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煥臉上的表情沒太大變化，只是平靜地抬手將杯子換了個面：“抱歉，突然覺得不感興趣了。”

    這略帶著些冷淡的語氣，讓賀子芩臉上的表情險些繃不住。

    其實(shí)從剛才一進(jìn)場，意圖和傅知煥搭話的人就不在少數(shù)。因?yàn)檫@位年輕的檢察官，自從上任以來就屢受褒獎，行為處事也是雷厲風(fēng)行，果斷而又一針見血。

    除此之外，也又傳言說他家世深厚，雖然這么多年來沒聽他提起過自己的家族，但好像是世代經(jīng)商，是隨隨便便一跺腳就能驚動風(fēng)云的巨鱷。

    這些話雖然無從證實(shí)，但總歸不是空xue來風(fēng)。

    雖然許多人有意想要攀附這個關(guān)系，但傅知煥卻也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這號人物，人人都揣著顆心，生怕在他面前說錯話。

    話題聊了一圈，又繞到了賀子芩的頭上。

    畢竟她剛回國，這么些年又名聲在外，對她好奇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數(shù)。

    “我聽人說賀小姐出國留學(xué)，是因?yàn)檩斄艘粓龉偎荆俊?/br>
    賀子芩笑了聲，然后道：“技不如人，肯定要多加學(xué)習(xí)?！?/br>
    有人突然插了句嘴，摸著下巴回憶道：“可是我對那起官司有所耳聞，其實(shí)責(zé)任并不在賀小姐。而且當(dāng)年，賀小姐替受害人辯護(hù)，可是分文未取。”

    周圍的人好奇，于是那人便解釋了一番。

    三年前。

    一位在讀初中十四歲女生失足落水，溺水而亡。但在受害者父母調(diào)查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孩子這么幾年，一直在被同班同學(xué)欺凌。

    出事的那天，也是因?yàn)樵诤鸵晃唤?jīng)常欺凌自己的男同學(xué)爭執(zhí)時，才一不小心踩空掉進(jìn)了河里。

    受害者的父母盛怒之下，將那位男同學(xué)告上了法庭，聘請的律師，就是賀子芩。

    但考慮到那位男同學(xué)也才剛滿十四歲，且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同時家里條件困難無法聘請律師。所以按照法律規(guī)定，必須強(qiáng)制性的要求法律援助處派出一名律師，替他進(jìn)行辯護(hù)。

    那場官司，賀子芩輸了。

    男同學(xué)最后被判為過失殺人，卻又因?yàn)椴粷M十六歲，所以在批評教育后便予以釋放。

    其實(shí)這起案件的結(jié)果是毋庸置疑的。

    因?yàn)榕袛嗥洳⒎枪室鈿⑷说淖C據(jù)十分充沛，就算律師再如何巧舌如簧，都是無濟(jì)于事。

    賀子芩聽人提起陳年往事，只是抿唇輕笑了一下，然后道：“身為律師，我只是想維護(hù)受害者的權(quán)益，但沒想到……”

    她說到這，還特地停頓了一下，仿佛意有所指：“不過恐怕思想境界不同，我一輩子都沒辦法理解那種替犯人說話的律師吧?！?/br>
    “賀小姐說的，是那位替那名男同學(xué)辯護(hù)的律師嗎？”

    馬上就有人會過意，他皺著眉，似乎在努力回憶：“我也略有耳聞，聽人說那人好像也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名字是叫……”

    “溫阮?！辟R子芩笑著接過話。

    傅知煥把玩著被子的手一頓，他的眸光有片刻的凝滯，然后很快歸于平靜。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我記得當(dāng)年這位小姑娘的名氣可是很大，好像從來沒有輸過官司。不過現(xiàn)在看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賀小姐一樣，心里有桿標(biāo)尺的。”

    “砰”

    一聲清脆的杯具入盤聲響起。

    賀子芩微愣，轉(zhuǎn)頭看向聲音來的方向。

    傅知煥垂下眼簾，漆黑的眼仁中情緒晦澀不明。他將被朝著椅子處輕靠了下，指尖一下下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桌面。

    雖然一言未發(fā)，卻讓在場的人倏地安靜了下來。

    趙子琛也愣了下，他和傅知煥是多年的朋友，見他這架勢，便知道八成是動了怒。

    周圍靜得出奇，在許久的沉默后，卻聽見傅知煥低笑了聲。

    只是這聲笑里卻不帶任何笑意，他抬眼，語氣淡淡的：“按照法規(guī)，在未成年人沒有能力聘請律師的情況下。法律援助處派出律師是強(qiáng)制性的舉動。行外人不知，難道連賀小姐也不知道嗎？”

    賀子芩微愣。

    雖然傅知煥沒看自己，但卻還是讓她背脊一陣發(fā)麻。

    其實(shí)她如此惦記溫阮這個名字，的確也有其它原因。

    賀子芩輸?shù)牡谝粓龉偎荆瑢Ψ降霓q護(hù)律師就是溫阮。那段時間，有關(guān)兩人誰到底是行業(yè)內(nèi)新起之秀的爭論，正是如火如荼。

    賀子芩向來孤高，那一輸，把她的自尊全都打得粉碎。

    所以在聽說溫阮被指派了替這位被告人辯護(hù)的時候，立刻就聯(lián)系了受害者的家屬，提出免費(fèi)進(jìn)行法律援助。

    雖然知道這場官司自己必敗，不過卻能爭到許多的褒獎，也是值得。

    這起案件在那段時間激起了劇烈的討論。

    校園暴力的問題被翻來覆去的拎上了微博頭條，越來越多的人呼吁要正面面對校園暴力這一嚴(yán)重的現(xiàn)象。

    雖然輸了官司，但賀子芩顯然是名利雙收。

    而溫阮，則在那起官司之后，銷聲匿跡。

    現(xiàn)在賀子芩提起，無非是想漲漲自己威風(fēng)，反正這也個三年都沒被人再提到的名字。

    卻沒想到，傅知煥會反駁自己。

    賀子芩臉上的笑容越僵，就連聲音都有些發(fā)抖：“傅先生說得對。”

