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女人總帶著一種神奇的魔力,她能在某一瞬間,用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話,微弱地撩撥你的心弦。她們的身上總能帶著人間煙火氣,閃閃星河白,這個女人柔軟得像是冬天里無聲落下的那一場雪。 “在第二個櫥的第五個格里?!?/br> 陸青嬋起身去拿,她仰起頭的時候,在蕭恪的角度能看見她精致的下頜,和只掌可握的脖子。美人如玉,玉如美人。她拿著篦子走過來,繞到蕭恪的身后,拆開了他的頭發(fā)。 陸青嬋的手法很輕,很快就把蕭恪的頭發(fā)散了下來,在燭光下他的頭發(fā)像是緞帶一樣,厚而順。陸青嬋拿著篦子從頭開始慢慢地梳著,外頭不知什么時候又開始下雨,江南的天氣啊,總是陰晴不定。可屋子里,除了燈燭燃燒之外,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了。 她的手指落在他的發(fā)間,篦子起起落落,陸青嬋的呼吸淺淺的浮在他的頭頂。那些凌亂的紛雜的不堪回首的過去,漸漸的遠了也淡了。 蕭恪微微合上眼睛,靠在了椅子靠背上,離陸青嬋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她溫熱的體溫。 陸青嬋把緞帶重新系好輕聲說:“爺,好了?!?/br> 蕭恪沒有回答他。他閉著眼,呼吸綿長而均勻。 缺月掛梧桐,雨聲時疏時密,打在銀杏樹葉上,打在青磚和黛瓦上。落在茸茸的草叢里,落在青色的苔蘚上面。蕭恪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披著氅衣,陸青嬋蜷縮在八仙塌上,亦睡得沉靜。 火燭已經(jīng)燃到了底,幽微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吐息聲宛若熟睡的貓。 這個女人有著好大的膽子,她睡在他的塌上,毫無規(guī)矩可言!可蕭恪卻從心底根本生不起氣來。蕭恪淺眠已久,夜里起了兩陣風也會讓他醒來,案牘勞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有時夜半也會披衣起身看兩頁折子。今日竟難得能有一次好眠。 蕭恪站起身走到八仙榻邊,把剛才她蓋在他身上的氅衣披在了陸青嬋身上。他的氅衣寬大,把陸青嬋裹得越發(fā)顯得嬌小了。她閉著眼,柔軟得像一片云。 “朕從來都不信命?!笔掋〉哪抗饴湓陉懬鄫鹊哪樕?,“可這一回關乎你,朕不敢不信。” * 次日天剛蒙蒙的亮起來,蕭恪在院子里練了兩套拳法,就聽見陸青嬋的房間門被推開了。陸青嬋穿著賦閑時的月白色褃子,立在滴水檐下頭,她有些遲疑地問:“我昨天是怎么回去的?” 蕭恪接過有善遞來的帕子擦汗,淡淡說:“你自己走回去的?!?/br> 陸青嬋臉上露出一個苦惱的神色:“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br> 離開了紫禁城,蕭恪偶爾也會覺得陸青嬋和過去不大一樣了。過去的一段時間里,她像是紫禁城里的一花一樹,寡淡又了無生氣。蕭恪至今還能想起陸青嬋頭一回從瀛臺回來的時候,他見到她的模樣。 那時她剛被從梁子上解下來,人還在昏睡著,皮膚白得反光,整個人像是個精雕細琢出來的瓷娃娃。如今,她頭發(fā)也不似過去那般服貼地貼在頭上,月白的衣衫被晨間剛起的風吹得鼓起,秀氣的遠山眉微微擰著,就這么一個細小的動作,整個人都顯得有幾分活靈活現(xiàn)來。 她站在廊檐的陰影里,檐下的燈盞落下的陰影正好落在她身上,陸青嬋的身量被修得纖纖的,蕭恪收回目光,把帕子丟給有善:“去換件衣服吧?!?/br> 陸青嬋嗯了一聲,這聲嗯輕輕的飄進蕭恪的耳朵里。這女人身上總帶了一種莫名的讓人想要憐惜的味道,或許是因為她的溫柔,又或許是因為她的乖覺,蕭恪無聲的笑了笑,很快又抿平了嘴角。 * 蘇州城的郊外是大片的農(nóng)田,一望無垠像是一片綠色的海。