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法預(yù)知未來，所以不能準(zhǔn)確地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死，但每個人最了解自己的身體，一天天被病痛侵襲，感覺生命在一點點流逝，像一個倒置的沙漏，雖然不知道死去的具體日期，但傅澤明相信曹丕能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而曹丕在死前的最后一個冬天，去雍丘見了自己的弟弟曹植，給弟弟加封了五百戶封邑，又將自己的一些衣服送給他。

    曹丕是個冷靜的人，和因為才華備受寵愛的弟弟相比，他一直很清醒。在少年那些宴飲交游中，他和曹植有過親密的時候，但后來他們比陌生人還不如，在父親死后，他幾乎將曹植囚禁在了封地，他們心中互相怨恨。

    他們之間的遺憾，出于選擇，來源于命運，不知道在曹丕死前，他們是不是終于能釋然？

    傅澤明看久了資料覺得眼睛有點干，他摘下眼鏡把書合上。

    此時此刻，祝夏正在機(jī)場接盧云波，盧云波在甘肅拍的那部電影終于殺青，他下午飛到北京。接到人的時候祝夏嚇了一跳，和上一次見面比，舅舅瘦了不少，還老了一些，眼角的紋路也比以前深，鬢邊有零星的銀發(fā)，整個人看起來終于更符合他的實際年齡。

    盧云波看外甥有點愣地看著自己，笑著問：“怎么了？”雖然衰老已經(jīng)無可隱藏，但盧云波笑起來還是風(fēng)度翩翩、令人側(cè)目。

    祝夏也笑，說：“沒什么，覺得您真是比我?guī)浂嗔?，看我爹媽照片也比我好看，咱家怎么就我最丑啊？”他曾?jīng)覺得舅舅是不會老的，他也想象不出舅舅老的樣子，可哪有人會不老？老去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根本不給人準(zhǔn)備的機(jī)會。

    祝夏掌心有點出汗，說笑了一句，他轉(zhuǎn)過頭不敢再看舅舅。

    回到家，盧云波先去洗了個澡，洗掉一路風(fēng)塵，然后跟外甥一起在晚飯后閑談。出于某種心理，祝夏不想先提起兩個月前的那通電話，希望舅舅先問他當(dāng)時想說什么，但已經(jīng)過了兩個月，盧云波似乎忘了這件事，他和外甥聊剛剛拍完的電影，也說祝夏正在排的話劇《日月》，和外甥討論曹植的個性、成就與失敗，從頭到尾不提那通讓祝夏揪禿地毯的電話。

    盧云波今天有點累，聊到九點多，他起身準(zhǔn)備回房休息，祝夏握住自己的手，說：“舅舅，我想跟你說件事。”

    盧云波看向外甥，祝夏坐在他對面，低著頭。盧云波坐回位子，說：“你說?！?/br>
    “我……”明明才說了一個字，他卻好像已經(jīng)失聲，又變成了八歲的樣子，巨大的恐慌和愧疚包裹住他，他害怕看到舅舅失望的表情，可那個春日也令他心痛難當(dāng)。

    “我喜歡上一個男人，是想談戀愛，想結(jié)婚那種?！弊Ｏ钠D難地說。

    室內(nèi)出現(xiàn)長久的沉默。

    這種沉默比怒氣更讓祝夏覺得痛苦，他深深低著頭，不知道怎么辦，只好道歉：“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讓盧云波開口，他說：“不用道歉?！比缓髥枺骸芭⒆硬恍袉幔俊闭Z氣并不兇，第二句完全是在商量了。

    眼淚一下子掉出來，祝夏也不知道自己是為哪句話難過，他哽咽著說：“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喜歡別人。”

    盧云波沒有想過會從祝夏這里聽到這種話，他停頓片刻，終于說：“祝夏，我對你沒有什么期望?！?/br>
    祝夏抬頭看向舅舅。

    盧云波看起來很疲憊，這種疲憊讓他顯得更衰老，但他并不憤怒，反而很平靜：“如果一定要說有，那我的期望是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過這非常難，因為這個世界上永遠(yuǎn)存在一些約定成俗的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可能毫無道理、荒誕可笑，卻會刺傷不肯遵守它的人。在這些規(guī)則前，我的能力不夠保護(hù)你不受傷害，所以我一直希望，你的意愿不會和這些規(guī)則相沖突。”

