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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木香：行氣止痛，溫中和胃。

    第14章 川木香（二）

    博山爐的香氣淡淡的，叫人覺得心里面也熨帖了幾分，蕭恪略挑起眉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了圈椅上，任外頭山崩海嘯，這屋子里大有幾分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的感覺，像是把某個四方的囹圄撕出了一個口子，蕭恪眼中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

    “朕最近要做些事，從今日起除了昭仁殿你哪里都不要去，瑾太妃和蕭禮，你也都不要見了。”蕭恪回轉(zhuǎn)過身又看向了那張萬里江山圖，過了很久才說，“陸青嬋，朕得看好這個天下?！?/br>
    陸青嬋站在他背后，只覺得他的身姿依然挺拔清雋看不見病氣，這位征戰(zhàn)南北、少年成名的將軍、如今的天子，站在這幅圖前，倒又像是一位讀過圣賢書的儒生，他的眼睛依然堅(jiān)定而自信。

    他有意強(qiáng)調(diào)了瑾太妃和蕭禮，陸青嬋卻感覺一直哽在喉嚨口的那口氣終于喘勻了，原本準(zhǔn)備過的一些話，也不用說了。

    “你弟弟就要外放去云貴了，下月初三他來乾清宮謝恩，朕準(zhǔn)你和他說一刻鐘的話。”蕭恪依然背對著她，“你父親兵部的差事不錯，啟用陸青濯也是對你們陸家的一點(diǎn)獎賞?！?/br>
    莫名的，這句話聽在耳朵里就覺得有幾分熨帖，陸青嬋剛想跪下謝恩，蕭恪卻先她一步：“不用謝恩了，你回去吧?！?/br>
    聽著陸青嬋輕輕淡淡的足音越走越遠(yuǎn)，蕭恪似乎牽起唇角想笑，可下一秒?yún)s又掩著唇咳起來，好不容易平息下去，他的薄唇帶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紅。被他漫不經(jīng)心地用帕子抹去，走到薰籠處點(diǎn)燃了燒成灰燼。

    方朔送陸青嬋向昭仁殿走去，下錢糧的聲音層層疊疊地蕩漾出去，除了天際那一抹細(xì)細(xì)的橙黃，東邊的天空依舊被幽深的藍(lán)色取代。錯落的樓閣殿宇都籠在薄紗一樣的光影里。

    方朔走在陸青嬋邊上，手里拎著宮燈替她打亮，雖然他是閹人，宮里的主子們都嫌棄他們身上帶著腌臢晦氣，陸青嬋是難得一位不把厭惡擺在臉上的人，他不知道陸青嬋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在表面上的和煦已經(jīng)是十分難得了。

    “娘娘，奴才有句話，想說給娘娘聽?！?/br>
    陸青嬋的腳步慢了幾分，輕輕嗯了一聲，方朔輕聲說：“這話奴才說算是僭越了，娘娘如今在紫禁城里，仰仗的也是皇上，有時候，順流行船比逆水行舟強(qiáng)太多了?！秉c(diǎn)到即止，說話間就到了昭仁殿門口，方朔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對著陸青嬋行了個禮，便踅身走了。

    陸青嬋站在原地，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

    煙柳成堆的京城，剛進(jìn)了四月里柳絮便團(tuán)團(tuán)地飄了起來，帶著幾分人間煙火的熱鬧氣息。烏桕樹的影子依舊婀娜地落在窗戶上。

    只是空氣是肅殺的，在這人間芳菲的四月天里，感受不到春日的融融暖意，圣躬不安的消息不脛而走，奏辦章京和南書房里都減少了往乾清宮遞單折子。蟄伏已久的蟲豸都在朝堂上蠢蠢欲動起來，一場山崩海嘯顯然避無可避，迫在眉睫了。

    陸青濯便是這這個時候來弘德殿向蕭恪謝恩的，他今年不過十五歲，五官間還帶著幾分青澀稚氣，可眼睛卻灼灼的發(fā)亮，帶著少年人骨子里與生俱來的驕傲和明亮。他和其父是不同的兩類人，陸青濯比陸承望更仰慕這個年輕的皇帝。

    蕭恪看著他跪在地上謝恩，陸青濯的臉上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般的躊躇滿志，反倒讓蕭恪眼里含了幾分笑意：“陸青濯，云貴之地瘴氣橫行，豺狼當(dāng)?shù)?，你要面對的可不會是一片河清海晏，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fù)，你怕不怕？”