蕭恪有意吩咐侍衛(wèi)和奴才們不要近前,他們都只好遠遠地跟在后面,只有蕭恪和陸青嬋兩個人走在這一片春深似海之中。近處的是一片水田,蕭恪帶著陸青嬋走到田邊,里面的秧苗已經(jīng)拔得很高了,突然陸青嬋不知道看見了什么,低呼了一聲:“這是什么?” “怎么了?” “這不知道是什么,臥在水里,好像在動,我看不太清楚……” 南方尤其是這樣少無人煙的田地里,偶爾會有蛇蟲出沒,雖然也會有人撒些驅蛇的藥,可也不是什么萬全之策。蕭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這淺淺一聲呼,好巧不巧地打在他的心坎上,讓他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他前些年里來這兒的時候也遇見過蛇,那不過手臂粗的小青蛇,連咬了幾個人。蕭恪腦子里倏爾一空,像是被什么東西捏住了心臟。這些蛇蟲之類的毒物簡直是世間至毒,稍有不慎,丟了命也不過是一息之間罷了??粗懬鄫饶羌毎椎媒跬该鞯念i子,弱得讓人覺得揪心。 “沒準是蛇,你站穩(wěn)了,別動。”蕭恪一面說著,一面隨手從地上撿了根略粗壯些的樹枝,小心地向陸青嬋走去,“別怕,朕來了。”蕭恪曾經(jīng)見過別人抓蛇,親自上手還是頭一回,原本想著那滑膩的鱗片就覺得反胃,可此刻他的腦子里竟全是一片空白,竟把什么恐懼膽怯都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有時候真的是關心則亂! 明天入v啦!下午三點更萬字章哈,這幾章都是感情戲~九點和夜里十二點都有更新,入v前三章掉落幾百個紅包(我每章也沒有那么多評論,總之只要留言就有),然后會挑一些評論來回復,入v前幾章的訂閱對燕燕來說很重要,拜托大家了吼,鞠躬~ 我的作者專欄里放了幾本預收《金甌》《西江月》《星河guntang》都是我很喜歡的題材,大家可以去康康喜歡不喜歡,喜歡就收一下叭,要是順路把我也收藏了就更開心了=v= 感謝神木dd是我兄貴的營養(yǎng)液5瓶~ 第28章 一見喜(一) 等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陸青嬋身邊, 順著陸青嬋的目光向稻田地里看去, 等看清了水里的東西, 目光便變得微妙起來, 下一秒,蕭恪“啪”地把自己手里的棍子扔到一邊:“陸青嬋,你沒見過稻田蟹么?” 這早已習慣了在朝堂上斷人生死, 手握生殺的人,竟只為她低低一聲呼亂了思緒。想起自己方才緊張的樣子,蕭恪的臉黑的徹底:“一個區(qū)區(qū)的螃蟹也能這么大驚小怪,你在耍朕是不是?” 他眼里清清楚楚地寫著不爽二字,陸青嬋忍不住替自己分辨:“方才還是您說的,可能是蛇讓我別動?!?/br> 蕭恪被陸青嬋的話說得有些吃癟,臉上有點掛不住。這要是早在紫禁城里,他若是冷下了臉,陸青嬋早就跪下請罪了,現(xiàn)在還有板有眼地和他頂嘴。他往前又走了幾步,卻沒見陸青嬋跟上來, 他回頭看去,見陸青嬋亭亭地站在離他五六步遠的地方,見他回頭, 陸青嬋細聲細氣的說:“咱們歇會兒吧?!?/br> “這就累了?”蕭恪又走了回去,他想說一句女人真麻煩,但又不知道陸青嬋會不會回他一句還不是您叫我出來的,蕭恪冷著臉沒說話, 找了個平整的地方坐了下來,陸青嬋便抱著膝蓋和他坐在了一起。 哪怕素來少言寡語的人,有時候也只有她能在三言兩語間,堵得他說不出話來。 天高云闊,浩大山河。坐在這樣的地方,心胸深處竟也飄蕩著一種曠達來。天高地迥,宇宙無窮,若是把自己拘在那處小小的紫禁城里,便總覺得那些地名人名便成了書上的一個符號,只有走出來看看,才能看見另一種世界。 兩個人一起面向那片濃郁的綠色田野,綠浪翻涌,蕭恪說:“你吃過稻田蟹沒有?平日里宮里到了中秋吃的都是陽澄湖的大蟹,這種養(yǎng)在稻田里的小蟹子你怕是沒吃過。我倒是再早幾年吃過兩回,那時候南方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安定,這些蟹子也沒什么人養(yǎng),若是想吃便要自己去抓??赡闱片F(xiàn)在,稻田里的這些蟹子都是人養(yǎng)的,人啊只要安定下來,他就能很快繁衍生息下去?!?