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第6章 一葉荻(三) “都給朕滾出去!”奴才們在他的低喝聲中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昭仁殿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蕭恪抬起那只受傷的手,鉗住了陸青嬋的下頜,逼迫她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 外頭的樹影透過錦支窗落在陸青嬋的臉上,她的眼睛里像是煙靄浩瀚,清澈得能倒映出他自己盛怒的眼睛。 “陸青嬋,你給朕聽好了,要么是昭仁殿,要么是瀛臺,朕要關(guān)你一輩子。除了這兩處,哪也別想去?!?/br> 他收回手,陸青嬋的下巴被他捏的發(fā)紅,他掌心的血跡也給她白瓷一樣的皮膚上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猩紅。 襯著她今日穿的淺碧色緞繡氅衣,這伶仃的人,眼中只余下萬川歸海般的平靜,她俯首,如玉的額頭貼在磚地上,輕聲說:“遵旨。” 遵的是圣旨,不是她自己的打算。 出了昭仁殿的門被外頭的冷氣一吹,蕭恪倏爾清醒了幾分,火氣散了大半,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一會兒,他來到昭仁殿起初就是心里的火氣郁結(jié)著發(fā)散不出去,陸青嬋是蕭讓的皇后,他有心想羞辱她幾分,可對著陸青嬋發(fā)了脾氣,便越發(fā)覺得如鯁在喉,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暢快。 天光大好,流云翻卷。蕭恪覺得,陸青嬋約么是恨他入骨子里了??赡怯秩绾??他是天下共主,如今就是要任意管人生殺的。 蕭恪又有好幾天沒有踏進昭仁殿的門,后來有一天夜里下了薄薄的一層雪,蕭恪在批折子的時候聽見了落雪的聲音,他走出了門,落雪沾了他一身,方朔給他撐傘,他擺了擺手:“朕自己一個人走走?!?/br> 他穿過恢弘的宮闕,走到了昭仁殿外,他看見昭仁殿點著燈,陸青嬋的影子就落在茜紗窗上。雪落了他一身,化成了水,粘在他的睫毛和眉毛上。 除夕那一天正午,皇上在太和殿賜宴群臣,太和殿前的丹壁上設(shè)桌二百一十張。御茶膳坊的一百多口灶上的火整整三日不熄,流水樣的菜色呈到太和殿前的空地上。這是新帝登基后頭一年除夕,臣子們一個個都頂著精神,把規(guī)矩守好。 “糯米鴨子、萬年青燉rou、燕窩雞絲……”有善和慶節(jié)拖長了聲音唱名,每唱一道,臣子們便要跪地叩首謝賞。 國宴以rou食為主,素食為輔,全天下各地的廚子都薈萃到京里。 “春筍糟雞、肥雞徽州豆腐串野雞攢盤、鴨子火熏餡煎黏團……” 除了rou食,還要進膳面食,從玉露霜再到方酥夾餡、紅白撒子,保和殿前跪地叩首的聲音不絕于耳。蕭恪嘗了一品春筍糟雞,笑著說:“這道菜不錯,朕前幾年去蘇州的時候也嘗過這道菜,今日這一品做得地道,陸承望是蘇州人,這道菜賞給他嘗嘗?!?/br> 得了皇恩,陸承望中規(guī)中矩地磕頭謝恩,等國宴散后,陸承望在翰林院當(dāng)庶吉士時的好友、如今已經(jīng)成了閣臣的高趲平和他一同從太和門左腋處的角門走了出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也該想開點,燒哪個灶不是燒,主子爺有識人的慧眼,不然朝堂上哪有你我的立錐之地?!