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桓婉婉是誰?”凌宗訓(xùn)一頭霧水。 “少跟我裝蒜!就是穆陽侯的小女兒,去年纏了你三天,跟你學(xué)了一套劍法的那位姑娘!”明珠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凌宗訓(xùn)思索半晌,忽地恍然大悟,“就是那個特別能纏人的姑娘吧?原來她叫桓婉婉?!?/br> “接著裝,說得好像你不認(rèn)識她似的。”明珠的小拳頭輕輕捶在他的胸前。 “我真的不認(rèn)識。我只知道那位姑娘跟延修沾親帶故,要不驛館守衛(wèi)也不會放她進來。她總愛沒話找話,跟我聊天,我嫌她聒噪,從沒搭理過她。她自己一個人站那兒自言自語,自說自話,整整站了三天,臉皮也真夠厚的。我白天除了練劍什么也沒干過,如果說她自己看會了那套劍法,也算我教的話,那我無話可說?!绷枳谟?xùn)頭疼地道。 “那招‘萬花搖落’是怎么回事?她很沾沾自喜地說,這是劍法的精華所在,還在宴會上公然用劍指著我,難道不是你演練給她看的?”明珠不服氣,非要刨根問底。 “是我演練給她看的,只不過不是刻意教她,是實打?qū)嵉貙λ稣?。第三天,我實在煩不過了,便使出這一招,劍尖堪堪在她目前一寸的位置停下來,希望將她嚇走。她果然被我嚇走了,從此世界又清靜了?!绷枳谟?xùn)回憶道,“至于‘萬花搖落’是怎么回事?別告訴我,這也是那個桓婉婉自己取的名字。我可不會給劍招取這么個風(fēng)花雪月的名字?!?/br> 原來如此。明珠心里忽然覺得透亮了許多,連呼吸都暢快了。 “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凌宗訓(xùn)忽地握緊她的手,聲音變得嚴(yán)肅起來,“剛才那是什么人?” “桓婉婉的jiejie,桓青青。至于她想干什么,這就不必問了,不管你聽見看見了多少,總之,永遠(yuǎn)都不要再提起來,我會害怕?!毕氲絼偛诺奈kU,明珠心有余悸。 她一害怕便覺得冷,無助感油然而生,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了凌宗訓(xùn)的背,輕輕蜷在他懷里,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找到一點溫暖和安全。凌宗訓(xùn)背脊一僵,立即反抱住她,內(nèi)疚地道:“對不起明珠,是我來晚了,都是我的錯。” “傻瓜,你遠(yuǎn)在萬里之外,怎么能怪你?能在這兒碰見你,已經(jīng)是萬幸了?!泵髦榈吐暤馈?/br> “無論什么原因,什么理由,只要你遇到危險,我沒有第一時間趕來,就是我的錯。不,應(yīng)該說讓你遇到危險,就是我的錯。對不起,明珠,從今往后讓我來保護你,我不會讓你再遇到任何危險。別怕,有我在,什么也不需要怕?!绷枳谟?xùn)緊緊抱著她,不斷低聲絮語。 “嗯?!泵髦橛X得心里踏實了很多。她閉上眼睛,命令自己一定要忘掉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蠆盆那一幕,的確給她留下了恐怖的陰影,這一生再也不想回憶起來。 許久,她才想起在地上苦苦掙扎的桓青青。 “你不怕穆陽侯報復(fù)嗎?”明珠有些擔(dān)心。 “他應(yīng)該怕我報復(fù)他們桓家才對!”凌宗訓(xùn)冷冷地道,“那個女人心腸如此歹毒,死不為過。然而一死百了,死對她來說實在是太便宜了,她想怎么折磨你,我便讓她嘗嘗同樣的滋味?!?/br> 明珠并不同情桓青青,畢竟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因果報應(yīng),她深信不疑。只是想到她在地上翻滾的樣子,不禁毛骨悚然。而凌宗訓(xùn)說出那樣的一番話,語氣中并無半分遲疑。明珠第一次感覺到了他身上滌蕩的冷血,想必是多年在戰(zhàn)場上拼殺出來,浸染到了骨子里的東西。就像桓青青毫不吝惜人命一樣,凌宗訓(xùn)的手上更應(yīng)該沾滿了鮮血。 不過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讓人貪戀,跟那種森冷的氣質(zhì)截然相反。