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教授沒再說什么，只是又沖著他倆笑了笑，接著便重新站直了身子，向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他什么意思?。俊痹S熙然還是沒反應過來。

    “不知道啊……”方默不看他，視線飄來飄去。

    “看個電影還能處分？”許熙然皺起眉來，剛要再說什么，突然悟了，“我靠，他以為我們是來那個那個的！”

    在徐教授眼中，他們可是一對情侶。來看觀眾稀少的文藝電影，還特地選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擺明了是想要來做點壞事。

    見方默低著頭垂著視線不吭聲，許熙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算了，”他哭笑不得，“怎么說呢……最近都開始習慣了?！?/br>
    方默突然笑了起來。他意義不明地點了點頭，然后說道：“習慣就好?！?/br>
    電影比想象中更無聊。

    大量的長鏡頭，稀少的臺詞，配合節(jié)奏舒緩的音樂，使人昏昏欲睡。畫面確實很美，主角一身紅衣騎著馬，緩緩地從一片金黃色的樹林間走過，每一幀單獨截出來都像一幅畫。但這個沒有任何臺詞的鏡頭，居然持續(xù)兩分鐘之久。令人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

    許熙然覺得自己可能缺乏一點藝術細胞。看不進電影，他視線隨意瞟了幾眼前方的觀眾席。不遠處能隱約看到徐教授和他旁邊那男生的輪廓。徐教授抬著一只手，點著屏幕，微微向側(cè)面傾身，似乎是在小聲地說著什么。男生頻頻點頭，偶爾開口回應幾句。這兩人的模樣看起來，倒像是真的在鑒賞這部藝術片。

    “你困不困？”許熙然微微斜過身子問方默。

    沒回應。

    他剛想轉(zhuǎn)頭，肩上一沉。方默竟已睡著了，還睡熟了。

    許熙然原本想跟他說，這也太沒意思了不然我們開溜吧，有點時間還不如出去吃完牛rou面。但現(xiàn)在，不方便了。

    他保持著上身不動的姿勢，小心地低頭，看向依靠在他肩膀上那人的側(cè)臉。熒幕上畫面色調(diào)很亮，清晰映照出了方默的面部輪廓。他原本就相較于一般男生更為白皙的皮膚被打上了一層朦朧的光。

    許熙然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這光究竟是否源自于熒幕。方默可能本身就是亮的。

    他伸出手，小心撥開了方默的劉海，好方便更完整地看清他的面孔。

    可惜畫面突然變暗了。

    銀幕上夜色沉沉，身側(cè)的人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許熙然重新看向前方，很快打了個哈欠。他揉了揉眼睛，決定放棄抵抗，也靠在了方默的身上。

    他們就這么倚在一起睡到了電影結束，最終是被人叫醒的。

    許熙然迷迷糊糊睜開眼，面前站著的是一臉哭笑不得的徐教授。還沒等他回過神志，肩膀上突然一輕。

    方默猛地坐直了身子，接著驚慌失措地用力抹了一把嘴角。

    “人都走光啦，”徐教授看著他們，“別睡了，再不走要影響工作人員打掃了?！?/br>
    許熙然的肩膀上濕了一塊。

    他原本是覺得肩膀酸痛，想要按著舒展一下。手掌才剛搭上去，突然覺得不對勁。他皺著眉頭看了看自己微微泛潮的手心，接著十分唾棄地瞥了眼方默。

    “你好惡心??！”他說。

    方默不看他，繼續(xù)抹嘴。

    “你看看，顏色深了一大塊，”許熙然故意往他跟前湊，逼著他看向自己被打濕的肩膀，“你到底流了多少口水，口渴不渴啊？”

    “你好煩，我又不是故意的！”方默推他。

    “我不管，是你弄臟的，你幫我洗干凈，”許熙然不依不饒，“等我晚上洗完澡把它換下來就送到你寢室去。”

    “誰理你啊，”方默明顯在忍著笑，“難道我不流口水，你今天這件衣服穿完就不洗了嗎？”

    “反正現(xiàn)在是你弄臟的，”許熙然見他做了壞事還不乖乖認慫，心里突然就涌上了些惡趣味，“你看，所有人都認定你是我老婆，你幫我洗個衣服怎么了?！?/br>
    他原以為方默會抗議憑什么自己是老婆，沒想到對方在呆愣了片刻后關注重點完全不不一樣。

    “為什么老婆就要洗衣服？”方默說，“你老婆幫你洗衣服，你干嘛呢？”

    “我賺錢養(yǎng)家啊?！痹S熙然說得理所當然。

    方默回過身，沖他伸出手，手心向上：“那錢呢？”

    許熙然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沒有?！?/br>
    “那你養(yǎng)個屁的家，”方默對他翻了個白眼，“只索取不奉獻，沒人要嫁給你?！?/br>
    許熙然聞言，突然有些感慨起來，還嘆了口氣：“唉，我也覺得我找不到對象?！?/br>
    方默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忍回去了。

    “現(xiàn)實中的女孩子要是能像avg游戲里一樣就好了，”許熙然說，“可愛，隨便挑，對話有選項，錯了還可以讀檔?！?/br>
    “其實……女朋友也不是必需品啊，”方默說，“干嘛非要給自己添麻煩，現(xiàn)在這樣輕輕松松的，不開心么？再說了，你都有小遙了，還想花心??？”

    許熙然笑著搖了搖頭：“那又不是真的。”

    方默瞥他一眼：“你居然也有那么清醒的時候？”

