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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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興很快被帶回萍州衙門,然后抵死不認(rèn), 話里話外就是“我有才華, 別人崇拜我也是我的罪過?” 在提到何明時, 張興擰著眉頭想了半天, 搖頭, “我是堂堂舉人, 哪天不收幾張?zhí)??隔三差五就要赴? 見過的人數(shù)不過來, 哪里能記得清誰是誰?” 至于何阮,他就更是甩的一干二凈, 堅(jiān)決不承認(rèn)曾私底下見過面, 更別說什么肌膚之親。 “福源茶坊的掌柜可以作證, ”龐牧冷笑道,“三個月前的二十天內(nèi)你曾和何阮共用同一個包廂至少六次,每次至少半個時辰,這又怎么說呢?” 張興張了張嘴,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來,“她崇拜我,非要我指點(diǎn)詩詞文章。我本是不愿意的,但難得她一個女子還有這樣的心,圣人云有教無類,我自然不好推脫?!?/br> 他努力挺起胸膛,仰著下巴,好一番公正無私的模樣。 哪怕是叫了人來對峙,他也是不怕的,左右那一包藥下去,便是口說無憑…… “這話你敢對著九泉之下的何阮說嗎?”要問晏驕這輩子最惡心什么人,渣男絕對名列前茅。 雖然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張興真實(shí)的卑劣程度還是令所有人震驚。 張興身體一僵,臉都白了,“什么意思?” 他就只是個不想負(fù)責(zé)任的感情騙子而已啊,反正那些女人即便沒了清白也不敢往外說,怎么會出人命? 晏驕輕飄飄道:“她死啦,一尸兩命,流了滿地的血,可慘了。對了,你們的孩子可能不甘心沒見過父親就一命嗚呼,所以還特意從棺材里爬出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張興的喉頭就聳動幾下,然后哇的一聲吐了。 “別說了,別說了!你,閉嘴,你簡直混賬!” 晏驕自然不會讓他如愿,非但不停,反而越發(fā)湊近了,將聲音壓得又尖又細(xì),陰測測道:“要看看你的孩子嗎?就那么小小一團(tuán),沒準(zhǔn)兒你們長得還挺像呢,畢竟是父子啊。骨rou連心,或許他今晚就要來找你了。” “啊啊啊??!”張興迅速崩潰,拼命抱著頭往墻角縮去,整個人抖成篩子。 齊遠(yuǎn)在后面重重啐了一口,“呸,就這點(diǎn)鼠膽,還當(dāng)什么人渣!” 龐牧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上前把晏驕拉回去,微微皺眉道:“別動氣,要不你先去外面歇歇,這也太腌臜了?!?/br> 還懷著倆崽呢。 若論單純對“物理惡心”的承受能力,龐牧等人都是渣渣,但張興的人品之卑劣確實(shí)出類拔萃,再繼續(xù)留在這里,晏驕都怕自己跳起來暴打。 “行吧?!?/br> 晏驕點(diǎn)了點(diǎn)頭,才要走又想起來一件事,“對了,姜峰說的你們也聽見了,我看他這個熟門熟路的樣子,必然不是初犯,最好還是多問問吧?!?/br> 萬一還有其他受害者呢?畢竟使用騙術(shù)是會上癮的。 龐牧贊同,不過還是事先提醒道:“不怕說句不中聽的,若是出了人命的倒還好查些,若是沒有的,只怕受害人本人和家人會選擇隱瞞。