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蕪躊躇了一下，她并不想對譚太妃敷衍，蘭岑和蘭茉見了，便招呼著殿內(nèi)宮女悄悄退下，只剩了她和譚太妃兩人。

    “上次跟娘娘說，家里說了一門親事，如今也快定下來，只是未過禮外面還不知道，這件事上算是順?biāo)彀??！?/br>
    譚太妃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她神色，道：“那就好，之前見你，老是一副不快活的樣子?！?/br>
    顧清蕪微笑道：“如今跟著文畫師學(xué)畫，每天一睜眼心里想的都是昨日的畫如何，今日該如何改進(jìn)之類，倒是明白自己是全心全意喜愛畫畫一事……”她說到這里，一時(shí)呆住，想起剛才文皚的話，似乎對蕭遠(yuǎn)林的感情并沒有對畫畫這么全身心的投入，至少她從沒想過為了他寧愿拋棄自己侯府貴女的一切。

    譚太妃也有些糾結(jié)，常樂把七夕的事情稟給了她知道，若論私心，她自然希望自己兒子第一次情動(dòng)不要失落，可是他交代的事情，卻讓她后悔，怎么把兒子教的這般淵渟岳峙，連這樣的事情都不去努力爭取。

    顧清蕪又猶豫著道：“也不瞞太妃娘娘了，家里親事說的是蕭國公蕭遠(yuǎn)林，我小他十歲，幼時(shí)見他帶著抗擊北狄的大軍入城，那會(huì)兒沒想到會(huì)跟這樣一位英武的少年將軍有什么牽扯，可是他知道我拜文畫師學(xué)畫后毫不在意，還很支持我，他家人口簡單，蕭老夫人待我也很好，我的祖母，母親都十分滿意，便是我，跟著他七夕去踏橋，瞧著他笑，我也十分開心，蕭家冷清了這許多年，我想，我是十分愿意照顧他的……”她話音漸低，幾不可聞，譚太妃目光柔和的看著她，沒有做聲。

    屋內(nèi)寂靜一片，忽然蘭岑的聲音響起：“見過皇上。”

    顧清蕪一驚，回頭看去，趙熙站在殿門前，穿著兩人初見時(shí)穿的那件淺黃色圓領(lǐng)窄袖錦袍，他邁步進(jìn)來，襟袍翩然而動(dòng)，明藍(lán)色的水波紋樣璀璨奪目。

    “母妃，今日圍場散的早，兒子過來看看您?！壁w熙似乎并未聽見適才殿內(nèi)低語，含笑對著譚太妃道，又對顧清蕪微一點(diǎn)頭：“顧大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要是晉江能在作話里發(fā)圖，我一定給你們看看我家貓給各位小天使寫文的照片，哈哈哈，各位腦補(bǔ)一下橘貓趕文吧～～～

    第34章

    “人都走了，你怎么還坐著不動(dòng)？”

    譚太妃的聲音悠悠響起，揶揄道。

    趙熙猛然回過神來，顧清蕪剛見了他竟然連禮都沒行，只是低著頭道了句有事，便急匆匆的去了，就是七夕那天兩人離的那么近，也沒見她如此失態(tài)，他琢磨不透，端起茶盞想抿口茶去掩飾一下，只是拿到面前才發(fā)覺是碗酥酪，他尷尬的放下手里的碗，道：“前頭好容易得出些空閑，兒子來給母親請個(gè)安，省的您總是憂心我的身體，母親倒要趕我走。”

    譚太妃抿嘴一樂，沒理他這言不由衷之詞，道：“本想今日跟清蕪好好說說蕭家的事情，受人所托，終人之事，只是聽了她的話，我倒有些犯難。”

    趙熙看看譚太妃，等她把話說下去，可是譚太妃卻伸手把自己面前那碗酥酪端了起來，拿著銀勺子一勺勺的舀起來慢慢吃著，酥酪是冰過的，但她吃的極慢，還不時(shí)輕輕吹那么一下，仿佛怕燙了嘴。

    趙熙打小不愛吃這些，只得干坐著等譚太妃慢悠悠的吃完。

    “你怎的還在？不是說晚上還有宴席？”

    譚太妃抬起頭，仿佛才發(fā)現(xiàn)他還坐在這里，一副驚詫的樣子，但是不等他開口，又做出難言的表情道：“不會(huì)是……等著問我顧家姑娘說了什么罷？”

    趙熙叫她兩句話噎的滿面通紅，也沒法再坐著不動(dòng)，趕忙站起身道：“兒子還是不擾母親了?！?/br>
    他站起身朝外走去，譚太妃抬高了聲音笑道：“左右是女眷們的閑話，你打聽了也是無用?！?/br>
    他耳朵燒得慌，只裝作沒聽見，快步出了瀛香殿，沒想到在殿外又遇見了太上皇，趙熙行了禮，道了句前邊有事，便匆匆去了。

