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海棠頷首,“你小心些,我看好幾個侍衛(wèi)脾氣都不大好,一會兒莫要與村里人起沖突?!?/br> 陸言之留下大部份人在這里保護海棠,帶著二十來個人,與村長和馬婆婆一家回了村子里去。 他與那村長說有避免鼠患的法子,村長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官,也沒多疑,就領著他去村子里。 他們這一走,荷花就從馬車里出來,兩個小丫頭也爭先恐后的出來。 就剛才那么一會兒,在馬車里叫荷花恐嚇得不輕,下了馬車連忙朝還站在竹蔭下的海棠湊過來“娘,荷花說的都是真多么?剛才那個老太太會害人” “沒有的事情,莫要聽她胡說八道?!狈饨孕藕λ廊税?,若這村里怕是有什么好事,那長命百歲的老婆婆就是老神仙了。 可她運氣不好,趕上這竹子開花,就被當做是災星,會帶來鼠患。 一面與孩子們解釋馬婆婆為何被關在磚窯里等死的事情。 然后陸嫣嫣就提出靈魂拷問,“娘,村民們既然知道竹子開花后會鬧鼠患,可為什么不先阻止竹子開花,而是讓馬婆婆去死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連聽得津津有味的荷花也滿臉好奇。 海棠只能解釋,“這村子地處偏遠,縱使在官道旁邊,可從這官道兩旁茂盛的雜草可以判斷出來,每年在這條官道上來往的行人甚少,那也就代表著這里的人還處于閉塞的狀態(tài)。那么這樣一來,讀書的人就少,思考問題就比較簡單,不會往更深入的地方想問題?!?/br> 如此,就算是知道竹子開花后鬧鼠患,會下意識的覺得是天災,卻不知道這是人為可以阻止的。 所以這歸根究底,還是讀書少。 也不知陸言之是如何與村民們交涉的,直至快天黑了,他才一臉疲憊地回來。 又因附近沒有什么落腳點,所以只能繼續(xù)趕路。 海棠待他緩過來,才問,“怎么去這樣久?別是動手了吧?” 陸言之苦笑,“那到不至于,只是每個村子里,難免就有些不講道理的人,我又不可直接與之動手,只能與他慢慢解釋?!比羰钦鎰邮至?,那人再以煽動為之,這工作還做不好? 反正這一次他是真正的體會到了,基層官員的難處。 不過痛苦并快樂著,總算救了一條性命,甚至可能阻止了一場鼠患。 海棠觀到他臉上那滿足自豪的表情,忍不住竊笑,“看把你美得,這種事情,等你到了瞻州,還不知有多少樁等著呢,今天就這么一件,就把你折騰得夠嗆,這還算是村里人講道理的人占了多數,遇到滿村不講道理的,看你如何?” 她這樣一提醒,陸言之也有些憂心忡忡,“咱們要是這不耽擱,興許明天就到瞻州地境了,到瞻州城也就五六日的功夫。只是越靠近這南端,我發(fā)現(xiàn)這邊就越落后貧窮?!?/br> “這有什么的,你也是熟讀大齊史書的人,難道不知道么,自打賢德帝即位后,禁了海,這邊的官員平白無故斷了一條財路,誰還愿意來這邊?官員不作為,朝廷不重視,這一百多年里,海盜造訪了多少次?照著我看你現(xiàn)在與其去考慮那些瑣事,倒不如想一想,這瞻州城里還剩下的望族,當真是自力更生么?還是背后靠著誰?” 陸言之驚訝地看著海棠,他知道海棠也習慣有睡前翻書的習慣,而且不拘一格,但是沒料想到海棠只看了大齊史書,就能想到這么多問題。不過這些問題他早先就想好了,想要在這瞻州立足,怕是要先對付的不是那些海盜,而是這些望族們。 又見海棠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逐問道“那娘子有什么好辦法?” 海棠搖頭,“沒有,不過我倒是看到了一條財源滾滾的通天大路。你知道的吧?亂世出英雄,這瞻州現(xiàn)在就是我眼里的的亂世,我做不得英雄,但財主還是做得了的,所以到了瞻州,你趕緊將這些望族們解決好,我就讓小舟過來?!?/br> 陸言之友情提示,“大齊是禁了海的?!?/br> “我當然知道,誰說我要在海上做生意了?你今天也瞧見了,那馬婆婆吃飯的碗,是陶土做的。與咱們用瓷器可不一樣,可見此處尋常人家用的廚具,大部份都是自制的土陶。”