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一鳴還能保持著平靜，他說“那你想找誰？小顏嗎？”

    蘇裴看他的反應(yīng)，他不想再說話了。

    他不確定他的話會不會造成更大的創(chuàng)傷。

    賀一鳴慢慢露出一個微笑“你想睡她就去睡。難道我妨礙你了？沒有給你足夠的空間？我之前告訴過你，你不相信我對沈嵐的判斷?，F(xiàn)在你也不相信我對小顏的判斷。那隨便你。反正最終受傷的不會是我?！?/br>
    蘇裴沒辦法再開口了。他知道賀一鳴把矛盾指向小顏，是不愿意正面那個問題——“他們的友情不健康”。

    他不知道是失落，難過，還是逃過一劫。

    這一晚剩下的時間，他們沒有再談這件事。

    半夜時候，蘇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他的燒退了。賀一鳴穿上外套，準(zhǔn)備離開，他又去臥室看了一遍蘇裴。

    蘇裴呼吸均勻，但在睡夢中還是微微皺著眉頭。

    賀一鳴凝視著他的面孔，他怎么都看不夠。

    蘇裴忽然含糊說“對不起……”

    他在說夢話。

    賀一鳴俯身，聽得更清楚了。

    “小賀……對不起……”蘇裴喃喃了好幾個對不起，有眼淚從他眼角滲出滑落。

    賀一鳴心中一震，他慢慢伸出手，輕輕撫了撫蘇裴的眼角。

    第34章

    他們不可能把所有時間和精力都耗在這件事上。

    蘇裴第二天一早把昨晚寫好的文章又修改了一遍，發(fā)到了小顏郵箱。然后他給小顏打了個電話，把事情說了一下。

    小顏當(dāng)然非常配合，這樣的熱度她求之不得。

    “蘇老師，其實我昨天就想在網(wǎng)上為你說話的，但是我得先看你的意思。既然你愿意反擊，那我也不用客氣了?！彼芨吲d。

    小顏在網(wǎng)上改了個筆名，她覺得自己的本名顏曉舒太平凡，沒有大v氣質(zhì)，于是改了個“顏若”的名字。再配上她現(xiàn)在的照片，她對自己的形象塑造已具雛形——她年輕美貌，事業(yè)成功，也是目光敏銳的業(yè)內(nèi)人士兼時尚情感博主。

    文章一發(fā)，立刻是網(wǎng)上最喜歡的反轉(zhuǎn)情節(jié)。

    蘇裴在文章中沒有詳細說明中途離開劇組的原因，只說是“與劇本無關(guān)的原因”。但小顏在粉絲群里放了料，明說蘇裴是因為和某大牌女星有矛盾。

    這下風(fēng)向一轉(zhuǎn)，大家又開始問為什么演員能隨便改劇本？演員亂改劇本的事情層出不窮，到底是誰的錯？

    方子苓本來因為這部劇口碑好了點，但是這事情一仔細扒，立刻就又讓大家想起來她做過柏老板的小三，《蓉城》這劇還有柏老板的投資！

    方子苓有什么權(quán)力能在劇組發(fā)號施令？還不全是靠柏老板給她撐腰？現(xiàn)在柏老板回歸家庭，方子苓沒了靠山，還有什么底氣作？

    大眾矛頭指向方子苓，方子苓當(dāng)然也要反擊。不過這時候她再指責(zé)編劇，顯然不明智，因為她趕走蘇裴的事占不到理。

    蘇裴這邊暫時清靜了。不過他媽文心蘭給他打了個電話，問起網(wǎng)上的事情。

    “原來你那時候提早回來是為這事情，居然一點都沒告訴我?！蔽男奶m說。她雖然五十多歲了，但現(xiàn)在和年輕人一樣，喜歡看網(wǎng)上的各種八卦，尤其是和明星有關(guān)的。

    蘇裴開玩笑說“我知道你喜歡方子苓，那時候告訴你多傷你心。”

    文心蘭立刻說“我哪喜歡她。我只是說她長得漂亮。可惜這姑娘，長得人模人樣的，干的事怎么都不靠譜呢?！?/br>
    蘇裴笑了笑。他今天不想和母親訴苦。因為方子苓根本不算是什么煩惱。他現(xiàn)在所有隱秘的糾結(jié)都因為一個男人。這是不能告訴母親的。

