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討厭她。

    就算她又弱又笨又低段位。

    還是非常，非常的討厭，完全控制不住。

    *

    沈琛只在辦公室呆不到半個小時，前腳部門經(jīng)理找他簽文件，后腳周笙找他談合同，之后直到中午才回來。

    公司里好像并沒有食堂存在，他們?nèi)ネ忸^吃飯，半道又有三三兩兩的電話打進(jìn)來，一路講回辦公室。

    沈音之有午睡的習(xí)慣，很自覺地鉆進(jìn)辦公室里的小休息間，脫鞋脫襪，她躺在床上犯瞌睡，耳邊還能斷斷續(xù)續(xù)聽到外頭講話的聲音。

    做生意好忙哦。

    可花錢好快哦。

    睡覺也好舒服哦。

    胡思亂想著，不知道什么時候說話聲停了，房門無聲拉開縫隙，漆黑的房間出現(xiàn)一道光。

    “沈琛?！?/br>
    他本來只是想看看她睡了沒，發(fā)覺沒動靜就準(zhǔn)備關(guān)門離開的。但沈音之忽然叫住他，“我知道你為什么讓我來公司了?！?/br>
    “還不睡。”他走進(jìn)來，坐在床邊，眉目暗暗的看不清楚。

    她像小豬似的往他懷里鉆，又像小豬似的哼哼，仿佛看穿了天大的陰謀：“你肯定是想我知道賺錢很難，大家工作都很累，只有我天天沒事情干。所以我不能再亂買東西，應(yīng)該去干活賺錢了，對不對？”

    沈琛聽著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神邏輯。

    “誰說了？”

    她理所當(dāng)然：“我自己猜到的，我又不傻?！?/br>
    他垂眸：“怎么不說，我想讓你知道我有的是生意，有的是錢，讓你花得更起勁？嗯？”

    這長長散漫的尾音像羽毛劃過耳際，沈音之揉了揉耳朵，發(fā)現(xiàn)這個說法也有道理，安心了。

    她閉上眼，不過眼皮子底下的眼珠仍在沒有章法的亂轉(zhuǎn)，沈琛再了解不過了，這是她心里另有鬼主意的表現(xiàn)形式。

    “還猜到什么了？說來聽聽?！?/br>
    這可是你自己要問啊，沈音之倏忽掀開眼皮，瞪著眼睛興師問罪：“那個長頭發(fā)的女人，她不喜歡我，她喜歡你?！?/br>
    沈琛慢條斯理：“那你喜歡她么？”

    這是四兩撥千斤，又把皮球踢回來給她了？

    聰明人真的很討厭。

    小傻子癟著嘴，心想還喜歡？一山不容二虎聽過沒，早上沒揍她都是給你面子。

    下秒鐘又冒出對立想法：得了得了，又不是什么勁敵，犯不著討說法的。

    以上倆相反意見瘋狂的打架，打得她都煩了，索性老實(shí)交代：“我不喜歡她，頭發(fā)長裙子短，身上的香水不好聞，講話也不好。你在的時候假惺惺，你走了就對我兇，還老說我們沈總。我們沈總這樣，我們沈總那樣，我們沈總不喜歡別人亂碰他的東西?！?/br>
    嗲里嗲氣模仿著，沈音之一肚子窩火，“煩死了，我很討厭她，不想看到她。你們又離得那么近，只有三十步。——我數(shù)過，真的只有三十步，她還喜歡往辦公室走，你能不能趕走她？讓她去樓下不行嗎？”

    好像說著說著就把內(nèi)心真實(shí)想法給說出來了？

    話已出口難收回，沈音之眼神閃了閃，抿著唇，只見沈琛稍有猶豫，沉吟道：“你在的時候趕她去樓下？”

    ？？？

    不在的時候再提溜上來？這想法真好？！

    眼前彈幕般劃過無數(shù)臟話，沈音之很有骨氣地從他懷里掙出來，被角也全部拉出來，什么都不剩給他。

    “我要睡覺了?！?/br>
    她兩腳連著踹：“走走走，她不走你走，根本不想理你?！?/br>
    沈琛任她踢了好幾下才伸手扣住她的腳腕，偏著頭要笑不笑的樣子。

    好哦，原來故意裝傻看她笑話？

    沈音之回過味來，齜牙咧嘴做算賬樣兒，非常兇。

    兩人打鬧幾個回合，外面電話再度響起。沈先生收放自如，秒變成熟穩(wěn)重臉，拉了拉被子：“不鬧了，睡覺?！?/br>
    他要親她。

    沈音之不讓親，快快地別過臉去，還是忍不住追問：“你到底趕不趕她走？”后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一本正經(jīng)地咕噥：“真的不喜歡她，我覺得我有點(diǎn)吃醋，你懂不懂這個？”