    祝夏不想再讓舅舅看到自己哭，他咬牙不讓眼淚往下掉。

    玻璃窗上映出晚櫻枝條稀疏的影子，才搬到這里時，那些花木剛剛栽下只是幼苗，現(xiàn)在竟然長得比窗戶還高。

    盧云波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繼續(xù)說：“我為你的感情煩惱過一陣，方戎認(rèn)為我很溺愛你，這的確是我的錯，讓你對一件事總是很難執(zhí)著也不夠認(rèn)真，甚至把我當(dāng)成某種規(guī)則，但你還是長大了，在二十歲的時候確定自己想做什么事情，學(xué)會認(rèn)真地愛上一個人，誰也不應(yīng)該限制你?！?/br>
    祝夏還是憋不住，哭得鼻涕都出來了，他要在傅澤明面前做一個成熟的大人，但在盧云波面前，他可以一輩子都是小孩子。

    盧云波抽了紙巾遞給外甥，問：“只是小傅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你們倆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聽到舅舅點傅澤明的名，祝夏驚訝地連哭都忘了，但細(xì)細(xì)一想，方叔叔都看出來了，舅舅看出來也不稀奇。

    上次跟梁宇吃完飯，祝夏對現(xiàn)狀有點想開了，梁宇有句話說的挺對，這種情況就兩個辦法，要么他去撬墻腳，要么他也換個人談戀愛。

    他不想讓傅澤明瞧不起他，也不想找其它人談戀愛，祝夏拿紙擦完鼻涕，說：“是我自找的，不過他才二十三，我不信他談這一回就結(jié)婚，我也才二十，只要我沒喜歡上別人，我就耗到他分手?！?/br>
    第十五章

    剛過了春分，天氣越來越暖和，今天得開始錄《話劇制造者》的第二期。跟拍祝夏的工作人員給祝夏打了電話，然后驅(qū)車去他家。

    來的時機(jī)很好，祝夏正好開門出來，他今天換了稍薄的春裝，穿一件連帽衫搭工裝褲，最外面罩一件薄外套，看起來特別有學(xué)生氣。老實說祝夏不是特別會穿，平時的打扮也就是不功不過的程度，但時尚的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九靠臉，他這身還是讓戳到了跟拍的攝影師jiejie，夸他帥氣又精神。

    祝夏被夸得挺得意，還有點不好意思，問：“我今天真這么帥？”

    攝影師jiejie想了想，笑道：“很帥，感覺很適合春天?！?/br>
    到了黎漢的工作室，祝夏停好車走進(jìn)大門，他跟路上遇見的工作人員們打招呼，發(fā)現(xiàn)今天的回頭率是比以前高，不少人都多瞅了他幾眼。祝夏被看得內(nèi)心膨脹，覺得今天自己說不準(zhǔn)能跟傅澤明打個平手。

    走上二樓，祝夏第一個遇到梁宇，倆人打了個招呼。雖然他們搞對象未果，但因為不是多喜歡，所以梁宇一點不記仇，只是心里稍微有點可惜，碰一杯還能繼續(xù)做狐朋狗友。

    梁宇一見祝夏表情就有點怪，瞅了他一會兒，問：“你外套哪兒買的？”祝夏拍拍梁宇的肩膀，嘆息道：“算了吧，跟衣服沒關(guān)系，就算你和我穿一樣的外套，燭火也法兒跟日月爭輝?！?/br>
    梁宇的表情更怪了，他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著祝夏，忽然不懷好意地一笑，說：“行行行，我是燭火你是日月，日月，走，開會去?！?/br>
    五分鐘后，會議室里，所有人看了看祝夏，又看了看傅澤明。傅澤明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高領(lǐng)毛衣搭深色長褲，還戴了副銀絲邊的眼鏡，他本來就自帶“套個麻袋都好看”光環(huán)，戴這種細(xì)邊眼鏡更是有種斯文敗類式的英俊。