明珠細(xì)細(xì)想了想他的為人,覺得他恩怨分明,處事果斷,即便冷酷,也并不是一個可怕的人,他的冷酷針對的都是那些惡毒的人。 一時間思緒紛紛亂亂,信馬由韁,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剛才那份害怕的心情已漸漸平復(fù)下來。明珠心里舒服多了,準(zhǔn)備起身,卻發(fā)現(xiàn)凌宗訓(xùn)壓根就沒有松手的意思。 “放開我?!彼屏送扑粷M地嘀咕道。 “不放?!彼捳Z簡短。 “你想怎樣?”明珠鋒利的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這么久沒見,就不能多抱一會?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想我?你的答案讓我滿意了,我就放開你。”凌宗訓(xùn)嘻嘻一笑。 “喲,膽子大了,還敢跟我講條件?我說原諒你了嗎?不辭而別,杳無音訊,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你是有你的道理,但我可沒說就原諒你了?!泵髦橥蝗皇箘诺爻男靥派洗蛉?,凌宗訓(xùn)“哎呦”一聲,捂著胸口,放開了她。 “天都黑了,還磨蹭什么呢!”明珠扭頭就走,“你是打算住在這荒郊野外嗎?” “等等我?!绷枳谟?xùn)連忙跟上,拉起明珠的手,笑道,“你可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啊,我怕黑。萬一有野獸出沒可就慘了,郡主大人,你可得保護在下。” “呸!剛才是誰說要保護我的?”明珠不理他,繼續(xù)走。 “保護也是雙方面的呀,我保護你不被壞人傷害,你保護我不被野獸傷害,這不是很公平嗎?”凌宗訓(xùn)繼續(xù)糾纏道。 “少廢話,走快點,別磨蹭!”明珠翻了個白眼。 “是是是。” 兩人步行在叢林里,凌宗訓(xùn)沒話找話地跟她攀談著,明珠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復(fù)著,天色漸漸地黑透了,越來越不好辨別方向,明珠泄氣地望了望天,難道真的要找個地方過夜嗎? 突然,夜幕中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響起一陣巨大的雷鳴,片刻之間,大雨瓢潑而下,來勢又急又猛。 “早兩個月不多下幾場,這會兒怎么這么頻繁?”明珠抱怨了一句,焦急地找地方躲避著,許是心太急,腳下沒留神,崴在了一個土坑里。 不待她叫疼,凌宗訓(xùn)一把橫抱起她來,腳不沾地,飛速地在林間穿行,不過片刻便找到了一個隱秘的山洞,急忙躲了進去。 洞里黑黢黢的,凌宗訓(xùn)放下明珠,點燃火折子,又在地上找了一根樹枝,點燃了火把。山洞頗大,也不算潮濕,容兩個人休息綽綽有余。 “這里不會有野獸出沒吧?”明珠擔(dān)心地四下張望。 “不怕,我去做個陷阱,你在這里坐一下?!绷枳谟?xùn)把她抱到了一塊光潔的大石頭上,在洞里找了一堆枯枝點燃,讓明珠坐著烤火,自己卻冒雨走了出去,找了一些尖銳帶刺的藤條,用隨身的短刀削了削,在洞口布置好陷阱,才返回洞內(nèi)。 明珠坐在火堆旁,被雨水澆濕的身子也漸漸回暖過來。見凌宗訓(xùn)進來,便招呼道,“過來烤烤火?!?/br> 凌宗訓(xùn)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腳踝,輕輕揉捏著,關(guān)切地道:“疼不疼?” 明珠搖頭:“沒事?!?/br> 凌宗訓(xùn)不放心地按著她的關(guān)節(jié),捏了半天,見她也不喊疼,才確定沒傷到筋骨。 “真的沒事,隨便崴了一下而已,用得著這么大驚小怪嘛。”明珠站起來,蹦跳了兩下,示意他放心。 火光熊熊,燒得枯枝噼啪爆出一聲輕響,暖紅的光,映著明珠如畫的嬌顏。所謂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凌宗訓(xùn)看得癡了,只覺得身體里也竄出了一團熾烈的火焰,比這篝火燒得還旺,燒得他膨脹起來,幾乎要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欲念。 