一紙早已寫好的禪位國書擺在了他面前,江婉如也不客氣,拿起筆塞進陳國主手里,掐著他手腕便寫下了名字,又從他身上摸出國主金印,徑直蓋了下去。 小小一方金印落在紙上,無聲無息,陳國主卻像是聽到了什么巨響,他全身抖了一下,大喊一聲:“江山后繼無人,陳國亡啦,我愧對列祖列宗——” 然后便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陳國的權(quán)力交疊就在一夕之間,但一切過度平穩(wěn)順遂,眾臣被一一策反,只有極個別死忠老臣負隅頑抗,但真正想“殉國”的寥寥無幾,大家就好像集體跳槽一樣順順當當,第二天起床繼續(xù)給新的國主上班——給誰干活不是干呢,藍玨沒有大規(guī)模清理舊貴族,他選擇溫水煮青蛙,等到各種法律、規(guī)章、社會秩序全部建立起來,這些貴族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不知不覺就失去了權(quán)力。 民間百姓也沒有太過強烈的意識——改朝換代了,聽上去夸張,但好像……沒什么區(qū)別? 直到戶籍登記找上門來,信用點數(shù)開始推行,家里的小孩被學(xué)校派來的老師上門詢問想要學(xué)什么的時候,懵懵懂懂的市民才感覺出,好像,哪里不一樣了? 整個南境,便只剩下了楚衛(wèi)與晉國,還擋在面前,負隅頑抗。 藍玨坐在營帳當中,他的目光早已不在區(qū)區(qū)南境之內(nèi)了,南境只需要再花點時間而已,他現(xiàn)在考慮的是更遠的地方。 當年他從平臨城突圍南歸時,那曾經(jīng)上門叩拜,愿以身相隨的政客戚咸,在藍玨差點都把他忘了的時候,終于,遞上了書信。 “東洲、中原已亂,如今我齊國老國主故去,新國主昏庸,不知君上是否還記得,當年之約?若君上身邊,仍有戚某一席之地,戚某愿報以整個中原?!?/br> 第103章 坦白說, 藍玨回憶了一下誰是戚咸,然后終于隱約記起一個有點虛胖的中年人來,是個有志之士——可是如今天下大亂, 最不缺的就是有志之士,幾年前南歸途中, 偶然碰到這個人一次, 但表忠心誰都會,所以藍玨并不確定如今的戚咸究竟是什么狀況。 他慢慢想起, 當年戚咸表示愿意追隨藍玨,記得褚襄好像還說過,那個戚咸在中原一帶頗為有名,是個口吐蓮花的說客。他跟隨齊國老國主,據(jù)說是為了報什么什么恩的, 但齊國老國主年老體虛, 天不假年,也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新國主昏庸, 當年戚咸便說過,伺候了老國主離世,便要轉(zhuǎn)投唐國麾下。 楊豐不由得問道:“國主, 此人可信?可依我看, 誰知是不是為了榮華, 抱著尋找下家的目的來的?” 放下書信, 藍玨點了點筆, 要楊豐研墨,半晌后忽然笑道:“內(nèi)勤文職就不要參與討論戰(zhàn)事了!” 楊豐:“……” ——國主和褚先生學(xué)壞了!楊豐是個侍從,職責(zé)以照顧藍玨日常起居為主,但因為從小便是近隨,關(guān)系近,總能和國主閑聊兩句,但他也確實志不在軍事政治,經(jīng)常講些蠢蠢的觀點出來,所以有一次褚襄沒忍住,說了這么句星際年代在艦隊里常講的吐槽語,竟然給藍玨學(xué)了過去。 不過藍玨學(xué)了是學(xué)了,還是簡單提點了楊豐一下: “我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胸懷大志,他只要為我工作、能做對唐國有利的事就行了,褚先生早前就是這般與我說的,天下之大,奇人怪才遍地,若都是以品德心性來考核,著實沒個統(tǒng)一標準,日后凡事,就以規(guī)章流程來cao辦就好,他心里想什么,本王不管,事情辦得妥帖就行?!?