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攀著他的肩，挑眉問，“如何？”

    他一使勁，“音樂非常好，和美人很配。”

    她咯咯地窩進(jìn)他脖頸笑，又強(qiáng)行被他要求面對面搖擺，游輪停在港口，而他們的身體卻在遠(yuǎn)行。

    綿長沙啞的老歌放完是一首舒緩流暢的舞曲，接著是凱旋激進(jìn)，再然后是一首節(jié)奏恰恰，一首一首節(jié)奏變幻。二層的歡歌笑語不時涌入耳畔，卻沒有底層甲板上他們起|伏的呼吸熱鬧和撩人。

    兩輪圓月在彼此眼里倒映，像波浪不止的紐約灣面上的月亮一樣，顛簸不止。最后，他們停歇在了變奏的星光圓舞曲中。

    陸淮修清冷溫潤的眸中火熱慢慢消退，她被他舉著半坐在圍欄的橫杠上，同他額鼻相抵。

    “變態(tài)，非要看我?！彼ＵＱ?，同他睫毛打架。

    “我哪是在看你，我在看你眼里的月亮。”

    ***

    一場盡興的私人舞會，因著久別，白語薇做的去了半條命，此刻虛倒在了床上，住了小半個月的房間換成了大床房還有些不適應(yīng)，耳邊是浴室的水聲，可里頭的人換了一個。

    白語薇怕自己恍惚，又提醒了自己一遍。她怕自己犯低級錯誤，離開紐約，一切都要回到軌道。第三墓園她在死前都不想再去了，以后清明她就和語畫一起，如此，一切都好。

    就把最近的事當(dāng)做一場意外。

    她拿起手機(jī)，微信瘋狂涌入，幾乎全是來自同一個瘋子。她心中浮起不耐。她指尖點(diǎn)開，想著等會要拉黑他——

    【真不理我了？】

    【你就當(dāng)我還在紐約好了，這一晚我們還是情人?！?/br>
    【白語薇，你不是那種會因?yàn)槲宜s而生氣的人，我有正當(dāng)理由的?！?/br>
    【死女人真他媽狠心?！?/br>
    ......

    【好，我再給你說個事。】

    【白語薇！】

    【靠！】

    【cao/他媽的！】

    ……

    【白語畫和你爸沒有血緣關(guān)系，要知道細(xì)節(jié)回國來找我?！?/br>
    白語薇大腦突然一片空白，手一軟沒握住，手機(jī)跌在了地毯上，恰好，耳邊水聲止。

    第23章 兩個月亮

    陸淮修病了。兩次長途飛行沒好好休息, 工作又連軸轉(zhuǎn), 登機(jī)時便腳下虛乏，起飛沒多久吐了一通。白語薇向空姐要了退熱貼，從隨身的小藥包里取了顆發(fā)汗的藥溫水送服。

    宋茗心吃完沙拉問了聲白語薇, “你還沒吃呢？”

    白語薇搖搖頭, “不吃了, 你和小帥哥吃好了。”

    煙嗓小哥順著宋茗心的目光望向白語薇, 又在白語薇注意力回到陸淮修上時看向宋茗心, 雕塑般的立體加上一雙蘊(yùn)著兩片海的眸子, 宋茗心傾身，兩人親昵了會。

    宋茗心夜夜捧場, 小費(fèi)使勁砸, 不過一周就同酒吧唱歌的金發(fā)帥哥春宵幾度，還參加了舞會, 此次進(jìn)修結(jié)業(yè)兩人也一道回國。

    白語薇沒有多問, 見著就笑打了聲招呼。陸淮修頭枕在她的肩上, “陸太太要是沒嫁我，是不是也在享受鮮rou？”他輕笑, 鼻尖呼出的熱氣灼在了她的手背。

    白語薇似是對這個話題全無興趣，微涼的手貼在他guntang的頸窩又探了探溫度, 低聲道：“在出汗了。”陸淮修沒等到回答，沉沉地睡了過去，下機(jī)時白語薇的肩麻木到指尖都動不了了，他出了汗倒是一身輕松。