    太上皇一臉不明所以的走進(jìn)殿內(nèi)，道：“這是怎的了？我剛從正殿出來，前面又有什么事叫他這樣急匆匆的去？”

    譚太妃笑的前仰后合，好半天才道：“沒想到，咱們兒子的心思竟然如此曲折！”

    沒幾日，北地幾個(gè)大的屬國使臣都到齊了，宴飲和圍獵接連不斷，別宮里的氣氛漸漸明快起來，韋夫人的消息也遞到了平王妃面前。

    聽白嬤嬤回完話，平王妃的嘴角牽起了一抹笑，道：“你去囑托她一句，莫要太過心急，只要在蕭老夫人心里埋下這顆種子，不愁不發(fā)芽！”

    “是?！卑讒邒邞?yīng)了，轉(zhuǎn)身出去。

    永寧郡主急忙道：“母親您怎么能讓韋夫人攛掇蕭老夫人給蕭哥哥納妾？這不是……損人不利己嘛！”

    平王妃冷笑道：“我問你，妾是什么？妾是大戶人家門口的石獅子，沒有是不成的！但是你說那石獅子有用嗎？能護(hù)主還是能逗樂？”

    永寧郡主急道：“那也不能……萬一蕭老夫人真的給蕭哥哥納妾，我怎么辦？”

    平王妃道：“你這傻孩子，怎的聽不明白？鐘鳴鼎食人家的男子，有哪個(gè)不納妾的？如今你非要在人家兩個(gè)里面插這一腳，男女之間若真是兩情相悅，不用這一手又如何插的進(jìn)去？”

    “可我不想蕭哥哥納妾……”

    “都說了，石獅子不過是個(gè)擺設(shè)，你瞅著不順眼，卻不能不要，你放心，只要離隙了他們兩個(gè)，日后這石獅子，你換了也好，真的挪開不擺也好，還不都由著你？”

    永寧郡主神色不豫，但是自知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怏怏的點(diǎn)頭。

    平王妃又道：“你的腳傷也差不多好了，明日，就去蕭老夫人那里道謝，然后再帶著你的顧家jiejie一起，開開心心玩樂就是，旁的都不必理會(huì)?！?/br>
    第二天，永寧郡主依言帶上厚厚的謝禮，去拜見蕭老夫人，只說見不著蕭遠(yuǎn)林，加上他這段日子忙碌，也不好打擾，便帶了些補(bǔ)品看望蕭老夫人，聊表謝意。

    她身份尊貴，但是態(tài)度放的極親切，加上年紀(jì)小又一派天真純?nèi)坏臉幼?，哄得蕭老夫人開心不已，收下了禮物，又問她的腳傷如何了。

    永寧郡主羞赧的道：“可算是都好了，那天真是太冒失了，甩開了侍衛(wèi)和丫頭婆子們，若不是遇見蕭哥哥，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又對著一旁的顧清蕪笑道：“只是擾了顧jiejie，心下實(shí)在不安。明日我約了幾個(gè)相熟的貴女一同游玩兒，就是jiejie認(rèn)識(shí)的徐玟月沈舒綠她們，顧jiejie無事也一起來罷，她們都念叨你呢。”

    韋夫人在一旁道：“顧大姑娘最近也是辛苦了，出去散散罷，老夫人這里有我照顧，姑娘只管放心就是?！?/br>
    蕭老夫人頜首，道：“就是，莫拘在我這個(gè)老婆子身邊了，去和郡主出去玩玩兒罷，來了行宮這么些日子，都沒去見過草場長什么樣子?！?/br>
    顧清蕪還在遲疑，永寧郡主已經(jīng)攀上她的胳膊搖晃著：“顧jiejie來嘛，人多了才熱鬧。你若不來，可就是生我氣了！”她只得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眾人相聚之地在一片稀疏的林子里，需要迂回著繞出圍場，只是仍舊在禁軍護(hù)戍之內(nèi)，不遠(yuǎn)處山丘背后就是圍場邊緣，倒是不必?fù)?dān)心御駕來此地。

    永寧郡主穿了一身兒水紅色的窄袖騎裝，背上還背著一把精致的小弓做裝飾，見到顧青蕪來了便親親熱熱地上前拉著她笑道：“顧jiejie，快看我這身兒衣裳怎么樣？”

    顧清蕪看著她，贊嘆道：“真是不錯(cuò)！”

    她在顧清蕪面前轉(zhuǎn)了個(gè)圈，又道：“就是我這腳還沒有全好，父王只準(zhǔn)我騎矮腳的小馬，顧jiejie看那邊……”