    “回皇上，臣不怕！”他的聲音響亮又堅(jiān)定，他高抬著頭，堅(jiān)定的看著蕭恪，“臣請?jiān)?，以臣血rou之軀為皇上橫掃四合！”輕狂又倔強(qiáng)，可蕭恪卻一點(diǎn)也不生氣，他笑著說：“好！朕等著。”

    他從萬里江山圖前站起身，走到陸青濯面前：“你要外放了，朕再賜你一個恩典?！闭f罷，他緩步走出了弘德殿，正在陸青濯不解的時候，從五蝠捧壽的金絲楠屏風(fēng)后面，走出了一個纖細(xì)的人影。陸青濯訝然：“長姐？”

    隨即回過神來，忙撩起衣袍跪在了陸青嬋面前：“臣陸青濯見過主子娘娘?！?/br>
    他見到陸青嬋的次數(shù)很多，早些年間在御前行走，偶爾能在兆祥所門口碰見陸青嬋，姐弟兩個人并不敢有什么交流，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打個照面看一眼，便已經(jīng)是主子的恩典了。

    說起來，兄妹倆也只有在過年的時候，陸承望帶著家眷進(jìn)宮拜見太后的時候，才能說幾句話罷了。

    陸青嬋唇邊含著一抹笑，把他扶起來，替他理了理衣服，才輕聲說：“一晃，我們青濯都這么大了?！标懬鄫缺人罅巳龤q，可在宮里養(yǎng)大，素來端莊沉穩(wěn)，說起話來倒顯得成熟很多。

    “沒想到能在這時候見到長姐，”陸青濯語氣之中難掩激動，“長姐過得好不好！皇上……”他眼中閃過一絲憂慮，聲音也戛然而止。

    桌上放著有善才端來的新茶杯，汝窯的杯子，茶白色的釉，陸青嬋給他倒了一杯茶：“你覺得我過得好嗎？”她笑起來淡淡的，唇邊那對梨渦便蕩漾出溫柔的弧度，她端端正正地立在步步錦的支檻窗邊，娉婷著像一朵白山茶，眉眼間溫吞平靜，陸青濯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猶豫了一下，繼續(xù)說：“母親一直很掛念你?！?/br>
    提到母親，陸青嬋忍不住輕輕垂下了眼：“母親，她還好嗎？”

    “長姐知道的……母親這幾年身子一向不大好?！标懬噱獓@了口氣，“不過精神尚可，天氣好的時候也能出去走走?！?/br>
    陸青嬋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長兄外放去了南直隸，你如今也要去云貴，往后家里就只有父親和母親兩個人了。我在京里，卻也幫襯不到什么?！笨粗懬鄫鹊恼Z氣里帶著淡淡的遺憾，陸青濯安慰道：“母親也喜歡安靜，家里養(yǎng)貓養(yǎng)狗的，也不覺得冷清?！?/br>
    兩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頭方朔輕聲說：“娘娘，小將軍，時候到了?！?/br>
    時間竟過得這樣快，陸青濯站直了身子：“長姐放心，我一定會殺敵立功，做皇上的肱骨之臣！”他的眼中滿滿都是對皇上的崇拜之情，陸青嬋也跟著笑起來，他們兩個人一起向門口走，走到門口的時候，陸青嬋拍了拍他的肩膀：“書上說終有一別，可我也覺得，人生無處不相逢。”

    陸青濯恭恭敬敬地對著陸青嬋行了一禮：“臣恭祝主子娘娘玉體康泰，長樂未央?！彼念~頭貼在地上又抬起，身上穿著寬大的武臣補(bǔ)服，頭頂?shù)捻敶骰峒t得耀眼。他對著陸青嬋一笑，好一副唇紅齒白的少年郎模樣，在描金漆鳳的彩繪雕梁間，像是春日里最美的風(fēng)光。

    他轉(zhuǎn)身向慶祥門走去，陸青嬋目送他的背影很遠(yuǎn)，直到再也看不見。

    “你有一個好弟弟?！笔掋【彶阶叩剿磉吅退⒓缍?，陸青嬋下意識想要行禮，卻又被蕭恪拉住了，蕭恪的目光穿越飛檐鴟尾的層疊宮闕，陸青嬋從側(cè)面看向他，蕭恪的眼中依然平靜，閃著幾分淺淺的懷緬之色。

    蕭恪真正被平帝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jīng)十五歲了，那一年，大宛國進(jìn)貢了一匹汗血馬，此馬性烈，一連摔下幾個馬夫，一時間無人敢近前為它套上鞍韉。大宛國的時辰耀武揚(yáng)威地問：”莫非你們大佑國，找不到一位能降服此馬之人嗎？”

