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瓊聽了這話視線微微顫了顫，但還是摸上了衛(wèi)霖的頭：“……沒大沒小?！?/br>
    衛(wèi)霖自知失言，沉默了一會兒，卻還是“哼”了一聲，終究沒有把在自己頭上肆虐的手拉下來。

    于是就這樣，衛(wèi)瓊抱著衛(wèi)霖往老九的地址去，而老二衛(wèi)航接到了報平安的電話就沒再管這檔子事兒了。

    萬萬沒想到。

    被宋武抱著的邱寶寶，被衛(wèi)瓊抱著的衛(wèi)霖，兩人就在南山小區(qū)門口再次狹路相逢。

    衛(wèi)霖：……

    邱寶寶：“哥哥！原來你也住在這里嗎？”

    在邱寶寶的死纏爛打之下，前往九殿下椒圖房子的人從兩個擴張到了四個。

    此時正值晚上六七點的時分。簡薇牽著諸離，諸離提著一堆東西，從超市購物回來的兩人正好用卡刷開了樓底的大門。還沒進去呢，就遇上了他們四個。

    “靈微尊者?！毙l(wèi)瓊率先笑著打了招呼。簡薇扭頭看了看衛(wèi)瓊，聽著他的聲音十分耳熟：“衛(wèi)先生？”

    “是我。這次多謝尊者的參星，不然我們也無法這么快找到那個地下室。”衛(wèi)瓊抱著個孩子也風(fēng)度翩翩。

    “不用謝。”簡薇笑了，“其實……就算沒有我，它們也能逢兇化吉的。”

    這是把邱寶寶和衛(wèi)霖聯(lián)手搞定那個誘拐犯的結(jié)果也算到了。

    “無論如何，我們欠你一個人情。”衛(wèi)瓊堅持道。

    “不說這些了。”簡薇將人迎進電梯，問，“你們?nèi)讟?？?/br>
    “五樓?！鼻駥殞毿Σ[了眼睛，“我們要去找衛(wèi)哥哥的弟弟?！?/br>
    簡薇：……怎么，其實天下姓衛(wèi)的都是一家么？

    簡薇：“實不相瞞。您的弟弟……大概就是我的鄰居?！?/br>
    到現(xiàn)在連一次正經(jīng)談話都沒有、見了我就跑、反倒小紙條小海螺小貝殼能裝一個瓶子的巨宅——衛(wèi)瑜。

    倒是諸離，對這些小禮物不置可否，每次衛(wèi)瑜送她一個小的，他總要去海里撈回一個大的給她╮(￣▽￣"")╭

    椒圖，龍生九子中的第九子。先天不足，性格溫文怯懦，最不喜別人進他的住宅。人生字典里除了“我好害怕”就是“我好害羞”。

    所以這樣的衛(wèi)瑜，在打開門、看見烏壓壓一群人站在他門口之后，下意識地“咣當(dāng)”就把門關(guān)上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第31章 三十一

    衛(wèi)瑜最終還是把所有人放進了他的客廳。

    衛(wèi)瑜雖然是個宅，但是他的房間收拾得干凈整潔，井井有條。連從廚房里端出來的杯子和茶杯墊都格外別致。茶杯墊上編織著各式各樣的q版貝類生物的圖案，堪稱賞心悅目。

    簡薇好奇地瞧了一眼，問：“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也端了杯水坐下的衛(wèi)瑜愣愣地抬起頭，幾顆枸杞在茶杯里沉浮——明明是個年輕人的外表他卻仿佛活得很養(yǎng)生。他反應(yīng)過來后臉微微紅了紅，回答：“是……”

    “好看?！焙嗈敝苯亓水?dāng)?shù)胤Q贊他，卻讓對方的臉更紅了一點，如胭脂在白皙無暇的臉上暈染開，居然有股素艷之色。

    諸離：“……”

    他眨了眨眼，說：“你喜歡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做。”

    簡薇身邊從來不乏諸離的手工藝品。從小時候抱著的布偶到長大了頭上戴的絹花……諸離從笨拙到熟練，終于有一天，他似乎在制造簡薇喜歡的小玩意兒方面無所不精、無所不能。

    “咳咳?！焙嗈鼻蹇纫宦暿疽庵T離不要在這種時候添麻煩。自從醒來之后，他對于某些方面的反應(yīng)的確有些奇怪……

    衛(wèi)瓊出來打圓場，轉(zhuǎn)移話題：“阿瑜，最近過得好嗎？”

    衛(wèi)瑜恭敬地看向衛(wèi)瓊，眼眸里有幾分親近，他忙不迭點頭，生怕衛(wèi)瓊看不清他的回應(yīng)。

    一旁的衛(wèi)霖冷笑：“哼，他在海里的時候宅在龍宮里，上了岸又躲在自己的房子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遇見什么麻煩？也就大哥你，杞人憂天?！?/br>
    他這一番話，說得衛(wèi)瑜臉色黯然了下去，剛剛動人的神色完全不見了。