/br> “哪怕那人就是來沽名釣譽,或者貪圖富貴的?” “那更好管理了!”恰好進門的褚襄笑著說道,“要是求的是什么忠臣氣節(jié)一類的虛無之物,還真不好籠絡(luò),求財?shù)脑?,軍隊的授銜封爵制度已?jīng)成型,除了軍事人員以外的政務(wù)職員,工資標準也都已經(jīng)訂好了,干到什么水平就拿哪個標準的薪酬,想要榮華富貴,可以啊,努力工作哦!” 為了激發(fā)工作熱情,褚襄專門選些成績突出、得以加官進爵的人,每月一次刊登在《唐國周報時政版》上,到處宣揚,這些人當中不少都是出身底層的平民百姓,一點點做起來,認真努力,已經(jīng)分了田地,有了官位,刊登出去之后,激勵了更多出身普通的人。 氣節(jié)雖重,卻也不可以當飯吃,而且精神境界應(yīng)當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而非受到外力強迫,所以褚襄早早就說服了藍玨,不必苛求每一個臣民都有忠君愛國的報國之志,倒不如視作“雇傭關(guān)系”,建立一種契約精神,有來有往,而非單方面的無私付出、偉大品格。 也是顧臨之做了個良好典范,最開始顧臨之投效的時候,藍玨還頗為看不上他,覺得此人唯利是圖,但這些年唐國經(jīng)濟發(fā)展如此好,顧臨之是頭功。他愛財,愛名,愛地位,所以唐國就給他錢財?shù)匚?,給他榮華富貴,而且他每月上繳的財政報告越好,給他的也就越多,為了這個,他就是每天熬夜加班都甘之如飴,一到發(fā)月錢的時候,全都城差不多都能聽見顧臨之得意的笑聲。 藍玨道:“那好,既然送上門來,我也正在思考如何突破中原地區(qū)呢,那便允了戚咸,讓他放手去做便是了。” 南境戰(zhàn)況進入了尾聲,余下楚衛(wèi)晉國還在,但已經(jīng)不構(gòu)成太大威脅,藍玨之所以還沒平了這兩國,不過是防止樹大招風(fēng),一旦南境統(tǒng)一,東洲中原地區(qū)的亂局怕是要暫停下來,集中對付一家獨大的唐國了。 因此,陳國雖已經(jīng)被唐國征服,卻仍保留著陳國的名號,江婉如的兄長江卿月被立為了攝政王,不過誰都知道那是個擺設(shè)。 謝知微一邊登記人員名單,一邊吐槽:“這個兄弟怎么叫得這么像白墨他們樓里娘子的花名……古代人起名也不行的啊!” 江卿月這個人,褚襄沒見他之前,聽過江婉如的描述,還以為那是個二世祖,油膩膩胖墩墩不修邊幅整日吃喝嫖賭的那種,所以,從屏風(fēng)后面走出那位豐神俊秀的青年時,褚襄腦洞一歪,差點以為是二世祖的男寵。 江婉如神色平淡,介紹道:“這是我的王兄,江卿月?!?/br> 那青年芝蘭玉樹,溫潤如玉,頗有君子端方之態(tài)。 “見過褚先生?!苯湓滦辛艘欢Y,儀態(tài)端莊卻又略帶了些閑散,從骨子里便有一種風(fēng)月無邊。 他看上去半點沒有“亡國”的惱恨,甚至江婉如告訴他,他們的父親將會被軟禁在宮城,他也沒什么反對的意思,甚至看起來有些開心。 江卿月親自端了茶和點心,請褚襄坐下,不一會兒他便講起了自己的事來。 “我從小就被父王嚴厲管教,叫我學(xué)兵法,學(xué)武術(shù),還有讀國策,讀些干巴巴好無聊的東西……”說這話的時候,江卿月就像一個抱怨選錯了專業(yè)的大學(xué)生,盡管他依然優(yōu)雅地坐在那兒,但褚襄已經(jīng)自動給他腦補了一個抱著小抱枕委屈哭的形象,他說,“我生來便不喜歡那些,我也知道我不擅長那些,我曾頂撞父王,我說,小妹喜歡兵法,喜歡射箭,為什么不能讓我們換換,送我去學(xué)學(xué)琴棋書畫,讓小妹來學(xué)這些東西呢,她天天都想來偷聽的!” 