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等林洛桑一個班一個班地指點完之后,天色已經(jīng)黑了。 看來今天是沒時間再去錄音室了,她在走道盡頭,沒有攝像頭的練習室里,自己開了歌練習。 一練就練到了凌晨。 走廊上仍舊充斥著各種聲音,打鬧聊天、背景音樂、交流經(jīng)驗。 這是練習生們的凌晨,和普通人的睡眠時間不一樣,她們的生活被擠壓成薄薄的一片,只有在任務完成后才能短暫地睡上幾小時,再負荷上高強度的練習。 但多數(shù)練習生聰明,練習都會在有攝像頭的屋子里,讓看直播的觀眾們能準確get到自己的付出努力,甚至有一些想走捷徑的,特意在下午人多的時候去睡覺,凌晨人少時來練習。 開放的幾個沒有攝像頭的練習室,幾乎都是沒有人的。 林洛桑挨個走過,正準備離開時,忽然聽到某個屋子里傳來很小的音樂。 走到門口,她發(fā)現(xiàn)燈還沒開。 林洛桑猶疑地推開門,在燈光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少女借著半片月光練習,鏡中的身影被模糊成黑白剪影,只能看清大概輪廓。 她一遍又一遍地旋轉(zhuǎn)、站定,練習著最難的姿勢,顫抖著倒下,又站起。 林洛桑忽地開口:“怎么一個人在這練?” 女生嚇了一大跳,驚慌地回過頭,朝她鞠了個躬:“老、老師好。” 林洛桑又道:“怎么不和她們一起?這兒沒開攝像頭?!?/br> “我知道的?!彼÷曊f,“我不想被拍?!?/br> 林洛桑還是頭次聽聞練習生不想被拍:“為什么?你不想?yún)⒓舆@個節(jié)目?” “我、我不是,我想?yún)⒓樱@是很重要的機會,”女生說,“可是我跳得不好,也沒人看好我,與其在鏡頭下丟人,我還不如自己偷偷練,等練好了再過去。” 林洛桑放下手中的包,也沒開燈,尊重女生的意愿,就站在門口說:“不介意的話,跳一遍給我看看?” “當……當然不介意?!?/br> 女生重新播了一遍音樂,這次把聲音調(diào)大了些,雖然整體有些放不開,但能看出來基本功并不差。 林洛桑瞇著眼回憶了會:“你是……時初然?我手下的,d班的對不對?” 時初然沒想到導師會記得自己,又鞠了個躬,小聲說:“是的?!?/br> “為什么這么沒自信?”林洛桑道,“初評級我記得你,個人技的民族舞還不錯,長相也清秀,如果你都沒自信在鏡頭下的話,你讓那些跳得沒你好的怎么辦?” “不、不是的,她們起碼條件比我好,”時初然小聲說著,“我,我來之前沒想到會有這么多厲害的人,她們都說女團身高起碼165,跳舞才好看,我只有159,她們都說我是小矮子,小矮子怎么可能出道呢……” “我知道除了最后的幾個人,大家都沒辦法出道,可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還是很難過……” 說著說著,她聲音帶上哽咽的哭腔:“我爸爸mama很辛苦才送我去跳舞的,可我明知道自己陪跑還要堅持,這樣我很自責,甚至想退賽回家?guī)兔λ懔恕?/br> 林洛桑走近,打斷:“誰說159就不能出道?” 時初然愣了下,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可是,大多數(shù)都是165以上又長得漂亮才能——” “我參加上一個綜藝之前,沒人覺得女團出身的我能在主流綜藝里拿冠軍?!?/br> 時初然停止了流淚。 她伸手擦掉時初然臉上的眼淚,“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最怕就是不戰(zhàn)而敗。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你不戰(zhàn),怎么就知道你不是那萬分之一?” “你身材比例不差,如果能夠站c位,練習好穿高跟鞋跳舞,鏡頭之下看不出差距的。身高不是自己能改變的東西,不要用這種天賜的條件來苛責自己,既然你這里輸了一些,那你就靠另一面補足?!?/br> “換一個角度想想。” “如果你并不是女團的標準型,卻還是能出道,這不恰巧證明了你的能力和觀眾緣頂尖嗎?” 時初然萬萬沒想到這個思路,有些愣怔而驚訝地看著林洛桑,瞬間覺得和老師的格局比起來,自己那點小情緒都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不用自責,你條件不錯的,”這句話是林洛桑是發(fā)自肺腑說的,“節(jié)目錄制的這三個月,或許沒辦法改變?nèi)?,但足夠改變很多?!?/br> “以你的基本功,付出比別人更多一些的努力,你就能被看見?!?/br> 時初然又給她鞠了個躬,林洛桑懷疑要不是自己伸手接著,這女生還得給自己磕個頭。 “我……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我不會放棄自己的!辛苦老師浪費時間了,老師您快回去休息吧!” “嗯,過兩天我再來驗收你的成果?!?/br> 想了想,林洛桑轉(zhuǎn)過頭,說,“事在人為?!?/br> 月光下,時初然笑得溫婉倔強:“我一定會努力不讓爸媽白白付出的?。 ?/br> 她點了點頭。 * 接下來的兩天,她也每天都去練習室逛了一圈。 時初然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好了起來,沒有那天晚上看起來那么脆弱無助,大概是林洛桑說的話真的有鼓舞到她。 不管怎么樣,這就是好的開始。 那天下午她做完音樂,又去醫(yī)院看了看曾祖母。 剛進房間,老人就笑著看她:“你和寒舟約好了???他剛走沒一個小時你就來了。” 林洛桑挑了挑眉:“早知道讓他跟我一塊兒來了。” 老人家笑瞇了眼:“怎么不是你跟他,是他跟你?。俊?/br> 又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厲害啊,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能讓寒舟聽話的人。” 林洛桑笑笑:“沒有,我開玩笑的。” 老人斂去了玩笑痕跡:“我是認真的。” 傍晚光線正好,透過紗窗幽幽地探進來,老人握著她的手,忽然說:“你知道他剛剛跟我說什么嗎?” 林洛桑:“什么?” “他問我,要怎么樣才能讓一個姑娘相信,他很愛她?!?/br> 林洛桑怔住。 老人又問:“你知道他的公司為什么叫在舟嗎?” 她搖頭,這件事從沒聽裴寒舟說起過。 “因為有句古話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起這個名字,他時刻提醒自己,身處的位置雖然風光無限,但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shù)那闆r?!?/br> “他是我見過最理智清醒的孩子,甚至有時候理智得讓我心疼?!?/br> 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她聽著老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完了裴寒舟幼年時期的故事。 “他看似過得好,實則過得并不好,我知道。但當時他的撫養(yǎng)權不在我手上,我年事已高,做不了干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最貪玩的年紀啊……他的背越挺越直,臉上的笑越來越少,孩子氣也早就消退干凈了?!?/br> “他那樣的生活環(huán)境,不知道正常的愛是什么樣子的,自己很難感受到,必定更難說出口。如果因此造成了你的什么誤解,你千萬不要覺得他無情。” “他不無情的,”老人說,“他只是不會表達,那也不能怪他?!?/br> 她胸中酸澀,眼前水霧模糊。 “你或許很難感受到他愛你,我不和你們生活在一起,我也沒辦法闡明他到底愛不愛,有多愛你,但是小桑——” 老人握著她的手微微顫抖,“不久前飛機顛簸,羅訊和我說,氧氣面罩彈出來的那一刻大家都慌了,拿出手機錄音,只有他寫了財產(chǎn)轉(zhuǎn)讓書。如果他出事,他的財產(chǎn)會全部轉(zhuǎn)讓給你。” “雖然他不說,但我想你明白。那樣的生死關頭,他腦子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你。” 林洛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差點哭出聲來,又站在門口平復了好久的心情,紅著眼眶打開了門。 電視開著,但男人不在客廳,她下意識想去找他,雖然也不知道找到他究竟能干些什么。 就是突然之間,想見他。 男人最終被她發(fā)現(xiàn)在三樓的書房里。 他正用自己那只所謂“不能運動”的右手端起茶杯,非常健康地一邊靈活地喝著茶,一邊翻閱著文件。 昨晚不是還說自己的疼得手一點都動不了還要她幫他洗澡??? 見她進來,男人額角一跳,但仍然萬分沉著地放下手中茶杯,換成另一只左手。 而后鎮(zhèn)定地,將癱瘓的右手重新放置進掛在肩上的保護套中,從善如流淡淡道: “你看錯了?!?/br> 第57章 接下來,林洛桑就欣賞了為期十分鐘的《裴寒舟表演鑒賞指南》。 男人面上波瀾不驚,仿佛方才臨時動用的右手只不過是她看走了眼。 他淡然又漠然地將“行動不便”的那只手臂掛回原位,左手端起杯子優(yōu)雅地啜飲了兩口茶,而后徐徐閱覽完文件、簽字,這才起身準備離開。 見她還抄著手站在門口,他好似還有幾分不解和意外道:“怎么了?” ……怎么了? 他居然還好意思問她怎么了? 她眼淚都準備掉下來了,結(jié)果他就給她看這個?? 林洛桑哽咽了好半晌,這才開口道:“不如我?guī)湍懵?lián)系一下吧。” 裴寒舟:“什么?” “二月的奧斯卡,影帝之位舍你其誰?!?/br> “…………” 林洛桑指著他手臂,“什么時候好的?” 男人垂眼,沉沉道:“沒好?!?/br> 這時候還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無良資本家的定力和唬人能力果然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