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快艇上的海賊們停止追殺何晏,調(diào)轉(zhuǎn)船頭,駛向戰(zhàn)船所在的地方。 何晏眼睛輕瞇,看著快艇離去的方向,將手里的□□給了一旁的親衛(wèi)。 親衛(wèi)接了□□,壓低聲音向何晏道:“世子,只怕他們還有后手。” 何晏看了一眼船艙,漠然道:“我知道?!?/br> 想要他死的那個人,才不會這般容易放棄。 何晏轉(zhuǎn)身回到船艙。 船艙里生了火盆,未央對著火盆在烤火,見他進(jìn)來,忙站起身問道:“外面的事情都解決了?” 何晏緊了緊未央身上的大氅,答道:“現(xiàn)在的海賊解決了。” 未央秀眉微動。 現(xiàn)在的? 意思是以后還會有海賊要追殺她? 那幫海賊,竟對她這般不死不休? 似是看出了未央的疑惑,何晏又道:“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鎮(zhèn)南侯肅清海域,是靠海而生的海賊們生平最恨之人。” “這個我知道,”未央說道:“讓我意外的是,他們竟來了這么多的人。” 她還以為,在沙門島上,她便將海賊們消滅得七七八八了。 何晏道:“海域之上有無數(shù)個島嶼,每個島嶼都藏著數(shù)不清的海賊,莫說你我,縱然鎮(zhèn)南侯在世,他也不好說世間的海賊究竟有多少人?!?/br> 未央揉了揉眉心,情緒有些低落,道:“是我太輕敵了,也太著急想找到外祖父了?!?/br> 何晏眉頭微動,眼底閃過一柔色,寬慰道:“有利有弊?!?/br> “若鎮(zhèn)遠(yuǎn)侯還活著,得知你在尋找他的消息,必然會想辦法與你取得聯(lián)系?!?/br> 更何況,這些海賊,不僅僅是為未央而來。 他們真正的目標(biāo),是他。 何晏目光驟冷,須臾間,又恢復(fù)往日的淡漠疏離,對未央道:“離最近的島嶼仍有一段距離,你休息一會兒,天亮之后我會叫你。” 未央雖擔(dān)憂海賊們會不會繼續(xù)追來,但半夜的逃命經(jīng)歷讓她頗感疲憊,又加之她對海域上的情況不大熟悉,醒著也做不了甚么,船上的全部需要何晏來安排,便也不推辭,又與何晏說了幾句話,便蜷縮著身體,在狹小的船艙里躺下。 何晏滅了燈。 小船搖曳在海浪中,未央心里又存著事兒,睡得極其不安穩(wěn),剛剛進(jìn)入夢鄉(xiāng),卻又被外界的喧鬧聲吵醒:“世子,您快走!” 這是何晏親衛(wèi)的聲音。 未央連忙睜開眼,起身披著大氅,挑開簾子向外看去。 天已大亮,止住了夜里的狂風(fēng)驟雨,蔚藍(lán)天際下,密密麻麻滿是裝備精良的快艇,弩/箭所指,正是她與何晏所在的小船。 小船上的護(hù)衛(wèi)已經(jīng)倒了大半,鮮血染紅了甲板。 何晏逆光而立,手中的箭囊已經(jīng)空了。 未央瞳孔微微收縮。 聽到未央走出船艙的動作,何晏皺眉回身,冷聲道:“回船艙去?!?/br> 他聲音剛落,便有冷箭呼嘯而來,未央瞳孔微縮,下意識將何晏撲到在地。 冷箭貼著未央的鬢發(fā)射在甲板上。 未央的長發(fā)散落開來,輕飄飄落在何晏面上。 何晏古井無波的眸色似乎有暗波流動,須臾間又恢復(fù)如常。 “你沒事吧?”未央問道。 何晏嘴角微抿并未說話,片刻后,他似乎是聽到了什么,眉峰下壓到極致,眸光驟冷,長臂一揮,翻身將未央壓下。 何晏生得清瘦,壓在身上,骨頭將人硌得生疼。 何晏突然間的動作讓未央極為不解,未央秀眉微蹙,正欲問話間,卻感覺到何晏一手護(hù)著她的頭,一手?jǐn)堉难?,稍稍用力,她便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滾去。 未央想掙開何晏的懷抱,卻被何晏抱得更緊。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她聽到萬箭齊發(fā)的弓弦崩動聲音,緊接而來的,是弩/箭射在甲板上的鏗鏘聲音。 何晏悶哼一聲,低低道:“不要動?!?/br> 淡淡的血腥味蔓延開來,粘稠又溫?zé)岬臇|西染在未央衣服上,未央呼吸一緊,手指微顫,想去摸何晏受傷的位置。 她剛剛伸出手,便被何晏攥住了手腕。 “你會不會水?” 何晏平靜問道。 “會?!?/br> 未央的聲音有些顫。 “那便好?!?/br> 何晏輕輕一笑,攬著未央的腰,縱身跳入無邊無際的海水之中。 血色蔓延,將周圍染成殷紅一片。 第44章 七月的天氣,海水并不算涼,可當(dāng)全身浸泡在海水中,涼意還是會侵染人的五臟六腑。 