就算咱們找到證據(jù)上門對峙,也未必能行?!?/br> 事關(guān)清白,愿意站出來指認(rèn)的必然微乎其微。 就好像之前小酒那個案子,受害人還是男人呢,可他們登門求證時不也屢屢受挫,甚至還被其中一家人直接拿大掃把打出來…… 晏驕嘆了口氣,“真要那樣也沒辦法,咱們只把能做的都做了,至少問心無愧。” 他們的擔(dān)心很快變成事實(shí),因?yàn)樯院蠼寰蜐M頭大汗的跑回來說:“與張興同在現(xiàn)場的女子已經(jīng)被家里人接回去了,但卑職剛一說想詳細(xì)問問情況,那家人便臉色大變,直接把我們攆了出來?!?/br> 龐牧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了,把這事兒也跟你們大人說一聲,看能不能給地方縣令傳個話,找個合適的人盯一盯,或是過段時間再去問問。若人家真吃了秤砣鐵了心不說,那也沒法子。” 姜峰領(lǐng)命去了。 當(dāng)年打仗的時候間諜橫行,龐牧沒少處置了,而張興的口風(fēng)顯然不能與間諜們的鐵嘴巴相提并論,一夜過去,他就痛哭流涕的把能交代不能交代的全交代了。 “他娘的,那廝真不是個人!”齊遠(yuǎn)憤憤的扒著飯罵道,“你們知道嗎,他在老家是有老婆孩子的,閨女如今都五六歲了!什么王八蛋!” 龐牧抬手往他后腦勺拍了一巴掌,殺雞抹脖的警告道:“飯桌上嘴巴干凈些,當(dāng)心教壞了老子的閨女。” 齊遠(yuǎn)被飯粒嗆住,瘋狂咳嗽起來,把許倩給心疼壞了,一邊拍背遞水一邊道:“你就是該的?!?/br> 齊遠(yuǎn)憋的臉都紅了,喝完水后伸著脖子叫屈,“公爺還滿口老子老子的呢。咋就沒人說他?回頭小郡主張口閉口老子哎呀!” 許倩氣的踩了他一腳,“有飯吃還堵不上你的嘴?!?/br> 眾人邊看笑話邊義憤填膺的譴責(zé)了張興一頓,用詞盡量含蓄犀利,非常考驗(yàn)知識儲備。 白寧就嘆氣,“張興那王八,呃,湯,該死,就是可憐他的老婆孩子了,剩下孤兒寡母的可怎么活?” 萬一張興的罪名傳回家鄉(xiāng),連帶著家人也要抬不起頭來。 眾人都被她的“王八湯”逗得前仰后合,偏今天桌上還真有一盅老鱉湯,圖磬就默默地給她盛了一碗,眼帶笑意的推過去,“喝湯。” 眾人又是轟的一聲大笑,白寧面上羞紅,抬手捶了他兩把。 “他只跟何阮弄了一回,沒想到一回就有了,更沒想到那小姑娘膽子那么大,還真敢找上門去,逼他成親。”齊遠(yuǎn)繼續(xù)道,“雖說老婆離得遠(yuǎn),可他哪兒愿意啊,思來想去就找人從青” 他的視線無意中劃過平安和熙兒兩張純潔的小臉兒,一時語塞,額頭上刷的憋出來一層汗,忙改口道,“從那地兒樓弄了點(diǎn)藥,想著一勞永逸??蓻]想到那藥勁兒太猛了,何阮才十三的小姑娘,又嬌生慣養(yǎng)的,哪兒受得住那個!就壞事了?!?/br> 眾人就都嘆氣。 偏熙兒正處于好學(xué)的階段,十分勤奮,眨巴著眼睛問道:“齊叔叔,那地兒是哪兒啊?” 正抱著一條雞腿啃的平安連忙抬頭,蠕動著油汪汪的小嘴兒跟著學(xué)話,“哪兒???” 齊遠(yuǎn)臊了個大紅臉,呃了半天呃不出個所以然來,小六他們低著頭吭哧吭哧笑的跟抽羊角風(fēng)似的。 晏驕把手巾遞過去,叫平安自己擦嘴,又對熙兒一本正經(jīng)的說:“這是大人才知道的事,非常深奧?!?/br> 熙兒頓時肅然起敬,用力點(diǎn)頭,“明白了。” 圖磬木著臉看他,心道你明白個球。 糊弄完了孩子的晏姨和善的看著自家兒子用洗頭的標(biāo)準(zhǔn)姿勢擦完了臉,又問:“這事兒跟何明的書童有關(guān)系嗎?中間可還有其他人參與?” 