    顧清蕪順著她指的地方望去，林邊的空地上數(shù)名健壯的仆婦正伺候著幾個(gè)貴女跑馬，她回頭看了一眼在場的貴女們，多數(shù)都穿著騎裝。

    “jiejie來遲了，我們剛才都跑了幾圈了，待會(huì)兒讓她們伺候你也去試試。”

    她并不知道這個(gè)安排，因此還是素日里的打扮，遲疑著道：“我不會(huì)騎馬，而且我這衣裳……”

    永寧郡主笑道：“昨日忘記告訴jiejie換衣裳，早起便讓嬤嬤給備了一身兒帶上，就在馬車?yán)?，jiejie去換上就是?！彼噶酥噶肿舆叺耐Ｖ囊惠v馬車。

    “矮腳小馬溫順無比，那里又開闊平坦，正是學(xué)騎馬的好地方?！庇缹幫浦?，“jiejie快先去換上衣裳。”

    她如此妥帖，顧清蕪只好答應(yīng)了，跟著她的嬤嬤往馬車那邊走去。

    永寧郡主給她備的是一身淺月白的騎裝，換好了走進(jìn)林子，一剎那眾女都望著她一靜，這件騎裝束腰窄袖，銀線繡著的木蘭花在陽光下閃著淡淡光華。顧清蕪以為是哪里不妥，垂頭看了看衣襟下擺，她雖然換了衣裳，可是發(fā)髻還是松松的一個(gè)隨云髻，鬢邊碎發(fā)落于頸邊，英氣的騎裝也讓人覺得無端染上了一絲婉柔如訴的風(fēng)情。

    “吉寧，你可真大方，顧大姑娘這身衣裳比你自己的還好看?！?/br>
    不知是誰感嘆了一句。

    “那是自然，早起我想起來，就覺得這身衣裳顧jiejie穿上一定好看?！?/br>
    永寧郡主笑意盈盈的請顧清蕪坐下，林子里支了數(shù)張矮幾，不去騎馬的貴女們，就在這里喝茶閑聊。

    “……最近來的兩個(gè)屬國，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一個(gè)想要娶個(gè)公主回去，一個(gè)想要嫁個(gè)公主進(jìn)來，可惜他們算盤打的噼啪想，朝里哪有公主給他們挑挑揀揀？”簡王家的郡主永馨道。

    永寧郡主道：“他們的公主站出來，還沒有皇帝哥哥長的好看，也敢厚著臉皮說做個(gè)妃子也使得?！?/br>
    眾人都笑了起來，有人道：“萬一皇上將宗室女指給他們怎么辦？”

    沈舒綠聞言，嘲諷的一笑道：“我朝素來沒有嫁公主和親的舊例，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huì)的。但是納一兩個(gè)屬國公主進(jìn)后宮，只怕皇上不好拒絕罷？”她說完看了徐玟月一眼，采選一事過后，沈相給她訂了一門不好不壞的親事，原本能和徐玟月競爭的她，此時(shí)只能占點(diǎn)口舌上的便宜了。

    永寧郡主笑道：“皇帝哥哥可看不上她們，再說了如今中宮未立，便如尋常人家沒有正妻，哪有娶小妾的理兒？”

    旁人不好如她一般評價(jià)皇家的事情，都沒有開口。

    徐玟月仰起頭環(huán)視眾女一番，笑道：“郡主說的是，咱們皇上恐怕和太上皇一般，日后宮中說不定只得一人，就是不知誰能有這等福氣了?！彼f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卻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沈舒綠聞言攥緊了拳頭，徐家和沈家爭來爭去，她和徐玟月也是打小就在各個(gè)方面相較，想到日后可能跪拜在她腳下，便怎么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來。

    眾人詫異的看著她，沈舒綠展顏一笑，對著顧清蕪道：“剛才你們都打馬跑了一圈了，只有顧大姑娘和我還沒去試試郡主的馬呢，不如一道去罷。”

    顧清蕪也不太想坐在這里聽她們打什么機(jī)鋒，便站起身道：“也好。”

    兩人并無交情，離了眾人便不再交談。沈舒綠先挑了馬，說了句去旁邊逛逛，便走開了。

    一名仆婦伺候顧清蕪也上了馬，又問她會(huì)不會(huì)騎，見顧清蕪搖頭，于是走在前面替她牽著韁繩，道：“姑娘不必怕，我護(hù)著您慢慢走兩圈就會(huì)了?！?/br>
    走了一會(huì)兒，仆婦把韁繩交給顧清蕪，道：“馬匹膽子小，姑娘抓好韁繩，只要不大動(dòng)作嚇著它，慢慢的它靜下來就好了。”

