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塊錢就買一條命嗎？那也太便宜了。

    “我失去一個人，當(dāng)然得拿你的最愛來換，這才公平啊。”陳幺告訴電話那頭的中年女人，她的眼淚很漂亮的掉了下來，然后陳幺食指輕輕抹了下眼角，便不再哭了?！拔乙鲁嫉南掳肷?，都為我做牛做馬，為我嘔心瀝血，為我什么都不要?！?/br>
    說完她就掛了電話，走進廚房：“剛才伯母打電話來，我?guī)湍憬恿耍悴粫鷼獍?？我跟你說你在我家，很快就回去的?！?/br>
    穆臣跟母親之間的矛盾并不想讓陳幺知道，他看到她接電話了，也看到她臉上甜美又難掩委屈的笑，放下鍋鏟，他轉(zhuǎn)過身對陳幺說：“不要因為我委屈你自己，不值得?！?/br>
    當(dāng)然不值得。

    可陳幺還是要演啊，桃花眼眼尾泛著淺紅，似是有哭過的痕跡，母親不喜歡陳幺，甚至厭惡陳幺，穆臣很清楚，每次一提起陳幺，必然是要吵架的，但今天晚上他不想離開她，所以他不會回去。

    “我們一起過年，我做了好多你愛吃的菜。”穆臣輕聲說，“我媽那邊，你不用管，我會解決?！?/br>
    陳幺嗯了一聲，穆臣又說，“你交代我的事我已經(jīng)叫人去辦了，但是……”

    “但是？”

    一開始穆臣以為陳幺交代的是很簡單的事，能為她做事他覺得很搞笑，但越往下查就越是不對，似乎有個巨大的謎團擋在眼前，只要他試圖深究，就會受到阻撓。

    他不知道阻撓來自何方，可他不想讓陳幺牽涉其中。“可能會有點麻煩，你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嗎？”

    陳幺仔細觀察著穆臣的表情跟眼神，確定他沒有對自己說謊，才好脾氣地點點頭：“好的，我不著急，你可以慢慢查，但我還是想盡快知道?！?/br>
    他做好了一桌子菜，卻被陳幺趕了出去，原來她壓根就沒想跟他一起過年，穆臣站在陳幺家門口，跟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一樣，天知道他現(xiàn)在身價多高，極光老總的身份說出去，又有多少年輕貌美的人想朝他身上靠。但現(xiàn)在，因為陳幺的嫌棄，他不得不離開。

    因為他就住樓下，也不值當(dāng)?shù)入娞荩鲁季妥吡藰翘?，結(jié)果剛一進去，就看到樓梯口有個鴨舌帽壓得極低還戴著口罩的男人。那個男人強壯又高大，穆臣看了一眼，從對方身邊經(jīng)過，卻被攔住。

    這里是攝像頭死角。

    “她讓你查的東西，你最好馬上收手?！?/br>
    穆臣冷了臉，對方鴨舌帽下是一雙透露著兇狠的眼睛，“不想害死她，就不要查。”

    穆臣只覺這人神經(jīng)病，陳幺交代他的事情他是一定要做的，無論生死無論多難，他怎么可能會理一個陌生人。因此話都不樂意說一句，側(cè)身便要走過，男人卻擋住了他，穆臣看到男人衣袖下若有似無透出來的大片紋身?！拔抑徽f一次，走開。”

    “不許再查?！蹦腥说椭曇粽f，把穆臣推到了墻上，他的手力氣很大，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能拗?jǐn)嗄鲁嫉牟弊?，“讓她好好過日子?！?/br>
    穆臣哪里是男人的對手，他試著掙脫卻不能，卻不示弱，“我為什么要聽的？”

    “因為?！?/br>
    男人從鴨舌帽下抬起頭，“你母親欠我們的?！?/br>
    他取下口罩，刮干凈絡(luò)腮胡的面容，熟悉又陌生。

    穆臣瞬間睜大了眼。

    第94章

    “真是的， 怎么突然下起雪來了？”