土陶雖然也不差,但如果自己弄一批瓷器過來,就算是沖著這新鮮勁兒,也能銷售一空啊。 而且這陶器,手藝好的,做個擺件花瓶也是不錯的,只要自己廣告做得好,弄一批去京城賣給達官貴人們,也能大掙一筆。 這還只是在廚具花瓶上面,還有別的地方呢? 瞻州現(xiàn)在對于海棠來說,就是遍地的黃金,就看各人本事如何,能不能都撿得起來。 陸言之見她那滿臉財迷的樣子,竟然莫名覺得內心平靜,那些對于瞻州的未知和擔心,都沒了。 “海棠,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擔心。” 原本沉醉在自己發(fā)財夢里的海棠聽到這話,不由得朝他看去,心說發(fā)什么瘋?忽然說這樣煽情的話。 卻正好對上那雙脈脈含情的眸子,心頭跳動不由自主就加快起來,臉頰也有些微燙。 她連忙別開頭,再也不敢與陸言之對視,伸手要去掀起車簾,一面故作平靜地嘀咕道“這天還真熱啊?!?/br> 可是她動作沒來得及,就被一只強勁大手挽入懷中,“這是冬天?!?/br> “這是南邊?!焙L膾暝?,口中反駁著,仍舊不敢去看陸言之,就怕自己把持不住。 人人都道自己長得像是妖精,可是這么久了都沒勾到他。 依照自己看,他才是妖精,那雙眼睛,有時候是真的會勾人,一不小心,三魂七魄都給他勾了去。 所以,現(xiàn)在一個躲,一個追。 馬車是寬敞,但架不住這官道多年失修,哪里能處處平坦。 隨著外面車夫提醒小心坐穩(wěn),兩人終究還是碰在了一起。 海棠頓時就僵在了陸言之的懷里,她不敢動,就這樣仰著頭。 不過原來陸言之的嘴,居然這樣軟,然后就不受控制的咬了一下。 卻不知自己這個下意識的舉動,引來的是怎樣一場狂風暴雨。 也虧得這是在馬車上,外面又有人,不然真有些擔心此后名聲盡毀。 當然,名聲她也不是那樣在乎,只是如果真和陸言之發(fā)生那樣的事情被孩子們撞見,以后還要不要做人了? 好在陸言之把持有度,雖是萬般不愿地放開了她,但總歸是嘗到了甜頭,就像是新世界的大門被打開了一般。 加上海棠也沒拒絕,所以這一路上也常開開小葷。 終于,七日后他們到了瞻州城。 到底是直隸城,就算是爹不疼娘不愛這么多年,該有的輝煌氣勢還是有的。 更何況,一百多年前是繁榮過的。 而且臨海,這建筑也都十分結實,所以哪怕過來上百來年,看起來仍舊堅固牢不可破。 前來接陸言之的是城里的州同大人孫昂然。 他是從六品,矮了陸言之兩級。 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在這瞻州似乎并不存在。 而且他頂頭上司換了一茬又一茬,反而是他這個州同屹立不倒,可見是有些真本事的。 陸言之初來乍到,本來會被他為難一番,沒料想竟然是那禮數十分周全,知州府也已經收拾干凈。 似怕陸言之和海棠這個郡主多心,連個多余的奴仆他都沒留,四十出頭的臉上,總是帶著笑瞇瞇的笑容,看著怪面善的。 “既如此,屬下也不打擾大人和郡主休息,先行告退了?!彼现碜樱樕先耘f帶著笑瞇瞇的笑容,一面下了石階。 可就在這時,忽聽前面不遠處傳來哭聲,“冤枉啊,我冤枉啊!” 隨著這婦人的凄厲的哭喊聲,還有男人嚴厲的罵聲,“人證物證聚在,你個毒婦,拉倒橋邊砍了?!?/br> 這知州府不遠處,就是瞻州衙門。 衙門對面,是河,跨過去,方是大街。 陸言之作為這瞻州最大的官,出了這等事情,自然是要去。 更何況那衙門里是他未來工作的地方,當然要去看一看的。他原本是打算先送海棠他們進府,再過去瞧一瞧,卻沒料想竟然出事了。 孫昂然見他抬腳下臺階,連忙攔住,“大人,一路車馬勞頓,還是先休息吧?!?/br> 陸言之蹙眉,“衙門里何人在主持,更何況便是真的殺人兇手,也要先上書至刑部備上卷宗,秋后處斬吧?!痹趼犇侨苏f,直接拉到橋邊就要砍了?這若是遇到冤情,豈不是誤殺? 孫昂然笑著解釋,“大人,咱們瞻州沒有秋天,更何況主持案子的是賀大人,咱們還是不要去插手?!?/br> 賀大人?