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郎今日吹的曲子，云秀依稀記得是他阿娘所傳授。雖不知是否同太后的故人有關(guān)，但今日太后所受觸動確實(shí)由此而起。

    云秀略一思索，便幻化作個(gè)和十四郎仿佛模樣的宮娥，現(xiàn)身在花萼相輝樓上，幽咽的奏響簫聲。

    那簫聲令太后怔怔的失了神，待回神時(shí)忙循聲望去——便見月色之下的花萼相輝樓上，有人影側(cè)對著她正在吹簫。原本摧人心腸的悲曲，她卻吹奏得悠然邈遠(yuǎn)，哀而不傷，似往事如煙消散。一曲終了，她起身回首，似是望向了她。風(fēng)吹衣袂翻飛，她身姿翩然如鴻鵠騰空。

    太后忽覺淚眼朦朧，忙抬手欲作挽留，眼前樓臺虛化。腳下煙云翻涌，她愣了愣神，低頭去看身上衣衫。卻見那衣衫樸素?zé)o錦繡，分明是她早年穿戴。她茫然的想，“原來是在夢中?！?/br>
    云秀單手扶住倒下去的身影，輕放她在地。另一手捧著終于離魂而出的執(zhí)愿，稍稍訝異于它的愛恨深沉。她原本以為太后這樣無懈可擊的女人，縱有執(zhí)愿，也不過是些尋常的、人年老后不期然想起的少時(shí)往事罷了。雖有憾恨懷念，對其一生卻也無太大影響。誰知它竟是愛恨之緣始，以至于到剝離了這樁執(zhí)念，其人便不是眼下之人的地步。

    ——這不人就昏過去了嗎？

    云秀便為她納魂歸體，自己也隨之化蝶，潛入了她的夢中。

    永貞元年八月，宦官逼迫天子退位，太子在腥風(fēng)血雨中登基。

    登基之初便開始清算父親的心腹舊臣，連下四道詔書，一貶再貶……永貞年剩下的四個(gè)月，整個(gè)朝堂都忙著痛打落水狗，清掃一切他們?nèi)局高^的角落，務(wù)求政務(wù)恢復(fù)到他們登臺之前的模樣。

    不過，這些同太子妃——天子新登基，尚還沒來得及冊封妻子——郭氏并無太大干系。

    盡管她的母親升平大長公主曾數(shù)次傳信給她，詢問中風(fēng)臥床、被宦官軟禁在興慶宮里的上皇是否尚安好，但太子妃似乎對這樁人倫慘絕提不起太多的情緒來。和嬉笑怒罵，有著豐富而柔軟的感情的母親不同——她很少有什么情緒波動，更少會對什么人、什么事產(chǎn)生同情。早些年她不以為意，可自生育子女之后，她卻日漸為此感到焦灼。因?yàn)樗踔翆ψ约旱挠H生兒女都沒覺得出有多么疼愛。在她所受的教育里，女人可以是冷靜和明曉利害的?？赡赣H看到了子女，卻不能不發(fā)自內(nèi)心的柔軟和喜愛。她懷疑自己可能是有什么隱疾，是冷漠無情之人。

    九月重陽，她同天子一道前往興慶宮中探望退位燕居的太上皇。

    父子二人和好如初。

    離開興慶宮后，天子繼續(xù)回去清算父親的舊臣。她一個(gè)人百無聊賴，便在大明宮中閑逛。

    行經(jīng)蓬萊山一帶，忽聽見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聲。

    身旁尚宮正要前去喝止，她卻不知為何抬手?jǐn)r住了。示意隨行眾人留在原處，她一個(gè)人循聲拐過山石，自去查看。

    卻是兩個(gè)小宮女在私下說話。小的那個(gè)才十二三歲，大的那個(gè)背對著她，卻看不出年紀(jì)。只知背影窈窕輕盈，想來是善舞之人。她素來不喜歡樂舞，連帶著也不喜歡能歌善舞之人?？僧?dāng)這少女開口時(shí)，她心中猛的就一顫——仿佛昏昧懵懂之中有誰在搖籃邊哼唱起柔暖的歌謠，那是能讓人安穩(wěn)入睡的聲音。