    文心蘭和他商量小曲奇暑假的安排。七月快要到了。

    “你先把她送她外婆那里住一周，然后在我這里住一周。兩周時間，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或者和朋友有時間出去玩玩?！?/br>
    她心疼兒子，想讓蘇裴多些時間休息。說不定還能和哪個姑娘有時間發(fā)展一下。

    蘇裴想的卻是，七月快到了，距離賀一鳴的生日也近了。而且這是賀一鳴三十歲的生日。三十而立，他本該和賀一鳴一起好好慶祝的，其實他早就把生日禮物準(zhǔn)備好了。

    但他現(xiàn)在不知道這份禮物怎么送出去。

    這兩天賀一鳴沒有再和他聯(lián)系。一切好像歸于平靜。

    《蓉城》劇組這邊的甩鍋大戰(zhàn)還沒結(jié)束，網(wǎng)絡(luò)上流出了男主拍攝時候的偷拍。男主臺詞記不住，只能由工作人員舉牌提示，對著臺詞照念，然后靠機位和后期彌補。

    這下男主立刻被幾家對家粉絲撕得昏天黑地，和男主這種行為比起來，方子苓能背臺詞，還有點演技，立刻被同事襯托得十分優(yōu)秀。

    蘇裴這天去公司開會?！栋肆阈聲r代》的劇本大部分完成了，進入收官階段。大家要商量最后十集的收尾。

    這一天會開下來，蘇裴大致把最后十集的情節(jié)點都定好了。晚上大家叫了外賣，吃晚飯的時候，小顏和他聊天。

    “昨天方子苓那邊的經(jīng)紀(jì)人，打電話給我了?！毙☆伒吐曅χf。

    蘇裴沒想到會有這種事，他問“怎么，他想公關(guān)你？”

    小顏點點頭“我才不理他呢，想讓我刪文。問我要多少錢，我才不提一個錢的字。我說方子苓在劇組的時候污蔑了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她道歉?！?/br>
    蘇裴笑了笑“這是你應(yīng)得的?！?/br>
    小顏經(jīng)過這一波，漲了不少粉。她對網(wǎng)紅事業(yè)很有謀劃，最近又領(lǐng)養(yǎng)了一只很可愛的小貓，多管齊下。

    “蘇老師，”她突然放下筷子，“我們?yōu)槭裁闯赃@個呀。我們應(yīng)該出去吃頓好的，好好慶祝一下?！?/br>
    蘇裴有些莫名“慶祝什么？”

    小顏用手撐著下巴，看著他說“敵人的失敗就是我們的勝利。不值得慶祝嗎？”

    年輕女郎那種驕傲自信，混合著殘酷的天真，自有動人之處。她已經(jīng)學(xué)會用這種殘酷的天真做武器了。

    蘇裴很遺憾他要做個不解風(fēng)情的人。

    “這是你的勝利，不是我的?！?/br>
    對他來說，他想要的勝利不再是這種簡單的事情。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知道真正的勝利是需要時間檢驗的

    這天結(jié)束的時候，制片人留下蘇裴，和他單獨談了談。

    制片人和蘇裴問的是《蓉城機密》劇組的事情。網(wǎng)絡(luò)上議論紛紛的，制片人好像有點擔(dān)心蘇裴的劇本質(zhì)量了。

    蘇裴又把事情解釋了一遍，說“之前劇本我們已經(jīng)完成的部分，其實你都看過了。只要后期不大改，不亂改，不會出現(xiàn)蓉城那樣的問題。”

    制片人又說相信蘇老師，只是想問清楚，避免《蓉城》那樣的失誤。

    蘇裴說“我相信我們劇組肯定比蓉城強得多，畢竟是老演員主演?！?/br>
    制片人笑著說“那是自然，演技也靠得住。不過我提醒你一句，進了劇組，可別提老演員三個字，我們男主不喜歡聽別人說他老?！?/br>
    蘇裴表示記住了。