    正在客廳跟女兒一起看電視的穆母拉開落地窗窗簾抱怨著，“幸好我叫人把溫室的溫度調(diào)了一下，不然我那些花又要養(yǎng)不活了?！?/br>
    穆芙聽了就取笑她：“媽，這可是冬天耶，你種的那些花又很名貴， 很難伺候的?！?/br>
    穆母也笑：“沒辦法， 你跟你哥都忙， 我一個人在家又沒事情做，只好養(yǎng)養(yǎng)花，哎小芙， 你說過了年媽養(yǎng)只貓怎么樣？”

    “可以啊， 反正你在家也沒事?！蹦萝缴炝藗€懶腰看了下時間，“媽， 馬上十二點了，我哥怎么還沒回來？我想全家人一起守歲啊！大晚上的什么工作這么忙嘛！連他可愛的meimei都能忽略？”

    一聽到穆芙提穆臣，穆母就想到了剛才那通電話，她也沒想到兒子是去找了陳幺， 但這話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跟穆芙說的?！澳氵€不知道你哥？忙起來別說過年了， 不吃飯不睡覺也是常有的，也就這幾年上了軌道慢慢才好起來?！?/br>
    穆芙噘嘴， “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老覺得哥沒有以前疼我了。他對別人那么冷淡也就算了， 對我也不說幾句好話， 我可是他親meimei，今年我們才見了幾次面啊！”

    不僅是穆芙這么覺得，穆母也覺得兒子冷淡，還不是因為陳幺！就是陳幺再度出現(xiàn)，穆臣才會這樣！

    跟以前是一樣的。

    他們母子三人相依為命，本來穆臣早熟懂事又勤練，做什么都想著母親跟meimei，可自打認識了陳幺，他的字典里似乎就只剩下陳幺這兩個字，眼里也就只看到她一個人，mamameimei都不管了！現(xiàn)在又是這樣！陳幺總是陰魂不散！

    但穆母一點都不想在女兒面前提起陳幺那個人，沒來由的敗壞了氣氛，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她不想為了個討人嫌的女孩子弄壞女兒的心情?！皨屓ソo你再洗點水果，你先看會兒電視?！?/br>
    穆芙甜甜道：“mama你真好?！?/br>
    “多大了還撒嬌，真不害臊?！?/br>
    嘴上這么說，穆母還是因為女兒的撒嬌笑起來，她哼著歌進了廚房，過年家里幫傭全放了假，就剩下一個阿姨，這會兒也早早回去休息了。穆母洗完水果笑瞇瞇地走出去，正要招呼穆芙來吃，突然，客廳門被推開，帶進一陣?yán)滹L(fēng)，雪花也夾雜其中，溫度適中的客廳瞬間冷到極致，把母女倆都嚇了一跳！

    “……臣臣？”

    “……哥？”

    穆臣站在門口，他身上的黑色大衣幾乎被雪花掩埋，頭發(fā)上也滿是霜雪，就連眉毛與睫毛似乎都沾了一層冰冷的雪，但這都不及他的眼睛冷。

    他一手扶著門框，抬著眼，冷的像是沒有絲毫感情，像是眼前不是他的母親跟meimei，而是陌生人。

    “你們瞞了我什么？”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穆芙不明所以，穆母卻立刻懂了，她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已經(jīng)長大成人，能夠自己做主的兒子：“臣臣，先讓你meimei回房，這件事媽跟你說，咱們坐下來慢慢說?！?/br>
    她朝兒子走去，伸手想要拉他進來，“外頭很冷吧，快進來換個衣服，媽給你擰條熱毛巾擦擦臉，你看你都凍僵——”

    話沒說完就被穆臣推開，穆芙見了立刻道：“哥你做什么！你怎么能推媽！”

    “你們瞞了我什么？”穆臣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問?！皨專銓﹃愮圩隽耸裁?？！”

