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假裝痛苦了，你根本就不愛她，你不愛任何人。”亞爾曼卻仍然冷淡地說，“你就是個垃圾，該去死的人是你?！?/br>
    巴特暴怒了。他甚至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在屋子里尋找家伙。

    與此同時，亞爾曼低下頭，他對上潘多拉的目光。

    “我和母親都永遠(yuǎn)愛你。”他說。

    年輕的男孩伸出手撫摸著潘多拉的頭，他抬起下巴，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然后，亞爾曼將潘多拉推出了房間。

    “快走，快走！”亞爾曼催促道，“去我們的秘密基地，我會去找你的！”

    他們的秘密基地，那片不被保護(hù)、被人們懼怕的森林，他們美好的記憶與存著錢的小鐵盒都埋藏在那里。

    潘多拉本來該走的。

    她沒有感情，對她而言，亞爾曼和母親西婭、暴躁的父親、討厭她的jiejie都沒有區(qū)別。

    本應(yīng)如此的。

    可是當(dāng)她看到男人用木椅砸在亞爾曼的身上，她的身體就好像僵住一樣。

    潘多拉眼睜睜地看著被戳破虛假面目的巴特暴怒地毆打亞爾曼，薄弱的少年打不過喝了酒的男人，他甚至都沒有從地面上起來過。

    巴特毆打的時間太長了，長到連雙胞胎都害怕地尋找別人幫忙，長到其他村民終于闖進(jìn)來阻攔他。

    “老巴特，住手，住手！”

    “別攔我，讓我好好修理這個雜碎——”

    “天啊巴特，阿曼斷氣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就連巴特也是如此，他腳步虛晃了兩下，他瞪著紅色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注視著地面上的少年。

    他該爬起來的，像是往常一樣，像是他的母親一樣。所有人都這樣想。

    沒人能料想到這個，或許連亞爾曼本人也是如此——他總是忍耐，并且總會挺過來。

    可亞爾曼死了，他柔和的淺綠色眼眸無神地注視著虛無，再也不會醒來。

    一個混亂的夜晚，整個村子都因為那個溫柔善良的少年的去世而沸騰。

    雙胞胎在哭泣，人們來來往往，甚至沒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小女孩。

    潘多拉抱著膝蓋，她怔怔地發(fā)呆。

    亞爾曼死了?？墒?，為什么？

    他說他會去找她，他說他能承受得住，可是他食言了，這不對。亞爾曼說過，壞孩子才食言。

    亞爾曼是壞孩子嗎？

    潘多拉想不明白，可沒有人能為她解決這些疑惑。

    她第一次想到一個問題，人類在死后，會去哪里呢？如果她也死了，他們是不是就可以再次見面了？

    直到大人們的議論聲，才喚回小女孩的注意力。

    “阿曼還有幾個月才成年，按照規(guī)定，他不能進(jìn)墓地?！?/br>
    “老巴特，節(jié)哀?？墒乱阎链恕阆朐谀睦飫邮帜?？”

    動手？什么？

    潘多拉看到鐵匠提著一把劍走了進(jìn)來。

    “給你，老兄弟，這把劍送給你了?！辫F匠可惜地說，“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所有沒成年便死亡的孩子都算作夭折，為了不讓他的靈魂幽怨地尋找回家的路，你必須這樣做。”

    做什么？

    巴特哀嚎著，哭泣著，被其他男人攙扶著，還有人幫忙抬走了亞爾曼的尸體。

    大人們離開后，家里才變得空曠起來。

    “都怪你！”珍妮和艾莉走了過來，艾莉哭泣著尖聲說，“如果不是你，哥哥就不用死了！”

    “瞧瞧她那該死的臉。”珍妮厭惡地說，“她根本沒有任何反應(yīng)，我就知道她是個沒感情的惡魔?！?/br>
    “他們要做什么？”潘多拉問。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和雙胞胎說話。

    “亞爾曼沒有成年，他不能被正常埋葬?！闭淠堇淅涞卣f，“為了防止他死后變成怨靈找回來，必須要用那把劍插/進(jìn)他的心臟，然后再被掩埋——這一切都怪你！”

    “如果不是你，母親和哥哥都不會死，都是因為你……”

    潘多拉沒有將雙胞胎的謾罵聽下去。

    事實上，當(dāng)人們在安慰老巴特而想起潘多拉的時候，她不見了。

    所有人找遍了村莊，也沒有找到她的身影。

    幾乎所有人都認(rèn)為巴特沒錯，出現(xiàn)這樣的慘劇，是因為魔女下的蠱惑，如果不是因為潘多拉，他就不會失去控制。

    最后，痛苦不已的巴特也相信了這個理由，他堅定地相信都怪自己的小女兒才產(chǎn)生這樣的結(jié)果。

    村民都安慰巴特，或許是潘多拉畏罪潛逃，離開了村莊，讓他安心。

    可不止為何，巴特卻夜不能寐，他沒辦法再在家里的房間中呆下去。

    他每天都喝更多的酒，寧愿睡在馬棚里，也不愿意回家。

    三天后的夜晚，巴特又喝了酒，他癱在角落里哼著一個曲子，那是西婭年輕時很喜歡的一個旋律，她年輕時很愛唱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再也不發(fā)出聲音了。