    不知道沈琛聽到?jīng)]有。

    他低下頭笑，淺淺的影子連同聲音輕輕落下，“她不走我走，還能怎么辦？”

    那她走？

    就這樣？

    沈音之半信半疑，沒來得及求證，他已經(jīng)在臉邊親了親，出門接電話去了。

    房間重新安靜下來，暗下來。

    沈音之雙眼直直盯著天花板，小腦瓜浮現(xiàn)起活靈活現(xiàn)的紅姨。

    她說命好的女人才能嫉妒，賤命不配；說女人的斗爭是私密的，無聲無息，誰捅出來說道誰就輸了；說男人貪享愛慕，巴不得百八十個女人為他縫衣服抹眼淚，但最不喜歡趟渾水。所以使點(diǎn)小手段博同情還成，要直白將他拖進(jìn)女人的斗爭之中、逼他做取舍，那可真是沒事找事自討厭煩了。

    當(dāng)然，她還翹著蘭花指說了：“男人這東西，初愛你時暈了頭，什么都愿意做，做不得數(shù)，時日長了才見真章?！?/br>
    紅姨說過好多好多。

    就類似爹娘會對孩子說，不要挑食才能長高、好好讀書才能成材。只不過沈音之丟了爹娘忘了家，身邊唯獨(dú)一個紅姨成天念叨男人女人情情愛愛，她就牢牢記下。有的時候照鏡子忍不住覺得自個兒聰明伶俐，要是沒高燒過，有人教她念書，保不準(zhǔn)能抱著書本啃成個小天才。

    而絕大多數(shù)時間傻得本分，老老實(shí)實(shí)把紅姨過來人的經(jīng)驗(yàn)，當(dāng)作混江湖必備常識般嚴(yán)陣以待，直到今天才鬼迷心竅著破了規(guī)矩。

    她斤斤計(jì)較了。

    她說別的女人壞話，還非要他趕走她。

    但他答應(yīng)了。

    看上去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向來他們已經(jīng)彼此依偎了很久很久，走過很長很長的路，大抵能算在長時日里了？

    或許。

    沈音之想，或許紅姨說的話不都是對的，畢竟這世上沒有誰能永遠(yuǎn)不說壞話。

    或許天底下的女人不都是玫瑰百合。

    或許天底下的男人都不是壞的。

    或許她早該丟掉百花門的法則。

    或許……

    她是愛著他的？

    愛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因?yàn)橄矚g和愛之間并沒有區(qū)別，只是看你愿不愿意往深處想，敢不敢往深處走而已。

    哎呀。

    講這種話怪難為情的。

    沈音之悶聲不響往左打了個滾。

    再往右滾。

    滾來滾去滾得眉目彎彎，高興的心情都止不住要溢出來，她睡著了。

    感覺今天會做個美美的夢。

    第83章 愛你

    晚飯依然外食。

    飯后沈老板語氣如常地提議散步消食，沈音之低頭捏了捏自己圓滾滾的肚皮，采納了。

    他們選擇的餐廳坐落在文化小巷里，外頭正值四月，近夏。

    天氣還不那么熱。

    風(fēng)是柔軟的。

    慢慢走在石板路上，路過琳瑯滿目的小攤，與陌生人擦肩而過，談天扯地的倒也有些滋味。

    “那個。”前頭拐角處忽然冒出個人形立牌，沈音之定眼看了好幾次，帶著七分把握道：“那好像是我！”

    “哪個？”沈琛裝作沒看到的樣子。

    “就前面路口呀?！?/br>
    她松開手，噠噠噠快步跑到立牌身邊，有模有樣地?cái)[出同款pose：“你看你看，像不像我？”

    立牌做得活靈活現(xiàn)。

    即便沈音之戴著帽子口罩做遮掩，兩雙眼睛仍然對得上號，仿佛平面復(fù)制張貼來的。

    沈琛因而點(diǎn)頭：“是你?！?/br>
    “我怎么會在這里，誰做的？”

    沈音之像發(fā)現(xiàn)新玩具的小孩，又是拍照又是摸，繞著它轉(zhuǎn)了好幾圈，之后才注意到旁邊擺放著的小黑板。上面粉筆涂涂畫畫的痕跡很重，好像被誰抹去了不少內(nèi)容，便只剩下大寫加粗的標(biāo)題：ko livehouse

    以及下頭兩排：

    今晚 20：00 開始。

    請沿樓梯往下走。

    旁邊還畫了個符號，指向左后方黑洞洞的樓道口。

    開始什么呢？

    沈音之下意識偏頭看沈琛，手指著她所看不明白的英文單詞，求解釋。

    “室內(nèi)小型演出館的意思，可能是你粉絲在辦活動?！鄙蜩∩焓郑骸跋氯タ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