    過了幾天，蘇裴正在寫劇本，一個未知號碼打了進來。蘇裴馬上接了起來，他想著說不定也許是賀一鳴。

    但是對面是個女聲。

    “蘇老師，你好嗎？”那個聲音柔柔地問。

    蘇裴有些意外，那是方子苓。

    她約蘇裴出來喝杯咖啡，有些話想當(dāng)面說。

    她說的位置不遠，正好是蘇裴以前常去的一家咖啡店?？磥硎谴蚵犨^他的住址了。

    上午十點多，咖啡店里人很少，蘇裴一進店里立刻看到了方子苓。

    她還是很漂亮，但氣勢比起以前和柏老板在一起的時候弱了很多，沒那么張揚了。

    蘇裴現(xiàn)在不能喝咖啡，只要了一杯果汁。他一坐下，就看到桌上放著一本新版的《逆愛》，紅色的封面很顯眼。他想起當(dāng)初方子苓買了一箱子的書，基本只是用來做拍照的道具，不由一笑。

    方子苓立刻說“蘇老師，我真的很喜歡你的書。”

    蘇裴對她心平氣和“謝謝，我也很喜歡我的書?！?/br>
    方子苓說“你也許不相信？但其實我后來常常想起你……你走了之后，我心里很不好受。那時候是我太任性了。”

    蘇裴并不在意她的道歉。他以前經(jīng)歷過比這糟心百倍的事情。她也只不過是一個過客，不過能道歉總比不道歉好。

    “你應(yīng)該和小顏道歉。對這件事，她比我在乎得多，”蘇裴說，“后來到底誰泄密的，你查出來了嗎？”

    方子苓點點頭“是我自己的一個助理。想想也是，柏文琛的老婆想買通臥底，當(dāng)然是買我身邊的人最劃算了。”

    他們大概聊了二十分鐘，蘇裴說自己還要工作，先回去了。方子苓也起身離開。

    第二天上午，方子苓的一組咖啡廳照片上了熱搜。她的經(jīng)紀(jì)人說她和編劇老師已經(jīng)完全和好了，編劇接受了她的道歉，還給送了書給她。

    這組照片里看起來，方子苓和編劇老師有說有笑，曖昧十足。離開咖啡店的時候，方子苓手上還拿著那本紅色封面的小說，和她的包包，妝容都搭配得很好看。

    賀一鳴躺在地板上，看著這張照片。

    不過他看的不是方子苓，而是走在旁邊的蘇裴。方子苓很顯然知道鏡頭在哪里，矯揉造作。蘇裴像無意闖入陷阱，還不知道別人用槍口般的鏡頭瞄準(zhǔn)了他。

    “賀先生?！庇腥藛舅拿帧?/br>
    賀一鳴放下手機，仍然躺在地板上“什么事？”

    坐在椅子上的醫(yī)生說“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但是如果不是必要，我希望你不要在這段時間里看手機?！?/br>
    賀一鳴說“好。”

    他的心理醫(yī)生是個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據(jù)說是權(quán)威，來看過的人都說效果顯著。

    賀一鳴選他，僅僅是因為他夠貴。

    醫(yī)生說“你最近還有那種想破壞的沖動嗎？”

    賀一鳴動了動自己的腳趾頭，說“差不多隔幾天會有一次。不過我我聽你的建議，在辦公室掛了個沙袋，算是可以發(fā)xiele?！?/br>
    自從他上次砸傷了自己的腳，他的這種沖動越來越強烈——這種自殘和毀壞的欲望是他這么多年一直恐懼的。

    有時候他想破壞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他的父親是自殺身亡的。但他選擇了一種很少見的自殺方式，他用了一把釘槍。

    賀一鳴回家之后看到了父親的遺體，雖然有化妝掩蓋，但靠近了仍可看到致命傷。他像是在那一刻被定了身，只是盯著那個可怕的傷口看。

    然后有個人拉走了他，捂住他的眼睛，說“一鳴，別看了，別看了?！?/br>
    那是蘇裴在他的身邊。

    但是已經(jīng)晚了，那一幕永恒地刻在了他的腦海中。

    醫(yī)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有個沙袋發(fā)泄，只是一個暫時的辦法。并不是問題的根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