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默默無聲地完成了這個過程。蘇裴終于一身輕松重新回病床上躺著。

    賀一鳴低聲說“你再睡一會兒吧?，F(xiàn)在還早?！?/br>
    蘇裴“嗯”了一聲，又說“你沒打電話給我媽吧？”

    賀一鳴說“我打算到早上再打。昨天你進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一點了?！?/br>
    蘇裴說“那先別給她打電話了。我不想嚇著她?！?/br>
    賀一鳴忍了忍，沒說話。

    蘇裴知道賀一鳴想說什么。但是他覺得賀一鳴才是該被他批評的那一個，他現(xiàn)在什么都想起來了，包括章蒙被打的那個慘樣。

    他也不喜歡章蒙，但是賀一鳴打得也太狠了，像是失去了控制那種。他以為過了這么多年，賀一鳴應該早不會打人了。

    但是現(xiàn)在談這個不合適。他怕自己和賀一鳴話不投機，再吵起來。

    “你在這里呆了一晚上？”蘇裴輕聲問。

    賀一鳴說“我不放心?！?/br>
    他這一句話觸到了蘇裴心中那一點柔軟之處，蘇裴喃喃說“要是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有這種溫柔該多好……”

    第23章

    現(xiàn)在是凌晨時候，病房中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窗簾中只透出一線微光。

    賀一鳴和蘇裴低聲說話，叫他再多睡一會兒。

    蘇裴乖乖閉上了眼睛，低聲說“小說，還沒有看。想看嗎……”

    賀一鳴立刻反應了過來，他和蘇裴本來說好了，校慶的時候要一起讀改過的小說。他以為蘇裴已經(jīng)忘記了。

    “我還以為你放了我鴿子?！彼f。

    蘇裴嘴角像是有微笑“我已經(jīng)發(fā)到你郵箱了。已經(jīng)寫完了，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br>
    賀一鳴為這一點特殊待遇感到滿足“我又是第一個讀者。”

    蘇裴說“是的?！?/br>
    賀一鳴臥在沙發(fā)上，立刻打開手機讀了起來。

    過了一刻鐘，賀一鳴說“蘇裴，我上次是不是說過我不喜歡？”

    蘇裴迷迷糊糊地說“嗯……是啊……你還是不喜歡嗎？”

    賀一鳴說“我說錯了，這本很好。我比上次感覺好多了。越看越好?！?/br>
    蘇裴輕輕笑了一聲“是不是因為我躺在這里，你才這么說的？我可不要安慰獎啊。”

    賀一鳴立刻說“我怎么會糊弄你?！?/br>
    小說情節(jié)并沒有大改，但是人物性格和表述都做了調(diào)整，看起來更流暢了。而且賀一鳴知道上一次他是帶了偏見，他不愿意看到“沈嵐”出現(xiàn)在任何地方，所以用一種別扭的心態(tài)來閱讀。

    但現(xiàn)在再看，這個角色只是某些點像沈嵐，但并不是沈嵐，而且修改之后也更加合理，完美融入小說。

    他確實覺得很好看。

    蘇裴說“是嗎……你喜歡就好……”

    他慢慢又睡著了。

    在凌晨時候，全世界好像只剩他們兩個人，蘇裴睡著，而他醒著，還在讀蘇裴的小說，這差不多是至福的時刻了。

    蘇裴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大亮了。賀一鳴已經(jīng)走了，蘇裴轉(zhuǎn)過頭，床頭小桌上有一份保溫的早飯和字條，都是賀一鳴留下的，說今天下午還會來看他。

    賀一鳴還給蘇裴請了個護工，可以照顧蘇裴做檢查。

    醫(yī)生再次嚴肅警告了蘇裴，要求他一定要戒煙酒，而且一定要隨身帶藥。蘇裴這次也是后怕，他沒想到才過了三個多月又發(fā)作了一次。

    但當時賀一鳴的樣子，實在太過恐怖。他真以為賀一鳴受傷了，又以為賀一鳴把章蒙打死了，再強大的心臟都受不了。

    蘇裴不像賀一鳴，他是沒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人，頂多是在學校里和同學有過矛盾，沒在社會上混過。賀一鳴不一樣，他在大學里才認識賀一鳴的時候，就直覺賀一鳴是打架很厲害的那種，學校周圍一聽他名字都知道的那種，事實證明他沒有想錯。