    平帝臉上有幾分掛不住，當(dāng)即道：“若有人能降服此馬，必有重賞?！?/br>
    那天是驚蟄，前一夜下了春雨，地上還帶著濕淋淋的水汽，命婦貴女們坐在一起，人人胸口都含著一口氣，蕭讓想要站起來，卻被毓貴妃用眼神制止了。正在眾人面面廝覷之時，蕭恪沉默地站了起來：“父皇，兒臣懇請一試。”

    十五歲的蕭恪五官已經(jīng)長出棱角，他的眼睛波瀾不驚也看不出喜怒，平帝對這個孩子并不重視，看到站起來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最寵愛的三皇子時，甚至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望之色：“老五，量力而為?！?/br>
    “兒臣知道?！彼貋砩傺怨颜Z，說完這句話，就撿起了被甩在一邊的馬鞭，這馬鞭濕淋淋的，握在手中也有些滑膩，蕭恪穿著箭袖的騎服，眼睛里閃爍著幾分凜然的微光。

    那天，大宛國終于知道，大佑不只有一個三皇子，就連鮮少露面的五皇子也是一位身手不凡的少年英才，蕭恪端端正正地坐在馬背上，手里握著馬鞭，對著平帝露出一個淡淡地笑容來。

    那日宴后，平帝問他：“你想要什么獎賞？”

    蕭恪的目光穿過人頭攢動，在陸青嬋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兒臣想為父皇征戰(zhàn)沙場?！彼烙行┦虏荒芤货矶停撬梢缘纫苍敢馊?，一個種子在心底種下，不管繞多遠(yuǎn)的路，他也要奔著那個目的而去，頭破血流也要試一試。

    橫有八荒，縱有千古；前途似海，來日方長。

    陸青濯眼中閃爍的躊躇滿志，總能讓蕭恪想起自己過去圓圓的那段時光，他看著娉婷而立的陸青嬋，似乎在感嘆：“陸青濯，和你、你父親，還有你的長兄，不像是一路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點(diǎn)過去了，后面感情戲的部分就比較多了！

    兩個都是慢熱的人，一點(diǎn)一點(diǎn)走進(jìn)對方的心里去！

    第15章 川木香（三）

    “父親對妾和長兄約束得更多，反而對青濯約束得少了，生成如今輕狂的樣子，承蒙皇上不棄。”難得陸青嬋唇邊含著幾分笑，想來心里也確確實(shí)實(shí)帶著幾分自豪的。

    “你進(jìn)來?！笔掋〗辛怂宦暎懬鄫染透谒砗笞哌M(jìn)了弘德殿，屋子里依舊是暖的，墻角的雙耳瓶里插了幾枝花木陪襯，蕭恪在圈椅上坐下：“你覺得蕭禮如何？”

    陸青嬋沒料到皇帝也會用這般熟稔的語氣同她說話，他的語氣平靜從容，倒像是在敘閑話，陸青嬋考量了片刻才輕聲說：“十二殿下極聰穎，一點(diǎn)就透，觸類旁通?！笔掋〕烈髌?，才嗯了一聲，說了個也好。

    疏疏的樹影落在他身上，窗外有奴才在重新漆紅墻，陸青嬋有心好奇蕭恪說的“也好”到底是什么意思，沒料到卻見蕭恪掩著嘴咳了幾聲。他如今情形就這么不好不壞地硬拖著，寒氣入體，得慢慢安養(yǎng)著?？上н@個朝廷里頭處處都需要修補(bǔ)，一己之身尚且疲于周轉(zhuǎn)應(yīng)對，若是再撂挑子歇上一陣子，又不知道會耽擱多少事。

    楊耀珍說他傷了肺，有時候呼吸間都覺得火燒火燎的痛，可他本也是慣會忍痛的，曾經(jīng)肩膀上插著一支流矢，還縱馬夜奔了百十里，下馬時，身上的甲胄早被鮮血浸濕，那時候竟從來也不覺得有多痛。

    如今，陸青嬋坐在他身邊，他突然覺得自己周身都痛起來，像是一顆火星子點(diǎn)燃成了燎原的火，眼前彌漫起一層淡淡的黑，身子便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他隱約聽見陸青嬋低低地呼了一聲，這女人生來就膽小，他覺得自己不會輕易死的，甚至還想安慰她一下：“別怕，沒事?！毕乱幻?，那霧蒙蒙漫散開的黑，就把他密不透風(fēng)地包裹進(jìn)其中了，蕭恪什么也聽不見了。