明珠也見到了他如癡如醉的目光,面上一紅,嬌嗔道:“不許這樣看我,來來來,咱們得約法三章。” “怎么個約法三章?”凌宗訓(xùn)笑道。 “不許無緣無故抱我,不許隨隨便便親我,不許閑得無聊就欺負(fù)我。否則我就離你遠(yuǎn)遠(yuǎn)的,再也不見你?!泵髦榈闪怂谎?。 凌宗訓(xùn)啞然失笑,起身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材擋住了火光。明珠本能地嗅到了一絲危險,不由自主地退后兩步,卻又被步步緊逼的凌宗訓(xùn)逼到了山洞的墻壁上。她欲哭無淚,一雙小拳頭狠狠地砸了砸墻。這山洞怎么比她想象的要?。窟@么快就被逼到了死角。 凌宗訓(xùn)單手撐墻,嘴角勾起一絲淺笑,“不許無緣無故,不許隨隨便便,不許閑得無聊……那在下是不是需要有個理由才可以抱你,有個理由才可以親你,有個理由才可以欺負(fù)你,嗯?” “你說呢?”明珠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威脅。 “我有理由,而且很充分,那就是——我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想,不分黑天白日都在想。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感覺,也沒法描述出來,總之就是想抱著你,想親你,想……欺負(fù)你。” 凌宗訓(xùn)越欺越近,聲音里充滿了誘惑,明珠聽得臉上發(fā)燙,心弦亂顫,說不清是種什么感覺。 “這是不對的!”理智終于占了上風(fēng),她揚起俏麗的小臉,堅持道,“這是登徒子的行徑!” “可是你太美,我能怎么辦?”凌宗訓(xùn)無聲地笑。 “我美嗎?” 明珠的心頭忽然涌上了一個惡作劇的想法。這個男人害得他擔(dān)驚受怕了兩個多月,一回來就欺負(fù)自己,要是這么簡單就放過他,自己是不是也太好欺負(fù)了一點? “你是世上最美的姑娘?!绷枳谟?xùn)笑道。 “那我穿這身衣裳好看嗎?”明珠笑著揚起手,寬大的袖擺襯得她手臂纖細(xì),儀態(tài)優(yōu)美。 今天的明珠為了出席宴會,特意盛裝打扮了一番。身上的鵝黃絲裙是頂尖的供品絲綢所制,做工又是尚衣局的手筆,繡工精美卻不顯繁復(fù),處處體現(xiàn)出皇家的精細(xì)典雅。明珠剛剛淋了雨,衣裳被水浸透未干,更加緊貼在身上,包裹著玲瓏浮凸的曲線。凌宗訓(xùn)不免氣息一滯,剛剛壓下去的欲念又肆意地蔓爬上心田。 明珠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驚艷,不禁嫣然一笑,“好看吧?三皇子特意送給我的?!?/br> 凌宗訓(xùn)的眼神驟然一變,凜冽如風(fēng),兇猛如狼。沒想到,那個前世害死明珠的家伙居然還敢來撩撥明珠,他有一種想殺回京城,宰了賀延雄的沖動。 “人家很喜歡。”明珠笑道。 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種捉弄人的小快樂。叫你裝暈,叫你裝不會水,叫你不告而別,叫你惹了爛桃花來氣我,偏要撩撥你,偏要讓你酸,讓你氣,讓你的一顆心慌亂不已。想著想著,明珠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容色絕艷,如春日綻放的海棠。 凌宗訓(xùn)有些氣悶,忍了半天,忽地沉聲道:“郡主,話可不能亂說。你這樣,會讓在下想撕了你的衣服?!?/br> “你……你敢!”明珠穩(wěn)了穩(wěn)心神,櫻唇淺笑,“如果你承擔(dān)得了后果,大可一試?!?/br> “什么后果?”凌宗訓(xùn)饒有興趣地輕撫著她的發(fā)絲。 “恨你。”明珠淡淡地道。 凌宗訓(xùn)一怔,隨即長嘆一聲,放下了手,“好,在下認(rèn)輸,在下服軟,郡主的恨比千軍萬馬還厲害?!?/br> 明珠滿意地笑了笑,似乎終于找到了他的軟肋,第一次體會到和他交鋒時,占了上風(fēng)的快感。 