    但是他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賀一鳴居然還這么血氣方剛。

    蘇裴偶爾還是會為這種事情感到一種淡淡的惆悵——賀一鳴干脆利落撂到一個人，他則是圍觀一眼犯了心臟病。他和賀一鳴還真是兩個極端。

    到下午的時候，蘇裴的手機開始忙起來了，充滿電之后一直在有提示音。原來網(wǎng)上的八卦群眾把蘇裴也認出來了。

    賀一鳴方面昨天夜里已有辟謠。說一人是與賀一鳴有沖突，另一人則是恰巧在現(xiàn)場的無關人士，并沒有卷入沖突，只是突發(fā)急病，所以送醫(yī)入院。

    之前蘇裴和賀一鳴在看劇的時候碰上，曾經(jīng)照過一張合照。這一對比，大家認出來，倒在地上的第二個人，確實是賀一鳴的朋友，不是被賀一鳴打成那樣的。

    然后很快有人認出了蘇裴——他做過編劇，很多影視業(yè)內(nèi)人都認識他。

    所以不斷有人來問候。

    “蘇老師，什么情況？現(xiàn)在身體好了嗎？”

    “聽說你卷入賀一鳴的事件里了？不嚴重吧？”

    蘇裴沒有精力一一回復，只是發(fā)了個朋友圈，說自己現(xiàn)在一切都好。

    蘇裴中午時候和母親文心蘭打了個電話。

    他沒說太詳細，只說自己在校慶的時候參加同學會，從酒吧出來突然發(fā)病了。

    文心蘭一聽就啊呀啊呀，然后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還沒看到網(wǎng)上的消息，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事情鬧多大，她只關心蘇裴現(xiàn)在的病情，聽蘇裴輕描淡寫說“只要按時服藥就行了”，她急了起來“怎么？你別不當回事！這是大事，最大的大事！”

    她在家做了些營養(yǎng)粥，下午帶來了醫(yī)院。

    看到蘇裴正躺在病房里看電視，精神和氣色都還好，文心蘭這才緩過來，長舒一口氣，坐下來仔細盤問蘇裴。

    她其實最擔心的是遺傳的問題。蘇裴的父親就不是一個身體很強健的人，去世的時候雖然不是因為心臟病，但心臟問題給他身體造成了很大負擔。

    她最怕蘇裴變成那樣。

    蘇裴這時候反而看開了些。他母親在這里恐慌，他再恐慌怎么行，他勸文心蘭“幸好發(fā)現(xiàn)得早，吃藥能控制。定期檢查，要是嚴重了，我就做手術(shù)。這不是什么絕癥?！?/br>
    文心蘭眼睛已經(jīng)紅了“小曲奇還那么小，要是她現(xiàn)在就十八歲就好了。讓她出國找她媽去，上了大學讓她自己闖?！?/br>
    蘇裴心說，小曲奇上了大學，雖然不用人照顧生活了，但他還是得供她大學的學費。

    也許他可以叫小曲奇上了大學去打工自己掙生活費去。

    母子兩人正聊著，賀一鳴來了。

    他是從公司和于清泉那里脫身的，一脫身立刻來醫(yī)院，還帶了水果和牛奶。他一進來，和文心蘭正好撞個正著。

    文心蘭只覺得賀一鳴眼熟，一時沒想起他是誰。

    蘇裴莫名一陣心虛，立刻說“這是我的老同學，賀一鳴，以前我們玩得很好的?！?/br>
    文心蘭恍然“哦對！我想起來了。賀一鳴……”她知道賀一鳴是誰。

    她說“怎么，你們是這次校慶同窗會又遇見了？”但她以為賀一鳴這幾年公司越做越大，已經(jīng)不怎么和蘇裴來往了。

    賀一鳴與蘇裴交換了一個眼神，立刻說“阿姨，是的，蘇裴發(fā)病的時候，我把他送來醫(yī)院的。我有點不放心，所以下午再來看看他?！?/br>
    文心蘭立刻對賀一鳴好感大增，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干出一番事業(yè)，還這么平易近人，對老同學如此關懷。