龐牧見不得她這么拼,先盯著她喝了小半碗熱雞湯才說:“確實(shí)跟咱們推測的那樣,張興不敢親自動手,就偷偷收買了何明的書童。何阮畢竟是何家的小姐,等閑奴仆近不得身,也不能碰她的東西,但何少爺?shù)臅筒灰粯恿耍嗌偃税徒Y(jié)著呢,什么時候去廚房瞧個火、要點(diǎn)吃的喝的也很正常,機(jī)會太多了?!?/br> 晏驕想了下,搖搖頭,“還是有點(diǎn)說不通?!?/br> 她調(diào)整了下坐姿,挑了塊排骨出來剔r(nóng)ou,“你們想,何光那樣愛面子,給女兒熬藥的事兒必然是嚴(yán)防死守,縱使何明的書童想要接近也是不容易的。再有,何阮遇害時肯定疼得不得了,出于本能她也會大喊,可為什么沒人聽見?” “小翠兒和小紅說是夫人的命令,要軟禁何阮,不許人接近小院兒??僧?dāng)時咱們都看了的,何家整個院子才多大?大半夜又安靜,撕心裂肺的叫起來真會聽不到嗎?” 她雖然沒有明說,但在座的成年人都聽明白了: 何夫人,或許真的不干凈。 “我有問題!”一直沉默的阿苗忽然舉起手來。 晏驕點(diǎn)頭,“說?!?/br> 阿苗抿了抿嘴,神情非常嚴(yán)肅,“何老爺自己知道嗎?我的意思是,過去幾年他的小妾什么的都死絕了,難道他真的沒懷疑過?還有他女兒的事,如果何夫人在里面扮演了某個角色,那么何老爺呢?他是否真的一無所知?” 飯桌上忽然一陣沉默,只剩下兩個小的窸窸窣窣啃rou骨頭的聲音。 良久,就聽小六哇了一聲,瞪圓了眼睛看向阿苗,“小丫頭,你這個想法很危險(xiǎn)啊。” 阿苗哼哼一聲,悶悶不樂的戳著碗邊,“反正,反正男人沒幾個好東西……” 在場一干男人們紛紛覺得胸口中了一箭。 第108章 交通不便的最大弊端就是信息傳輸?shù)臉O度緩慢, 當(dāng)抓到穩(wěn)婆的消息和葉傾的回信一先一后到達(dá)時, 已經(jīng)出正月了。 現(xiàn)任官員最熱衷的恐怕就是拆前任的臺, 蔡文高明顯已經(jīng)將抓穩(wěn)婆一事跟政績掛了鉤,表現(xiàn)的比任何人都積極, 壓根不用晏驕和龐牧催促,他自己先就晝夜不休的督促、監(jiān)督, 恨不得能就地使個縮地成寸的仙法, 直接把人提溜過來。 晏驕看的好笑,倒也省了心,暫時和龐牧專心斟酌隋玉的事情。 葉傾一封回信寫的聲情并茂, 激動之情躍然紙面, 好幾處的墨跡都凌亂的滲透了,顯然寫信時心中激蕩久久難以平復(fù)。 他和隋玉的親生父親胡冰是同年的舉人,兩人在當(dāng)年秋闈后一次文會上一見如故,然后迅速成了至交好友,又一起參加了會試, 并成了同科進(jìn)士。 在翰林院熬了幾年之后, 葉傾和胡冰又前后腳去不同地方上任, 雖然都是西北苦寒之地,但幸運(yùn)的是隔得竟然也不算很遠(yuǎn), 兩人倒也能頻繁書信往來…… 胡冰夫妻丟失女兒不僅是他們的一塊心事,更是葉傾胸口壓著的一塊巨石, 這些年明里暗里沒少托人找關(guān)系幫忙打探。 這么多年過去, 其實(shí)他們心中已經(jīng)有了最壞的打算, 僅存的不過一份執(zhí)念和僥幸。 但誰又能想到,有朝一日,這份執(zhí)念和僥幸竟真的能成真? 龐牧不禁感慨,“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當(dāng)年若不是他和晏驕查了高家叛國的案子,也不可能跟葉傾熟絡(luò)起來;而如果沒有和葉傾的這層關(guān)系,即便去年他們在驛站聽說了彼此的存在,也未必會見面,葉傾也就更不可能委托他們幫忙找孩子;而如果沒有這份委托,即便現(xiàn)在隋玉就活蹦亂跳的把胎記和項(xiàng)圈主動給他們看,誰也不會想到背后竟然還會有這樣曲折離奇的一段故事…… “還真是,”晏驕想來也是唏噓不已,“但凡中間缺了任何一環(huán),也就沒有來日闔家團(tuán)圓的事了?!?