备呲幤揭贿呑咭贿厜旱土松ぷ?,“你若是擔(dān)心主子娘娘,大可不必,我聽說……” “趲平!不要說了,”陸承望穿著從一品的鶴袍,虛抬手扶了扶自己頭上的頂戴,冽冽的風(fēng)從甬道那頭吹來,風(fēng)盈滿袖,“姑娘入了宮便和母家的情誼斷了,只當(dāng)沒有生養(yǎng)過這一回?!?/br> 他語氣冷,高趲平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又何苦置這個氣,原本六禮也沒有走完,后妃有子嗣才可上玉碟,娘娘現(xiàn)在也不在玉碟上,若是皇上真有這個心,也無……” “趲平!” 陸承望是個有幾分偏執(zhí)的臣子,早幾年跟著平帝南征北戰(zhàn)過,那三分刻板都是印在骨子里的。家里的三個孩子也都算爭氣,大兒子已經(jīng)外放到了南直隸,還有個小兒子在御前聽差,唯一的這么一個姑娘打小沒在自己身邊長大,可沒料到倒最讓人cao心的。 這個時辰甬路上來來往往的臣子也多,大都是要對他們二人行禮的,他們拱一拱手權(quán)當(dāng)是回禮。 平帝是在立春的時候在暢春園殯天的,這此之前從沒有過圣躬違和的消息傳出來,事出突然,紫禁城里惶惶然一片。而此時,蕭恪剛平定了閩浙一帶的叛亂,尚且不在京中。 暢春園傳出平帝臨終口諭,傳位于三皇子。吏部戶部兵部尚書皆鼎力相助,以雷霆萬鈞之勢把蕭讓推上了皇位。 蕭恪是一直到大殮那日才快馬加鞭地趕回京城的,他沉默地跟在蕭讓身后,一步一扶靈把平帝的梓宮送進了永陵?;鼐┑哪且蝗?,蕭恪來到了豐臺大營,他成年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宿在這。 在驚蟄那一日,蕭恪在豐臺大營發(fā)動了血腥的宮變。 蕭讓被廢黜囚禁于宗人府,毓貴妃是蕭恪名義上的養(yǎng)母,蕭恪尊她為太后。 名不正則言不順,陸承望是平帝在位時提拔的老臣,在他心里,首先遵的便是平帝的旨意,對于蕭恪,他心里并不像表面那么尊崇。他和高趲平是兩類人,對于這樣的皇帝,很難讓他從心底生出臣服之心。 看著陸承望不欲多言的樣子,高趲平只在心里嘆了一聲:“你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么,順者昌逆者亡的事歷朝歷代都有,翰林院那幾個老儒整日跳上跳下也鬧不了太久了,皇上重視文人才不和他們爭短長,你且看吧,這些人再鬧下去,也只會是秋后的螞蚱?!?/br> 除夕晚上該是家宴,只是蕭恪六宮空虛,敦惠太后新喪,偌大個東西六宮,除了太妃們,住著的也不過是陸青嬋一個人。 沈也是內(nèi)務(wù)府挑來的小太監(jiān),年歲雖不算大,可做事也還算伶俐,他裹著風(fēng)走進來的時候,陸青嬋正坐在羊油燈下看書,長頸掐絲琺瑯燈里羊油燃得安寧,在明明暗暗的燭光下為她繡上了一層金邊。 “主子,皇上來了?!鄙蛞泊怪值吐曊f。 陸青嬋放下書,有善已經(jīng)挑起了明間的簾子,蕭恪穿著一身墨藍(lán)色的常袍走了進來,腰間配著一個他常戴的龍紋珮。陸青嬋給他行萬福禮,蕭恪在她面前站定,說了聲伊立。 自那一日起,已經(jīng)有許多天不曾見過陸青嬋了,她安安靜靜地立在那,倒像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似的。 他的目光掃過陸青嬋讀過的書頁,上頭有她寫的一行小字:眾人昭昭,我獨昏昏。 用的是文徴明小楷,纖纖而挺拔,自有一番風(fēng)骨,她的字也像她這個人,從骨子里便透露著幾分清貴,可收尾卻是平圓的,說字如其人當(dāng)真是不假,陸青嬋的為人和她的字很像,圓融又帶著傲骨。 