江婉如笑起來:“是啊,兄長一說完,我就被父王叫去訓(xùn)斥,抄了三百多遍女德?!?/br> “是我的不是了……父王常訓(xùn)斥我,生為男子,半分壯志雄心都沒有,小妹常說,這世道對女子何等不公,可我卻覺得,我亦沒有被公正對待啊,只因為我是男人,便必須學(xué)會舞刀弄槍?我便不能安安靜靜寫寫畫畫了?”江卿月嘆道,“如今先生若是想養(yǎng)著我這閑人在這兒,撐撐場面可以,可千萬別給我什么奏折公務(wù)來看,那真是會要了我的命的!” 說罷,三人都是一陣唏噓,很快褚襄就發(fā)現(xiàn),江卿月幸虧沒有真的做國主,不然他就是那種典型的點錯技能點的亡國君,治國理政一樣不懂,琴棋書畫到是樣樣精通……不過他也沒真閑在宮里什么都不做,他幫著去負責(zé)畫宣傳畫了,好些個從沒配合過的畫手在他指導(dǎo)下,一起繪制一副巨型海報,十幾米寬幅那種,畫得又快又好,色彩艷麗明快,掛到飛艇上去,那叫一個招搖過市,宣傳效果十足十的好。 “我決定了!”褚襄說,“我們不能只有軍校和基礎(chǔ)教育,一個國家并不止需要暴力部門……我們可以開始著手建設(shè)些……比如,藝術(shù)學(xué)院?” ——現(xiàn)成的院長在這兒擺著,不用多浪費??! 被趕鴨子上架的江卿月抱著紙筆,一臉迷茫,待到開學(xué)大典,聽說竟然還要“院長講話”,和每一個沉浸在自己小天地里的藝術(shù)家一樣,江卿月明顯社恐發(fā)作,雖然面上一派優(yōu)雅從容,實際上全身汗毛都快變成火箭發(fā)射離體了。 ——以上來自謝知微掃描結(jié)果,光憑看還真看不出來。典禮當天,江卿月知道自己說不好,干脆抱了張琴上去,或許藝術(shù)家們的腦電波有一個獨特頻道吧,總之臺下新生聽得是熱淚盈眶,感動非常,結(jié)束后掌聲雷動,而旁觀的褚襄只能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艦長,你以前不會彈這個琴的?” “曾經(jīng)會……忘了……雖然沒忘干凈,但也大約就還能彈個《兩只老虎》或者《小星星》?!瘪蚁暹z憾地說。 “哦……”謝知微若有所思。 在新的藝術(shù)學(xué)院帶動之下,南境開始了一股新的文藝風(fēng)尚,民間藝術(shù)家花樣百出,盡情創(chuàng)作,普通百姓茶余飯后,也愛湊湊熱鬧,就算聽不懂臺上那位琴師的古曲和彈棉花有什么區(qū)別,但一次不懂,我們還不能去第二次嗎?長年累月接受熏陶,總能耳濡目染,沾點風(fēng)雅吧?沒有人規(guī)定聆聽琴曲、欣賞畫作的必須是業(yè)內(nèi)人士。 與褚襄想得不一樣,江卿月出身宮廷,在得到他的自由之后,竟然格外喜歡走街串巷,換身尋常衣服,就溜到街上去即興表演了,他時而彈琴,時而作畫,一時間陳國都城這邊都知道街頭有個“流浪藝人”,他能彈高雅的古曲,但若是喝兩杯酒開心了,沒準也給你彈一個市井小曲兒;他會畫潑墨的寫意山水,但也能給街邊的一家人畫全家福肖像,而且收費相當便宜。 以至于,從此在他的帶動下,陳國原本的都城慢慢成了南境有名的“浪漫之都、文藝圣地”。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了次年秋天,便在此刻,楚衛(wèi)終于支撐不住,遞交了降書。 第104章 插播番外1:星空少年01 褚襄有陣子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在兩個世界都叫褚襄——這一般不是穿越網(wǎng)文里的套路嗎——因為另一個世界或者書里的某個角色恰好和自己重名, 然后自己一不小心意外死了, 就嗖地一下穿過去了。 