    小王和秦毅然來接的機(jī)。許是許久未見, 小王嘿嘿一笑，夸贊太太又美了不少，白語薇右手受著陸淮修的按摩，左手從包里掏了個電子煙給小王。這是她準(zhǔn)備的禮物。

    到家時她是陸淮修抱著的，可能是在美國樂不思蜀，徹底忘了家里還有個王珍妮。行至主樓門廳前，見一身著桃衫的婀娜婦女正拿著折扇吊嗓。

    白語薇立馬兩腳蹬了地，恭謹(jǐn)?shù)溃骸皨??！?/br>
    陸淮修面色冷了下來，手搭在她腰上輕推她往前，王珍妮伸手一攔，“剛剛不是說阿修病了嗎？還是你病了？”她克制了語氣，但話一出來還是讓這對夫妻變了臉色。

    她是看不慣兒子過度寵老婆的，尤其在媒體面前，張口閉口都是太太，搞得公司掙錢是白語薇幸運(yùn)、婚姻幸福是白語薇美麗，她也不看財(cái)經(jīng)雜志，翻翻娛樂周刊都在說她，自己的兒子好像就是個掛牌的老公，里里外外都是一人功勞。她看新聞總要來氣。這會嬌氣到連走路不會走了，還要抱。

    她氣過美色誤人的媳婦，又氣自己生了個在美人面前俯首稱臣的兒子。

    哪有結(jié)了婚出去都說是白語薇丈夫的，要出去說是陸家的媳婦才對。美美美，美頂個屁用。

    她一張臭臉，心思昭然若揭。

    陸淮修面無表情說：“都不太舒服，晚飯送房間吧?！闭f完又把她打橫抱了起來。白語薇兩腿在他肘彎里撲騰，就差兩步路，非要把她抱起來明擺著心頭有氣拉她當(dāng)墊背，這些男人知不知道在家和婆婆面面相覷多痛苦。

    陸淮修當(dāng)然有氣，王珍妮心中也有氣，只是哪處都撒不得。

    這陣趁著陸淮修忙，王珍妮將保鏢攆了去，她又過回了之前的日子，住了一周酒店。陸淮修幫她辦退房時對她說，“去德國吧，陪陪爸爸。”

    “那邊人影都沒有，沒勁死了，沒有人打牌搓麻，沒有人聊天，臨時抽根煙都要開半小時車，你知道媽咪喜歡熱鬧的呀，你爸爸反正有醫(yī)生護(hù)士照顧，他們比我專業(yè)多了?！彼ぷ油瑑鹤颖г埂Ｕf實(shí)話，陸淮為走后，母子分開多年，他有了自己開闊的成長經(jīng)歷，她一個小學(xué)都沒念完的人聽他在電話里匯報功課都犯困，除開鼓勵和夸獎也不知道做什么。結(jié)了婚更加由不得她了，見她就跟見仇人似的，最后連點(diǎn)自由都沒了。

    陸淮修不知道自己要做多少次這樣幼稚的事，去網(wǎng)吧抓逃課學(xué)生的老師、去酒店抓出軌妻子的丈夫，這些說出來都沒“去抓父親在世卻游戲人間的母親”讓人大跌眼鏡。他的教養(yǎng)迫使他無法問，你都和誰在一起了，所以他憋著沒說話，每日回家都沉著臉。

    就像他父親一樣，一些事心知，卻無法挑明。

    后來王珍妮倒也算挨了家，會出門但飯點(diǎn)若他回來，她都會陪他吃會，結(jié)果去美國前一天，她支支吾吾問了離婚的事，陸淮修當(dāng)場將桌上的花器、客廳的名瓷砸了個粉碎，他心頭有火，但從離婚二字出來到遍地破碎無處落腳的幾分鐘里，他只字未發(fā)。