    傅知煥沒和她多費(fèi)口舌，只是平靜起身，朝著在座的人輕點(diǎn)了下頭：“失陪一下?！?/br>
    *

    傅明衡難得接到自己弟弟的一個電話，但內(nèi)容居然還是關(guān)乎于溫阮這個，向來不被這位傅二少在意的名字。

    “三年前？我當(dāng)然知道，溫阮的確是律師?！?/br>
    傅明衡尋了個安靜的地方，皺著眉一邊回憶，一邊道：“那個時候還挺有名氣的，不過因?yàn)槿昵澳瞧鸢缸?，突然就辭去了工作，回到了溫家?！?/br>
    “我也有所耳聞，這個案件遞到法律援助處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會以過失殺人罪結(jié)案，但是誰都不愿意做這個背鍋的人，所以就移交到了還是新人的溫阮的身上。不過在法庭宣判之后，受害者的母親因?yàn)槌惺懿涣伺畠哼^世的打擊，所以跳樓自殺了?！?/br>
    因?yàn)槭芎φ吣赣H的自殺，這起案子在當(dāng)年被推向了高潮。

    溫阮作為被告方的辯護(hù)律師，也成為了許多人的攻擊對象——

    “現(xiàn)在有很多律師都為了出名而接一些有熱度的案子，估計這個律師也是為了名氣吧?！?/br>
    “為了錢連原則都不要了嗎？”

    “收錢就能替殺人犯說話，真的是讓我大開眼界?！?/br>
    這些言論，以及在聽聞受害者母親自殺的消息后所產(chǎn)生的精神壓力，或許就是讓溫阮辭去職務(wù)的原因。

    傅明衡有些狐疑：“你怎么突然想起來打聽這個了？”

    傅知煥轉(zhuǎn)身，一雙漆黑的眼眸望向窗外：“沒什么，突然聽人提起來，有些好奇?！?/br>
    “害，我還差點(diǎn)以為你回心轉(zhuǎn)意了呢?！?/br>
    傅明衡笑了聲，隨口開了個玩笑，然后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溫豐臣那邊好像有要來解除婚約的意思了，估計是放心不下自己那個寶貝女兒吧，恭喜你，馬上就能自由了?！?/br>
    “……”

    傅明衡這段話出口后，卻沒能像意料之中的聽到回應(yīng)。

    在三秒中的靜默之后，才聽到聽筒那邊傳來了傅知煥略帶著些突兀的笑聲，他的語氣聽上去一如尋常：“是，挺好?！?/br>
    在簡單寒暄幾句之后，傅知煥掛斷了電話。

    而電話沒掛多久，便再一次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一串沒有錄入姓名的電話號碼。

    傅知煥皺了下眉，接通：“你是？”

    “是我是我是我！”

    電話那頭是溫阮的聲音：“你家浴室的熱水怎么打開呀？”

    “傅先生？”恰好，賀子芩從包間里尋了出來，她咬了咬下唇，試探著說道：“我想和你解釋一下……”

    或許是因?yàn)橘R子芩也在說話，傅知煥有些聽不太清溫阮的話。于是他皺了下眉，微微抬手示意身旁的人噤聲，然后壓低聲音問：“什么？”

    溫阮深吸一口氣，然后扯開嗓子一字一句道：“你！家！浴！室！熱！水！怎！么！打！開！”

    “……”

    吐字清晰，語氣飽滿，聲音洪亮。

    洪亮到穿過話筒，還在走廊里回響。

    賀子芩的臉色剎那間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法律援助是指由政府設(shè)立的法律援助機(jī)構(gòu)組織法律援助的律師，為經(jīng)濟(jì)困難或特殊案件的人給予無償提供法律服務(wù)的一項(xiàng)法律保障制度。

    ——摘自百度百科

    也咨詢過律師，的確有需要強(qiáng)制性對無法聘請律師的未成年人進(jìn)行法律援助這條規(guī)定。

    *不支持任何形式的暴力，校園暴力堅決抵制

    第8章

    傅知煥覺得太陽xue處一陣陣漲疼，他閉上眼伸出手輕捏著自己的眉骨，深吸口氣，沉聲道：“花灑上面的熱水器看到了嗎？”

    “看到了。”

    “把熱水器上面的按鈕打開。”

    “哎我找找……嗯！打開了?！?/br>
    “出洗手間靠左邊墻的位置，有塊cao控板?！?/br>
    溫阮按照傅知煥的指示打開了面板，卻發(fā)現(xiàn)跳出來了個密碼界面，她沉默了會兒，然后問：“為什么你家洗澡還要輸密碼？”

    傅知煥淡淡答道：“密碼是四個零，打開之后你應(yīng)該就會用了?！?/br>
    輸入密碼后，界面上便跳出了一排智能按鈕，加熱暖燈浴霸燈功能一應(yīng)俱全，通俗易懂，溫阮自然也能看得明白：“我知道了?！?/br>
    傅知煥“嗯”了一聲，準(zhǔn)備掛電話時，卻突然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溫阮略帶著些焦急的聲音：“等等等等一下！”

    “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