    她傾耳細(xì)聽。原來她們是新被收沒入宮為婢的罪人之女，年小的那個(gè)因不懂宮里的規(guī)矩被責(zé)罰了，越發(fā)勾起對生死不明的家人的擔(dān)憂，對前途未卜的命運(yùn)的恐懼。于是偷偷躲在這里哭。年長的那個(gè)便尋過來安慰她。

    照她看來，這少女口才十分有限，一句都沒說到點(diǎn)子上——哭有什么用，父兄定然指望不上了，不如振作起來自謀生路。他們這是被沒入皇宮，又不是變賣為奴。這是富貴的機(jī)遇，為何要哭？——這些那姑娘都沒點(diǎn)到。只會說別哭了，日后我來照顧你。我給你講個(gè)故事吧……

    也許是因?yàn)樗穆曇?，那故事聽來很是動人。那小姑娘也果然被這故事安撫和鼓舞了，漸漸停止啜泣。

    故事的最后，少女唱起了歌。她捧著小姑娘的臉頰，一邊輕緩的哼唱著，一邊幫她擦拭干凈面容，整理好了衣衫。

    哼唱聲似還縈繞這耳邊，故事卻已講完……

    少女牽著被安撫好了的小姑娘離開的身影，很是令人感到溫馨美好。

    那一整日太子妃心情都很舒緩。傍晚時(shí)子女前來向她請安，她下意識的便想到那少女撫摸小姑娘頭頂時(shí)的模樣，于是抬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摸了摸女兒的頭。這一年她的兒子十四歲、女兒十歲，同那個(gè)哭泣的小姑娘年紀(jì)也差不多大，應(yīng)當(dāng)……也還算是孩子吧。

    她很快便將那少女調(diào)到了含香殿。

    少女姓葉名慧娘，十七歲。父親本是教坊的樂司，因一時(shí)不慎說了幾句不該說的同情話，被人告發(fā)，獲罪流放，連累她被沒入宮廷。

    雖生在伶官之家，葉娘卻一直被保護(hù)得很好。她天資聰穎，明樂理，通曉樂府詩，不論曲調(diào)還是故事，都能信手拈來。她的故事充滿奇思妙想，她的曲子也肆意無拘。而她本人活得跟她的故事、她的樂曲也并未太大區(qū)別。她視世界如歌，并相信世界也會回她以歌。

    第116章 落月?lián)u情滿江樹（四）

    對郭妃來說，葉娘是個(gè)不可理喻的異類。

    她對旁人、對自己、對世界的看法都非常不切實(shí)際，可她竟然又能活得很踏實(shí)、很安穩(wěn)。

    初來時(shí)她只被差遣去做些粗使活計(jì)，譬如掃院子。按說憑她的聰明和姿色，卻被安排去當(dāng)了清掃婦，多少該有些心有不甘、羞于見人的?？伤齾s做得很大方。趕在旁人看見前將院子清掃干凈，對她來說絲毫不算為難。掃完園子，回頭和先前那小姑娘碰面了，說說話哼哼歌，還要解釋“今日掃地時(shí)聽著竹帚沙沙聲，就覺著像首歌，你聽好不好聽?！?/br>
    郭妃便故意找她的茬，吩咐底下人傳話給她——竹帚清掃聲太吵，日后不許再用。

    她便拿郭妃不認(rèn)得的野草扎了新掃帚，輕便又安靜。以為沒動靜她便不能哼歌了嗎？錯。她掃著掃著地，忽覺得晨光中落葉翩躚，人生美好。倚著掃帚看了一會兒——喉嚨里就又有了新曲子。

    不但有了新曲子，因那小姑娘體會不到她所說落葉的美好，她還婆娑旋轉(zhuǎn)著，順便跳了支舞給她，“好不好看？”“好看！”