后來褚襄忽然想起來為什么自己兩個世界都叫褚襄了,大約在他一歲半多的時候, 聲帶和口腔發(fā)育到可以清晰吐出完整詞句后,他說的第一句話既不是爸爸也不是mama, 更不是家里阿貓阿狗的名字, 是——“我叫褚襄”。 然后,他心略大的新世紀爹媽一聽, 哎呀,這是個天才, 自己給自己起了個名兒,還挺好聽, 那我們給他改成這個吧! 那算是靈魂對家鄉(xiāng)的無意識留戀? 褚襄是被人“害死”在春宴之前的,除了貴族們舉辦的春宴, 這些自詡風(fēng)雅的文人墨客們也有自己私下里的聚會活動, 比如頂頂有名的千鯉池,這幫學(xué)士名流熱愛在這兒喂魚喝酒, 直到褚襄喝得有點醉,酒后微醺獨自站在湖邊看魚, 忽然有什么人從他背后拎起他的領(lǐng)子,把他丟下了湖——那個湖是有護欄的, 褚襄百分百肯定自己不是失足, 那護欄得到他胸口下方的位置, 想掉下去,需要后頭有人把他舉起來。 當年的褚襄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丟進湖里喂魚,但他也沒有時間仔細思考,更夸張的事兒隨之發(fā)生。 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張嘴下意識地喊了一聲,于是新生的嬰兒發(fā)出嘹亮的啼哭,一個等在旁邊急不可耐的男人聽了,差點伸手從護士懷里搶孩子。 這是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小小只的褚襄躺在嬰兒床上,忽閃著大眼睛四處瞧——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說什么,都因為太小、聲帶發(fā)育不全而變成無意義哭哼之后,他就老老實實閉嘴了,而且,發(fā)出聲音真的很累——對才出生的嬰兒來說。屋子寬敞明亮,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天花板上能看到云彩的形狀,褚襄錯愕著,在他熟悉的世界里,不存在這樣明媚整潔的大房間,因為貴族們的房間干凈,卻不可能沒有奢華裝飾,而平民家里簡潔,但一般充滿塵火氣息才對。 每隔一定時辰,有一些穿白大褂的男人女人進進出出,給他喂奶、喂水、換洗污穢的衣物,他還會被帶去給那個差點和護士搶孩子的男人抱,房間里還有一名女子,褚襄艱難地推論得出——這是他母親。 新世界的父母捧著小小的、安靜的小孩兒,如同捧著一件珍寶,如果褚襄現(xiàn)在能聽懂這個世界的語言的話,他會聽見他爸高聲宣布:“我要為他寫詩,我要歌頌這個純潔美麗的生命!” ……呸,長大后的褚襄和任何一個本土叛逆少年一樣,吐槽自己老爸過于酸溜溜的現(xiàn)代詩歌。 他父親是一個詩人,母親是個搖滾樂隊的鍵盤手,他父親有一大半的詩都在描繪他母親演出時的風(fēng)采,但褚襄長到四五歲、不會再在公共場合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狀況之后,他父親抱著他去過一次母親的音樂會……怎么說呢,你們開心就好。 褚襄痛苦地捂著耳朵,再度找回了瀕死的恐懼感,他媽那個重金屬搖滾實在是一種精神攻擊,臺下各種歡呼的小青年,畫著濃厚的黑眼線、深紫色的嘴唇,鼻子上能打一排環(huán),耳朵上吊著至少兩厘米的大尖牙,他媽在臺上穿著熱辣皮短裙,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踩電門一樣蹦跳著彈琴。 ——這個世界的藝術(shù)真可怕?。?! “你的mama就是我生命里最旺盛的火焰!她燃燒,她快要把我燒焦,我的內(nèi)心感受到無與倫比的炙烤——” 褚襄面無表情地轉(zhuǎn)了個身,把沉浸在藝術(shù)世界里的詩人鎖回自己書房,防止他荼毒家里唯一一個正常人。 ……等等,褚襄關(guān)門的手一頓,片刻后垂頭喪氣地跑去和掃地機器人蹲在了一起。 “我可是‘穿越’來的,說實話,我才最不正常吧?”他一邊說,一邊戳了一下機器人。 掃地機器人舉起天線,賣萌:“親愛的小主人,您需要萌萌為您打掃哪里?” 這就是褚襄在新世界的家了,明媚溫暖的家,一對兒搞另類藝術(shù)的父母——是的,褚襄十幾歲后對世界的了解更加全面,才終于知道,即便是在新世界,他那火辣的夜場女王母親、寫酸詩情歌的父親,也并不是大眾藝術(shù)的主流。 不過,或許是因為死過一次,褚襄對周邊事物的接受能力非??欤錆M熱情,到處探索各種稀奇古怪的事物,比如,他還是嬰兒時就被頭上飛過的飛行器嚇了一大跳,等長到四五歲,能拿動扳手了,實在忍無可忍,領(lǐng)著家里的掃地機器人,去車庫把他爸剛買的飛車拆了。 拆完有點做賊心虛,又努力拼了回去,但不幸多了好幾個零部件。 后果很慘,他的詩人父親當場詩興大發(fā),熱情贊美了自己兒子探索世界、學(xué)習(xí)機械科學(xué)的好奇心,聲稱“幼小的孩童在他夢幻的小世界里,散發(fā)著懵懂無畏的好奇心,開始了他與世界的第一次交鋒”,酸得褚襄牙齒打顫,他父親還寫了散文詩發(fā)表去了網(wǎng)上,褚襄現(xiàn)在也不知道點贊喊好的那幫人什么心態(tài)。 第二天,褚襄的床頭多了一大堆兒童科普向的機械理論書籍。 以至于后來,星際艦隊的褚艦長對機械理論與動力學(xué)也有相當深刻的見解,他除了是一名優(yōu)秀指揮官,甚至持有星艦學(xué)院曲速動力工程系的學(xué)士學(xué)位,真是感謝他寫酸詩的爹,以及,永遠銘記并深刻緬懷那輛價格不菲、性能卓越、外觀酷炫、但報廢在自家車庫的私家飛車。 少年褚襄身上有揮灑不完的活力——誰死過一次后都不會再安安分分宅著再等死了吧?更何況,他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有他無法形容的東西,最初褚襄不明白這是什么樣的感覺,他在圖書館看歷史書,看文明演進的過程,看政治哲學(xué)理論,他很快能夠從理論層面區(qū)分兩個世界的巨大差異,但對于一個真正生活在這兩個世界的人,活生生的人,他的心理有著理論遠遠不能描述的情緒。 非要說的話,就是每次午夜夢回,都會覺得鼻尖酸澀,心中激蕩難平。 他坐在中學(xué)的班級,各個知名學(xué)院的、來自各個科系的教授站在臺上,眉飛色舞地宣講自己的專業(yè),試圖吸引更多的年輕人進入這個領(lǐng)域,輔導(dǎo)老師時常關(guān)心一下學(xué)生們喜歡什么,將來想做什么,琳瑯滿目的選項晃得褚襄頭暈,但他身邊的本土少年毫無異常,絲毫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 他們永遠不必經(jīng)歷被世道逼迫得毫無選擇的人生。 所以褚襄悄悄擦了擦眼淚,然后愉快地掛掉了自己的所有文科課程。 ——開玩笑,之前靠吟詩作賦、琴棋書畫混飯吃,混到最后讓人扔進了水塘喂魚,就算沒有對文學(xué)產(chǎn)生什么心理陰影,最起碼膩味也是真膩味了啊! 他不是學(xué)校唯一掛掉文科課程的,不能說掛科,因為高中的課程不算掛,但是老師還是會找你談話就是了。他瞧見了另外一位年輕勇士,這位年輕勇士站在老師辦公室里,比褚襄還毫無悔意。 “我一聽見詩詞我就頭疼,真的,我頭疼就會忍不住撞墻,這是自殘,我覺得很嚴重,為了自我保護,我必須遠離讓我心里難過的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