蕭恪在她方才做過的圈椅上坐好,他說:“今日是除夕,晚上該是家宴,宮里頭人丁不旺,委屈皇嫂和我用這頓家宴了。” 說是委屈,可蕭恪的語氣里沒有什么委屈的意思,他也不等陸青嬋回答,便對著方朔說:“傳膳?!?/br> 因為是除夕,兩個人也沒有再提之前的不快。 皇帝的家宴自然是平日里比不上的,蕭恪不是一個重享樂的皇帝,可林林總總的菜色端上桌,統(tǒng)共冷熱碟子加在一起也有四十余道,老祖宗有食不過三的規(guī)矩,蕭恪也并不在這上頭逾越,一品菜最多兩勺,絕不多碰。 兩個人坐在同一張圓桌前頭,離得老遠(yuǎn),有善站在皇帝身邊給主子布膳,子苓便站在陸青嬋身邊給她布菜。蕭恪的目光落在哪道菜上,有善便用湯匙取了,放在小碟里。 有時候蕭恪會指著某一道菜說:“這道菜不錯,你也嘗嘗?!庇猩票阋惨艘簧追胚M陸青嬋面前的小碟里。 陸青嬋站起來退后一步跪地謝賞,蕭恪眼中愉悅安然的神情變得淡淡的:“今日用的是家宴,你又同朕客氣什么呢?” 羊油宮燈爆出一個燈花,陸青嬋平聲回答:“皇上不以君臣自居,可妾自知禮不可廢?!?/br> 蕭恪竟覺得心里有幾分憋悶,桌上的菜是流水一樣的山珍海味,他竟倏爾覺得有幾分索然無味,他把筷子撂下,突然說:“朕記得,你原本不是這個性子的?!?/br> 他十歲那年生母病逝后,他便住到了乾西三所,自從在兆祥所見過了陸青嬋之后,后來又在夏至的家宴上見過她一次,她坐在毓貴妃身后的小桌上,吃了一品西湖醋魚,她約么是不喜酸食,巴掌大的臉皺成了一團,趁人不備,便把口中的魚吐進了帕子里藏好。而后又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茶。 就這么一個不經(jīng)意的小舉動,便被他捕捉到了,她那活靈活現(xiàn)的神情和過去常常寡淡著一張臉的樣子判若兩人,陸青嬋小心的環(huán)顧四周,卻和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陸青嬋咬著舌尖赧然地對著他一笑。 這個笑,蕭恪記了好多年,甚至現(xiàn)在都能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他看著眼前燈火漫淡下的陸青嬋,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兩張臉重合。 第7章 水半夏(一) 外頭有雪融的聲音,滴滴答答的水珠兒落在地上,像是流動的碎銀子,細(xì)微的風(fēng)拍打著直欞窗的窗紙,陸青嬋輕聲說:“那會兒,您也不是皇上啊?!?/br> 兩個人一時無話。 蕭恪停了筷子,陸青嬋自然也不會再吃,奴才們撤了菜,又遞來帕子給主子們凈手,突然聽見外頭喧鬧起來,慶節(jié)進來給蕭恪行禮:“主子爺,十二爺來了,想給主子行禮呢?!?/br> 偶爾的稚言稚語從窗外傳進來:“方公公,皇兄不是住在乾清宮么,怎么今日卻在昭仁殿了?” “老十二還沒見過你這個皇嫂呢吧,今日正好也讓他一道見見,宣吧?!?/br> 慶節(jié)嗻了一聲,而后不肖片刻,便走進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他頭戴紫金冠,身上穿著褪紅色的氅衣,衣上的四爪龍紋翻飛處云,頸間還戴著一個瓔珞圈,年歲不過五六歲,一雙眼睛卻是極明亮的。 “臣弟給皇兄請安,皇兄新禧?!彼心S袠拥匦辛硕Y,而后把目光落在了陸青嬋身上,一時有些發(fā)懵,竟不知該怎么稱呼。 “蕭禮,這是你皇嫂?!笔掋》旁谙ド系氖种干洗髦子癜庵?,他用另一手輕輕轉(zhuǎn)了幾下,平聲說。 