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玄良遂將黃玉背到安全地點(diǎn)放下，捏起符紙，屏息旁觀。

    這是真正的非人類打架，他們參與不起。

    “江風(fēng)？”宗策因手心的震動發(fā)現(xiàn)了一行人的存在，發(fā)狠道：“誰都別想來阻止我，我今天必須殺了他！”

    馮有道嗤笑：“你拿我研究出來的百鬼獻(xiàn)祭陣來對付我？你就是找再多的幫手，也是一樣?！?/br>
    二人的武器在空中對上，距離的強(qiáng)風(fēng)揮灑而去。

    后面的師弟和褚玄良直接被吹翻，黃玉正好讓他壓在身下，發(fā)出一聲二次重傷的痛嚎。

    江風(fēng)掐決，橫在胸前，消去判官筆的余波，沉聲道：“你們聚在此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宗策扯了扯嘴角，“當(dāng)然是殺他啊，拿他獻(xiàn)祭！我要他一輩子求死不能！”

    江風(fēng)目光在二人之間徘徊。隨后從兜里掏出兩根斷骨。

    一根是從假判官筆上掉下來的，還有一根是從柳夢紅家里拿出來的。

    江風(fēng)說：“這根東西，就是山神的骨頭嗎？”

    他覺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來。因?yàn)檫@根骨頭同他有一絲肖像，但的確不是他當(dāng)年的尸骨。

    宗策看去，有一瞬間的失神，片刻后大聲喊道：“還給我！”

    果然。

    江風(fēng)眸光一沉：“我有一個問題。柳夢紅……她爺爺一家，是怎么拿到這根骨頭，還得到山神的記事本的？當(dāng)初在山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山神是怎么死的？”

    山神的骨頭四分五裂，流落各處。有的甚至被拿去制作成了假的判官筆。顯然生前或死后，他所遭遇的經(jīng)歷，根本難以想象。

    宗策冷笑道：“你說呢？”

    “他說什么都不知道?！苯L(fēng)說，“他說他們家的人當(dāng)初沒有參與。”

    “放屁，他們是騙人！”宗策咬牙切齒，額頭青筋往外暴突，夸張地放聲笑道：“人吶，永遠(yuǎn)都有滿足不了的欲望，索取才是他們的本能，報(bào)恩不過是用來勸誡他人的優(yōu)點(diǎn)。就像有的人覬覦別人的法力，有的人覬覦別人的生命……卑鄙不堪。那么村子的人，全都是禽^獸！”

    “本子跟骨頭是他們藏起來的！他們當(dāng)初把師父當(dāng)成財(cái)寶一樣瓜分。我怎么能允許他們?nèi)局笌煾傅氖牵俊弊诓咿D(zhuǎn)回視線，惡狠狠地盯住馮有道：“就是他，一切都是因?yàn)樗?！他想要山神的神魂，來幫助自己長生不老。哈哈哈，這老東西簡直就是癡心妄想！不可能的！村里的那群畜^生也是恩將仇報(bào)！他們都該死，該死??！活該！”

    江風(fēng)幾次實(shí)驗(yàn)，都召不回宗策手中的判官筆。

    真是一支孽筆！

    于是轉(zhuǎn)了個身，去抓馮有道手中的武器。

    判官筆天生靈力，曾判過上千年功過格，滿身罡氣，是以忤逆得了如今只是一縷判官神魂的江風(fēng)。假筆卻并沒有這樣的靈力。

    馮有道臉色大變，手中判官筆不受控制地開始急速旋轉(zhuǎn)，并向外抽離。他死死把住，不肯松手，又被宗策那邊卡住無法動彈。僵持過后，終究還是不敵江風(fēng)。手心發(fā)燙灼痛，最終不甘地放開五指。

    失去用來應(yīng)對的武器，馮有道立即布開防御，去抵擋宗策那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假的判官筆飛到江風(fēng)手中，他伸手一捏，注入法力將其銷毀。

    最后同樣只留下一根骨頭，躺在他的手心中。

    “我的筆！”馮有道親眼見他銷毀，雙目猩紅，看著竟要發(fā)瘋：“敢阻我大業(yè)，你也去死！”

    江風(fēng)手指摩挲著白骨上刻下的復(fù)雜云箓：“長生真的這么重要嗎？”

    “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代價才造出這樣一支筆嗎？！”馮有道似被他的表情激怒，“幾百年，上千年！他們沒做到的事情我做到了！你看見了沒有？！”

    長生這么重要嗎？

    每個人都有追求生命和力量的權(quán)力。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可是這世界原本就不公平，有的人……不，是所有人，都根本沒有競爭的機(jī)會。

    從道法式微開始，近千年了，在玄學(xué)道術(shù)上修煉有成的人，一個都沒有。

    他們抵擋不住死亡和衰老，相繼離去。人世間的大道根本不存在，他甚至開始懷疑早些年相傳已經(jīng)升仙的祖師爺，是否大道圓滿。

    人要修得大道，首先過不去的就是自己心中的枷鎖。自凡俗生，又自凡俗長，又如何超脫凡俗？西瓜的種子在泥土里能開出玫瑰來嗎？不會的。

    可是除卻人類之外的生靈，妖物、精怪、山神、神明……哪一樣都比人類要厲害。

    人類的rou身資質(zhì)是如此低賤而無用，即便修煉一百年、一千年，依舊找不上他人數(shù)十年的參悟。

    馮有道的眼神中閃過回憶的刺痛。他嘴唇闔動，低聲自語道：“你分明什么都不懂……”