    本來還面有不忿的穆芙，聽到陳幺的名字立刻咬緊了嘴唇，穆臣又不是傻子，看自己meimei這個表情就知道那人說的全是真的，可笑他被蒙在鼓里，他恨極陳幺的這些年，母親跟meimei心里是不是都很開心？！

    她們都把他當(dāng)成傻子！

    “我能對她做什么啊？”穆母心下慌亂，卻還要狡辯，“你又不是不知道陳幺那孩子，主意大著呢，心眼也多，還有人護著她，你怎么來問我?。　?/br>
    “陳叔叔怎么死的？”穆臣盯著母親，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迸出來?！皟扇f塊錢是不是陳叔叔的買命錢？”

    穆母瞬間露出恐懼的表情，她不是怕陳幺，她是怕兒子知道了真相會怪她！原本還抱著穆臣只是詐自己的希望，卻不曾想他是真的知道了！

    “我要你跟我說實話，還有小芙，把你們瞞了我的都告訴我?！蹦鲁嘉站o了拳，忍耐到了極點，他根本不覺得冷，回家的路上他止不住的顫抖，牙齒咯吱咯吱響，可他還是回來了，他想從他最親近的人口中得到真相，而不是一句又一句的謊言?！拔乙爩嵲挘痪涮摷俚亩疾灰?。”

    穆芙害怕了，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想跑回房間，穆臣卻啞著嗓子叫她：“穆芙。”

    連名帶姓，哥哥是真的生氣了。

    從小到大，哥哥都很疼她，有好吃的先給她，打工賺錢也會給她買禮物，她在學(xué)校被人欺負，哥哥總是第一個為她出頭，她成績不好，哥哥就想方設(shè)法給她補課，哥哥給她買玩偶，買裙子，想讓她跟同齡的女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就算家里很困難，他也無條件疼愛著她。

    可是她任性又自私，愚蠢又惡毒。

    她害怕失去哥哥，所以從來不敢說實話。

    穆臣看著meimei的眼淚，奇怪的是他一點都不心疼，換做過去他早過去哄她了?，F(xiàn)在他渾身冰涼，“陳叔叔真的是你們害死的，那兩萬塊錢也是因為這個，媽，你當(dāng)時怎么跟我說的？”

    說陳幺偷走了他們家僅有的錢跑了，說陳幺就是個壞女孩。

    “你怎么能那么跟我說？”穆臣眼眶通紅，“你拿兩萬塊錢買一條命？還要敗壞她的名聲？！”

    穆母害怕極了！她不想兒子跟自己離心，上前想要抓住穆臣的手，卻被他再一次推開，她絕望地看著穆臣，心知陳幺又一次成功把兒子從她身邊搶走了。

    “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故意的！”穆芙也撲過來，她哭的很狼狽，卻迫切地想要得到哥哥的原諒，她拼命的認錯，“我那時候太幼稚了！我沒想到最后會是那樣的結(jié)果！我真的沒想到！當(dāng)時我也嚇壞了，我什么都不敢干，你不要生我氣，我真的知錯了，我會改的！我以后都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穆臣的眼睛越發(fā)紅起來，他深深地看了母親與meimei一眼，再也沒有理會她們，轉(zhuǎn)身消失在了冬夜的風(fēng)雪之中。穆母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面，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連忙摸索著去找手機，抹去迷了視線的淚水，上次陳幺來，好像留了號碼，在哪里，在哪里來著……

    她手忙腳亂地找，又催穆芙：“快！快去追你哥！大晚上的他要去哪兒？他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別讓他走！”

    穆芙點頭，擦了把眼淚就奔了出去。

    穆臣在首都有好幾座房產(chǎn)，可他從家里出來后卻覺得無處可去，他希望雪下的再大一些，風(fēng)吹得再冷一些，最好直接把他凍僵才好，身體上感到了折磨，精神上居然能夠輕松幾分。