未央渾身冰冷,打了一個哆嗦,很快發(fā)覺自己在華京城外的溫泉山莊湯池子里學(xué)的泅水,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中根本不夠用。 浪花一浪高過一浪,她如浮萍一般隨波逐流著,感覺自己隨時都會被腥咸的海水所吞沒。 明晃晃的日頭劃破海面,未央眼睛酸澀難忍,身體越來越重,使不上力氣。 意識徹底消失前,她仿佛看到何晏身拖著一抹紅,向她游來。 何晏眉峰下壓到極致,薄薄的唇角抿成一條線,此時未央不用去猜度他的心思,也知他心中是分外不甘的——毒殺太子,晉王又被天子幽禁在三清殿,只需再斗贏其他幾位藩王,天下九州便是何晏的囊中之物。 可偏偏,何晏在這個時候陪她來了北海郡,又在海域上遭遇海賊,同她一起喪了命。 這大抵便是大業(yè)未成身先喪。 未央只覺得心中分外對不住何晏。 若還有來世,她必要待何晏好一些,再不拿之前的防備的態(tài)度對何晏。 未央迷迷糊糊地想。 海水壓下來,未央陷入一團(tuán)黑暗之中。 求生的本能讓她無意識地?fù)潋v著,慌亂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抓到了甚么,只覺得自己身邊的人身體微微一僵。 或許是因?yàn)槭掷镉袞|西,她不再像最初那般惶恐不安,心緒慢慢定下來,隨著海水漫無目的地漂流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未央再度醒來。 她是被凍醒的。 未央慢慢睜開眼。 海天一線,浪花將海水分割,擁簇著一團(tuán)白色,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鵝卵石的岸邊。 蔚藍(lán)天際有水鳥劃過,留下一縷灰色剪影,而后俯沖至海面,叼起一條不斷掙扎著的肥美魚兒。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海島。 在出發(fā)之前,她曾抱著書看了好幾宿,將北??じ浇暮u摸得一清二楚,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海島,哪里的海島盛產(chǎn)甚么,哪里的海島住著甚么樣的人,又有著怎樣的風(fēng)土人情。 可她所在的海島,不同于她所了解的任何一個海島。 這里風(fēng)和日麗,沒有碼頭的喧囂,像是不曾有人居住過一般。 未央環(huán)視四周,心中頗為奇怪。 大夏并非閉關(guān)鎖國的前朝,自立朝之后,便與外界通商,無論是茫茫大漠中的貿(mào)易,還是海上的貨運(yùn),都不曾停止,故而邊疆與海域之處有著甚么關(guān)隘海島,對大夏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一清二楚。 然而這個海島,卻不在大夏書籍的記錄之中。 她這是到了哪? 這里又是甚么地方? 想了半日,未央心中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便索性不去再想。 天邊日頭雖暖,但長時間泡在海水里的身體卻是冰涼的。 未央緊了緊身上濕噠噠的衣服,尋找著何晏的身影。 她這般差的水性都活了下來,何晏的泅水之術(shù)比她好上許多,當(dāng)也與她一樣活下來,甚至還會早早地醒了,這個時候也在尋找著她。 未央手指撐在鵝卵石上,慢慢站起身,向周圍看去。 不遠(yuǎn)處,何晏趴在岸邊,龍膽色的衣裳濕成黑紫色,一支弩/箭扎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身下蔓延出一條血線來,那線直拖到水中,被海水沖成淺淺的紅。 未央瞳孔微縮,下意識向何晏跑去。 “何晏?!” 然而她的高聲呼喚并沒有喚醒何晏,他仍是保持著剛才的動作,一動不動,微微露著的臉蒼白如紙。 未央眉頭突突地跳,跌跌撞撞來到何晏身邊,手指微顫著,撥開何晏的發(fā),并起兩指,去探何晏的氣息。 老天保佑,他可不能死。 未央胸口劇烈顫抖著,手指放在何晏口鼻下。 一下,兩下,三下,何晏的氣息極度虛弱,但不是沒有。 未央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何晏身旁。 來找外祖父本是她的事情,何晏不能陪在她死在這里。 若何晏葬身此地,她會內(nèi)疚一輩子。