    他從小便一直在道觀中跟著父親學(xué)習(xí)，曾經(jīng)也堅(jiān)信父親的志愿，并以此努力。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要往深處去說，是從他看見那個人開始改變的。

    那個人永遠(yuǎn)英俊多才，風(fēng)度翩翩。

    他為人尊敬，讓人敬佩。

    他不像父親一樣會隨著衰老而變得丑陋。

    他不像父親一樣終日沉迷詭譎道術(shù)而受人輕視。

    他也不像父親一樣表里不一為了道觀的香油而欺騙村民。

    他更不必像父親一樣為了所謂的修行四處低伏做小請人教導(dǎo)卻一無所成。

    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如果自己有這樣的生命跟天賦，也可以像他這樣瀟灑地活著。

    所以說這個世界是如此的不公平。

    這樣的想法，在馮家道觀被屠殺之后，強(qiáng)烈地在馮有道腦海中喧囂。

    他永遠(yuǎn)記得馮家被滅門的那一天。

    一些毫無根據(jù)的流言，那些自詡正派的人士，或者干脆撕破臉皮前來哄搶的道士，踏破他們的大門，搜刮他們的道觀。

    因?yàn)閺?qiáng)大，連殺人都是如此輕而易舉，連為惡都是如此道貌岸然。

    馮有道躲在暗處，瞳孔里深深倒映著這些人的臉龐。破敗的道門和滿地的尸體，在他心中刻下了無法磨滅的烙印。

    一道一道加深，然后徹底摧毀了他過往的世界。

    如果他也有那個的力量……

    他就再也沒有錯了。

    他可以俯視人世間所有的螻蟻。只有高居在上的生命，才有意義。

    他覺得自己悟出；屬于自己的道。第一次借用判官尸骨，還有馮家一直研究的禁術(shù)，跟他們秘密飼養(yǎng)的惡鬼，完成了復(fù)仇。

    那也是他第一次掌控到力量，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多年過去。當(dāng)他再次看見山神，以為自己肯定能有一敵之力，卻還是被對方輕易制服。

    強(qiáng)大又偉大。這就是山神啊。

    馮有道為此心中滿是興奮。

    看，神明就是神明，他還是這樣模樣。

    他也想要一直是這個模樣。

    “長生……”馮有道眉毛一豎，堅(jiān)定道：“就是我活著的意義！”

    江風(fēng)冷冽道：“那你還是去死吧。”

    江風(fēng)準(zhǔn)備趁著馮有道此時腹背受敵，一擊致命。合掌將法術(shù)推出去后，卻被判官筆彈了回來。

    宗策竟然反水。

    江風(fēng)睨向宗策：“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不是說你想殺他嗎？”

    “他、你?！弊诓咝靶Φ?，“我都要。”

    褚玄良：“宗策你還清醒著嗎？你是要找誰報(bào)仇！”

    宗策臉上盡是認(rèn)真，顯然也是清醒的。

    江風(fēng)正視她，諷刺道：“你想用判官筆，來殺掉我？”

    “你是判官，可這里是陽間！”宗策無不憤恨道，“你不是從來只管陰間事嗎？現(xiàn)在又來管活人做什么？太晚了！”

    宗策說罷，不管不顧舞起判官筆，朝江風(fēng)殺近。

    場面瞬間變改，亂作一團(tuán)。誰也不知道宗策此時打的是什么主意。

    馮有道眼睛一亮，趁機(jī)屈指成爪，反向宗策逼去。

    宗策卻視而不見，只追著江風(fēng)不肯罷休。

    江風(fēng)竟也停在原地，等她靠近。

    電光火石間，宗策手中的筆尖點(diǎn)到江風(fēng)胸口，江風(fēng)rou身憑空消失，只落下一塊木頭，還有兩小節(jié)斷裂的白骨，被雜草掩住。

    而馮有道的鬼手亦刺入宗策的胸口。

    褚玄良臉色大變，嘶吼出聲：“江風(fēng)——！”

    宗策吐出一口鮮血。

    馮有道兩眼放光，要去搶她手上的判官筆。筆落到地上，他手腕上卻多了一雙手。

    宗策死死抓住，還順著低下頭，看向自己血rou模糊的身軀。

    馮有道用力抽離，死死盯住地上的長筆?？扇绾问箘?，都毫無成效。不可置信中，閃過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

    “我本來就沒有心啊……你怎么能殺掉我？”宗策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狡黠與瘋狂：“可是我現(xiàn)在抓到你了?！?/br>
    馮有道顫抖道：“不可能?！?/br>
    “判官筆！”宗策對著腳下長筆吼道，“你的公義呢？！”

    “不！不可能！”馮有道激動說，“你怎么可能用得了判官筆？你不過是我煉化出來的一個半成品而已！你是怎么拿到它的！”

    “它——”宗策深吸一口氣，“因?yàn)樗加X得你命中該絕！判官筆！”

    橫躺在地上的判官筆，真的飄了起來，一次次地向外拉扯馮有道的魂魄，要將他的魂魄抽出rou身。

    宗策傷口處流出的鮮血不斷滴入泥土，暗中布下的法陣終于成功啟動，白色的微光開始轉(zhuǎn)向粉色，并越加明艷，展示出偏向血液的那種深紅。

    血光漫天。

    之前上山時看見的那些盤在陣眼處的厲鬼，發(fā)出凄厲尖叫，無法抵抗地被一點(diǎn)點(diǎn)拉入法陣。

    褚玄良卻無暇顧及，在地上一陣翻找，呼喚道：“江風(fēng)？江風(fēng)你人呢？你快點(diǎn)出來！”

    黃玉催促著師弟道：“快，你去幫忙！這誰知道被判官筆打中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