/br> 戰(zhàn)爭持續(xù)了很多年,哪怕三五年前,南邊還持續(xù)有叛亂,可這將將安定下來的兩年光景,就和之前大不一樣了,蕭恪彎著嘴角,陸青嬋亦抬起頭看向他,眼中帶著星星點點的微光。 陸青嬋是見過蕭讓對于國家的態(tài)度的,蕭讓武功上不甚精專,只在文采書法方面有些造詣,也曾跟隨平帝爺處理過一些政務。那時候國庫不豐,皇上求策于臣子,蕭讓回來的時候愁眉苦臉說是被父皇申斥,毓貴妃多問了一句,你是怎么答的,蕭讓說:“我回父皇說,把江浙的農(nóng)田征用一部分種桑養(yǎng)蠶,便能多做綢緞,賣與南洋可換重金?!?/br> 陸青嬋并不明白這個回答有什么不妥,因為那些糧食的產(chǎn)量,糧食的種植,都和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無關。他們只需要關注今年的五常米香不香甜,今年雨后又出了多少上等的龍井茶,這些和富貴相關的小事,才是他們的日常。 幸而,這個朝堂上,也有人關注了他們這些金玉深處的人,關注不到的事情。 蕭恪說話的時候喜歡轉扳指,那翡翠的扳指戴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間,流轉著一股盛大的富麗堂皇的光,迎面吹來的風吹過他束起的頭發(fā),蕭恪對陸青嬋說:“你知道朕為什么要帶你來這么?朕上一次來還是四年前,也是現(xiàn)在這個春夏交接的時辰,我來這是替皇父平叛。這曾是一處戰(zhàn)場,朕守了整整三天,流血漂櫓、滿地枯骨??墒悄憧慈缃衲兀俊?/br> “這樣的事還發(fā)生在無數(shù)個大佑的土地上,朕恨不得都親眼看看。朕征戰(zhàn)了這么多年,深知這一切有多么艱難,所以朕不能允許有人染指半分?!笔掋〉氖执钤谙ヮ^,眼中靜靜的,好像一片幽深的海,“陸青嬋,朕知道朕是個刻薄的皇帝,朕也知道這世上太多的人恨朕,但是朕一點都不后悔?!?/br> 親眼看一看這片土地,是他沒有跟天子御駕走水路的另一重原因。他想親自看一看,這片曾遭生靈涂炭的土地,如今變成了什么模樣。撥開那些臣子們刻意粉飾的太平和安寧,他要用他的眼睛看,用他的鞋履親自丈量。 皇宮是個珠光寶氣的籠子,籠子里住著一個皇帝。這么多年來,他并沒有得到過父皇的肯定,所以他不知道,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多么值得稱贊。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糟糕的皇帝。 陸青嬋很想告訴他,他不是這樣的人,但是她向來沉默慣了,并不是一個喜歡過多表帶自己想法的人,張了張口,有些話依然沒有說出來。 男人的某些想法,注定是不會告訴女人的,他們愿意講述的大都是平寧和溫熱,而不說的,就是另一層出離溫情之外的東西了。 那是兵馬廝殺,是冷鐵的歌唱,是血管深處骨子里的天性噴薄欲出。是需要刻在勒功石上的,寫進青史里的博弈。 這些酣暢淋漓的話,是生性沖淡平和的女人所不能理解的,這些刀光劍影與紫禁城的金玉輝煌融合在一起,有時也會讓人生出恍惚,認為它也是紫禁城中富貴的另一種表達。 蕭恪看出了陸青嬋的欲言又止,但是他并不期待陸青嬋能懂。 她不過是一個處處帶著溫情的女人,她是茫茫世間一抹特殊的瑰麗顏色,她有著女子身上少見的才情,雖然她藏拙不發(fā),可蕭恪明白,久居在深宮之中,她骨子里依然有著一股特殊的倔強,這是沒有被歲月掩埋的東西。蕭恪內(nèi)心覺得可喜,但也僅此而已,女人注定是權力的附屬品,她們是一個又一個代表著尊貴雍容華麗的符號。 陸青嬋生來就是一個不喜歡多言的人,她沉默的模樣,像是這個煊赫王朝中,一個不起眼的陪襯,不過他有時候也會好奇,她心里到底想到了什么。 “想說什么就說吧?!?/br> 陸青嬋遲疑了一下,依舊輕聲說:“我說了,皇上不要生氣?!?/br> 她用了一個更謙卑的姿態(tài),蕭恪嗯了一聲,陸青嬋才繼續(xù)說:“我曾在讀皇上的書中看見過皇上寫的批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皇上有兼濟天下之心,但是我覺得,有些事并不是刀劍就能解決的。