    但他還穿了件跟祝夏身上那件一模一樣的薄外套。

    祝夏總算明白過來，進(jìn)工作室之后為什么自己回頭率這么高，他也想起來身上這件外套是哪兒來的了。不知道別的男藝人平時會不會給自己買衣服，反正祝夏以前沒見過傅澤明給自己買衣服，他的衣服全是代言過的各大品牌商贈送的。祝夏剛上大二那會兒，有一家不小心把一樣的外套寄了兩件給傅澤明，傅澤明身高184cm，祝夏上大學(xué)后長到179cm，兩人體型接近，穿的尺碼一樣，多的那件外套傅澤明就順手拿給祝夏。

    他們倆這幾年里送對方的東西數(shù)都數(shù)不清，又都對穿衣打扮不怎么上心，早忘了這件外套對方也有一樣的。

    要是祝夏跟傅澤明關(guān)系還好，其它嘉賓保準(zhǔn)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侃他們穿情侶裝，但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這兩個人關(guān)系不好了，那開玩笑不合時宜，假裝沒這回事又顯得太刻意。只有梁宇看熱鬧不嫌事大，開口就問：“這外套挺好看，你們倆一塊兒買的？”

    其它人的耳朵尖立刻豎起來。

    傅澤明對這種情況感到不耐煩，這種厭煩在面對梁宇時還要翻倍，但在攝像機(jī)前，他還是回答：“不是，不過挺巧的?！辈贿^語氣多少有些冷淡。

    于是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大家開始理第二期的工作分配與流程。

    下午演員們開始排練新的一幕，在話劇舞臺上，想直觀地表現(xiàn)出時間的流逝，除了旁邊和在布景上變動，最方便的辦法就是給演員們更換服裝。祝夏跟傅澤明在更衣室里見面，更衣室里沒有攝像機(jī)，祝夏幾次想主動搭個話，但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因為這種氣氛清清楚楚地表示出，更衣室里的另一個人沒有意向和他交流。最后兩個人沉默地?fù)Q完戲服，走了出去。

    下午的排練很順利，導(dǎo)演和編劇都稱贊了傅澤明和祝夏，認(rèn)為他們將曹丕和曹植之間的尺度把握的很好。在雍丘的那一夜，這已經(jīng)走到盡頭的兩個人，雖然已經(jīng)不再繼續(xù)怨恨，但也沒有徹底和解的決心，于是只好尷尬地面對彼此，不想完全如君臣一樣恭謹(jǐn)生疏，又無法像親密的手足兄弟。

    錄制持續(xù)到晚上七點，結(jié)束后祝夏跟傅澤明回更衣室，工作室不比劇場，這邊的更衣室有限，讓他們兩個人用一間已經(jīng)很優(yōu)待。他們背對著脫下戲服換回自己的衣服，傅澤明先換好，轉(zhuǎn)身拿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祝夏正好雙手套進(jìn)袖子里在穿衛(wèi)衣，露出線條漂亮的肩背。

    昨年拍《吹玻璃》的時候，祝夏為“周雪生”這個角色減重了二十斤，有半年他都很瘦，也白的近乎病態(tài)，像一個單薄的影子，現(xiàn)在祝夏增長回正常的體重，又曬成了健康的膚色，傅澤明卻忽然有些不明白，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人，哪一個更像影子。他沒有繼續(xù)想下去。

    祝夏開始穿外套，傅澤明將外套搭在臂彎，說：“我先走了?！?/br>
    祝夏走出工作室，看到對面的大廈上有一面很大的廣告燈牌，燈牌上的傅澤明臉向右傾，微微低頭，神情是一種旁若無人的冷漠。祝夏跟燈牌上的人對視片刻，雖然做好準(zhǔn)備要耗到他分手，但現(xiàn)在見個面除了工作連話都說不上兩句，真的很讓人難受。

    攝影師jiejie關(guān)切地問：“怎么不高興？”

    祝夏說：“沒有。”春夜的風(fēng)有點涼，他一邊往停機(jī)車的地方走，一邊把手揣進(jìn)衣兜。

    攝影師忽然看到祝夏停住步子，然后從兜里摸出一個錢夾，他皺著眉把錢夾打開，表情瞬間凝固，皮夾里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年紀(jì)在十歲左右，戴著一頂金色的小皇冠，手里端著一碟蛋糕，臉上沾著奶油，站在電視機(jī)旁無憂無慮地大笑。