    過年了啊，家家戶戶團聚，可這是穆臣這輩子過得最差勁的一個年。最后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回到了陳幺家門口。他想摁門鈴，想打電話給她，最后卻什么都沒做。

    他覺得愧疚、羞恥、悔恨。

    陳幺再也不會原諒他了，沒有人比穆臣更清楚陳默對陳幺意味著什么，陳幺的人生充滿不堪與黑暗，那是她唯一的光。

    但是后來，光因為他而毀滅。

    陳幺永遠永遠不會跟他和好了。

    他在門口凍得瑟瑟發(fā)抖，在小區(qū)門口站了很久，雪水這會兒都化了，順著褲管跟大衣滴滴拉拉淌了一地，樓層的窗戶是開的，寒風(fēng)吹過來都沒有穆臣骨子里來得冷。

    不知道站了多久，眼前的門突然開了，穆臣茫然地看過去，這時候的他全然沒了平日里的冷漠，頭發(fā)濕漉漉貼在臉上，仿佛當(dāng)初懵懂的少年。

    陳幺穿著寬松的毛衣，手里捧著一杯熱水，拉門看著他，過了幾秒說，“進來?！?/br>
    結(jié)果她走了兩步穆臣完全沒敢跟，陳幺扭頭看了看，只好伸手拉他，這回他聽話了，碰到他手，陳幺被冰的嚇一跳，這么冷！跟石頭都沒什么區(qū)別了！

    她用力掐了下穆臣的手背，問：“冷嗎？”

    他的眼神依舊茫然，似乎根本不知道冷是什么。陳幺微微皺眉，把水杯塞給他，又拿了自己的毛巾過來，給他把臉上手上的雪擦一擦，然后讓他自己把衣服脫了去泡個澡。

    “要收費的。”她說。

    被推進浴室的穆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過了許久，才動了一下。

    陳幺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她看了下手機，終于把電話接了起來。對方一直打一直打，她本來想直接拉黑的，但現(xiàn)在她突然有興趣了。

    發(fā)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穆臣怎么突然跟失了魂一樣？

    第95章

    “穆臣在你那嗎！”

    “過年好啊伯母， 怎么想著給我打電話??？”陳幺笑盈盈地問， 也不回答穆母的問題， “給我拜年可是要給紅包的?！?/br>
    穆母知道她油鹽不進， 只好拼了老命忍住內(nèi)心焦慮，好聲好氣地又問了一遍：“陳幺，穆臣是不是在你那邊？你告訴我，讓我心里有個底，他剛才突然從家里跑掉了， 我打他電話怎么都不接——”

    陳幺心想我看起來像是做慈善的嗎？她從茶幾上摸了顆桂圓慢條斯理地單手剝開， 咬了一口才回復(fù)：“你為什么覺得他會在我這里呢， 大過年的， 伯母怎么就不想我一點好， 凈給我找麻煩呢？”

    “陳幺！”穆母都要哭了，“你告訴我， 穆臣到底在不在你那?。　?/br>
    “那你先告訴我他為什么突然從家里跑出去啊，你們吵架啦？為什么吵架？是不是為我？”

    陳幺可能比穆母這個當(dāng)媽的都更了解她的兒子， 穆臣是個非常孝順的人， 穆母一個人拉拔他們兄妹倆長大并不容易， 春節(jié)在華夏又是非常重要的節(jié)日， 能讓穆臣大年晚上從家里離開，肯定是天大的矛盾。而除了自己，陳幺想不出他們一家人之間還有什么好吵的。

    穆母卻不愿意說， 她不想讓陳幺得意， 就隨意扯了個謊：“……就是一點小事， 跟你沒關(guān)系?！?/br>
    “這樣啊。”陳幺表現(xiàn)出一副我相信的樣子，“那既然是小事肯定也不用問我他在哪兒了唄，再見?！?/br>
    干脆利落地就掛了電話。

    穆母又開始瘋狂打過來，陳幺等到第三個的時候才重新接，微微笑：“現(xiàn)在伯母會告訴我為什么吵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