    郭妃：……

    那會兒郭妃其實(shí)也純良得很。畢竟從小養(yǎng)得清貴，出嫁后的定位也是賢惠，本身又沒什么病態(tài)陰暗的嗜好。最要緊的是，憑她的身份，不論看誰不順眼她都能正面硬懟。故而那些私底下懲治奴婢的惡毒法子，她還真不會——要緊的是，總和個(gè)奴婢過不去，也丟份兒。

    她妨礙不了她唱歌跳舞。

    但她也實(shí)在想不通，她為什么這么喜歡唱歌跳舞。

    人逢喜事，唱一唱、跳一跳也就罷了?？伤亲锶酥粵]入宮為婢，還是個(gè)會被人嫌棄腌臜的清掃婦，她有什么可歌詠舞蹈的？

    她到底還是將葉娘調(diào)到身邊了。

    ——她雖理解不了葉娘，卻艷羨葉娘的善良和母性。她想，也許正是那些她理解不了的東西才能治愈她身上藥石罔醫(yī)的隱疾。她急于向葉娘學(xué)習(xí)，怎么才能發(fā)自真心的喜歡旁人。

    關(guān)注一個(gè)人多了，難免就會露出馬腳。

    因她臨時(shí)有些事，沒來得及宣葉娘入見。

    葉娘等在院子里的功夫，恰逢她起身隔了窗子逗鸚哥。

    葉娘一扭頭看到她，便起歡喜之心，上前行禮道，“jiejie你也在這里當(dāng)差嗎？”

    郭妃：……啥？

    偷偷摸摸關(guān)注一個(gè)人多了，難免會露一兩次馬腳。在葉娘看來，她已經(jīng)是熟臉了。不但是熟臉，葉娘還知道她曾想上前搭訕卻不知為何沒有。為此還給她腦補(bǔ)出很合理的人設(shè)來——比她入宮早，在宮里已很有資歷和身份，因?yàn)楹退齻冊庥鼋疲识袘z惜和保護(hù)之心，常常關(guān)注她們。

    為什么會覺著她和她們遭遇近似呢？因?yàn)樗龤赓|(zhì)清貴，一看就是有家教涵養(yǎng)的人，這種人會成為宮女，那就只能是因?yàn)榧胰朔缸锪?。為什么沒覺著她是宮妃呢？因?yàn)樗┑锰珮闼亓?，她還穿洗過的衣服。須知不但宮里的貴人，就連京城有頭臉的貴婦，一件衣服最多也就穿一二次，洗過的舊衣是斷然不會穿的……

    被誤認(rèn)做她身旁仆婦，郭妃之所以沒惱羞成怒是因?yàn)?，“簡樸到讓不明就里的人誤認(rèn)作尚宮，卻一笑了之”，也是大家閨秀的修養(yǎng)和美談。

    只是難得的，她竟因此起了捉弄之心。

    不但沒急著點(diǎn)破，反而將錯就錯，同她閑聊起來。

    當(dāng)詢問她為何非要唱歌跳舞時(shí)，葉娘反而比她還要不解——在她看來，唱歌跳舞才是天性。宮里也有梨園，貴人們也都愛聽曲子賞歌舞，為何自己反而不唱不跳呢？看旁人唱歌跳舞，到底不比自己唱歌跳舞來的歡快啊。又因旁人都太靜肅了，她都只敢私底下偷偷的哼一哼、跳一跳了。