然而凌宗訓(xùn)并沒打算就此放開她,他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塞進明珠手里。 “你要知道,我怕你恨我,是因為我在乎你??傆幸惶欤乙阈母是樵傅丶藿o我。不,不止心甘情愿,是嘴上也情愿?!绷枳谟?xùn)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嘴角,輕聲道:“郡主這張嘴,可比心腸硬多了。” “那你還是做夢比較快?!泵髦轭┝怂谎郏延衽迦厮稚?,“這東西我有的是,還給你。” “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從出生就戴在身上的東西,我想把她交給你。”凌宗訓(xùn)深情地道:“明月為證,玉佩為媒,??菔癄€,生死相隨?!?/br> 他語速很緩,一字一字,仿佛都是經(jīng)過了漫長的深思熟慮才說出口。 明珠心弦猛震,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悸動的心。她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將玉佩掛在了脖子上,不冷不淡地道:“反正是塊玉,看上去也值幾個錢,你不要我就留下了,扔了怪可惜。至于你剛才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我只能說,不愧是油嘴滑舌的登徒子??!你看看,外面哪來的月亮!還信誓旦旦地說什么明月為證,根本就沒有證人!” 凌宗訓(xùn)望了望洞外的雷雨交加,不禁苦惱,這丫頭怎么就這么咬文嚼字? 明珠推開他,坐到了那塊光潔的大石頭上,半倚著石壁,懶懶地道:“我累了,要睡一會。你愛干嘛干嘛去,別煩我?!?/br> 凌宗訓(xùn)坐到她身邊,抱起她,將她放在自己懷里,輕聲道:“靠著我,這樣能舒服些?!?/br> “好啊,你不嫌累就行?!泵髦椴豢蜌獾卦谒麘牙锊淞藗€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對了,我睡著了,不許你欺負(fù)我,否則我會恨你?!?/br> “是?!绷枳谟?xùn)看著她被火光映得酡紅的嬌顏,強自按下想吻上去的沖動。 山洞一夜,她睡得安穩(wěn),他卻如懷抱著一團烈火,躁動不已。 第36章 御狀 翌日。清晨的陽光照在樹林里,經(jīng)過雨水沖刷的葉子煥發(fā)出生機勃勃的綠意。 明珠睜開眼睛, 發(fā)現(xiàn)凌宗訓(xùn)低著頭, 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你一夜沒睡?”她坐起身, 肩頭滑落一件男子外袍,她這才注意到,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 “這算什么。行軍在外, 別說一夜不睡了, 連熬兩三個夜晚,只睡一兩個時辰的事, 也是常有?!绷枳谟?xùn)笑笑,不以為意。 明珠不再言語, 她知道, 他定是擔(dān)心野獸出沒,想替自己守夜。 “餓了吧?我出去找些食物?!绷枳谟?xùn)笑道。 “不必, 我不餓。咱倆趕一趕, 上午就回城了, 到家再吃。”明珠笑道。 “到家?”凌宗訓(xùn)嘿嘿一笑, 顯然很喜歡這個詞。 “我家。”明珠站起身,白了他一眼,向洞外走去, “你回驛館, 不是還得覲見皇上嗎?” “不一定今天,看他什么時候傳見。”凌宗訓(xùn)跟上明珠的腳步,走到洞外, “所以,我跟你回王府好了,總比驛館吃得好、住得好?!?/br> “又想蹭吃蹭喝?美得你!”明珠不理他,加快了腳步。 雨后的山路有些泥濘,二人挑干凈的路走,頗繞了一些路程。當(dāng)他們站在城門口的時候,已近午時了。 還沒入城,迎面便看見一隊官兵守在門口,仔細(xì)盤查過往路人。 “莫非京里發(fā)生什么意外?門禁比平時嚴(yán)多了?!绷枳谟?xùn)不解地道。 “進去看看便知?!泵髦樾Φ馈?/br> 兩人進了城,赫然發(fā)現(xiàn),官兵身后,站著一個錦袍華服的貴公子,竟然是賀延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