    *

    蕭恪病勢洶洶，整個太醫(yī)院亂得像是一鍋粥，可蕭恪早前已經(jīng)吩咐過，他的病不管多嚴(yán)重，都要摁緊了，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不能露，來來往往的宮人們臉上都帶著肅殺之氣，方朔垂首立在陸青嬋眼前，低聲說：“事出突然，還請娘娘拿個主意?！?/br>
    于情于理，這主意都不該是陸青嬋拿的，前朝那邊有軍機(jī)處的大小章京，也有南書房當(dāng)值的閣臣和大學(xué)士們，還有皇上的幾位皇叔，更甚至后宮還有瑾太妃，都比名不順言不正的陸青嬋更適合拿主意，可方朔卻覺得，也許皇上比起信任他們，更愿意信任陸青嬋，他跟在皇帝身邊這么多年了，在揣度圣意上，也確實(shí)有自己的幾分見地。

    陸青嬋站在弘德殿門口，殿前的銅龜銅鶴散發(fā)出暗金色的金屬色澤，陸青嬋輕聲說：“神策軍守住皇城，去內(nèi)務(wù)府請鑰匙，嚴(yán)查宮禁，非詔不得出入，任何人膽敢走漏半點(diǎn)風(fēng)聲，立刻杖斃。瑾太妃和十二殿下那邊一切照舊，不許叫人看出端倪，宮外的幾位親王，也要增派人手看住，不能讓他們有什么小動作。另外，”陸青嬋長長出了一口氣，“宗人府那邊，也不能允許半點(diǎn)風(fēng)聲透進(jìn)去。”

    宮里人都知道她的身份，說得難聽些，不過就是皇帝豢養(yǎng)在深宮里的一只百靈鳥罷了，沒名沒分也不清不楚，外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得多了，不過嘴上叫她一聲娘娘罷了。可她沉聲說話的樣子，卻讓人沒來由的，從心底里生出幾分底氣和信服來。

    毓貴妃教導(dǎo)她，是按照一位皇后的標(biāo)準(zhǔn)教導(dǎo)的，站在料峭的早春風(fēng)里，陸青嬋微微抿起了嘴唇：“皇上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蕭恪從來沒有打算隱瞞過陸青嬋，方朔便照直說了：“舊傷復(fù)發(fā)，早幾年前，主子爺為平帝爺南征北戰(zhàn)，受過的刀槍劍戟之傷無數(shù)，一直沒有好好將養(yǎng)，年年春日里都要發(fā)作幾次，只是今年格外嚴(yán)重，不但是沉疴纏身，冷熱變化也傷了心肺?！?/br>
    這些都是了不得的事，就這般輕描淡寫地從方朔嘴里說了出來，他垂著眼睛，說得陸青嬋心里沒來由的有幾分茫然和慌亂。

    世人常常喜歡把天子神化，認(rèn)為天權(quán)神授，認(rèn)為他們是不死不滅的神靈。所以有時候，大家都會忘記，天子也有自己的愛恨憎惡，也有生老病死。就連陸青嬋也總覺得蕭恪是不會有事的，他如此跋扈狂妄，不可一世，霸道地把她圈禁在掖庭，看樣子是要用一輩子來困住她。

    今日才知道，他有著千瘡百孔的身子，有著年年梅雨季的折磨。他昏迷前那句別怕沒事，更讓陸青嬋覺得恍惚。

    她轉(zhuǎn)過身走進(jìn)弘德殿里，楊耀珍正在寫藥方，陸青嬋輕聲問：“皇上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病情不太樂觀，”楊耀珍拿捏著詞句說，“從脈象上看，皇上約么已經(jīng)咳血好幾日了，擱在普通人身上早就臥床不起了，可皇上年輕，也是素來能忍的，因而平日里也叫人看不出端倪。這次發(fā)作出來，也是好事，至多三五日，若是真熬過了，往后踏實(shí)下來肯慢慢調(diào)養(yǎng)，都會好的?！?/br>
    陸青嬋看著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留了一半的話沒說，果不其然，楊耀珍又低聲說：“只是這病兇險，臣也沒有十足的把握?！?/br>
    罩床上的蕭恪雙目緊閉，哪怕睡著也不見神情有多么安適，陸青嬋收回目光說：“我知道了?！?/br>
    等楊耀珍走出去，方朔才試探著問：“如今，該不該把皇叔們請進(jìn)宮來攝政監(jiān)國呢？又或者啟用南書房閣臣們藍(lán)批之權(quán)呢？”皇上手上握著朱批，若有非常時期，內(nèi)閣也可以用藍(lán)批代之。