    蘇裴又勸文心蘭早些回家，他在醫(yī)院有護工照顧，文心蘭留在這里，他不安心。另外這個周末小曲奇回家，只能由文心蘭照顧。

    他暫時還不希望小曲奇知道這事情。

    好不容易把文心蘭勸走了，賀一鳴才能與蘇裴自由說話。

    蘇裴問賀一鳴“你怎么又來醫(yī)院了，我以為你應該很忙?！?/br>
    賀一鳴說“我是挺忙，但是這個時間還是有的。”

    蘇裴知道網(wǎng)絡上現(xiàn)在亂糟糟的，說什么的都有。打人畢竟是暴力手段，對青少年的引導不好，罵賀一鳴的都是因為這個——凡事不可用拳頭來解決。

    他看賀一鳴的臉色，眉心一直蹙著。

    “章蒙怎么樣了？”蘇裴低聲問。

    賀一鳴冷笑“你沒看到嗎？他在網(wǎng)絡上抨擊我，說我這邊對他的指責完全是污蔑他?！?/br>
    蘇裴對這話聽得云里霧里，網(wǎng)絡上現(xiàn)在關于這事情的討論太多，他看不過來，只知道事情好像和章蒙是同性戀有關。

    “章蒙sao擾你了？”蘇裴問。

    賀一鳴正在削蘋果的手一頓，他說“你懷疑什么？”

    蘇裴立刻說“我相信你。這確實像是章蒙會干的事?！?/br>
    賀一鳴不想詳細說件事，他已經(jīng)交給于清泉處理了。但是他的底線是不會對章蒙道歉，他惡心章蒙。

    網(wǎng)絡上的罵戰(zhàn)在今天達到了高潮。賀一鳴本人沒有出來說話，但他的公司里卻紛紛有人跳出來表忠心，對章蒙毫不客氣，還諷刺章蒙的性向。

    賀一鳴的粉絲也很大一部分是宅男，與章蒙的粉絲群體又是一頓亂掐。

    但賀一鳴一點不著急，他已經(jīng)讓于清泉搞到了監(jiān)控，但是他們還沒有放出來。

    “除了章蒙的粉絲罵我，還有你的粉絲也罵了我?！辟R一鳴說。

    蘇裴說“我的粉絲？”

    賀一鳴說“你的小說粉絲。雖然沒章蒙那么狂熱，但是也怪我把你卷了進來。還害你被錯誤鑒定了好幾次?！?/br>
    蘇裴笑著說“我都不知道我現(xiàn)在還有粉絲。”

    賀一鳴看著他“怎么沒有？只不過平時沒有事，所以不出聲罷了。不過你的粉絲都是很講理的人。我確實不應該嚇到你，讓你看到那么血腥的畫面?！?/br>
    蘇裴不和他說這個，只是催促他快點把這事情解決掉。他不想看到那么多人罵賀一鳴。他光是隨便看一看都覺得郁悶。

    “你這次是沖動了點……但網(wǎng)上有些罵得真的太過分了。把什么恐同的大帽子都往你頭上扣。”蘇裴忍不住為賀一鳴cao心。

    賀一鳴靜靜地說“如果我確實恐同呢？”

    蘇裴一怔，他和賀一鳴還真是第一次聊到這方面的問題。他們大學時候幾乎不知道同性戀的存在，或者說知道有同性戀，但離他們的距離太遙遠。他也是后來才知道章蒙喜歡男人，也認識了幾個同性戀朋友。

    “可是……你不是和林慕云玩得很好嗎？她也是同性戀。你能和她做朋友，就不是恐同?！碧K裴說。

    賀一鳴說“她是女同，不太一樣。”

    蘇裴一時沒說話，他在認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