    攝影師看祝夏一臉驚訝，想拍錢包里有什么，扛著機(jī)器往祝夏身邊湊，祝夏“啪”一聲把錢夾合上，整個人動作極大地往后跳了一步，然后迅速把錢夾揣回兜里。

    攝影師有點莫名其妙，跟祝夏兩個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她疑惑地問：“怎么了？”

    “沒什么?！弊Ｏ幕卮?，他彎起眼笑了一下，露出八顆牙，好像一瞬間心情變得好極了，聲調(diào)也輕快起來，“我忽然想起有事……jiejie明天見！”

    攝影師被這聲“jiejie”叫得心口一酥，就看見祝夏拔腿狂奔得不見人影，他片刻又出現(xiàn)，騎著機(jī)車在馬路上“轟隆隆”地駛遠(yuǎn)了。

    第十六章

    今天錄完真人秀，傅澤明還要錄一個訪談節(jié)目，時長六十分鐘。等他從電視臺出來，上車準(zhǔn)備回家，元元把正在響鈴手機(jī)遞給他，說：“剛剛響了三四次，我都沒接。”

    傅澤明拿過手機(jī)準(zhǔn)備接聽，但看到來電顯示立刻一愣，因為來電人的名字是——傅澤明。他再看手機(jī)，跟他的倒是同一個牌子同一個型號，但手機(jī)殼完全不一樣。

    元元第一次在自己老板臉上見到這么懊惱的表情。

    傅澤明剛剛錄訪談的時候，她在化妝間里玩消消樂，聽到傅澤明外套里的手機(jī)響，就拿出看了眼來電顯示，整個人當(dāng)時就懵了，差點以為自己撞鬼。但仔細(xì)一瞧，這手機(jī)根本不是她老板的，元元沒敢接電話，翻了翻那件外套的兜，翻出一把零錢、一疊小火龍紋身貼、一把工具小割刀、一副耳機(jī)。元元看到那疊紋身貼就知道這些東西是誰的，更何況今天祝夏還跟傅澤明穿了同款外套。

    鈴聲還在響，傅澤明劃到通話鍵，跟電話另一邊的人簡短地說了兩句，大意是說好一會兒把衣服、手機(jī)等東西換回來。元元坐在座位上假裝看窗外的夜景，好像對這通電話毫不關(guān)心，其實心情復(fù)雜地想哐哐撞玻璃。

    車開到傅澤明住的別墅區(qū)北門，以前司機(jī)師傅都是把傅澤明送到家門口，但今天傅澤明說要走走，在北門就下了車。

    元元看傅澤明走進(jìn)小區(qū)，她輕輕拍了下腦門，嘲笑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期待。她二十三歲開始給傅澤明做助理，今年也二十八了，助理的收入再高也有限，元元家里又沒礦，不管多喜歡傅澤明也不可能為他做一輩子助理。助理二轉(zhuǎn)一般就是做經(jīng)紀(jì)人，她的經(jīng)驗人脈已經(jīng)累計到了一定程度，何姐跟她提過，公司打算讓她明年去帶新人。傅澤明是個好老板，祝夏也是個好玩伴，這幾年工作雖然累，但她干得很舒心。她曾經(jīng)努力地從這兩個人身上尋找快樂，現(xiàn)在她更希望這兩個人自己能過得高興。

    跟攝影師jiejie告別之后，祝夏騎著機(jī)車直奔傅澤明家，他有一年左右沒來，不好意思按門鈴，拿傅澤明手機(jī)給自己的手機(jī)打電話又沒人接，就給傅澤明家座機(jī)打了個電話，捏著鼻子問關(guān)阿姨傅澤明回來沒有，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怕在門口等，萬一傅仰寧或關(guān)怡秋出來不好解釋，干脆就蹲到了院中的迎春花叢后。

    春夜里的風(fēng)略涼，祝夏倒不覺得冷，只是這兩天蚊蟲開始活動，他被蟲子咬得有點難受。

    傅澤明在花叢后找到祝夏的時候，借著院外路燈的光，正看見他在奮力打蚊子，臉上還被咬了三個包。傅澤明有點想笑，也的確笑了下，只是很快就不笑了。他撥開一片迎春花枝，問祝夏：“怎么不去屋里等？”