/br> 胡冰夫妻得了消息后歡喜的瘋了,胡冰本人現(xiàn)在還在禮部任職,主管對周邊諸國交接事宜,有點(diǎn)像現(xiàn)代的外交部官員,職位比較敏感且重要,自然不好胡亂走動,聽說已經(jīng)向圣人上折子請假,也不知得了答復(fù)沒。 但胡夫人卻已經(jīng)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如果不是因?yàn)檠劬Σ缓茫胰藢?shí)在不放心她一人獨(dú)行,估計(jì)這會兒早已啟程往萍州來了。 龐牧跟著感慨一回,就聽晏驕問道:“咱們要不要提前幫他們物色一處宅子?瞧隋家的樣子,隋玉一時半刻也不可能跟胡冰他們走,說不得要在萍州停留一段時間,也不能老叫他們住在驛站嘛?!?/br> 一是因私前來,不便在驛站久留;二來既然是親人重逢,總要弄點(diǎn)家的氣息不是嗎? 龐牧一拍大腿,“還是你想的周到,明兒就叫人去辦吧?!?/br> 正月過了,天漸漸暖和起來,外頭已經(jīng)有些性急的小花悄悄開了,柔嫩的草叢中黃的紅的,嫩嫩的花瓣薄如蟬翼,在尤帶三分寒意的春風(fēng)中微微顫抖,嬌嫩而不失堅(jiān)韌,叫人的心情都不自覺好了。 春天來臨,一切苦難終將過去。 終究押送犯人不用講究太多,留口氣拖過來就行,所以穩(wěn)婆提前到什么的,到也在意料之中。 是個五十歲上下的婆子,姓李,一路被風(fēng)吹得臉上青紅交加,頭發(fā)蓬亂好似雞窩,哆哆嗦嗦跪地行禮時,眾人都看到了她嘴里金燦燦的兩顆大牙。 都說做賊心虛,李婆子這一路想來也受了不少磋磨,驚堂木響起時,眾人甚至從她臉上看到了類似解脫的神情。 “大人明鑒啊,都是何夫人逼我干的啊!明鑒??!” 連日來都亢奮不已的蔡文高等的就是今天這一雪前恥的機(jī)會,猛地一拍桌子,超凡的氣勢成了壓死駱駝的隨后一根稻草,沒多久,李婆子就都交代了。 李婆子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道:“其實(shí)我本不愿接這傷陰德的活兒,而且干我們這行的,若回頭就傳出來死人,誰還愿意用呢?不是自己砸飯碗嗎?” 蔡文高冷笑道:“事到如今說這個又有什么用?” 李婆子抬手就狠狠甩了自己幾個嘴巴子,然后腫著臉懺悔道:“我有罪,但罪不至死?。『畏蛉私o的銀子太豐厚了,老婆子我的男人早年拐了別的女人跑了,生個兒子又好吃懶做,早年欠了賭債不死在外頭哪里,剩我一個孤老婆子,能指望的不就是多攢點(diǎn)銀子嗎?” “況且我只是遵照何夫人說的,接生時略遲了些,又稍微過火了些,只要好生保養(yǎng),頂多就是不能再生,人也成個病秧子罷了,我,我真沒殺人??!” 蔡文高怒道:“本官看你是信口雌黃,若你不是心虛跑什么?如今證據(jù)確鑿還想狡辯?” “大人,大人吶!”李婆子現(xiàn)在悔得腸子都青了,趴在地上吭哧吭哧膝行上前磕頭不止道,“我真沒殺人??!跑也是因?yàn)檫B著死了兩個人,我的名聲都被敗壞了,留在這里也接不著活兒,還不如換個地方再尋生路?!?/br> 蔡文高立刻咄咄逼人道:“說的輕巧,本官來問你,萍州城穩(wěn)婆這樣多,她怎么不找旁人去?必然是你有把柄在她手里!” 晏驕和龐牧本能的對視一眼,還別說,他們真沒考慮過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