    “衛(wèi)霖?！毙l(wèi)瓊難得連名帶姓地喊自己的弟弟。雖然他從事沒有疾言厲色，但房子里的兄弟們都知道自己的大哥生氣了。

    衛(wèi)瓊微微皺了眉，看見了縮在一邊的邱寶寶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寶寶，阿霖不高興了，你有什么辦法能讓他高興起來嗎？”

    邱寶寶認(rèn)真地思考一下：“難過的時候吃東西就會變得開心了——哥哥！我?guī)闳コ圆级“桑　?/br>
    衛(wèi)霖睜大了眼似乎想要拒絕，但一時間竟然有些認(rèn)同他說的前半句話，一口氣不上不下，抬頭卻與大哥衛(wèi)瓊正好對上了眼。

    衛(wèi)瓊：和善的微笑。

    ……為了不踩龍尾巴，衛(wèi)霖只有忍氣吞聲，被宋武拉著一起吃布丁去了。

    “現(xiàn)在孩子們都走了，咱們就再聊聊關(guān)于那個修士的事吧?！毙l(wèi)瓊沉斂下笑意，不知從哪里掏出一顆碎裂的晶石來。那顆晶石碎成了三瓣，邊緣斑駁，似乎是耗盡了所儲存的力量，但如今看去還是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黑紫色在里面氤氳，不知何時便會散去。

    衛(wèi)瓊：“那個修士修為不高，能以一人之力布下隱藏妖獸氣息的陣法已是極限。而他能誘拐那么多妖獸，力量就來源于此。我心中有些猜測，但仍需要兩位幫忙確定?！?/br>
    “這晶石……是否來自妄川幽谷的妄川河里？”

    妄川河與忘川河不同，一字之差，兩者的性質(zhì)卻天差地別。忘川位于冥府，其水能使幽魂忘卻前生往事安心輪回；而妄川河則由幽魂被抽出的執(zhí)念、妄念匯成，換句話說，妄川河是冥府的下水道。

    河底的砂石日積月累匯成結(jié)晶，無論人或者其他種族的修行者，都會被它的氣息所干擾。

    妄念，誰穿了就是“欲”和“孽”——無論哪一種，都足以沖昏一個幼崽的頭腦。

    迷惑邱寶寶的是欲——而迷惑衛(wèi)霖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看起來幼崽們都對自己被誘拐的具體過程無知無覺，跟中邪似的，邱寶寶也滿腦子只記得“布丁”——應(yīng)該是這枚晶石的后遺癥。

    既然衛(wèi)霖自己沒有想起來是怎么回事，衛(wèi)瓊就更不打算去揭他的傷疤了。

    簡薇仔細(xì)捏起了一小片碎片看了看，而諸離則微微皺了眉，回答道：“沒錯。這晶石正來自妄川河?！?/br>
    他現(xiàn)在的體質(zhì)不同往日，對各種氣息更加的敏感。這一小塊晶石里蘊含的的確是……他避之不及的味道。

    妄川幽谷與冥府交界，每一個去那里的修士都會提前與冥府接洽，才能安全無虞地來去——要么這枚晶石來自修真界中勢力不小的門派，要么冥府管理出現(xiàn)了紕漏。

    簡薇私心里希望是第二種，她現(xiàn)在迫切需要能懟一懟酆都那群鬼神的理由；但是理智又告訴她第一種可能性更大。

    “聽聞兩位不日將要啟程去見酆都判官？”衛(wèi)瓊笑著問。

    簡薇點頭。

    “我倒是聽說新上任的酆都判官御下有道，賞罰分明，倒是個好判官?！毙l(wèi)瓊扶了扶眼鏡，說道。

    “他的副手來找過我們。”簡薇不置可否，“上來就動手，倒是威風(fēng)地很?！?/br>
    “……長安啊?！毙l(wèi)瓊想起什么似的一笑，“如果是他，你們倒不必太介意。他就是這樣的人。他把自己的上司看得最重，別的人自然就輕了。而且，我聽說，酆都最近境況不大好。他行事高調(diào)一些也有他的道理。”

    說著衛(wèi)瓊沉默了。

    境況不好的，又何止酆都呢。

    酆都鬼城。

    在酆都永遠(yuǎn)沒有白日。所以從城隍廟到閻羅殿，再到酆都大帝所居住的諸天六宮，全部掛滿了紅色的燈籠。

    千年前，剎羅大帝退位，浮羅大帝繼任。他嫌棄諸天六宮的大紅燈籠笨拙俗氣，讓人仿照人間的花燈制作了新的掛上。古樸的雕梁畫棟之間花燈精雕細(xì)琢、華彩流溢，美不勝收。又在宮殿的冥池邊修了假山，種了桃花。受鬼氣浸染，這桃花紅艷地過分，枝干粗壯，遠(yuǎn)遠(yuǎn)看著都灼人的眼。落花靜謐，卻不知為何，比原來黑黢黢光禿禿的一片似乎更有些詭秘的氣勢。

    這些都不提了。反正自剎羅大帝從人間歷劫回來，將帝位傳給了突然冒出來的兒子浮羅大帝，新任大帝就可勁兒折騰他的宮殿。有幸入諸天六宮的幽魂總以為自己還了陽，誤入了人間富貴鄉(xiāng)。