蕭禮心里還是有幾分疑惑,孩子心性,把好奇都寫在了臉上,可他依然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臣弟給皇嫂請安?!?/br> 陸青嬋有些無措,下意識就往自己身上摸,想找出點什么當(dāng)作壓歲錢,蕭恪抬起手摁在了她的手腕上,隔著衣服料子,都能感覺到他手上的灼熱溫度傳遞過來,灼人的燙。蕭恪有意忽視自己手中那細(xì)弱伶仃的觸感,淡淡地看了一眼方朔。 方朔擊了擊掌,有善便端著一個托盤走過來,上頭竟然是一盤金瓜子,在燈下靜靜地閃著光,帶有幾分圓融的輝煌,蕭恪淡淡對陸青嬋說:“你賞他吧。” 金瓜子是御賜之物,向來是為顯示皇恩,專門賞給后宮和朝臣們對,一顆約么有一兩重,雖然不是什么奇珍異寶,可賞賜的意味遠(yuǎn)高于價值,哪怕只有一顆也都代表著皇上的恩賜,足以讓臣子們感恩戴德。 陸青嬋愣了愣,輕聲說:“金瓜子是御用,妾……” “朕讓你賞你便賞?!?/br> 有善端著托盤走到陸青嬋身邊,上頭的金瓜子形狀不一,大大小小約么有二三十枚,陸青嬋抓了十來顆,慶節(jié)在一旁接過用紅紙包好遞給蕭讓:“十二爺,您拿好了,別掉了?!?/br> 蕭禮還是個小人兒,哪里懂得這一把金瓜子代表著什么,臉上紅撲撲地帶著笑,跪在地上謝賞:“臣弟謝過皇兄,謝過皇嫂?!?/br> 皇兄和皇嫂連在一起,陸青嬋微微抿了抿嘴,可蕭恪卻像是沒在意似的:“你也別忘了去慈寧宮給瑾太妃請安,一會就要下錢糧了,你回去吧?!?/br> “臣弟知道了!臣弟母親也告訴臣弟,說瑾娘娘對臣弟有養(yǎng)育之恩,臣弟不能忘本?!笔纳甘瞧降鄣膶庂F人,位份低微,因而誕下了皇子,也只能送到位份高卻沒有子嗣的瑾妃身邊寄養(yǎng),平帝大行后因為有子嗣的緣故加封寧太嬪,她生性膽小怕事,哪怕如今成了太嬪,也不敢有半點僭越。 看著蕭禮臉上帶著幾分歡喜之意地走出去,蕭恪也站起身:“不早了,朕回去看折子了。有善,余下的金瓜子就留在昭仁殿給皇嫂賞人吧?!?/br> 陸青嬋愣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行禮,蕭恪不想聽她墨守成規(guī)說那些沒用謝恩的話,他已經(jīng)挑開簾子走了出去,子苓在門口恭送的時候,蕭恪頓了頓步子:“你家主子晚上進的不多,晚上記得端盤點心給她?!?/br> 不等子苓回答,蕭恪已經(jīng)帶著人走了,有清寧的腳步聲響起,子苓聽見腳步聲回頭,陸青嬋邁著輕輕的步子走到了她身邊,蕭恪已經(jīng)走得遠(yuǎn)了,岑寂幽靜的紫禁城,尤其在夜晚的時候更顯空曠孤寂,蕭恪的背影一點一點被黑夜吞食干凈,只能看見有善擎著的那盞六合漆金粉的琉璃宮燈閃著盈盈的一點光,照亮了他足下的那方寸之地,和他挺拔的脊背。 今日是除夕,是全天下人闔家團圓的日子,可有些人,是享受不到這種人世間的歡愉的。 除夕又如何,也不過是一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得日子,看折子的看折子,處理政務(wù)的處理政務(wù)。 太乾三十一年元旦,新帝蕭恪于太和殿舉行登基大典,改年號為定坤。 新帝即位,接手的其實并不是一個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而是一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雖然大佑朝的版圖已經(jīng)空前擴大,可北有蒙古蠢蠢欲動,南有不臣的反叛內(nèi)亂伺機而動,西面廓爾喀國屢屢犯境,這個盛大的王朝有著一個極輝煌的殼子,可里頭蟄伏著窺伺一冬的虎狼。 