    祝夏不打蚊子了，他從花枝間鉆出來，頭發(fā)和衣服上沾了幾片淡黃色的迎春花瓣，傅澤明看到了，也沒給他拍掉。

    祝夏撓了一下臉上的包，睜著眼睛說瞎話：“太晚了，怕打擾叔叔阿姨睡覺?！?/br>
    現(xiàn)在才九點。傅澤明也睜著眼睛說瞎話：“是挺晚的，那把東西換回來，你早點回家休息。”

    倆人把衣服換過來，錢包、手機(jī)之類的小東西也都在衣服里，傅澤明客氣了句：“那我送你出去？”

    祝夏不動，就盯著傅澤明看，他的眼睛很亮，瞳仁也黑，看人時容易顯得專注。祝夏問：“你跟楊笑真的在談戀愛？”

    傅澤明不想看到這種眼神，他厭惡這種眼神帶來的錯覺，也厭惡有所期待的自己，從白天積累到現(xiàn)在的不耐讓他控制不了態(tài)度：“關(guān)你什么事？”

    祝夏剛剛在花叢里喂了四十分鐘蚊子，被咬的一身包滿心火，他的個性是誰兇他他兇誰，一個沒忍住語氣也變得挺沖：“這不是我喜歡你嗎！”

    真是沒見過誰這么兇的來表白。

    傅澤明怔了一下，祝夏說完也發(fā)覺自己這語氣不對，簡直是來吵架的。他尷尬地咳了一聲，小聲重來一遍：“就是，我那個，喜歡你?！闭Z氣認(rèn)真，誰都不會認(rèn)為他在開玩笑。

    傅澤明已經(jīng)怕了自作多情這件事，他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但他不能不承認(rèn)，這一瞬間他還是感覺心跳在變快。

    祝夏一直覺得表白是件很輕松的事，但他今天才發(fā)現(xiàn)，要把自己心里話告訴另一個人，會那么難以啟齒，可他已經(jīng)說得太晚，不能再晚了：“我上周跟舅舅說了，我喜歡上一個男的。我之前說‘現(xiàn)在挺好的’，是我傻逼，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也不想你跟別人談戀愛，知道你跟楊笑好了，我一晚上沒睡著，拉黑了一堆在我微博下夸你們倆般配的，后來問你是不是跟楊笑在談戀愛，你承認(rèn)了，還真的讓楊笑給我?guī)щ娪肮獾?，氣得我回家把碟片給掰了。”

    說著祝夏簡直有點心酸，他是真的喜歡楊笑拍的《青春往事》，可一看到那張簽名碟，他就想到傅澤明跟楊笑站一起是多么金童玉女，立馬扎心扎肺地難受。

    傅澤明本來聽前面胸口發(fā)悶，他很清楚盧老師對祝夏有多重要。傅澤明曾經(jīng)想過，祝夏未必是不喜歡他，但自己表白祝夏開口就問他怎么跟父母說，換位思考一下，那祝夏最顧忌的可能就是盧老師。但聽到后面傅澤明忍不住想笑，說：“我們沒談。”

    “知道，你跟她談戀愛，錢包里放我照片？”祝夏說。

    傅澤明又抬手蹭了下鼻尖。

    倆人忽然都沉默，傅澤明先開口：“這周末，跟我爸媽吃個飯嗎？”

    祝夏說：“行啊。”他四處看了看，沒人，傅澤明家也門窗緊閉，就“咳”了聲，問：“接，接吻嗎？”

    傅澤明把祝夏身上和頭上沾的花瓣拍掉，說：“嗯。”兩個人就親了一下。

    微涼的風(fēng)拂過發(fā)燙的面頰，好像沒有比今晚更好的春夜，祝夏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應(yīng)該是這輩子最重要的一句話：“那結(jié)婚嗎？”

    傅澤明看著他，好像也聽到了這輩子最重要的一句話，他笑起來，說：“好?！?/br>
    他們接了個綿長的吻。

    迎春長長的枝條委地，柔軟細(xì)小的黃色花瓣飛散在春風(fēng)里，附近不知道哪家的小孩正在練琴，磕磕絆絆地彈一首《愛之夢》。

    這是春天結(jié)束之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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