文人有文人的傲骨,偏喜歡恃才傲物,把皇上的殺伐當作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噬闲袣⒎?,天經(jīng)地義??苫噬喜恍袣⒎?,能得到的或許更多?!?/br> 時代傾軋,王朝更迭,臣子和君上在同時以各自的方式伸出試探的觸角,臣子們在挑戰(zhàn)著君主的底線,彼此之間你進我退,沒有一刻停歇。 他抬起頭,摘去陸青嬋發(fā)間不知道什么時候掛上的一片草葉,他抬手摘去:“你又放肆了。”看似是在指責,語氣卻十分平淡,聽不出生氣的意思,“你說的話,朕知道了?!?/br> 看著陸青嬋乖覺地嗯了聲,慧寂大師的讖語又回響在耳邊,讓他覺得自己內(nèi)心深處好像伸出了一雙手,攪揉著他的冷靜,莫名的情緒膨脹得近乎炸裂開來。 若是有法子能把她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該多好。 然而,然而。 清風吹過,遠處有不知名的鳥在枝椏間啁啾。蕭恪突然淺淺地蹙起了眉心,看向官道方向。從那邊傳來了一陣得得的馬蹄聲。 不同的馬蹄聲,蕭恪也聽過很多次。軍中的戰(zhàn)馬大都釘了馬掌,馬蹄聲清脆,尋常農(nóng)人家的馬大多是用以背駝,農(nóng)人釘不起馬掌,故而馬蹄聲低沉。迎面來的馬蹄聲清晰可聞,顯然是官府才會用的馬匹。 很快,馬蹄聲停了,前面的農(nóng)田里傳來一聲斬釘截鐵的命令:“都給我踩過去!” 剛過了春種的日子,有的水田里是今年新插的秧苗,若是踏過去,那今年的收成便都是毀于一旦。蕭恪的手在袖中握緊,有善小心地跑過來低聲問:“主子,咱們……” 蕭恪抬了抬手:“朕倒要看看,他們想做什么?!?/br> 那邊很快就喧嘩起來,“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一個老邁的聲音響起,因為情緒激動,有些地方的咬字都開始顫抖起來,顯得有幾分聲嘶力竭,“李仁貴,你既是一方父母官,怎么能做如此魚rou百姓的事!” “是啊,憑什么!” “怕錯過農(nóng)時,我們?nèi)依闲脑缑Φ缴钜?,如今剛剛種好,你就要毀了,今年這個冬天我們該怎么過!你要讓我們餓死么?” “都給我住口!”而后便是一聲響亮的馬鞭聲,緊跟著就是幾聲哀嚎,“一群亂民!這是國策,你們懂得什么是國策么,就是皇上要征你們的土地,為皇上做事,是你們祖墳上冒青煙的好事兒!” “皇上?”一時間竊竊私語聲傳了出來。 “你胡說!”有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在這時候響起,“皇上如今施行仁政,已減免浙直兩地的賦稅,分明是與民休息,怎么可能又圈占土地。是你李仁貴假公濟私,要拿我們的土地建你的私宅吧!” “一群暴民!亂民!”李仁貴的臉上露出幾分兇狠的光,“把他們拉開,荊扶山,老子敬你是個讀書人,雖然讀了半輩子書也沒考中個舉人。你要是再不識好歹,老子連你一起打!” “李仁貴,我為什么沒考中,你比我清楚得多吧?!彪x得有些遠,陸青嬋沒有看清那人多長相,只能遠遠看見是一個頎長而挺拔的身軀,“這些都無所謂了,蘇州城內(nèi)外數(shù)十萬生民,你今日圈占這片土地,明天還有下一片,早晚有一天,風聲傳到京城去,你的舉人老爺就做不成了!” “就憑你?”李仁貴哈哈一笑,好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你知道戶部尚書李授業(yè)李大人是我什么人嗎?你以為你寫的那些酸文章,真的能送到皇上面前嗎?別做夢了!” “有善?!笔掋χ猩普辛苏惺?,輕聲說了幾句,有善點了點頭,蕭恪轉身大步向外走去,把遠處嘈雜的人聲拋在身后,有善指揮著身邊的幾個侍衛(wèi)大臣:“你、你、還有你倆,去,把那個不識好歹的狗官給捆起來!”又說了幾句,一回頭正巧看見陸青嬋還站在原地,有善連忙說:“娘娘,您快跟上??!”陸青嬋嗯了聲,拎起裙擺緊走了兩步跟在蕭恪身后。 