    顧清蕪覺出有趣，也不那么害怕了，夾了夾馬肚子，矮馬便往小山丘上跑了起來。

    初秋的草場染著一點(diǎn)淡淡的金黃，微風(fēng)過去，草場仿佛起伏的海面，天高云闊，令人心曠神怡。馬兒停下步子，低了頭吃草，她學(xué)著喚了兩聲，它卻充耳不聞一般，只是尾巴掃了掃，似乎不耐煩一樣。

    顧清蕪一笑，對著馬兒道：“你是看出來我不會(huì)騎馬，故意欺負(fù)我吧？”

    馬兒打了個(gè)響鼻，轉(zhuǎn)頭去啃另一叢青翠的牧草。

    她無奈的拍了拍它的脖頸，道：“算啦，你慢慢吃，吃飽了就帶我回去?！?/br>
    說完她抬起頭，看著遠(yuǎn)處連綿的青山，最近常聽蕭老夫人和韋夫人說玉良山，只是她總沒什么概念，不知道為什么一座山能讓人如此魂?duì)繅艨M，不過現(xiàn)在看了這樣的風(fēng)景，卻似乎有些了然，這樣的地方，自然比逼仄的后宅更讓人牽掛的。

    遠(yuǎn)處漸漸出現(xiàn)了幾個(gè)黑點(diǎn)，她遙望過去，黑點(diǎn)越來越大，一陣陣呼喝聲也遠(yuǎn)遠(yuǎn)傳來，她瞧著黑點(diǎn)越來越近，馬蹄聲如疾雨，一隊(duì)身著各色服飾的人馬漸漸清晰，為首的黑馬長鬃飛揚(yáng)，馳騁如飛，馬背上那人黑色的大氅在風(fēng)中翻飛，露出內(nèi)里明黃的顏色。

    她急忙去拍仍舊在吃草的矮馬，道：“你快別吃了，趕緊回去罷，回去我讓人給你準(zhǔn)備更好吃的，你愛吃什么？”

    馬兒還是不理她，顧清蕪加了點(diǎn)力氣去拍它：“你聽見沒有？我有比草更好吃的東西給你，快走呀！”

    她立在山坡上面，又是穿著一身耀目的白色，圍場中的人早就瞧見了她。趙熙扯緊韁繩，將速度緩了下來，他身后眾人也都呼喝馬匹，停在他身后。

    “皇上，不知是何人立在那邊，臣去看看?！?/br>
    身后侍衛(wèi)想要縱馬過去查看，趙熙抬手止住他，平王趕忙縱馬上前，回道：“皇上，小女說今日要帶了女伴騎馬游玩，看這人身形是個(gè)女子，想來是她們誤闖了此處?！?/br>
    趙熙遠(yuǎn)遠(yuǎn)看著，覺得那人十分熟悉，但是卻不能確定，他心意一動(dòng)，也不顧身后眾人，道：“你們在這里等著，不必跟來?！?/br>
    說罷一夾馬腹，便朝著山坡上跑去。

    身后眾人面面相覷，侍衛(wèi)們趕忙要跟上去，懷王喊住他們，皇帝雖然年少，但少有如此少年隨意的時(shí)候，他眼珠子一轉(zhuǎn)，揚(yáng)眉笑道：“皇上這是……開竅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到家晚啦～～～

    第35章

    顧清蕪看著趙熙越來越近，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招惹了哪路神仙，怎么就好像繞不開這人了。

    趙熙縱馬到她旁邊，只見她一手緊握著韁繩，一手去拍那匹貪吃的馬兒，急得滿臉通紅，那匹矮馬吃的肚兒滾滾，卻仍舊埋著頭細(xì)嚼慢咽，尾巴還一甩一甩的，對背上的人毫不在意。

    他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忍不住一笑，道：“這誰給你選的馬？是整個(gè)圍場里最懶最饞的一匹了吧？”

    黑色的駿馬打了個(gè)響鼻，似乎在同意主人說的話，顧清蕪的矮馬總算有了反應(yīng)，抬起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歪頭看了看，然后又低下頭去繼續(xù)吃它的草。

    顧清蕪忍不住瞪他一眼，四目相對后她連片刻都沒堅(jiān)持住，就趕忙又低下頭去，垂眸正色道：“見過皇上，請恕臣女失禮。”

    趙熙卻道：“要不要我教你騎馬？”

    在這里學(xué)騎馬？一邊是百十來名朝臣使者侍衛(wèi)們，一邊是虎視眈眈盯著中宮寶座的貴女們，眾目睽睽之下，他拋開眾人就算了，竟然還說在這里教她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