陸言之這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是何方人物片刻才猛然想起,這瞻州府里的七品把總,不就是叫賀飛龍么?疑惑地看朝孫昂然,“他不過一個正七品罷了,更何況乃武官,怎會插手此事?” 孫昂然聽到陸言之的話,臉上的笑容短暫的僵了一下,他還以為這陸言之來瞻州,是來掛個資歷,以后方便升官,畢竟是北安王府的東床快婿嘛。 可是現(xiàn)在看來,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毛頭小子。 本是不想搭理了,但想到終究是北安王府的女婿。 他倒不怕北安王府,可是世子那里,情面要給幾分的。于是朝陸言之靠近,壓低聲音好心提醒了一句“大人,聽下官一眼,您若是想活著離開瞻州,就不要插手衙門事物,一切有賀大人呢,這瞻州亂不了的?!?/br> 陸言之聽得這話,哪里還不明白,這賀飛龍雖然官階低,卻是瞻州衙門里真正的掌權人是他。 自己前面那幾位前任怕是不知天高的得罪了他,才落到如此下場。 可能是憑著年輕人的一口沖勁兒,陸言之在聽了孫昂然的提醒,不但沒有半點退縮,反而折身朝海棠道“你們先進去安頓休息,我去看看?!?/br> 海棠雖只聽了個七八,但也猜到了衙門里的事情棘手,“要不讓劍心跟著你?” “不必,眾目睽睽之下,還能有人朝本地的父母官動手不是?”陸言之拒絕了,更何況劍心在海棠身邊,他也放心些。 孫昂然見攔不住他,嘆了口氣,只能跟在后面追了去,就想著真撕破了臉皮,自己還能在中間調和。 不管如何,能讓陸大人茍住性命就好。 人群中,身材魁梧的賀飛龍扛著那六十多斤重的鋼刀,一腳踩在橋欄上。 一眼就看見了新任的知州大人,不過并未放在眼里,一口吐去嘴里的檳榔渣子,頗有些挑釁地看著急急忙忙朝此處趕來的陸言之,嘴角勾起露出個邪笑,“行刑!” “住手。”陸言之的聲音如同他所想的那樣,在他發(fā)話后響起。 不過賀飛龍并不在乎,一面從橋上跳下來,給了行刑的屬下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停下。然后肆無忌憚地當眾打量起自己這位頂頭上司陸言之,冷嘲起來“小模樣倒是生得俊,聽說你是北安王府的女婿,別是靠這臉吃的軟飯吧?” 隨著他的話音落,小弟們發(fā)出陣陣嘲諷聲。 孫昂然有些擔心陸言之沉不住氣,偷偷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人,別沖動?!?/br> 陸言之自小沒娘養(yǎng),什么樣的冷熱嘲諷沒有聽過?如何能放在心里,所以這賀飛龍想要靠著這點言語就激怒他,著實想得太簡單了。 他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的問道“此婦犯的何罪?” 聽到他的問話,大家都紛紛看朝賀飛龍,沒他允口,誰也不敢多嘴。 陸言之等了半響,身后的孫昂然才小心翼翼地看朝賀飛龍,“這婦人毒死了她男人,人證物證皆有的?!?/br> 見賀飛龍也沒出言阻攔,便細細與陸言之道明。 原來這對夫妻是外來人口,丈夫這半年來跟著本地人打魚,今天打了不少鱔魚帶回來,讓婦人做。 沒想到才吃了幾口就被毒死了。 當時還有這婦人的婆婆在。 婦人雖然才來半年,但也知曉這瞻州到底是誰做主,既然賀大人已經判了自己的死刑,那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但這人啊,如果有活著的機會,誰不想爭?。慷液安缓岸际且?,何不搏一搏?所以也不管陸言之到底能不能幫自己翻案,還是哭訴道“大人,民婦真的沒有下毒,民婦是冤枉的了?!?/br> 賀飛龍聽罷,冷笑著看朝陸言之,“怎么,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是要替這毒婦翻案了?只是放了這婦人,下官只怕他男人的棺材板子壓不住,半夜起來找大人報仇呢!” 他那幫屬下又是一陣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