四年前的春夜里,蕭恪帶大軍孤軍深入,生生把蘇州城從叛軍的手中掠奪了回來。在鏖戰(zhàn)的許多個夜晚里,他身邊的將士說:“殿下你看,蘇州的土地多肥沃,往后不知道要給咱大佑產(chǎn)多少糧食,多少絲綢?!闭f完之后,他甚至憨厚地笑了一下,“也許往后,俺婆娘也能穿得起絲綢了,俺的娃娃也不會像俺一樣挨餓受凍了?!彼哪抗庠桨l(fā)堅定起來,“所以,俺一定得把蘇州城打下來!” 不親身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殘酷,那些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或許永遠都不會被珍惜。蕭恪的手背上暴出了青筋。李仁貴、李授業(yè),背后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牽連其中。蕭恪只恨不的把他們?nèi)苛T免。 他的步子很快,走出百時步才將將回神,這才發(fā)覺陸青嬋拎著裙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頭,也走了老遠,他步子大,陸青嬋跟得有些費力,蕭恪慢了幾分等她上前:“朕還有別的事要辦,一會兒你和有善先回去?!?/br> 蕭恪的嘴角抿成一條線,這是他發(fā)怒的征兆,陸青嬋仰著巴掌大的臉看著他:“皇上真的要行殺伐么?” 陸青嬋的眼睛是她五官中長得最特別的地方,遠山眉纖巧而平,雙眸翦水仿若明珠千斛,她看著蕭恪,眼睛一眨不眨,像是一匹幼弱的鹿。蕭恪袖中握成拳的手終于松開了,他輕聲說:“朕今日不殺人?!?/br> 這次陸青嬋反倒覺得訝異了。 蕭恪是一個剛愎自用的皇帝,不管是領軍交戰(zhàn)還是為君治國,他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而現(xiàn)在,蕭恪對陸青嬋說的這句話,倒像極了一句認真的承諾。 * 蕭恪一直到深夜都沒回來,過了人定從直隸總督府傳來消息,讓把陸青嬋接過去。陸青嬋輕聲細語指揮著奴才們收拾東西,她心里知道,應該是天子的御駕到了蘇州,蕭恪也無需再遮掩身份了。 春日的夜里滲透著幾分寒津津的涼意,子苓把那件霜色的斗篷披在陸青嬋肩上,陸青嬋對她說:“幫我把頭發(fā)梳一遍,再選兩支簪子戴。” 不管是宮里還是宮外,陸青嬋一向是最寡淡的打扮,看上去像極了低品級的小主,這還是她頭一回要求主動梳妝。子苓應了,把她的頭發(fā)重新拆開綰發(fā)。陸青嬋的頭發(fā)光滑而柔順,在燭光下隱約發(fā)出一圈黛色的光,子苓把掐絲點翠并蒂木蘭花的簪子插進她的發(fā)間,輕輕在她的臉上掃了一層胭脂,最后點上了口脂。 把燈燭拿過來細看,就連子苓也看得微微發(fā)愣。見慣了陸青嬋不施粉黛的模樣,今日不過略打扮了幾分,整個人便呈現(xiàn)出一種富麗輝煌的美來。 陸青嬋原本也是珠翠堆盈出來的美人,早些年間出入宮闈,骨子里帶著和公主們一樣的雍容,只是她原本就不喜歡濃妝艷抹,不管是在瀛臺后來還是回紫禁城,都嫌少打扮自己罷了。 見子苓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陸青嬋溫聲說:“咱們要去直隸總督府,我是皇上帶來的人,代表的是皇家的尊貴體面。若是比不過直隸總督府的女眷,便是丟了皇家的顏面?!彼従徴酒鹕恚骸白甙伞!?/br> * 蕭恪沒有令人另建別宮,直隸總督韓立忙把自己最好的房間早早的騰挪出來供皇上居住,可后來聽說皇上身邊還有一位不知身份的女眷,在屋舍的安排上又頭大如斗起來。他給有善塞了銀子,有善細語點撥說:“離皇上近些就成了,娘娘心性兒好,不是個喜歡摘人錯處的。” 韓立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早也沒聽說過皇上宮里有哪位娘娘啊。” 有善伶俐地一笑:“這位娘娘啊,日后前途無量?!秉c到這就不再說了,有善給他行了個禮就往蕭恪身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