    而他的得力助手、上一任酆都判官卻什么也沒說，就由著他來。直到現(xiàn)任判官崔明走馬上任，諸天六宮接連不斷的木土工程這才停了下來。

    長安還是一身鳳羽旗袍，走路時發(fā)髻上的流蘇簪悠悠晃動。他端著食案，將藥碗擺在書案上。閻羅十殿的卷軸和奏疏疊起來有半人高，此時歪歪扭扭地亂堆在案邊。書案上擺放著的是一副畫，畫上桃花灼灼，離完工卻還差幾筆。

    畫上的桃花艷紅如血，在不是很明亮的燈下卻顯得有些刺眼。

    長安嘆息了一聲，端著藥盅去側(cè)殿窗前。果然見浮羅一身青衣，碧簪挽發(fā)，盤腿坐在窗邊瞇著眼小憩，眼角微微上挑，面容貴氣。只是眉間一道隱隱的艷紅色血線，襯得他臉色有一絲蒼白。

    “陛下?！?/br>
    長安輕輕出聲。浮羅倏然睜開了眼，一笑，眼睛里的靈動勁兒就都出來了，像個世家里的風(fēng)流公子。

    “喲，長安啊。今天怎么是你？崔明呢？”

    “崔判官去處理這一輪的游魂入輪回的事了，所以由我來提醒您喝藥?！遍L安笑瞇瞇地說著，卻透出一股說一不二的味道來。正如衛(wèi)瓊所說，除了崔明，長安不會對誰有多余的人情。崔明讓他做什么，他就會執(zhí)行到底。

    浮羅輕輕嘆了一聲，乖順地將藥碗拿起一飲而盡，復(fù)又扭頭看了一會兒桃花，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說：“回去處理公務(wù)嘍。”

    “陛下幸苦?！遍L安這話說的不客套，酆都里工作量最大的除了十殿判官就是酆都大帝。酆都大帝本有六個，分管諸天六宮?？蓜x羅大帝在時殺了兩個，因此浮羅大帝要掌管的就從一宮進階到了三宮；剩下的三個大帝年事已高，成日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睡覺，他們的副手也是十殿中的判官，因只剩下一個大帝干活，于是唯浮羅馬首是瞻。

    一個大寫的慘字。

    浮羅大帝，本名章離。千年前是東洲章國的小皇子。他頭上雖然有三個哥哥，但他卻是正室皇后唯一的孩子，而且是皇帝的幼子。

    皇帝在他之后為什么沒有生孩子么……因為皇后只想生一個，而皇帝遇見皇后之后專寵，宮中再無所出。

    章離原來想著吧，自己母親是皇后，尊榮地位都有；頭上又有三個哥哥，太子輪不到他，這完全是一個富貴閑散王爺?shù)臉?biāo)配啊！

    然并卵。有句話叫“爸媽認(rèn)為你行，你一定得行”。

    章國皇帝逝世，傳位章離。

    不久后皇后病重，章離眼見最愛的人相繼離世，悲痛萬分。

    然而他親愛的母后，卻在臨死前握住了他的手腕，說：“好好當(dāng)皇帝，到地下才能繼承你母后我的衣缽。”

    ……章離以為母后病糊涂了。他就算死后下了地府，怎么會繼承母后的衣缽呢？怎么著也繼承他親爹的大統(tǒng)吧？

    然而章離死后才徹底懵逼。

    他母后是傳說中止小兒夜啼的剎羅大帝。在兒子下地府后拍拍屁股退位和丈夫膩膩歪歪去了。

    章離在別人眼中是天選之子。

    活著是皇帝，死了是酆都大帝，那生來就是為王的男人。

    ……然而章離他本人卻不這么想。

    為什么他辛苦一輩子之后還要在地府當(dāng)苦力聽鬼哭狼嚎啊喂！

    第32章 三十二

    殿內(nèi)燈火柔和。

    章離坐在案前，御筆朱批，筆下是千萬人死后的陟罰臧否。人活著的時候各有因果，有時候人們會覺得老天爺沒有跟他們把帳算清楚，善者得惡報，惡者得善報不知凡凡——但是世道有時不能及之事，會由酆都諸人加倍償還。

    某一輩子過得很優(yōu)秀的游魂，若自己有意，也有機會在參加考核后成為酆都官吏的一員，這才是天上地下真正響當(dāng)當(dāng)?shù)蔫F飯碗。

    然而也有這鐵飯碗吸引不來的人。一是如今的浮羅大帝，千年過去了，他的志向依舊是喝酒遛鳥游山玩水，帝位對他來說像是個如果可以他隨時愿意拋棄的包袱；二如如今的判官崔明，當(dāng)初他死后魂魄滯留世間，身負(fù)功德偏偏怨氣極重，浮羅算是三顧茅廬才把這尊大佛請到了他該來的地方，卻沒想到這簡直就是給自己找了一個毫不講理的管家婆，還倒貼一個脾氣古怪軟硬不吃的長安；三如遠(yuǎn)在天邊的諸行周……

    千年前他拒絕加入冥府這個折中的法子，千年后他得償所愿，且冥府威勢不如當(dāng)年，他又怎么會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