    去美國的早上，他冷靜叮囑alice，“東西補(bǔ)全，不必驚動太太?！?/br>
    ***

    熟悉的陸園巴洛克風(fēng)主樓，白石膏線勾邊，金色雕線起伏，墻體背離了一貫的平豎直，巨大枝形吊燈造型奇特，第一次來的人總會產(chǎn)生一種嚴(yán)肅又荒誕的詭譎感。設(shè)計(jì)師說這是浪漫、神秘、沖突、層次，白語薇卻覺得她住在了森林中的魔法皇宮，空僻、詭異、繁復(fù)、迷茫。

    她空間感差，剛嫁過來時總在線條和花紋中迷失?，F(xiàn)在倒是喜歡了，這不，回來還有了親切感。

    她先去的一樓角落休息處，將帶給傭人的禮物一一分發(fā)，轉(zhuǎn)身注意到上次拍的黑釉玉壺春瓶換成了蟠桃獻(xiàn)壽瓶，白瓷古風(fēng)擱在廳里甚是違和，她問：“怎么換了？”

    “額......”amy一時沒想到措辭，王珍妮欣賞她收買人心的作態(tài)心里冷嘲，搖搖綢扇幫腔，“我拍的，怎么，不好看嗎？”

    白語薇笑笑，“媽挑的都好看?！睂τ谶@種段位，她轉(zhuǎn)身都懶得翻白眼。

    洗漱完，行李也搬來了，陸淮修吃了藥躺下，他調(diào)侃說自己半個月沒睡這張床了，白語薇道：“也沒誰不讓你......”話說到一半，便傳來了他均勻的呼吸聲。

    拉上厚重的英倫窗簾，房間只亮了盞床頭燈，一抹纖瘦的影子來來回回地晃動。

    她一個人慢慢收拾，拿著消毒濕巾一個個將瓶瓶罐罐擦拭，時不時抽出手回復(fù)白語畫的微信。隨著手機(jī)里嘰嘰喳喳的絮叨和咋咋呼呼的感嘆號，她嘴角慢慢浮上了笑，熟悉的親密感打消了她心頭瘀滯的郁氣。

    【那我明天陪你去看那個奶茶小哥哥?！?/br>
    【不要，萬一他看上了你呢！】

    【胡說八道。】

    【噢噢噢噢，那你就把他狠狠地傷一遍心，這樣我跑過去正好把傷心的小哥撿回家?！?/br>
    白語薇沒回，馬上收到了一堆表情包。

    白語畫確實(shí)長得和她一點(diǎn)也不像，和白森山羅萍也不太像?；?qū)W沒有表示子女一定像父母，誰也沒往其他地方懷疑過。那時候她不想要弟弟，全家都哄她是meimei是meimei，她盯梢一樣親眼看著羅萍的肚子鼓起來，臨盆還跟著去醫(yī)院確定是meimei才肯回家。她仔細(xì)搜索記憶里的處處種種，沒有人對白語畫有過什么血緣懷疑。

    白語薇知道汪致霆什么意思，和他糾纏簡直后患無窮，她不打算聯(lián)系他。

    可他的話就是定時炸彈，她閉上眼睛用忍不住細(xì)思。

    她發(fā)了條消息給白語畫說自己明天回家，對面沒了聲音，等她把東西放好，衣服按照色別掛進(jìn)衣帽間，新買的首飾擺到一半，白語畫回復(fù)了：【那姐夫來嗎？】

    【不清楚，可能吧?！?/br>
    【不要......】

    白語畫分外糾結(jié)，腳尖來回踢踏床腳。沒調(diào)整好她最近不想見到陸淮修，她怕自己瞪他諷他，怕自己沒有jiejie那么好的修為粉飾太平，也怕自己表現(xiàn)失誤毀了jiejie粉飾的太平。

    她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美貌和jiejie還是差很多，至少在處理這種事情上。要是換作她，肯定哭哭啼啼回娘家再也不見陸淮修了。自從去了那墓地，她做了好幾日噩夢，總夢見一輪幽月斜照在那片石碑上，耳邊有女人哭腔的低語和孩童的哇哇啼哭，有一回她試著走到那座她放肆過的碑前，腳下的青草猛地躥高，從腳踝至膝蓋，她想逃卻最終被沒過脖子的草勒住咽喉，抑住呼吸......