    許熙然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又走了兩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笑了起來：“那這樣吧。等到了三十歲，如果你也單身，我也單身，我們就湊合湊合一起過日子得了?！?/br>
    方默的腳步頓了一下。

    “不行，三十歲太早了。男人三十一枝花，還是等三十五歲吧?！痹S熙然說著還點了點頭。

    “誰要和你湊合，”方默突然加快腳步往前猛沖，“又沒錢，還要我洗衣服。”

    “到時候就有錢了啊。要是還沒有，那我給你洗衣服行了吧？”許熙然樂顛顛跟上去，“那就你賺錢養(yǎng)家，我做一個家庭煮夫，為你洗手作羹湯，管你叫老公。”

    方默回頭，十分嚴肅地對他說道：“惡心，我才不要！”

    讓方默幫自己洗衣服這種話當然只是開玩笑的。許熙然的衛(wèi)生習慣要略高于大學男生的平均水平，但也算不上很勤快。學校附近有一家投幣的洗衣店，他習慣攢一堆臟衣服定期背過去洗。多這一件少這一件，無甚差別。

    他原以為方默也不會往心里去。

    沒想到幾個小時后，方默敲響了他的寢室門，問他怎么還沒洗澡，要他趕緊把衣服換下來。

    許熙然有點懵：“你要干嘛？”

    “給你洗啊，”方默說，“快點，我就在這里等你?！?/br>
    他說這話的時候站在走廊里，沒進門，自然也意識不到寢室里除了許熙然外還有其他人。

    感受到背后投注而來的復雜目光，許熙然尷尬極了：“不用，我開玩笑的。我自己洗就行了。”

    方默卻是不領情：“別廢話，現(xiàn)在就脫了。省的你以后總拿這件事出來嘲笑我?！?/br>
    “我是這種人嗎？”許熙然不承認。

    方默點頭：“你是?！?/br>
    他說完，又一次伸出手：“快點。你不是肩膀疼么，脫下來我?guī)湍阆??！?/br>
    許熙然微微有些驚訝。難怪那么執(zhí)著要幫著洗，原來還在擔心他的肩膀被壓了太久難受，動起來不方便。

    “不影響，我都用小南門外面那家投幣洗衣店，”許熙然說，“推薦你也去試一試，比自己動手輕松多了?！?/br>
    方默把手又抬高了一點：“那你現(xiàn)在投幣給我?！?/br>
    許熙然沒轍了。反正這季節(jié)衣服也不厚重，洗起來不算太費事。他當著方默的面，把僅有的上衣脫了下來。

    “喏，”他把團成一團的衣服遞過去，“那你可洗干凈點啊。”

    方默伸手接過衣服，視線卻停留在奇怪的地方。

    許熙然順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怎么啦，有什么東西？”

    “沒事，”方默快速轉(zhuǎn)過身，“我走了?！?/br>
    他說完就朝著走廊另一端樓梯的方向跑去。

    許熙然不明所以。他還赤著上身，想趕緊順道把澡洗了，才剛轉(zhuǎn)身進屋，卻見三個舍友的視線全定在他身上。

    其中個別人的表情看起來隱隱有幾分羨慕。

    “真好，”那人說，“我女朋友從來沒給我洗過衣服?！?/br>
    另一人哈哈大笑：“你那女朋友，沒讓你幫她洗就不錯了吧！”

    許熙然僵硬開口：“不是，他把我衣服……算了?！?/br>
    他把我衣服弄臟了?？蔀槭裁磿K呢，因為他和我一起去看電影，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著了，流了一灘口水，又擔心我肩膀不舒服自己沒法洗。

    似乎解釋了以后反而顯得問題更大。

    許熙然決定無視他們，趕緊去洗澡。才剛走到柜子前打算拿上換洗，突然隱約聽到門外遠處傳來一聲驚呼。離得不近，聲音也不大，卻讓他有些在意。

    因為聽著，像是方默的聲音。

    宿舍樓里都是男生，光著膀子走來走去也不突兀。許熙然趕緊跑出去往聲音傳來的樓梯方向看了一眼。視線中空無一人，他略一遲疑，又一路小跑過去。

    待走到樓梯口往下一看，方默正坐在拐角處的臺階上發(fā)呆。

    “你怎么了？”許熙然問。

    方默轉(zhuǎn)過頭來。他的臉皺著，一副可憐樣：“你快過來，扶我一把?！?/br>
    第35章 三十五歲太晚了

    方默在說話的同時，手還捂著右腳腳踝?？磥硭窍聵翘輹r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腳崴了。

    許熙然趕緊跑過去，卻沒立刻伸手扶。他在方默跟前蹲下，低著頭看向他的腳踝，問道：“很痛？”

    方默點了點頭：“有點兒。”

    “讓我看看。”

    他說著伸出手，慢慢地卷起了方默的褲管，又小心翼翼把他的襪子往下拉了一小截，露出了他光裸的腳踝。

    方默的手僵在半空中，不敢動，說話時語氣忐忑：“沒腫吧？”

    許熙然換著角度來回看了會兒：“現(xiàn)在看起來還好，有點紅。完全動不了嗎？”

    “能動，但一動就痛?！狈侥f。

    許熙然想了想，伸出手來：“我先扶你回寢室吧?！?/br>
    才剛下了兩格臺階，方默的臉就紅透了。

    看他一副憋得慌的模樣，許熙然很緊張：“很痛?。恳灰冶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