    陸青嬋沉吟片刻，搖了搖頭：“南書房和六部一直各司其職，軍機(jī)處大小章京也都是皇上的親信，楊耀珍也說了至多三五日皇上就能好轉(zhuǎn)，若是三五日之后還不見轉(zhuǎn)圜，再請皇叔們攝政監(jiān)國。至于朝堂上……外松內(nèi)緊，按住不發(fā)，不能讓臣子們看出端倪來?！?/br>
    后宮不得干政，這是祖宗的規(guī)矩，陸青嬋從來都不敢有半分逾越，她把自己拘束在那條條框框里，今天卻猛然邁過了那一條線，讓她心里覺得十分不安，方朔退了出去，弘德殿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陸青嬋慢慢地走到了蕭恪的床邊，她的目光靜靜地落在了蕭恪的臉上。

    蕭恪今年已經(jīng)二十二歲了，雖然早年間兩個人并不算熟稔，可她依然能依稀記得他少年時的模樣，寡言而沉默，并不顯山露水。陸青嬋試圖在這年輕的帝王臉上，找到幾分能與過去重疊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這七年間戎馬倥傯，他已經(jīng)變了太多。

    陸青嬋有時候，并不知道自己該以什么樣的心情面對他，最初的時候，說不怨也是假的。那時的宮變，她作為親歷者，那段在刀尖上滾過的記憶，哪怕如今已經(jīng)過了一整年，依然歷歷在目。

    去年立春，平帝駕崩于離宮暢春園，紫禁城被圍得像個鐵桶，蕭讓得到了戶部、兵部的支持，手持遺詔登上帝位，冊封她為皇后。后來驚蟄時傳來消息，說蕭恪在豐臺大營反了。

    那時她依舊住在宮里，一直到春分那天子夜，貞順門殺生一片，她看見了踏血而來的蕭恪，她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那一天蕭恪的眼睛。

    像是餓了一冬的狼，眼中帶著冷冽而森然的光。蕭讓被蕭恪身邊的侍衛(wèi)摁在乾清宮外的丹壁上，嘶吼著嗓子：“蕭??！你這個雜種！父皇怎么能有你這樣的混賬兒子！你不尊遺詔，謀朝篡位！”

    蕭恪的眼中盡是冷漠，他拿著那把染血的長劍，劍尖抵在蕭讓的鎖骨窩上，劃破了皮rou而后見了血，沒人敢阻也無人敢勸，他冷冷地說：“我想知道，到底是誰謀朝篡位，到底是誰假傳遺詔?！蹦莿偼八土税敕郑懬鄫葦r在了蕭讓身前。

    這單薄的身子，像春日里搖搖欲墜的殘紅落花，伶仃得可憐。

    不顧蕭讓的嘶吼，陸青嬋跪在蕭恪面前，那日的春風(fēng)冷硬透骨，蕭恪用沾血的劍尖挑起陸青嬋的下巴，那冰冷而滑膩的觸感，她一輩子都忘不掉。

    “放過他？”蕭恪玩味的一笑，“好啊。”

    她被他送進(jìn)了建在中南海上的離宮瀛臺，這里四面環(huán)水，只能靠劃船往來，自那日起，與世隔絕。

    她的名節(jié)、她的未婚夫婿、都埋藏在了那個春寒料峭的春夜里。

    現(xiàn)在的蕭恪，他的臉上已經(jīng)找不到當(dāng)初盛氣凌人的囂張狂妄，他閉著眼無知無覺，除了淺淺的呼吸之外，只余下無邊無際的平靜。

    這還是他認(rèn)識的蕭恪嗎，弘德殿外頭那寫著“盡交天下豪賢長者，常作江山煙月主人”的蕭恪，似乎他的愿望還有太多沒有完成。

    如果他死了，剛剛由平帝爺一統(tǒng)的大佑王朝，剛剛休養(yǎng)生息的百姓，這片滿是瘡痍的土地上，又將因?yàn)闄?quán)力的掠奪再度變成焦土。

    要是他就這么死了，他一定非常非常的不甘。

    作者有話要說：　　陸青嬋能做這些，也是皇上默許的結(jié)果。

    恢復(fù)日更，但是更新隨榜，一周可能會請假一到兩天，希望大家理解嗷！

    愛你萌！！

    第16章 小葉樸（一）

    陸青嬋端起了藥碗，舀了一勺送到了蕭恪的唇邊，陸青嬋輕聲說：“你問我為了什么活著，我還沒想明白，所以你先別死，好不好？”

    一碗藥勉強(qiáng)喝了一半就冷了，有善讓人送來第二碗，藥還沒進(jìn)門，就看見慶節(jié)小跑著進(jìn)來：“娘娘，瑾太妃帶著十二殿下來了，這可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