    這真是謬論，郭妃想，以樂舞為業(yè)者是優(yōu)伶，是給旁人取樂怡興的賤|人。唱歌跳舞和觀賞歌舞，自然后者才是被取悅的一方。

    雖如此，卻也沒直說——畢竟本朝玄宗也是有名的愛親自下場跳舞的人。只道是，不覺著這是天性，反而覺著吵鬧、輕佻。

    于是葉娘做了一件膽大包天的事——她約她晚上一起喝小酒。

    郭妃也做了一件膽大包天的事——她答應(yīng)了。

    時(shí)在深秋，天其實(shí)已有些冷了。

    郭妃不想灌一肚子風(fēng)，特地將和她同住之人遣離，將太液池側(cè)近離含香殿最近的賞花亭空了出來。

    ——這丫頭雖看著安貧樂道，享樂的本能卻敏銳得很，果然迅速選定了這一處又無人、又暖和、又秀美宜人的地方。

    布上小菜，斟上小酒，她就掏出一根竹子，兩牙竹板來。

    “……這是？”

    “竹蕭、牙板啊?！彼蟠蠓椒降恼故窘o郭妃看，還相當(dāng)風(fēng)雅的解說了一下制蕭的樂理，表示雖然看著簡陋，但音準(zhǔn)保證沒問題，就是音色可能沒那么敞亮，畢竟這是因陋就簡做出來的——因?yàn)橛譀]刀又沒鑿，光用簪子勺子掏孔她就掏了三晚上呢。

    郭妃忽然覺得自己是在虐待下人——回頭還是賞她一管簫吧。

    她便請郭妃吃酒，自己吹簫助興。

    和她哼唱的曲子一樣，她所吹奏的簫也是郭妃從未聽旁人吹奏過的。想來也是即興之作。

    可是……真好聽啊。就像年幼時(shí)靠在乳母懷里虛度光陰那么暖和、自在、悠然。漸漸她又想起那時(shí)她們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yán)铮蚱鹆塑嚭熥?。那一年她都看到了些什么？連綿起伏的遠(yuǎn)山，山間五色斑斕的林子，林子上空盤旋翱翔的雄鷹。曲折的小路上那風(fēng)景如不盡的長卷初次展開，她的眼睛都要跟不上了。對了，還有鋪面而來的風(fēng)，她伸了手去捉。是誰說風(fēng)捉不到的？她明明捉了滿捧……

    她支著臉頰，半歪在坐席上聽著小曲兒，忽然覺得自己也許沒那么不喜歡宴曲……只不過以往她沒聽到過可意的罷了。

    她問，“這曲子叫什么名？”

    葉娘道，“我沒想呢。要不然就叫《風(fēng)》吧，我吹的時(shí)候，想的是奔跑時(shí)迎面撲來的風(fēng)?！?/br>
    郭妃心里便一顫——這是她頭一次產(chǎn)生和什么人心意相通的感覺。這感覺很陌生，酥酥麻麻的，連指尖兒都有些抖。

    她卻不是容易動聲色的人，只淡淡道，“哦……”

    葉娘卻很高興，道，“這是我頭一次給曲子取名呢，我該把這支曲子譜出來，流傳百世?！彼阌挚旎畹暮吡藗€(gè)小調(diào)兒，舉杯向郭妃敬酒。

    郭妃卻不肯和下人推杯換盞。然而想到她們先前才有知音之意，卻不忍拒絕，別扭的沾了沾唇。

    葉娘卻覺著是此刻沒曲子聽了，故而她覺著不盡興，便笑著起身唱起了勸酒歌，“勸君一盞君莫辭……”她便抬手來傾她的酒杯，那手上雖有薄繭，卻畢竟是撥弦弄簫的手，纖長靈巧，動靜皆似柔舞。明明沒用什么力道，卻讓人推拒不得。不知不覺一盞就飲下去了。可葉娘才唱到第二句，“勸君兩盞君莫疑……”郭妃依稀覺著這勸酒歌在哪里聽過一般，一晃神就又被勸進(jìn)去一杯，待第三句“勸君三盞君始知”唱出來時(shí)，她才記起自己確實(shí)聽過，立刻便著羞惱，“你敢唱‘老’字試試！”葉娘噗的便笑出來，下一句正是——面上今日老昨日，心中醉時(shí)勝醒時(shí)。