    思及此處，白語畫趕緊拍拍心口，看了眼手機(jī)，【那就不讓他來。】

    后仰躺倒，rou囊的背部跌入蓬軟，舒服！啊。jiejie真好。

    ***

    入了夜的陸園像一座古堡，森立在綠地中央。今日s市天氣極好，暖風(fēng)微拂，綠葉小幅微晃，認(rèn)真凝視天空，隱約能掃見星光。

    馬蹄蓮壁燈暗暗開在壁角，滂沱雨聲立體環(huán)繞，熒幕的光影落在墻上深深淺淺，像是坑洼的泥地。溫度本還適宜，但雨聲急瀝，聽覺神經(jīng)自動降溫，白語薇將身上的絨毯扯至頸部，又翻了個身。

    半昏半夢間，白語薇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尤帶浴后的濕氣與香氛。她朝他懷里拱了拱，輕呢喃了聲，他右肩往她那挪了挪，墊了個滿當(dāng)。

    他沒打擾她，胸|膛規(guī)律地一起一伏。

    壁燈的微光映著墻上繾綣的影子。

    白語薇枕著她的山，聽著山風(fēng)呼過，回憶起他們第一次去看電影。他們想體驗(yàn)國內(nèi)大眾情侶的約會，可沒get他們的買票技能，最后兩人坐在邊角位置，扭脖子看完一整部文縐縐酸唧唧的愛情片。高中大學(xué)那些愣頭青都不曾帶給她這種有些“難熬”的“不適”。可那天她挺開心的。

    那時候她沒想過自己會成為陸太太，只覺得那個沉默著給她輕拿肩頸的男人好特別，一言不發(fā)的。

    她自然不知陸淮修的懊惱，也不知他編輯了數(shù)次歉意的短信最終作罷。她只是回想起那些不算完美的瞬間，覺得他們離真實(shí)又近了一點(diǎn)。

    大概這段感情太好了，太完美了，所以需要缺口證明真實(shí)性。可現(xiàn)在，缺口太大了，他拉開些，她扯大點(diǎn)，不能再過了，再過就誰也彌補(bǔ)不了了。

    陸淮修上來前王珍妮問他，舒服些了嗎？想吃晚飯嗎？

    他下樓喝了碗濃香的雞湯，聽她絮叨這個雞湯的工序，吹噓多年不下廚依舊寶刀未老，很吵也很暖，讓他想起為數(shù)不多的少時時光，王珍妮一直是個咋咋呼呼的人，有點(diǎn)像世故版的白語畫。他不記得當(dāng)年她是否討喜，只知道陸翰林待她極好極好。

    他聽她囑咐湯在哪里，等會叫白語薇來喝，在她又嘮叨起孩子的時候，他上了樓。

    懷里的人呼吸亂了，下一秒，他小腹被頑皮的指尖撩|弄。電影里的男主角正在說：“無論是親密還是狡猾，都比不上真心?！?/br>
    他抓住她的手，“醒了？”

    白語薇微睜開眼，弓起腰腹，伸了個懶腰，“是啊?！闭嫦駝傋鐾晏耢o美夢的樣子。

    “這部電影看過嗎？”

    “沒有?！?/br>
    “那剪刀手愛德華呢？”

    “沒有?！?/br>
    “那大魚呢？”

    “沒有?！?/br>
    “那這間房間可真是暴殄天物?！彼矚g老電影，最愛蒂姆伯頓。他希望，他們能有一個共同的喜好。

    “不啊，正因?yàn)楹芏嗪芏鄾]看過才有更大的利用價值，像你看過那么多電影不就不需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