乾清宮的燈火有時要亮到三更,陸青嬋隔著步步錦的支檻窗,有時就能看見一團朦朧的燈影落在窗框上,那是乾清宮,是飛檐鴟尾的浩大宮闈。 她原本對他的了解太少,只知道他是個寡言的皇子,可如今和他隔著三五步遠(yuǎn)的距離,才知道他是個勤政的皇帝,他是當(dāng)真嘔盡了心血,要一心撲在朝政上的。 日子快到了立春,吏部尚書季安上了折子,說是春耕將近,該由皇上親耕、皇后親桑,祭祀黃帝螺祖,以此彰顯皇家對耕織的重視。 皇上把折子放到一邊,神情淡淡的:“今年的親桑,你們有什么人選?” 六部之間關(guān)系微妙,季安立刻說:“臣以為,皇上登基之初最應(yīng)安撫民心,憂民之所憂。瑾太妃雖不是一國之母,但為平帝爺養(yǎng)育十二殿下,行蠶禮也不算不敬先祖?!辫羌景驳淖迕?,若說他沒有自己的考量是萬萬不可能的。 蕭恪把目光轉(zhuǎn)向陸承望:“你說呢?” 陸承望沉聲道:“一切以謹(jǐn)遵皇上的旨意?!?/br> 陸承望這個臣子太老實也太保守。 蕭恪嗯了聲,神情不變,用狼毫去蘸朱砂:“方朔,你去昭仁殿告訴陸皇后,今年讓她代朕親桑?!?/br> 他行云流水地奏章上寫著朱批,用的是文徴明的行草,根本不注意兩個老臣的臉上都露出了微妙的神情,陸承望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手握緊又松開,終于遲疑著對皇上躬身行禮:“皇上……” “不用說了,”蕭恪在某些程度上說,算得上是個剛愎的皇帝,陸承望雙膝跪地,“皇上!” 季安打量著陸承望的臉色,識趣地跪安退下,只把陸承望自己留在了南書房里。 “皇上,親桑禮是以彰顯皇恩浩蕩的典禮,今皇后陸氏是廢帝蕭讓的皇后,身份頗受詬病,若讓其行蠶禮,只怕落下不敬祖先之名,還請皇上三思?!标懗型崞鸹屎箨懯?,臉上帶著置身度外的平靜,好像他說的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人。 博山爐里今日燃的龍腦香,有著清心凝神的功效,可蕭恪心里卻并不十分平靜,他又翻開下一本折子,茶盞里被有善添了茶水,他啜飲一口淡淡問:“陸氏是你的女兒,朕讓她行蠶禮,也是看重她,你為何不愿?” “回皇上,只因陸氏是廢帝的皇后?!鳖~頭磕在磚地上,偌大的一聲響。 陸承望已經(jīng)走了很久,蕭恪站在南書房的窗戶邊,靜靜地看向窗外,屋外寒枝斂盡,只有來往的太監(jiān)官員們,頭上那朱紅的頂戴,能給紫禁城里添二分顏色。一派蕭索荒涼的光景,有善小心地往他手邊的茶盞里面添水,偶爾能聽見微風(fēng)吹過金銀索子傳來的泠泠之聲。 “到底是朕cao之過急了,今年親桑的事讓瑾太妃主持吧?!笔掋∮肿呋刈约旱淖狼?,慶節(jié)拿著銅壺滴漏往朱砂里滴了幾滴水,細(xì)細(xì)的研磨著,蕭恪又說,“安定門外的蠶壇讓人修葺好,立春那天讓瑾太妃帶著太妃、太嬪和命婦們一道去吧?!?/br> 他隨手扯來一張紙,在上頭胡亂畫了一通,等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紙上寫了那日陸青嬋寫在書頁上的那句話:天下昭昭,我獨昏昏。 這話取自《道經(jīng)》,別人清醒著,只有我昏昏然于其中,這短短八個字在蕭恪口中反復(fù)咀嚼幾次,驀地那張紙就被他揉成了團,丟在眼前的長絨毯上,什么昏昏昭昭,蕭恪胸口含著一口氣,臉上淡淡的。 “有善,朕記得今年琉球進貢了東珠六顆,你去給朕找出來送到昭仁殿去?!?/br> “主子……”有善呵著腰小心地說,“這東珠稀有,向來都是為正宮皇后主子準(zhǔn)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