    也許是因兩杯酒下肚，她有些醉意了。這一聲惱一旦道出，什么身份矜持，也盡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不覺就笑了起來，心想這有什么可生氣的。便道，“我以為你邀我喝酒，是因我說唱歌跳舞不自娛，你想說服我?！?/br>
    葉娘笑道，“是呀。我啊，只要吹一吹簫、唱一唱歌、跳一跳舞，多難過的事都能過去。人可能買不起華服，吃不起甘食，喝不起美酒，可只要不聾不啞就能唱歌，有手有腳就能跳舞。胸有喜怒，呼之嘯之，心有起伏，舞之蹈之。這是上天化育萬物時(shí)，便賜給人的禮物。不論貧富貴賤，人皆可以此自娛。唱歌跳舞，最無憂也最快活。”

    她便再次舉杯，唱道，“天地迢遙自長久，白兔赤烏相趁走。身后堆金拄北斗，不如生前一尊酒……”

    郭妃怔了怔，接過來，飲盡。

    葉娘見她慷慨喝了，心里高興，便執(zhí)起牙板，邊敲邊舞蹈起來。

    她跳的不是娛人之舞，而是相邀舞。

    葉娘揮袖、折腰、旋轉(zhuǎn)……面帶快活的笑容，眼睛追逐著她，時(shí)近時(shí)遠(yuǎn)的向她邀舞。手中牙板時(shí)而噼噼啪啪緊密如鼓，時(shí)而不急不躁緩長如簫。很奇異的，她居然能讀懂她哪一段舞步、哪一簇牙板是為了向她炫技，引誘她動搖。哪一段舞袖、哪一聲牙板是在含蓄等待，邀請她來分享快樂。

    她確實(shí)不愛歌舞，可她也確實(shí)是會跳的——雖說國朝的筵席相邀舞是男子的舞蹈，只有男人才被允許在大庭廣眾之下以舞蹈展現(xiàn)快活，女人的筵席是不適宜呼喝舞蹈的，可誰叫她自幼叛逆呢？她就是看了、學(xué)了，然后記住了。誰能奈她何！

    她于是展臂，在葉娘的牙板聲中，傲慢的以一段在她體內(nèi)壓抑埋藏了十六年的舞蹈，回應(yīng)了她的邀約。

    而葉娘眼也不眨的看著，在她羞惱的質(zhì)問，“你讓我自己跳？”時(shí)，才忙醒神般跟上。

    跳完她只覺神清氣爽。

    身旁葉娘卻安靜了。她扭頭看葉娘一眼，見她微紅著臉不敢抬頭，竟是大感暢快——這一夜盡被這丫頭牽著鼻子走了，也該讓她知道知道輕重了。

    時(shí)候不早，她竟陪個(gè)小丫頭片子玩鬧，還玩鬧到這個(gè)時(shí)候，真是鬼上了身。此刻明白過來，然而要說有多后悔，卻也不至于。

    只懶懶的道一聲，“我乏了，就到此為止吧?！?/br>
    “嗯？……”葉娘似是被驚了一跳，抬頭看向她，片刻后便回過神來，忙又低下，道，“……嗯?！?/br>
    郭妃從賞花亭里出來，卻見天子交握著手，正饒有興致的立在亭邊看她——分明已來了有些時(shí)候。

    想到適才的舞蹈竟被他看去了，郭妃便大感敗興，卻又有些奇異的暢快。

    借著酒意就揚(yáng)頭道，“如何？”

    天子笑道，“有些意思?！?/br>
    她一笑，心知天子是誤解了她今夜在此的原由，便不想再理他。她轉(zhuǎn)身要走，天子卻自背后牽住了她的腰帶，上前將她攔腰抱起。掂了掂，笑道，“沉了?！彼闹衅瓶诖罅R——他上一次這么抱她早不知是多少年前了，哪里還記得她的纖盈？不定是又拿她和哪個(gè)小賤|人比了？

    嘴上說的卻是，“抱不動了？”

    天子目光沉了沉，低笑道，“……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