    男人瞇著眼睛，卻發(fā)現(xiàn)在黑暗之中，有人朝他走過來……那很像消失的潘多拉。

    巴特揉了揉眼睛，他這回確認(rèn)自己沒看錯。

    六歲的女孩不僅忽然出現(xiàn)，她的手中還提著一把劍，那把劍對她來說太長了，劍身上還有干枯的血跡——那不正是幾天前他插在亞爾曼胸膛上的那把劍嗎？！

    巴特一個機(jī)靈醒了過來，他本來不該怕一個六歲小孩的，可是在那瞬間，他尖叫著向后爬去，直到一只柔軟而瘦弱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巴特抬起頭，他顫抖地對上了小女孩的目光，她的黑眸還是那么平靜而純粹。

    “亞爾曼說，我忍受不了的時候，可以反擊?！彼穆曇糁赡鄱宕啵拔椰F(xiàn)在便忍受不了了。”

    潘多拉看起來沒有憤怒和悲傷，可這種平靜更讓人覺得可怕。

    巴特握住她的手腕，想掰開她的手，沒想到女孩纖細(xì)的手臂竟然無法撼動分毫——這根本不是小女孩的力氣！

    男人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魔，魔女！你真的是魔女，救……救命……救命！！”

    ……

    第二天清晨，所有村民們都震驚地目睹了這一幕。

    巴特死狀極其慘烈，除了衣服，他們幾乎都認(rèn)不出來他是誰了。

    男人的胸膛上插著那把利刃。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一米外的女孩身上，她正晃著腳坐在石頭上。

    神父趕到現(xiàn)場，他穿過眾人，看著這一幕倒吸一口冷氣。

    “……你都做了什么？”他顫抖地說。

    “還手?！迸硕嗬f。

    一時間，沒人敢開口說話。

    一個小女孩能將場面弄得如此激烈，已經(jīng)超出了她年齡的限制。過去他們總是叫嚷她是魔女，可如今，她真的干了什么，卻沒人敢開口了。

    潘多拉從石頭上躍了下來，走進(jìn)他們。

    所有人都同時向后退去。

    “你還想干什么？！”神父驚恐地說。

    潘多拉看向他。

    “你一直想獻(xiàn)祭我?！彼曇羝降卣f，“那就這樣做吧?！?/br>
    村民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即，他們狂喜起來——或許女孩不明白獻(xiàn)祭事情的嚴(yán)重性。

    她自己提議，豈不是約等于自殺，為他們解決了一大難題？

    成人們的速度從未這么迅速過，幾乎所有人都行動起來，他們將‘可憐’的老巴特遺忘在腦后，轉(zhuǎn)而立刻準(zhǔn)備出了獻(xiàn)祭的馬車。

    其實，祭品應(yīng)該是提前換好衣服的，可沒有人提這個事情，他們都生怕潘多拉反悔。

    潘多拉問神父，“死了之后，人能夠見面嗎？”

    神父一怔，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潘多拉還是年紀(jì)太小，不理解死亡的意義。

    可憐的孩子，她是想見到哥哥吧。

    頓時，神父露出和藹的笑容，“當(dāng)然，當(dāng)然是這樣，死了之后，你就可以見到想見的人?！?/br>
    潘多拉登上馬車，整個村子的人都跟出來送行，他們想親眼看到不詳?shù)男耗劳觥?/br>
    雙胞胎jiejie們也跟著馬車后面，她們本來應(yīng)該高興的潘多拉即將去死的，可如今全家上下只剩下她們兩個，姐妹倆再也開心不起來，一路哭哭啼啼，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舍不得自己的meimei。

    馬車的行駛速度比正常獻(xiàn)祭要快許多，所有人都擔(dān)心她反悔。

    小女孩注視著遠(yuǎn)處已經(jīng)能看到的深淵裂縫。

    三年前，從第一次她靠近這里開始，似乎就有無形的聲音在呼喚她，讓她靠近。

    如今，她終于再一次靠近這里。

    馬車行駛著，其他人都跟著跑步，他們終于來到懸崖邊緣。

    “偉大的地下惡魔啊，請接納您的人類信徒呈上的祭品！”神父高聲道，“希望您能夠?qū)ξ覀兊撵敕罡械綕M意！”

    他幾乎是一口氣說完了臺詞，然后用力地使眼色——人們解開馬匹，他們用力地將載著潘多拉的馬車推入深淵。

    當(dāng)馬車墜入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爆發(fā)了劇烈的掌聲。

    村長站在懸崖邊緣，他拿起了那把血跡斑斑的劍，將它也扔入黑暗之中。

    潘多拉不知道懸崖邊緣發(fā)生了什么，木馬車砸在凸起的巖石上散架，而她向著黑暗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